（因永寿启祥互邻，暇时亦常来晴雪轩这处玩闹，或是酒令诗筹，或如眼下正推雀牌，四人围着檀木方桌而坐，你一筒我一吊地来来往往，浑然也忘却世间烦琐与贵贱尊卑）
（听闻慈宁宫中也爱玩牌，不过那雀牌据称为翡翠所制，又非这竹骨材质可比，只简在雅致，绘得很是精细巧妙，春夏秋冬、梅兰竹菊八张花牌皆也栩栩如生，乍一看，亦有花鸟名家的墨气）
（食指在黎氏边上点了点，提醒道）静嫔，你怎么不吃。

（黎氏自安南来，不很通中原的游娱规矩，几张麻雀牌也顽得磕磕绊绊，坑坑洼洼，少不得须时刻教她，故两边儿陪坐着皆是阁侧鬟娥，一水薄衫丫髻，非也真为着尽兴玩儿的，方不介怀我俩，“互通有无”）
所谓吃呢，就是指，本家手上持有两张即将成顺的牌时，上家打出可以使那两张牌成顺的牌，并由本家将其组合为一坎。（类似这样：一壁示意她细瞧，一壁将她择出的牌放回去，又将甫才我打出的三筒放到她眼前）这就叫吃了。
把我的牌，变作你的牌。可非要你将你的牌打出来。

（钦嫔拜都氏出身广西，那是一片与安南接壤的土地，也是我难得去过的地方，船渡到了那儿的地界就换了车驾，骨碌碌历尽数月终于拖到了紫禁城。故我见她有种别样的亲近——也为引莲台中随处可见的莲花。）
（这份亲近令我在学雀牌不得不更谨慎仔细，她所说每句箴言妙语，都要使我反复琢磨，一场娱戏拖得更不像娱戏了。）
（踌躇着收回了自己的牌，再将她那张三筒也纳下。）那“碰”又该怎么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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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氏自安南来，不很通中原的游娱规矩，几张麻雀牌也顽得磕磕绊绊，坑坑洼洼，少不得须时刻教她，故两边儿陪坐着皆是阁侧鬟娥，一水薄衫丫髻，非也真为着尽兴玩儿的，方不介怀我俩，“互通有无”）
所谓吃，是指，本家手上持有两张即将成顺的牌时，上家打出可以使那两张牌成顺的牌，并由本家将其组合为一坎。（类似这样：一壁示意她细瞧，一壁将她择出的牌放回去，又将甫才我打出的三筒放到她眼前）这就叫吃了。
（言简意赅地）把我的牌，变作你的牌。

（我与静嫔，因都是背井离乡之人，桑梓虽非同国，地缘上却很契近，有些吃食、风物、景观也皆如出一辙，那些破碎的风岩，正合安南边境的坑洞。故此竟有同乡之感，寻常来往得勤些，便不足为怪了）
“碰”也简单，倘若其他人打了张牌，而你手中正好有两张相同的牌，便能组成刻子（想起什么，添道）此处不论是否上家，都可碰。
（芒芒做我上家，便朝她招一招手，再向静嫔）你瞧，芒芒出了张牌，你也可拿来碰。

吃只能吃对面的，碰，是四面八方都能碰，对吗？
（求知若渴的情急下，连四字成语都能冒出嘴尖了，偏偏还是弄不明白这牌桌上的花样把戏。）那杠，又是什么意思？
（问话道出口时，对她已然是大感愧怍了，纤长眼帘不安地耷掩着眸，脸上火烧似，是羞也是歉，打了这三两局的工夫，不知请教了多少问题。）我...学的不好。（鼓起勇气认了错，亟亟跟着表态，一急，汉文缠成了一团乱麻。）在，记住了！

（听得四面八方一句，不由浅笑，很慢地扑了下眼睫，继而再把尖颌向下儿压了一压，一整套动作行云流水地施毕，方出口道）是这样，“四面八方”都能碰。
不过（珠帘所串着的一粒粒珠子，也随风互相撞响，叮铃啷当地）“吃”时，只能吃上家，（因有心怕她没听懂，连带着螓首也前探了探）上家，你须体会这一上字，你瞧，玩牌儿的时候，谁拿牌、出牌，皆是有顺序的，在你前头那人，就是上家
（至于拿牌的顺序，该如何选定，或应等她熟悉些再教与她，不着急的。仍安慰道）不妨事，有你陪我（慢吞吞地）我也很高兴。

（她葱纤点牌，押出再召回，有进有退，各类花牌受她检阅，俨然一支纪律严明的兵伍，到我手下却成了不服管的散漫游卒。）
（眸珠错也不错地紧盯她动作。）前头的人，就是上家……这下我记住了！
真的吗？我、我以后可以常来陪你——（倏然抬头，喜色盈面，颊边泛起了淡淡绯色，亦有反应过来时的一点怯，担忧将她的好心宽慰加倍做了真，反为她平添负担，故轻声再续。）
…或者，你不想，一个人的时候。

（黎氏端峙在螭纹圈椅中，胡桃木映着她鬓边乌光，许那发丝上也搽桂花头油，又或茉莉花油？黏连着，就晕出了一片香与光的交错。出牌的动作一顿，不很敢确定地，试探着道）你是说，来——来陪我？
（珠帘仍在丁零当啷，一边又响和着低而澹的声线）
那自然是好的。我（观她颊边泛起淡淡绯色，神情似也有些怯，想了想，添了一句）我很喜欢。（本欲再多宽解几句，因不惯直白地剖陈，眼下此语，虽不过寥寥几字，对我而言，却已然是很坦率的了）

（许诺的言辞往往越过了构思一步，不像织绣要一针一针密匝匝地缝，也不像花草，根絮在土里盘踞扎稳，才能按部就班地长出芽与叶，最后开花结果。）
（承诺是乍现的焰火，一晃一迸溅，说的人和听的人都在夜空里看了同一场绚烂。我担心她并不爱看，在面对试探时却还是要用力点头，好似用足了气力，就能多一份真心。）嗯！
（当喜欢两字作为首肯，从她唇间送出时，我便抢在桌与地之前接应了认可——幸好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