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恨！”
      “只听张铁针道‘不自量力’倪师爷道‘这叛徒怎会是盟主的对手’张铁针道‘他心窝中我拳劲，已是死人，不去管他，龙九恐怕已快到了，你随我去布置人手’倪师爷道‘遵命’便跟随张铁针离去。他二人渐渐走远，凌落石方觉大汗淋漓，衣衫湿透。原来他自小履经劫难，心智早熟，初知世事无常人心险恶，但这半个月来的遭遇对他来说却仍如同一场噩梦般触目心惊，方知被称作江湖的场所如此凶险叵测，在权利争斗中人之生死竟形同儿戏，平日惯用的常理推断在此亦全然不适用。而适才房中三人的对话却字字句句深刻于心，什么‘弱肉强食’‘道貌岸然’等等，仿佛一记记重锤敲打在他心上，令他一时之间他深陷迷惘，似乎过往所有关于善恶正邪的观念俱被击碎颠覆。迷惘之中甚至都已不知畏惧，脑中反复晃动的只剩母亲淌血的手和宋红男温暖的笑意。他正魂不守舍之际，忽听得有人唤他名字。他一惊，如梦初醒，循声望去，发声唤他的却正是躺在地上的宋希云，只见他正在吃力的挪动上半身。‘不管此人是好是坏，毕竟是宋红男的父亲’念及于此，凌落石不由得伸手去推衣柜的门，却蓦然发现自己竟然能够活动了。只听宋希云吃力的道‘我方才已出手解了你的穴道，你过来，我有话说’凌落石伤势初愈，又被点住穴道呆了半宿，四肢仍使不上劲，只得手脚并用爬到宋希云身旁。宋希云勉力睁眼望定凌落石，气息微弱的道‘我听红男提过你，知你不坏，我已难活命，但红男......’说到这突然一阵咳嗽，口中吐出鲜血。凌落石想去扶他，宋希云摇首道‘别管我，红男此刻在后山祭拜母亲，你从侧门溜去寻她，千万莫让她回来，此地危......’又吐了一大口血。凌落石道‘我明白’宋希云喘息了许久，才道‘她若不信你，你给她看这......’一指胸前。凌落石会意，从他身上摸出一块绿玉。宋希云的语声已微弱得几近不可闻，凌落石凑到近前才勉强听到‘交给你了......’说完便去了。凌落石早已忘了生死之事，心中只有一个念头，便是保护宋红男。由于豹盟的人都被安排去截杀龙盟，凌落石去往后山这一路上倒是没遇到任何阻碍，只是爬山对于他来说太过艰难。他费尽气力，终于找到坟地，但见墓碑林立，却不见宋红男踪影，不由心中大急。正四处张望寻觅，忽听得半空中有人扑哧一笑，忙抬头一望，才发现一袭黑衣衬托着匀白肤色、躲在树上偷看他的宋红男。”
      “呼，”青年吐了口气，“我都替大将军紧张”
      “你紧张什么，该紧张的是凌落石”老人道，“虽然找到了宋红男，他却不知该怎么说好，一时反倒慌了神。宋红男毫不知情，见凌落石满头大汗，神情急切，伤口包扎处却似又在渗血，忙问道‘你怎么来了？’凌落石支吾半天才回答‘找你’宋红男奇道‘你怎知我在这里？’凌落石心思急转，急中生智，道‘你爹有事找你，叫我领你去’宋红男撇嘴道‘我才不信’凌落石正欲取出绿玉，忽听得有人道‘我信’。宋红男惊道‘张判？’凌落石却急忙挡在她身前，沉声道‘小心’此刻的凌落石虽不懂武功，却历经奇变，隐约已有了江湖中人的风范。张判神色平静，说道‘师傅已经在城中候着，我们即刻动身’宋红男仍感奇怪，但也只得相信。张判领道走在最前，宋红男跟随，凌落石则走在最后，暗想，若是张判有何异动，自己便豁出这条命去与其一战。”


      “张判在前边走得飞快，凌落石方才爬山时已费尽力气，这会儿伤口重又破裂，周身疼痛，每走一步都无比艰辛，只是咬牙硬挺，不久便远远落在后面。宋红男见状忙过去搀扶，却听张判道‘事情紧急，这人原本与我们便无瓜葛，不必管他。’宋红男急道‘他在流血，怎可不管’凌落石却推开宋红男，站直身体，道‘我没事，你往前走，不必扶我。’张判冷冷道‘既然有伤，便留在此处，免得伤势加重’凌落石痛得直冒汗却仍道‘这点伤不碍事，你走多快我都跟得住你’宋红男道‘师弟你先走，我们自会跟上’说着便扶住了凌落石。张判盯着凌落石，说道‘师姊莫被他骗了，这人身份不明，可能会害你。’凌落石对张判怒目而视，回道‘你的样子才像奸人！’二人这一吵，宋红男忙着劝架，心中的疑惑倒是暂时消失了。三人终于进到城中。张判经常进城，轻车熟路，一路领着他们穿街绕巷，来到一个僻静之处。宋红男道‘我爹呢？’张判向她身后一指道‘在那’宋红男正回头望时，张判口中道‘师姊，得罪’便伸手在她颈项上一点。凌落石怒吼‘你这奸贼’，便欲冲上去拼命。张判冷冷道‘你不会武功，想找死么。’凌落石挥拳打空，却不依不饶，又一拳打去。张判闪开，冷冷道‘我只点了她的昏睡穴’凌落石猛打一通，却连张判的衣服都没碰到，浑身的伤口却都不住流血，只得停手喝道‘你若害她，我决不饶你！’张判见他双目喷火，浑身浴血，明明伤势严重，却强峙不倒，显然是为宋红男已不顾生死，心中亦为其所动，便正色道‘她是我师姊，我怎会害她。我点她穴道是怕她知道噩耗’凌落石喘着粗气道‘我怎能信你？’张判笑道‘这倒奇了。我不来问你，你却反问起我来了。’凌落石一呆，随即掏出宋希云临终时交给他的绿玉，道‘是宋堂主嘱咐我照顾红男的’张判见绿玉倒是一怔，低头沉思片刻，才道‘既如此，便暂且信你。只是你毫无武功，只会拖累我们。’凌落石怒道‘你有武功又怎样，不是一样逃命？’张判拗不过他，只得道‘那你便跟着，只是若遇人追杀，可别怪我弃你不顾。’于是这二人护着宋红男，一路西去，只求离开豹盟的势力范围。”
      “豹盟已杀了宋堂主，应该不会追杀他们吧？”青年问道
      “豹盟盟主张铁针行事狠辣，向来斩尽杀绝不留活口，这次也不例外”老人道，“凌落石他们西行了两日，眼看已快脱离豹盟地盘，张判道‘十里外便是边境，过得了边境，豹盟便管不了我们了’凌落石一路行来全凭一股心气支撑，听得此言，心里一放松，险些摔倒。张判道‘再撑得一会儿，便脱离危险了’此时却听得一阵清脆的笑声，有一女子声音道‘西出阳关无故人，何不多留片刻？’凌落石觉得此女子声音甚是好听，抬头望去，只见一少女轻衫短旆，娇俏妩媚，正缓缓行来，身后还跟着个文质彬彬的青年人。凌落石不明所以，正想问张判，却发现张判的面色凝重，剑眉紧蹙，握着剑柄的手指都已泛白。”


      “来的是谁？”
      “豹盟盟主张铁针有三大弟子：阮梦敌、谢豹花和段断，而今来的正是谢豹花和阮梦敌。张判知来敌武功远在自己之上，当机立断，拍醒宋红男，疾道‘你快走！这里我来应付’宋红男醒来，全然不知发生了何事，茫然道‘为何要走？’谢豹花柔声道‘对呀，老友相会，为何说走就走？盟主想念二位了，特意派我们来请你们回去。’宋红男道‘这是哪里？我爹呢？’谢豹花笑道‘你爹睡的正香，要不要跟我回去看看？’张判见瞒不住了，疾道‘师父已被张铁针害了，他们来意不善，师姊先走再说！’宋红男闻言，只觉天旋地转，瘫倒在地。凌落石忽道‘你带红男走’张判愕然，面前这少年突然间挺直身子，竟如佛尊天神般高大魁伟，脸上的痛楚与狰狞令人不敢逼视，连四周空气仿佛也被迫得瞬间凝固。张判见过武林高手的杀气，却不料一个丝毫不会武功的少年身上居然有如此令人窒息的凛冽杀气。”
      “不愧为惊怖大将军”青年道
      “谢豹花错愕道‘他是谁？’阮梦敌道‘不管是谁，杀了便是’张判冷笑道‘有本事就来杀我’凌落石却已一步一步的挪动伤腿向谢豹花行去，一边说道‘快走’谢豹花嫣然一笑，道‘可惜你这么年轻便要死在这里’凌落石走到谢豹花面前，忽抬右掌，平端于胸，拇指扣住掌心，然后用尽全身力量一掌推出。他用的正是宋红男教他的五岳令，只是他自己也不知道这一掌能有多大作用。张判眼见凌落石上去送死，但心系宋红男，不敢离开她半步，又深知对方武功厉害，因此心中忐忑却无能为力。只见凌落石一掌拍去，心中暗道糟糕。但他万没想到——凌落石这一掌竟然命中了！”


        大将军意犹未尽，还想继续骂下去，忽觉身后有人靠近，忙回身防范，却听一苍老浓重的声音急急道‘将军速退！’说话者正是苏花公。大将军一惊，他知苏绿刑绝不会背叛自己，但此时此刻强敌环伺，加之目不能视，对任何人俱不能轻信，因此大将军分外谨慎，边退后边戒备。
        与此同时，方才与凌落石比拼内力受了重伤的铁手突然喝道‘诸位小心！’众人一惊，这才发现不知何时山岗上空竟出现了一片淡红色血雾，好似一朵漂浮于空中的巨大无朋的莲花，正怪异的膨胀开来，并迅速向众人头顶洒下。向以冷静沉稳著称的无情看到这朵血莲花时，面色居然也变了，疾道‘这血雾千万沾不得！’众人见无情也如此紧张，顿感惧怖，纷纷避走。但上岗之上除了无情、铁手等高手外，却还有昏迷的宋红男、小刀小骨以及于一鞭的孩子于投、于玲等人，他们怎能躲得开这急速下落的血雾！
        危急之时铁手猛吸气，双掌朝天一举，一股巨力源源发出，将原本逐渐降落散开的血雾托起聚拢，越聚越小，最后浓缩为直径不足半尺的一团凄艳妖丽的血球，只听铁手喝声‘去’，血球被‘一以贯之’内力远远的抛了出去，落在山岗外。却在此时，无情突然一扬手，挥出一道白光，竟是直奔铁手而去。铁手双掌仍未收回，亦不及闪避，眼见便要中招。”
     “怎么回事”青年嚷道，“无情怎会袭击铁手？”

      “无情的暗器例无虚发，这次也不例外”老人径自往下说道，“无情打出的这道白光直奔铁手心窝而去，却在距离铁手胸口不足半寸之处发出叮的一响，似与他物撞击之后掉落在地。众人这才看清无情打出的是一枚银镖，与其撞击之物却不见踪迹。铁手向无情道‘多谢师兄’却听一女子笑道‘你当然要谢谢你这位大师兄，若不是他，你现在恐怕已经不能说话了’此时上岗上忽然刮起大风，远处天际阴云卷簇，隆隆雷动，似正要变天了。在一片阴霾之中，不知何时燕赵身边却多了一个黑衣劲装的女子，由于天光渐暗，看不清长相，只依稀见得她雪白的颈项，雪白的细腰和露在裙摆下的雪白的纤细的腿。那女子语声轻柔，笑声甜美，裙裾翩然，飘忽若仙，只远观便觉美得出奇，然而铁手见到她，神情却变得坚硬沉重，如临大敌。来者正是四大凶徒中唯一的女子，也是最毒最难缠的‘小雪仙’唐仇。方才她以改良自‘唐门雨雾’的‘潇潇暮雨’为幌子，引铁手全力出手，实则用暗器‘美人心’偷袭铁手，欲致其于死命，却被无情破坏，功亏一篑，不得不现身，面上依然娇俏柔媚，笑意盈盈，心中却已恨极无情，暗起杀念。燕赵喜道‘你来了’大将军虽看不清，但已认出声音，怒道‘怎么胡乱出手？’无情却冷冷道‘唐仇，你虽是女子，但心肠太过狠毒，怎能容你活在世上继续害人’语声清冽如冰，决意如铁，亦已动了杀机。”


       唐仇似毫不在乎，娇媚一笑，露出玉贝皓齿，道‘你就是无情？久仰四大名捕之首成崖余的大名，原以为你铁面无私，公私分明，奉法循理，懔遵律令，却不料也和铁游夏一般偏袒徇私，恃权凌弱，金口玉言，要杀便杀，真叫人好生失望。’
        无情冷然道‘唐姑娘既提及律令，想必应知杀人犯法，却何以下此毒手’
        唐仇笑道‘我杀人便是犯法？你捕快杀人便是理所当然？我杀人，是伤天害理，罪不容恕；你杀人，却是伸张正义，替天行道么？你可杀得，我却杀不得么？王侯将相戎马金戈哪个不杀人？你们这些朝廷鹰犬哪个不是双手浸血？同是杀人，为何我杀人便犯法？’
        无情正色道‘我杀的都是该杀之人，你却滥杀无辜，岂可一概而论？’
        唐仇微一仰首道‘什么人该杀？什么人无辜？你说该死便该死么？莫非你们这些掌管刑律的就可以借律令之名胡乱杀人，而我们这些出身草莽的就该引颈受戮等你们来杀？王法就是你们杀人的倚仗和借口么？’
        无情凛然道‘王法律令岂是儿戏？你怎可恣意污蔑！’
        唐仇冷笑道‘大捕头莫要唬我，小女子虽才疏学浅，却也读过些圣贤书，《礼记》道：刑不上大夫，礼不下庶人，可见律令条规本就是王权暴政欺压良民鱼肉百姓的鬼蜮伎俩，利的是贪官污吏大奸大恶，害的是穷苦大众孱弱百姓，上纵下刑，云泥殊路，何尝有什么一视同仁，仁政礼治？’
        无情肃然道‘你所说不过是一家之言，片面之词。须知一国一邦必需制法以治人，设刑以服众，以德服天下，以法治天下，若国无律法，则朝政无纲，朝纲乱则天下乱，天下乱则国亡，国亡则民焉存。且芸芸苍生，人心不齐，有忠良亦有奸恶，有君子亦有小人，凡尘俗世，利益相争，必有图谋私利、作奸犯科、以身试法、贻害社稷之徒，若无律令法纪何以约束惩治？你一叶障目以偏代全，却忘了律法本就是为惩奸除恶，定国安邦而立，纵有奸党恶霸一时痛快恣意妄为，他朝也必恶贯满盈授首伏诛’
        唐仇笑容敛起，悠悠道‘所谓食君之禄，分君之忧。大捕头身在朝廷，自是为君道朝纲羁绊，而我身在武林，逍遥自在，从心所欲，快意恩仇，却不须受酷吏苛刑的约束。你我各从其志，道不同不相为谋，本可以相安无事的。’
        无情沉声道‘你若不知悔悟，怙恶不悛，那么我便只有出手相阻’
        唐仇眼中寒意泛起，道‘这可是你自找的！’


        天色更加阴暗，雷声滚滚，劲风肆虐，山岗已被黑云笼罩，正是山雨欲来之势。无情与唐仇遥遥对峙。无情白衣似雪，唐仇黑衣如夜。二人像是在诠释天地间黑与白、正与邪的对立。
        寂静中，苏花公低声道‘唐仇虽是唐门年轻一辈中的佼佼者，但无情却已将暗器提升到明器的境界，这一战唐仇能胜吗？’
        凌落石哼了一声道‘唐仇这女子虽长得漂亮，但脾气古怪，翻脸无情，难以琢磨，说不定什么时候就会成为敌人。这次他们四大凶徒赶来助阵，多半是为了讨好蔡京，可不是诚心诚意的想帮我。他们和四大名捕针锋相对，若是斗得两败俱伤，我便可坐收渔利。而且他们这样一斗，我正好借机疗伤恢复内力，等待时机将这四大名捕一并除去。’
        天边忽一道闪电亮起，山岗被映照得如白昼般，紧接着巨大雷声轰然而至。就在这电闪雷鸣的瞬间，唐仇先出手了，数十道银芒破空飞袭。无情端坐不动，只微一耸肩。雷声中似有金兵交击的细响。凌落石、铁手、追命、冷血等高手却能分辨出三十二记相撞声。在这转瞬间唐仇一共发出三十二道暗器，却被无情尽数击落。
        惊雷过后，重又寂静，唐仇用力抿着唇，脸色煞白，杀气凌厉，却更美得惊人，无情悠然端坐，纹丝不动，目光冷峻，面色却平静如水。
        追命沉声道‘唐仇既已赶来，只怕四大凶徒中的另外二人也快到了。’
        铁手苦笑道‘四大凶徒再加上凌落石，确实难以应付，只能全力一战了。’但铁手经连番剧斗内伤颇重，追命双腿被凌落石掌力重创，冷血亦有伤在身，现在唯一能全力作战的只有无情。山岗上正邪势力的生死胜败便尽系于无情与唐仇这一战。
        唐仇的裙摆猎猎飞舞，目中杀气更为凛冽，忽然飘身而起，体迅飞凫，婉若游龙，在半空居高临下第二次出手。这次是十六道暗器，数量减半，威力却似大了一倍。
        无情猛挥袖，如银瓶乍破，急雨迸溅，亦打出十六道暗器，将唐仇的暗器一一击飞。
        唐仇在空中一折，竟向无情掠了过去，手中却片刻不停地又发出八道暗器，这次的力量速度比刚才又增加了一倍。
        无情面色凝重，双肩疾震，八道白光倾洒而出。二人的暗器再次相抵，在半空中绽放如流星般的异彩。
        唐仇落地，微微喘息。天际又一道电光闪现，照亮了唐仇清艳苍白的面容以及略为惊惶的表情。
        无情却不容她稍作调整，一抖手，四枚银镖打出，势如惊鸿，速度比方才又快了许多。
        唐仇咬牙疾退，眼中现出一丝痛楚的惧意，奋力掷出四枚铁蒺藜，勉强撞飞银镖。
        无情即刻双手按地，腾身而起，追击。唐仇仍在后退，无情暗器的速率力道远超出了她的估算，此时她已无力攻击，只求自保。
        但无情的攻击又至。一左一右两支短箭齐发，速度竟比方才又快了一倍。
        燕赵急道‘小唐！’正欲上前相救，却见唐仇身形剧颤，面白如纸，自袖中甩出两柄飞刀，堪堪在身前挡住了短箭。


       若无情再度出手，唐仇或许就避不开了。此时无情距离唐仇已不足三丈，先前在阴霾中只能看见她模糊的身影，现在却连她面上的表情都能看得真切。只见唐仇的长发散落在雪白的脸上颈上，柔美的身躯随着急剧的呼吸起伏，似是风中无依的柳絮。她的眼黑白分明，像是深邃幽井，积着万年难消的冰雪，此刻已被惊惧所覆。然而她望定无情的眼神仍是清澈的，纯然的，忿恨而无助，却毫无退缩屈服之意。无情见过清纯的女子，也见过艳丽的女子，却不曾见过唐仇这样既清且艳的绝美女子。若非目睹她使用毒雾和偷袭铁手，实在难以将眼前的质弱女子与杀人不眨眼的魔头联系起来。而且这女子决绝断然的眼神竟让屡经磨难早已处变不惊的无情也为之恍然，不由想起她刚才说的那番话——是‘要杀便杀’，还是‘替天行道’？他稍一犹豫，已失去击杀唐仇的时机，燕赵亦已上前。唐仇却道‘你闪开，不用你管’燕赵一愣，却不敢不听从她，只得悻悻退开。
        无情蓦然一省，强敌当前，自己怎可为其所惑？刑律之下，岂可容私心杂念？一念及此，立时豁然开朗，心智清明，沉声道‘唐仇，你此时收手尚不为迟。我此行是为拘捕凌落石，你若不再助其作孽，即刻离去，我便不加拦阻。’
        唐仇一笑，妩媚至极，柔声道‘大捕头，先前说要杀我，现在却又说要放我走，这算心慈手软还是出尔反尔？’她喘息渐止，眼中惊惶之色亦褪去，忽然以手叉腰，姿态慵懒，似是已无心恋战。无情见状，面色却变得前所未有的凝重。二人对峙，山岗静寂无声，杀气迫得人呼吸困难，似要比方才的激战更令人窒息。远处雷声渐近，暴雨将至。二人的对决似也即将分出胜负。
        众人正全神贯注于无情与唐仇的决战之时，一物忽破空呼啸，像是一个命中注定无法回避的问号，飞袭冷血！”
      “屠晚，一定是屠晚！”青年终于忍不住插嘴道。


      “冷血正在给宋红男运功治疗，且亦心系于无情与唐仇之战，完全没有察觉屠晚靠近，但他与生俱来的野兽般的嗅觉本能却在屠晚偷袭那一瞬间觉醒，救了他的命！”老人没理睬青年，似已沉浸在自己绘声绘色的叙述中，“这一椎犹如来自阴曹地府幽冥虚空，来势极为迅疾，直打向冷血背心。冷血躲不开，却一手将宋红男往小刀怀里一送，另一手拔剑头也不回一剑斩去。这一剑正劈在椎头上。剑折断，但椎也被震开。屠晚自黑暗中缓缓行出，鬼魅般的眼睛燃烧着仇恨之火。他少了一条手臂，原本为赵好所害，但他却惹不起武功诡异的赵好，只能将仇恨转移向冷血。他张开口，露出血红的舌头，阴森森一笑，道‘于爱喜叫我来杀你。’冷血沉静如深夜的湖水，道‘我不想和你动手，你也不是我的对手，你走吧，我不杀你。’屠晚一而再再而三的挫败于冷血手下，早已对冷血又恨又惧，这次暗中苦等时机全力一击却仍然伤不了他，而且冷血的战力竟似乎越来越强，两人的实力差距也越拉越大，冷血此番说出的话已带着蔑视意味，作为四大凶徒中素以杀气最重称绝江湖令人丧胆的‘大出血’屠晚落到如此难堪地步，对于他来说实在比战败更耻辱！因此，他的愤恨无以复加，大喝一声，一椎打出！冷血疾向小刀道‘你们闪开’接着以手中断剑接住了这一椎。屠晚像疯了一样不停出椎，冷血接了几招，忽然将断剑飞掷向屠晚，然后以掌作剑——正是‘剑掌’——一掌劈向屠晚。屠晚避开了断剑，却避不开剑掌，眼看便要中掌。突然冷血身后冒出一人，一扬手中的古怪物事，便向冷血头顶罩去。屠晚看得清楚，那件怪东西竟然是个痰盂。    ...


       雨声中忽听得有人冷哼一声，道‘大将军莫要听信谗言。若是交由刑部发落，只怕非但大将军自身难保，连你的亲眷都会受到牵连，一同殉难！’说话者一身灰袍，裹着红头巾，面带笑容，像个知书达理的书生，然而冷血的神色却变得如临大敌，他知道这书生打扮的人看似和气，实则歹毒凶残。这人正是赵好。大将军听到他说的话，却如醍醐灌顶，冷汗直流。没错，纵使冷血他们心存仁义，那又怎样？朝廷会放过自己？ 一旦失势，沦为阶下囚，蔡京这老匹夫会放过自己？还有红男，小刀，若自己被俘，谁来管她们死活？想到这，凌落石狠下心肠，痛下决心，抛开是非，只为存活——人不为己，天诛地灭！他振臂狂吼一声，接着放声大笑‘老天有眼，助我成事！这雨下得好！’原来这一场暴雨狂倾 ，却正好使他能施展走井法子。刚才十几缸水的威力已骇人听闻，此刻有暴雨相助，如鱼得水，群雄又怎能抵挡？凌落石恨透背叛他的杨奸追命，此时再不犹豫，决心杀尽与他为敌之人，便率先向他们发难。雨水在他掌下化作千万把利刃钢刀，不仅飞袭杨奸追命二人，也连带着旁边 的铁手、哈佛等人一并攻击。追命双腿受创，轻功大打折扣，在漫天飞刃中勉力躲闪，已是危在旦夕。杨奸靠痰盂吸收飞刃，也是自顾不暇。只有铁手仗着绝顶深厚的掌力替众人抵挡飞刃，但因受伤颇重，恐怕也已支持不了多久。暴雨如注，似全没有停止的迹象。众人奋力抵挡，拼力求存，却是渐渐力竭，眼见就要命丧当场。
        无情正与唐仇对峙，原本心无旁骛，一心对敌，但此刻铁手追命等遇险，形势危急刻不容缓，再不出手只怕他们就要遭难，当即不顾唐仇，转而攻击凌落石。凌落石却毫不在乎，无情暗器虽厉，却打不穿细布密织的雨水，而雨水已成为他的天然屏障。唐仇见有机可趁，立时出手——子母离魂镖！这本是唐门普通技艺，但在唐仇手中却威力剧增。子镖急如流星打向无情，转眼已 至胸前。无情应付大将军的飞刃已甚是辛苦，百忙中以袖箭挡去，却已是勉为其难。唐仇翻腕，就要发出威力更大的母镖。冷血在一旁看得清楚，大将军网开一面没有攻击他，然而他身受重伤，站立亦困难，对于战局丝毫帮不上忙，只能喝道‘大师兄小心’却在此时，赵好忽然向唐仇出手——老拳少掌！燕赵怒吼，从后赶至，举掌劈向赵好。赵好稍侧身，用少掌迎住燕赵，老拳却毫不停顿直袭唐仇，似是决意要取她性命 。唐仇粉面煞白，她万没想到赵好竟然在这种时候偷袭她，猝不及防，只得玉石俱焚！手中母镖原本对准无情，此时一转腕，全力打向赵好。赵好一震，他纵然恨透唐仇，也不至于到想要同归于尽的地步，因此收招，转而挥拳打中母镖。然而母镖威力巨大，赵好的拳头也只能将其稍为阻挡。母镖去势一变，擦着赵好身体飞过，竟直直飞向正护着宋红男撤走的小刀！冷血怒吼一声，拼尽全力冲去，然而已经来不及了。
        宋红男见小刀遇险，情急之下不知哪来的力量，奋力纵身迎去，用自己的身体挡住了这一镖。
        这一镖正打在她胸前。宋红男倒下。小刀惊呼‘娘！’过去抱住宋红男，却见镖已经没入她胸口，血流如注。宋红男微微张口，吃力的说出最 后一句话，却不是对小刀，而是她丈夫，凌落石——‘落石，停手吧’说完，闭上了眼，再也无法睁开了。
        凌落石只看见宋红男临终时望向他的眼神，没有痛苦，只有温婉的哀愁。他停手了，站着，一动不动。暴雨滂沱，他全身的衣衫湿透了，此刻他甚至已不运功护体。雨水淋湿他的脸，落进他的眼里。他不觉得眼痛了，只是视线变得模糊，只能依稀看见红男躺在雨中，胸口的衣衫尽被鲜血浸透染红。他忽然想起那天晚上躺在病床看见的一袭红衣，好美的女子，当时他望着昏黄烛火中摇曳的温柔笑容，心想，只要能再多看她一会儿也好，他做梦也没想到这个美丽善良的女子会喜欢他这个愣小子，还嫁给了他......他想起那些逃亡的日子里苦中作乐，他说‘红男这名字真怪，明明是个大姑娘，却叫什么红男’‘要你管’红男嗔道，‘你的名字才难听，落石落石，落井下石’......他想起那些月色皎洁的 夜晚，他挽着红男的手，指着星空说‘等有一天这些星光都不见了，我们才会分开’——而现在，夜空漆黑黯淡，没有一丝光亮......他想起 女儿出生时，红男微红的脸上尽是喜色，‘给她取什么名字呢？’‘江湖险恶，名字带点杀气好，就叫小刀吧’......他想起每次杀敌得胜回家，红男都焦虑的候在窗前，‘别再树敌了’她总是轻声劝他，而他总是顾左右而言他，心道‘妇人之仁，哪里懂得江湖事’，可有时候又情 不自禁的想听听红男的主意......这一切现在都要逝去了，消失了。他原本孤苦伶仃，零落江湖，却天可怜见，教他遇见了柔情如水的宋红男 ，像是孤舟终于有了栖息的港湾，然而，现在，又要失去了，他又要孤独的一个人了。


      两人沉默许久。远处隐约传来潮水涨落的声音。
      “大将军终究还是难逃一死”青年木然的说了一句，也不知是高兴还是惋惜，“叫将军的都没有好下场”
      “应该说恶人都没有好下场，不论有怎样的遭遇和处境，人都不该偏离正道，屈从恶念，沉沦魔道。作恶之人即使有再多的理由，也不过是强词夺理自欺欺人的借口。若恶人不遭天惩，好人反倒遭殃，那还有谁会行善？正因善恶到头终有报，行善者才能心安理得，作恶者才会寝食难安”老人道。
      “前辈说的对。晚辈受教了。”青年恭敬的说道。
      “谈不上什么教不教的，这些道理世人皆知，甚至垂髫小儿都耳熟能详，只是真正能坚持奉行的又有几人”老人说着长叹一声
      此时已是晌午，阳光刺眼。两人俱感燥热，连忙躲到树荫底下。
      “铁剑将军，万人敌，惊怖大将军都不得善终，却不知跟他们齐名的叫天王查叫天的结局如何？”青年问道
      “早知道你会有此一问”老人道“查叫天可是比楚衣辞更凶狠，比万人敌势力更大，比凌落石武功更高的武林枭雄，在朝廷亦是位高权重，又得宰相蔡京，太傅梁师成，御史中丞王黼等靠山撑腰，手下还有四大神将四大天狼等众多高手辅佐，声威显赫，一时无俦，敢与他为敌且能与其抗衡的也只有诸葛先生和四大名捕了。当然还有‘直剑’孙青霞。”
      “说起孙青霞，倒还真是有许多关于他的疑问。他怎会被冤枉为色魔的？他与狂菊苏眉之间的误会是怎么回事？还有，最重要的，跟他一起的女神捕龙舌兰究竟去哪儿了？”青年一连串的问题。
      “说来话长，还是得从头说起，”老人思索了一下，道“就从他只身闯入流氓军驻地讲起吧。与龙舌兰分手后，孙青霞本是暗中追随流氓军三当家余华月和五当家程巢皮的队伍去的，但发现余华月偷偷折回，觉得事有蹊跷，便一路尾随来到了流氓军的大本营，得知龙舌兰被关在柜子里。不过当他打开柜门，里面却只有一滩血迹。”
      “明明是在柜子里，而且被封了穴道动弹不得，又好像被余华月的十字枪刺中了，怎么会凭空消失了？”青年问道。
      “当然是被人救走了”
      “被谁救走的？铁手？温八无？仇小街？”
      “都不是”
      “那么会是谁？”青年着急了。


    “这人恐怕是孙青霞最不想遇到的人中的一个”
      “什么人？竟会令桀骜不驯、天不怕地不怕的一直剑孙青霞也头痛？”
      “孙青霞为救龙舌兰早已杀红了眼，但一见此人他却立刻沉静下来，他收剑入鞘，背起古琴，然后毕恭毕敬的向来人拱手道‘堂主好’”
      “堂主？山东神枪会孙家分为一贯堂，安乐堂，得戚堂，正法堂，一言堂和拿威堂六堂，孙青霞原属拿威堂，后转投安乐堂，却不知来的是哪一位堂主？”
      “果然，你记性倒是真好”老人赞道“来人正是安乐堂总堂主公孙自食”
      “我想起来了，山东大口食色孙家的这个‘食’指的就是公孙自食，他可是与凄凉王长孙飞虹、得戚堂总堂主仲孙空色并称神枪会三大高手的人啊”
      “不错。孙青霞正是因为仰慕公孙自食的为人才投入安乐堂的，后来虽由于不满大口孙家的制度和野心脱离了神枪会，但对他仍是相当尊敬。而且，公孙自食并非独自一人，他还带着一个负伤昏迷的女子，孙青霞只望了一眼，心胸中就似被烧灼了一般刺痛——那脸颊上依稀一道凄美的刀伤，在昏睡中依然艳丽如梦的女子，正是令他心急如焚牵挂难安的紫衣女神捕龙舌兰。”

     “一个是昔日的总堂主，一个是他魂牵梦系的佳人，孙青霞这下可难办了。”
      “还不是这么简单，”老人道“公孙自食看上去样貌普通，温厚谦和，语声也甚是平缓，但说出的话却句句透着冷酷。
        只听他缓缓道‘多日不见，你的性情却是未改。曾经孤傲偏激，骄纵轻狂的少年在江湖漂迹了这些年，现如今却依然我行我素，飞扬跋扈，只是杀气却似乎更重了。’
        孙青霞肃然道‘堂主也是风采依旧，神风健硕。’
        公孙自食淡淡道‘我已老了，不中用了。而且，你早已脱离神枪会，不必再叫我堂主。’
        孙青霞一怔，道‘堂主，弟子当年离开神枪会实是迫不得已，您老人家的惠泽弟子莫敢或忘。’
        公孙自食摆手道‘你不必说这些。大口孙家的规矩你是知道的，你既已叛离，便不再是孙家弟子，你我之间亦不必再念旧情。我此次来，便是为了取回你背后的那口古琴。而且你所做的恶事我亦早有耳闻。你虽不再是孙家弟子，但江湖人提起你所造之孽却仍会怪罪到孙家的头上，辱没孙家的威名，因此，’公孙自食稍顿道‘长老已令我格杀勿论。’
        孙青霞眉心蹙起，面带忧愤，道‘那些事不是我做的，我只杀该杀之人，救该救之人，从不为一己私欲滥杀无辜。’
        公孙自食冷冷道‘你说那些事不是你做的，却又是谁做的？一切迹象都指向你。现在查叫天派手下众多高手追杀你，六扇门出动了铁手，仇小街，任劳任怨，还有这个女捕头龙舌兰来抓捕你，难道说这么些人都是不分青红皂白就定了你的罪名么？’
        孙青霞双目炯然，道‘自不文山下与铁手和温八无作别后，我便怀疑有人一直跟踪我，却不知何故一直未现身出手，先前以为是叫天王派来的人，想不到竟会是公孙堂主’
        公孙自食道‘不错，我一路跟随你过来，若不是见你援救灾民，手刃奸徒，不像传说的那般不堪，便早就向你出手了’
        孙青霞苦笑道‘幸好我没做坏事，不然恐怕连解释的机会都没有就死在堂主手下了’
        公孙自食道‘若你果然如传言中所述淫邪卑劣，我自不会放过你。若你确为奸人所栽赃陷害，我也不会轻信流言，妄下臆断，冤枉好人。是谁将这些罪名加诸于我孙家头上，我自会查个水落石出，替孙家洗清恶名。’
        孙青霞眼中闪出喜色，道‘谢堂主明察秋毫！’
        公孙自食漠然道‘我并没有相信你，无论是江湖传言，还是你的说法，都只是一面之词，不足采信。只是我素知你心高气傲，行事偏激，无论做什么都只凭一时冲动，又不肯与人解释，但并非心存歹念的宵小之辈，因此原本就对传闻有所怀疑。而且我听说铁手为人正直，胸襟坦荡，行事光明磊落，一贯秉公执法，不徇私利，是难得的好捕快，更行走江湖，屡破奇案，想来他的判断力不差，既然他相信你，我便先不妄自推断，等到证据确凿之后再做定夺。但是，无论如何，你窃取古琴，私自叛离，害得孙家为此事终日不得安宁，这却已是重罪。’


       孙青霞道‘我虽不敢自称大丈夫，但做事必求问心无愧，恩怨分明，对得起天地良心。查叫天派徒弟对付我，暗算不成，又将罪名推到我身上，手段阴险卑鄙，我必加倍奉还，这是其一；现武林各路势力对于我背后这口古琴无不想一窥究竟甚至据为己用，查叫天加害我的目的也正在于此，若被他得逞，以他现有的武功加之古琴的威力，武林正派将难以匹敌，江湖将永无宁日，这是其二；况且，最重要的是一线王查叫天权覆朝野，与梁师成，王黼等奸臣权贵狼狈为奸，横行无碍，并纵容党羽恶徒为非作歹，残害良民’说到这，孙青霞想起不文山上被查叫天手下耶耶渣、陈路路等杀害的无辜乡民，心中愤恨无比，胸膛急剧起伏，‘他们手上沾的鲜血，必当以他们自己的鲜血洗涤，这便是我誓与他为敌的第三个也是最大的原由！’
        公孙自食似被他的言辞触动，朽木般毫无表情的面上也略有一些松动，缓缓说道‘你有此决心本是好事。但查叫天的厉害远超出你的预计。他最可怕的还不是武功，而是心机。此人能驰骋官场，纵横武林，除了一身绝技外，更靠的是计谋心智。他不参与武林各派之间的纷争，却隔岸观火，巧施手腕，幕后操纵，从中渔利，而且甚少亲自出手，至今连真实面貌都不为人所知，可谓深藏不露，老谋深算。若果真如你所说，是他暗杀你，陷害你，令你声名狼藉，成为江湖人人痛恨的恶魔淫贼，然后打着铲除恶贼的正义旗号来追杀你，逼得你走投无路只得铤而走险，那么你孤身入虎穴与他死拼，却正中了他的奸计，被他一步步引入彀中，结果只有飞蛾扑火，枉送性命而已。’
        孙青霞道‘我知道。但事已至此，若不破釜沉舟，以身犯险，难以挽回劣势，反败为胜，何况这一战本无可避免。因此我才恳请堂主宽限我三天时间，让我与他做个了断。而且，我亦有参与秘密武器的研制，对这古琴的构造使用了如指掌，它在我手中才能发挥极致的威力。若我遇难，也必先将其毁去，使不致落入敌手。’
        公孙自食叹了口气，道‘既然你心意已决，我不阻拦你。但你也须答应我一件事。’
        孙青霞道‘何事？’
        公孙自食道‘若你有幸保住性命，须跟我回一趟关东，向长老交代清楚事情原委。’
        孙青霞即道‘好。也请堂主照顾好龙女侠。’
        公孙自食道‘你还是先关心你自己的性命吧’
        孙青霞笑道‘这是自然’
        公孙自食道‘你做事仍然不够仔细，太过草率，难以让人放心’说着，忽然伸出左手一根食指，向远处流氓军匪徒的尸体堆发出一记指劲。
        孙青霞只见从他指尖有一道凌厉的劲气，犹如长虹贯日，破空而出，把几丈外尸堆中一人的头颅击得粉碎！此人只有一条手臂——正是独臂煞星雷越鼓。
        公孙自食一指击中，便收手，似什么也未发生过，孙青霞却被镇住，这随意一指之威竟已远在自己的‘剑气飞纵’之上。
        只听公孙自食淡淡道‘此人虽身为詹奏文手下，实则是江南霹雳堂雷家的内应。我们的谈话若被雷家听去，可就大事不妙了。江南霹雳堂素以制造火药火器称绝江湖，现在我神枪会孙家却抢先研制出了这口古琴，雷家自然寝食难安，不能坐视不理。而且，他们恐怕已经派久不出江湖的老怪物出山了。’
        孙青霞道‘是谁？’
        公孙自食道‘还不得而知，但来者必非同小可。在不文山下一文溪畔你与铁手遇险之时，我本欲出手相助，但一是怕在叫天王手下面前暴露身份，二就是因一内息极强的高手在一旁虎视眈眈而不能轻举妄动。’
        孙青霞皱眉道‘能让您亦为其动容的高手只怕不多’
        公孙自食道‘若非查叫天，便极可能是雷家的那几个老骨头之一’他面色也有些凝重，‘而且据我所知，不止雷家出动了，太平门梁家、下三滥何家也没闲着，甚至老字号温家和蜀中唐门都派人来了。他们却都是为了你身上的古琴而来。’
        孙青霞一笑道‘来的人倒真不少，武林几大家差不多都到齐了。’
        公孙自食也微笑道‘不过，我们神枪会大口孙家自不会袖手旁观，得戚堂仲孙空色和一言堂孙疆都已派人赶来。’
        孙青霞一怔，道‘连得戚堂和一言堂都出动了，事态这般紧急么？’
        公孙自食道‘实不相瞒，此次叫天王想对付的绝不仅仅是你，要的也绝不仅仅是一口古琴。你应该知道公孙扬眉的事吧’
        孙青霞脸色一变，道‘当然！’
        公孙自食道‘我们已经得到一些线索，显示叫天王与此事脱不了干系。这些年来查叫天一直在暗中调查神枪会的机密，恐怕已经掌握了不少情报，并且已将我们孙家视为潜在大敌，到处散布孙家欲独霸关东的谣言，企图挑拨武林几大家与孙家的关系，令我们孤立无援，他才好趁机出手，既打击孙家又窃取机密，以壮大他的实力。故此，神枪会上下亦已如临大敌，连向来只顾自己的孙疆也坐不住了。’
        孙青霞深吸口气，脸色逐渐平和，道‘既然如此，就新仇旧恨一并了结，杀他个痛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