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静静地坐在黑夜中。
清冷的夜风空荡荡地吹过石柱。寂寂的宫中,只能听到钝钝的风声。和他潮水般的呼吸。
宫里没有床,只有冷冷清清的石柱,支撑起大理石的屋顶。他背靠在某个柱子上,就这样全副武装地坐着。
他闭上眼睛,想着怎么也要休息,不然明天该怎么战斗。可是脑海中有某种不安定的东西在躁动着。他失眠了。
黄金圣衣贴着他的皮肤,冰冷的金属触感。
似乎流尽所有的血,也升高不了圣衣的温度。
夜一点一点地滑过他的身体,有丝冷意渗进他的肌理。混沌中他似乎在乱七八糟地想着一些事情,又似乎什么也没有想。黯淡的月光投在地板上的角度随着时间的流逝变换着,他不晓得,只是闭着眼睛一动不动地靠坐在石柱上。
他感到倦意,可是却无法睡着。失眠的感觉像自杀。
他的耳边似乎响起海潮的声音,一波一波,冷静而汹涌。他便想自己第一次看到海是什么时候,看到的是不是爱琴海。海涛的声音模糊而沉闷,而他已经不知道自己已有多长时间没有看到过爱琴海。蓝色的爱琴海。美丽得摄人心魄的爱琴海。
泪水一样的爱琴海。
有些模糊的画面在他的脑海中闪动,似乎是小时候的场景。那时自己刚穿上黄金圣衣,骄傲地走在阳光下面,如同自然的宠儿。唇边肆意的笑容,仿佛凝聚了天地间所有的荣光。还有在圣域特训的时候,身边同伴们的打闹声化掉了训练的辛苦。然后便似乎是那个惊变之夜,史昂教皇血液的味道不知谁闻得到……
他的鼻尖恍惚中似乎又感觉到那股铁锈般的血腥气息。他感到眼眶酸胀。史昂教皇是个很好的人。
他也是个很好的人。他也是个很好的人。
还有他,他,他,也都是很好的人。
那到底谁是坏人呢?
我们都是好人,我们都失去了自己很重要的一部分。
可为什么我们还要受惩罚?
他想不下去。也许是大脑拒绝思考这一个问题。
恍恍惚惚地,他觉得自己好像要睡着了。可是每次似乎都被自己的呼吸声吵醒。他有些烦闷地想,如果自己不再呼吸,就可以睡着了吧。
他一顿,自嘲地想,呵呵,到那时我就真的是想失眠也不得不长睡不醒了。
沉睡的感觉像死亡。他又淡淡地想,自己这时的失眠也是好事,毕竟也许自己没有多少时间清醒了。
他开始想象明天的战争会是什么样子,那个雅典娜女神又是怎样的。他开始思考自己会赢还是输,会享受胜利还是接受死亡……在圣斗士的字典中没有“失败”,因为失败就是死亡。
他便开始设想自己会怎样死去。被对手的拳击中心脏?伤口流血太多?绝招被对手看破?或者,直接被那位女神劈死……
而自己的死状又会是怎样?面容沉静地睡去、五官狰狞地断气、华丽优雅地倒地、死不瞑目地蹬腿……
他任自己支离破碎的凌乱思绪在寂静的黑夜里飞舞。
一缕晨光射进来,落在昨夜月光曾停过的地方。
他抬起头,发觉已经天亮。他站起来,眨眨眼睛。昨夜又是彻夜未睡。
今天还有战斗。他走到宫殿口,眺望山下。
紫发的女孩痛苦地倒下去,胸口插着一支黄金箭。
——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