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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复:【gb】陌生人修复手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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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一】
我们来得稍晚一些,她们三个其实已经吃了一阵子。我自然说你们早点回去午休嘛不用等我们,她们也就先走了。
只剩我们两个人坐在桌边。
沈南星在我面前日益沉不住气也藏不住心思,伸手来拽我的衣服,小声道:“你是不是生气了……”
“我不会生你的气。”我捉住傻小孩儿的手,“可我想不明白呀。你跟我说说,你是怎么想的?”
我问得直接,沈南星的手指轻轻挠挠我的掌心,慢慢地措辞:“就是……你是来工作的,她们算是你的同事,是不是?”
“可以这么说。”我不追问,就跟着他的思路走。
“可能不是那么亲近的朋友,不像橙子姐小松哥他们那样?”
“确实。竹子相对更亲一点儿,但平时我们也都是有活动行程碰在一起的时候才一块儿玩的。”
“我想也是……所以我就觉得不能,不能……”他很孩子气地晃着我的手,声音越来越小,“不能太给你丢脸。”
我一下子懂了。他是介意的,别人说他的那些话。那些话让他觉得在外面有必要展示出自己可以独立行动,不是时时事事都要我照顾。
“南星,你不需要向任何人证明什么。”我起身把自己的椅子拖到他的旁边,把他小心地揽在怀里,给他揉腰,“你也绝不是会让我丢脸的伴侣,被你喜欢是我的幸运才对。”
沈南星靠着我,轻轻点了一下头,表示他听进去了。
我摸摸他的头发,哄猫一样:“我可不可以求你一件事?”
“好。”他乖乖应着。
“答应我,不要做会伤到自己的事情。”我的手掌直接贴在他的腰上,这样的夏天,他的皮肤还是发凉,痛起来一定更难缓解,“你不是知道的吗?我真的会很心疼。”
“好,我答应你……”沈南星蹭了蹭我的肩膀,“我也不知道刚才是怎么想的,就冲动了。我以后不会了嘛。”
“说话要算数喔,如果你下次再这样,我真的会哭给你看。”我吓唬他。
“知道了——”孩子亲亲我的脸,讨饶似的。于是我也不揪着不放,转移话题去问他还要不要再吃点什么。


IP属地:北京来自iPhone客户端82楼2023-07-18 14:2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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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午休之后,沈南星跟着我一块儿到了会场。我的本能当然是希望他好好休息,但他说自己待着没什么意思。他想在我身边。
    这几个月的形影不离可把我们给惯坏了,分开一会儿都觉得难熬。
    于是我们在摊子上形成了顺畅的配合,他在旁边把新拆开的书码到桌上,我一边签一边跟读者聊天互动。
    来的大部分是可爱女孩子,有些话密的活泼妹妹会问起沈南星,以为他是我新找的漂亮助理之类的。我说是男朋友啦,在场的小姑娘们就“噢——”地感叹起来。这样的对话发生了好几次,一开始沈南星特别害羞,后来就适应了,会用微笑回应人家。
    场子里人不多的时候,云杉给我们点的奶茶正好也到了。我和沈南星窝在摊位里聊天,他抱着奶茶感叹:“原来你的工作是这个样子。”
    “下次带你去出版社看看,我们正经是有个办公室的!”我把他的腿捞起来架在我膝盖上,预防因为久坐而产生的血液循环不畅。
    “我就没见你去过。”他笑,惬意地靠在轮椅里。
    “我们作者是这样的,大部分人除了开年度大会和续约,从来不去。”我揉捏着他的小腿,“再说——家里有你在嘛,从此君王不早朝!”
    沈南星用吸管包装纸搓成的小球丢我,我从身上捡起来,又把它丢回去。
    “我也好想做点儿什么。”闹了几下之后,他突然说。
    “做点儿什么呢?”我顺着他的话问。
    “我也不知道我能做什么……但就是觉得,我也该有个工作,能养活自己……”他抬起眼来看我,“啊,我跟你在一起是很安心的,就是——”
    “我明白。”我握住他的手。他不用跟我解释任何事情,我都明白。我开始认真想会有什么适合他的情况和能力的工作。
    一下子让我想到了。我按耐住兴奋,先问他的意见:“如果我帮你问问合适的机会,你愿意吗?”
    他歪头想了一下,确认了自己的心意:“可以啊。”
    “做翻译,喜不喜欢?”
    小孩儿怔了怔,绽开一个笑容:“如果有机会的话,很好诶。”
    我清楚他的学业成绩和水平,这是他有自信能做好的事情。他也不用担心通勤或坐班带来的重重麻烦,因为这完全是在家就可以进行的工作。他可以有自己的收入,我们也依然可以天天在一起。
    越想越觉得靠谱,激动到直接翻出柜台跑去捉云杉。跟他一说他就痛快地表示我们社正缺这样的人才,正好最近海外组那边谈了一批法语书。
    “我叫小河发试译片段给你,你转给他看看,挑喜欢的先做。”云杉一边发消息一边讲,还不忘调侃我,“那以后也是办公室恋情了哦?”
    “向您看齐呀!”我笑嘻嘻地接他的话。


    IP属地:北京来自iPhone客户端84楼2023-07-19 13: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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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IP属地:北京来自iPhone客户端85楼2023-07-19 14:4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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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十二】
        沈南星对这份事业很上心,晚上回到房间直接捧着手机用备忘录开始做试译。我靠在旁边看他,注意到他几乎不会翻回去看原文,很流畅地在敲句子。
        “已经都记住了吗?”我忍不住问他。
        他有点儿不好意思,但又有些骄傲:“嗯,看过之后差不多都记住了。”
        我的聪明宝贝,怪不得20岁就念完了大学。如果没有身体上的障碍和病痛困着他,他或许能做到更多更厉害的事情吧……
        不想打扰他的兴致,我脑袋一歪枕在他的肩膀上,藏起自己的表情。
        临睡前我照例给他按摩,捧着他绵软的细腿屈伸揉搓。他静静地躺着,忽然讲了一声“谢谢姐姐”。
        “干嘛?突然这么客气。”我伸手去在他的腰侧轻轻挠一下。
        他怕痒,咯咯笑起来,捉住我的手:“最亲的人也要经常说谢谢嘛!”
        “倒也像你。记不记得第一天早晨?你差不多每句话都要说谢谢。”我顺着他的劲儿躺下去,把他搂进怀里。
        “也没说几句嘛,后来不就哭了?”他笑。
        其实是几个月以前的事情而已,但感觉恍如隔世,就好像我们天然就应该是一对,没在一起的那些日子是上辈子渡的劫。
        “但就是很谢谢你嘛。”小孩儿蹭蹭我,“以后我可以自己挣钱了,我就能买礼物给你了!”
        想要工作是为着这个理由吗……我的小可爱。我没来由地想到对母亲撒娇说“等我长大以后给你买”的孩子。
        爱人,挚友,姐姐,妈妈……我不知道他在我身上能找到多少种渴望的样子,只知道给他做什么我都愿意。
        “也要自己有意识地存钱才好,不能太乱花喔。”很自然地就像前辈一样叮嘱起将要初入职场的年轻人来。
        “好。”这位后辈非常虚心接受指导。
        “你年底的时候会有什么安排吗?”静静地躺了一会儿之后,沈南星忽然问我。
        “怎么啦?”
        “我想回一趟孟潭……去扫墓。”看得出他在忍,可是这种事情怎么忍得住呢。眼泪像流星一样从眼尾划落,我用指腹温柔地帮他擦。
        “好呀,什么时候都可以,我陪你回去。”我安抚地隔着被子轻轻拍他,“我去拜访一下两位姐姐。”
        果然把他逗笑了,他吸吸鼻子:“这辈分是不是有点儿乱……”
        “乱点儿好,我喜欢乱的。”我顺口讲。
        小朋友瞥我一眼,正色道:“噢,那我倒是有所耳闻。”
        这人——淘气。
        我跟他演,做心碎垂泪状:“宝贝说不在乎都是假的吗果然还是在意的吧是我不配了我早该知道我这样的过去怎么能奢望拥有那么纯净的幸福呢——”
        沈南星笑个不停,努力侧过身来,毫无章法地亲吻我。
        气氛像漩涡一样把我们卷进去,又是一夜欢愉。


        IP属地:北京来自iPhone客户端86楼2023-07-20 12: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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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天沈南星收到小河那边的回复,约他周一去签译者合同,还给他发了要翻译的全本的电子书。他看书看得开心,说不跟我去现场了。
          我佯装伤心,其实欣慰他有了喜欢做的事业,也想让他多歇歇,就还是约好了中午回来带他吃饭,我们就各忙各的去了。
          大约是因为今天是个周末,临近预计的收摊时间时人还不少。我估计要晚回去一些,赶紧发消息告诉沈南星,问他饿不饿。
          「你先忙啦 不急~😘」孩子这么回我。
          正好来了一小群女孩子,我兢兢业业地把注意力转回到签售台上。
          面前这一波人散去之后,我站起身来活动活动,忽然一个划着轮椅的妹妹闯入了我的视线。我最先注意到的是她的轮椅和沈南星的好像是同款。她穿着一条荷叶袖的浅紫色渐变连衣裙,裙子似乎是雪纺的,有花边和蝴蝶结,衬得一头长卷发的她好像洋娃娃一样。
          等一下……
          我钻出摊子,眯眼细看这个正在朝着我过来的女孩子。她抬起脸来,对我微微一笑。
          ——这就是我的漂亮小孩呀!
          “袋子里那件?”我砰砰作响的心跳让我说不出更多话来,脑子里一直在想“朕还有多少性㗊癖是朕不知道的”。
          我的取向根本是围着沈南星长的吧!
          “嗯。”我的南星妹妹转着轮椅更靠近我,歇在踏板上的脚软软地碰上我的脚腕,“好看吗?”
          “好看。”我蹲下去,捉住他的脚,“怎么不穿鞋?不小心在哪里磕到了怎么办?”
          “我没有能配裙子的鞋嘛……”他撅起嘴来。
          他照常穿了白色裤袜,丝袜裹着的足底没有什么摩擦力,刚才过来拱了我一下之后,已经快从踏板上滑下去了。我给他把脚摆正,再亲亲他的膝盖:“以后带你去买。”
          小孩儿甜甜地笑起来,握住我搭在他腿上的手,指指我的摊位:“你给我签一本好不好?”
          要是在古代,我绝对就是那种为博美人一笑什么傻帽事情都干得出来的昏君。立刻回到摊子里去撕开一本新书的封膜,结果一抬头就瞅见沈南星举起手机扫了收款码。
          “等一下,朋友,等一下!”我哭笑不得地看他,“左兜出右兜进算什么呀,这本我直接记我自己账上就行。”
          “那不行。”沈南星挺起背来,胳膊肘搭在我的摊子台面上,一手支着下巴,冲我眨眼睛,“意义不一样嘛。”
          “好嘞,你说什么都对。”我真挚地应着,老老实实坐好,打开书的扉页,“请问是要To签吗,这位美丽的读者?”
          “是。”他很满意我的配合,“我叫沈南星,时老师。南方的南,天上的那个星。”
          我低头写:「To 南星」
          一切过于自然,水到渠成。笔尖起落勾划,写出来的是:「你愿意和我结婚吗?」


          IP属地:北京来自iPhone客户端87楼2023-07-21 12:3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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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十三】
            有一瞬间我们谁都没说话,两个人都直直地盯着面前摊开的书。
            我反应过来要把书合上抽走的时候,沈南星比我动作更快,撑着台面将自己的上身支起来,一把把书抓在手里。
            他的轮子没有锁住,轮椅在他的动作下倏然向后滑开,他一下子歪下去摔在了地上。
            我冲出摊位,看到他狼狈地靠着摊子蜷坐着,却还紧紧把那本书抱在怀里。
            “你干嘛!”我扑通一下跪在他旁边去摸他的腿,一寸一寸地检查有没有碰伤,眼泪雨一样洒在他的裙子上。真是抱歉。
            他看起来也委屈得很:“那你是要干嘛!问出来的话又要反悔吗?”
            是很后悔啊,明明是这样重要的事情,明明应该有一整套盛大的安排才配得上他,我怎么就失心疯用潦草几笔给问出来了?我怎么对得起他?居然还因为这个害他摔了一跤,我——
            “你是不是后悔问我?”他又问了一遍。
            我完全沉浸在自己的懊恼里了,在那个瞬间错过了他语气里暗藏的希冀:“是。”
            沈南星眼圈儿一红,抱着书低下头去,抽抽噎噎地哭了起来。
            我心疼得要死,脑子又还没转过弯来。去抱他的时候他直推我,我硬把人揽在怀里,他一下子哭得更伤心了:“你不能这么欺负我……”
            “星星,宝贝,乖乖……”我语无伦次地哄他,脑子里反复重放我刚才是哪句话说错了把人气成这样,想明白之后一下子又觉得我真该死。
            “宝贝,我不是后悔跟你求婚,我早晚要跟你求婚的呀!”我抚着他的背,“我是觉得我不应该一时冲动就这样子问出来,没有鲜花和戒指,没有精心的布置……如果就这样稀里糊涂地求婚了,我觉得对不起你,我后悔的是这个。对不起,真的对不起,害你这么伤心——”
            沈南星窝在我怀里,噙着眼泪小声说:“我不在乎那些的嘛,我只在乎你是不是想跟我在一起。”
            “想啊,想永远跟你在一起。”我轻吻着他的颊,“可是我确实也在乎别的。在我心里你是天上的星星,你是会发光的,我要用最闪亮最美丽的东西来配你才对,你可以想象这种感受吗?就像……在神面前,就算祂说你有心意便是最紧要的,你还是会觉得你本可以做到的行动却没有做出来的话,那也是一种亵渎。”
            “我哪儿有那么好……”小孩儿揉揉眼睛,但好像接受了我的解释。
            “你有。”我看他平静了一些,才小心地把他抱回轮椅上,帮他整理好裙摆和腿,再试探地伸手,“书要不要给我?”
            他摇头。
            “是你的书,不会不还给你的。我还没写完嘛,都没签名。”我单膝跪在他的轮椅前,从台子上抓下笔来,“那你拿着,摊开给我,我在这里写,好不好?”
            他打开扉页,把书转向我的方向。
            我伏在他的腿上,签上我的名字和今天的日期,然后乖巧地收手。
            他抱着那本宝贝书看着我,像气呼呼的小公主:“我真想踹你一脚……”
            “好。”犯错的骑士很有自知之明,低眉顺眼地等着责罚。
            孩子叹了口气,欠身把手放在我的肩膀上,我抬眼看他。
            “我都准备好要说‘我愿意’了。”他一扁嘴。
            我脑子一热,丢下摊子推着他的轮椅就回了房间。


            IP属地:北京来自iPhone客户端89楼2023-07-23 09: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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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很喜欢的一段交互但是很难发但是还是希望大家看(有点伤眼睛对不起


              IP属地:北京来自iPhone客户端95楼2023-07-24 19: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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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十四】
                书市结束后的第二天就是星期一。
                我陪沈南星去出版社签合同,顺便跟遇见的所有人介绍“这是我男朋友”。
                沈南星从容地对他们微笑,直到我们拐进没人的走廊,小孩儿心性才露了出来,拉着我的手直晃,又恼又好笑地问我:“你也不至于见到一个人就说一遍吧?”
                “我恨不得拿个喇叭到处喊!”我轻轻一刮他的鼻子。
                小河已经在等我们了。这孩子比我小几岁,其实是正经的出版社二把手,也是云杉的对象。我们这些社里的老人知道,他大学时就跟云杉一起创立了云江出版社。更早的故事就都是传言了,有说两人父母那一辈是故交所以自小认识,也有说小河几乎算是云杉带大的孩子。云杉待人亲切,但关于爱人的事情只对外分享必要的内容,小河又是个温和却有距离的性子,所以旁人只知道他们情比金坚,更多细节和历史无从知晓。
                我完全是碰巧闯进了他们的世界。是两三年前的一个雪夜,云杉出去应酬喝多了酒,小河急着要去接他,而我是从出版社的停车场抄近路去附近的酒吧。我远远看见小河不小心摔倒在雪里,撑了两下都没爬起来,连忙去扶他。痛得脸色发白的年轻人对我这个出手相助的老同事再没什么好隐瞒的,我把他扶进车里之后,他默默拉起左边的裤腿给我看,是义肢。
                那天晚上我鸽了酒肉朋友们,当了一回老板们的小司机,接上了云杉再送他们两个回家。云杉看见窝在后座的小河,酒一下子醒了大半,连连跟我道谢,从那以后我就和这一对有了不少私交。
                “江老师人很好的,有拿不准的事情你可以多问他。”我很商务地给两位第一次见面的青年互相介绍。
                “音音姐别寒碜我了——”小河笑了笑,跟沈南星握手,“叫我小河就好。”
                小河向来是做事细致的人,知道沈南星是刚从学校出来的孩子,就给他从头到尾捋了一遍合同,关键信息都圈出来讲清楚。这一听我才发现出版社给沈南星的也跟我一样是长期合约,说白了就是保底的铁饭碗。
                “虽然说每本书会定时限,但也别太辛苦。”小河也是前辈的语气在叮嘱,“翻译不会自我调节的话会很累的,因为文本就在那里,你很容易就会沉进去不停地一句又一句。身体吃不消的,要多休息。”
                沈南星握着笔认真点头,一边下意识地转脸看看我。我心想小孩儿对自己的认知很到位,一手挽上他的胳膊,许诺道:“我监督你。”
                他冲我蜜一样地笑,又突然想起面前还有新同事,一下子耳朵泛红,不好意思再去看人家。
                “没事,都是自己人。”小河安慰他,“过几天来家里吃个饭,就熟了。”


                IP属地:北京来自iPhone客户端96楼2023-07-25 15:3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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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顿饭光速成局,就约在了周末。
                  小河坐在轮椅上来开门时沈南星怔了一下,人家对我一笑:“音音姐,你没跟南星说啊?”
                  “我说那么多干什么,你们小孩儿聊你们的。”我硬把自己算成年长的那一辈。
                  他们家的无障碍装修做得到位,我安心地让沈南星跟着小河去参观,自己挽起头发帮云杉准备中午的冷盘。
                  “小孩儿?”云杉揶揄我。
                  “怎么不算呢?小河比我小四岁吧。”我偷吃了一片西班牙火腿。
                  “你还比我小四岁呢。”云杉把盘子拖近自己,“小孩儿。”
                  “怎么的,现在不是叫我‘时老师’的场合了,领导?”再顺一片,是明抢了。
                  “时老师——谢谢你。”云杉突然讲。
                  我看他突然郑重,也跟着严肃起来:“谢什么?”
                  “小河的性子你也知道,这几年也就是跟你还熟络点儿。有时候我都担心,万一我做错什么事儿惹他不开心了他都没个人可以倾诉。还好有你。”云杉开了听冰汽水递给我。
                  我接过来抿一口:“你放心吧,他看你怎么都好!”
                  “那你看南星呢?”云杉两手撑着台面,笑眯眯地看我,“我是没见过你对谁这么上心。”
                  “何止上心,是整颗心都给他还觉得不够。”我捂住心口,“云哥,这么多年你对小河都是这样的感觉吗?”
                  “是。”云杉抬眼望望墙上他和小河的合影,目光温柔,“一直都是。”
                  明明只是喝了两口汽水,我却像喝多了酒一样情绪上涌,突然很想哭。我一扭头走到窗边去看他们宽敞的后院,对着玻璃说话:“我也希望我能一直这么爱南星。”
                  “你会的。”云杉走过来,拍拍我的肩。
                  我会的……对吧?我没来由地害怕。或许是所有人都惊叹“你跟以前不一样了”,而我总觉得江山易改本性难移,于是听得愈多愈是心惊,连自己此刻的炙热感受都不得不怀疑。我太怕我会不会哪一天犯了旧日的脾性,如果我让沈南星伤心难过……我不敢想,我会恨死自己。
                  我死死盯着窗外,鼻涕一把泪一把地把上面那些疯话说给了云杉。他忍不住笑,一边给我递纸:“真的,我觉得你完全不用担心。”
                  “真的?我就认识你们这一对感情持久稳定的情侣喔,你说话我是会信的。”我用力擤擤鼻子,转回料理台前面去拣了颗洋葱来切。
                  “信我,也相信你自己,好吧?”云杉麻利地自己也切了一颗,堆到我面前给我做掩护。
                  室内电梯发出一阵机械运转的响声,是那两个孩子下来了。沈南星一看见我红着眼睛就慌了,抽了纸过来,我蹲下来让他给我擦眼泪,旁边小河在训云杉怎么不知道给我找个护目镜。
                  “没有,是我跟他打赌说我可以连切两个洋葱还不哭,结果玩儿砸了。”还是要帮兄弟摘一下。
                  沈南星抬手把散下来的碎发给我拨到耳后,一边小声笑我:“幼稚。”
                  “你是不是飘了,小孩儿?”我按住他的腿,对他狼一样地一呲牙。
                  “没有,姐姐,我没有——”他从善如流地垂眼撒起娇来。
                  “这屋里还有别人呢!”云杉说着就去捂小河的眼睛,小河扒开他的指缝硬要看。我跳起来拧云杉的胳膊,当然对小河就只是轻轻揉一把头发。
                  就这么乱七八糟地凑成了一堆儿,我们四个。


                  IP属地:北京来自iPhone客户端98楼2023-07-26 19:4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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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十五】
                    从夏日的末尾到秋天,沈南星的翻译工作相当稳定地推进着。
                    他果然是不知疲倦的性子,有一次坐了太久,痉挛忽然发作起来,自己按都按不住,又心虚不肯叫我,还是小本来通风报信我才知道。之后我霸占了客房的床,不论是写东西还是休闲娱乐全都在他旁边进行,隔一两个小时就把人拽过来跟我贴贴抱抱。
                    沈南星说这家有五只猫两条狗,因为我阻挠他工作的时候像猫,守着他休息放松的时候又狗里狗气的。我说谢谢,学会了,下一轮就去踩你键盘——
                    九月里的一个重要日子是松呈的生日。他跟跟他的帅气歌手正在热恋期,歌手选了他们相遇的酒吧给他庆生。
                    邀请发来的时候我确实犹豫了一下。老友的生日当然不能缺席,但我其实默默给自己立了个不去酒吧的规矩。想了想还是决定去问沈南星,要不要一起去。
                    “可以吗?”沈南星的手臂绕上我的脖子,凑到我耳边,“我还从来没有去过酒吧呢……”
                    “你是怕谁听到啊?小本不会笑你的!”我扶着他的腰,帮他伏到我身上。最近他很喜欢这么歇在我怀里,我说他也像猫,会趴人胸口的那种。
                    “怎么的,这个家只有我没去蹦过迪?”他用了个跟年龄不太相符的字眼儿,说得也拗口。我忍不住笑出了声,他气鼓鼓地来揉我的脸。
                    沈南星对“去酒吧穿的衣服”的认知是不能看起来太乖——虽然简单,但细想之下倒是很有道理的一个概括。他自己是没有这样的服饰的,于是我打开衣柜给他随便挑。
                    他从抽屉里翻出一双黑色带暗花的丝质长筒袜来,眉毛一挑,转头看我。
                    “啊,这个我就穿过一次!前几年橙子还在读本科的时候,有一次想去一场那种lo娘的聚会,但是活动在南城那边,很偏,离她学校又远。她就求我陪她去,借了条裙子给我穿。这是我当时配那条裙子的。”我知道沈南星一定会好奇,所以直接打开手机给他翻照片。合影里我穿着一身黑默默地站在后排,被精致华丽的许橙阳挽着,一脸想逃跑又跑不掉的样子。
                    “你真的好高。”沈南星用指甲比量着我和许橙阳的身高差。
                    “橙子说我这样的在她们那块儿叫‘天空树’。”我坐在床上,从背后伸手去划拉照片,给他看单人照里裙子的细节,“我是不太习惯这种裙子啦,感觉装饰太复杂了……你喜不喜欢?喜欢的话我给你买。”想到他那条浅紫色的小裙子,我大胆猜测他在穿衣服上没有那么明确的性别区分,有机会的话大概会愿意试一试可爱的东西。
                    小孩儿身体和嘴上都很诚实,红着耳朵小声说:“我可能不会太喜欢黑色的,但是别的那些还挺好看的……”
                    明白了。等一下就找许橙阳给我推她珍藏的店家。
                    我们重新回到眼下的课题来,最后沈南星拿了我一件石墨色的短袖衬衫,配黑色毛边牛仔短裤,腿上打算穿我那双长筒袜。
                    小孩儿要装成熟的时候果然还是会选择拿黑色来压。


                    IP属地:北京来自iPhone客户端99楼2023-07-27 19: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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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到了要去赴约的这一晚,我和沈南星各自穿衣服。我的落肩小黑裙穿起来方便,我换好之后就坐在床边欣赏他。不得不承认我真的很爱他的腿,他把长筒袜拉上小腿、拉过膝盖的时候,我看得整个人麻酥酥的。
                      这种酷拽套装一定要有配饰的。我翻了翻我的梳妆台抽屉,找了块粗链子的长方形素银牌子给他挂。戒指不好选,我直接把一整盘托到他眼前随便他挑。
                      沈南星琢磨了一会儿,问我:“你最喜欢哪个?”
                      我指给他看一只荆棘玫瑰的戒指,是银色的棘条之间嵌着暗红的碎石。
                      他把它拿起来戴上,正合适。
                      “好看。”我捉住他的手,亲吻他纤巧的指节。
                      拿了双休闲小皮鞋给他配衣服,照例蹲下去捉了人的脚,帮他穿鞋。沈南星坐直了身子,突然“啊”了一声,又缩成一团。我还当是他哪里不舒服,正要问,就看见孩子脸红得厉害,眼睛直往旁边瞥,就是不敢看我。
                      低头一瞅,我也猜出了个几分:这条裙子领口低得很,又紧身。从他那个角度看的话……
                      我拉起他的手放在我的衣襟上,小孩儿一下子吓住了。真是可爱啊,与我夜夜缠绵的少年在这种事情上反而害羞起来。
                      我笑眯眯地亲一下他的头顶,两个人一起出门去。
                      一进酒吧,冷气扑面而来。昏暗的密闭空间为了留住躁动的客人总是要在室温上多做文章。我们去了艾玫她们在的卡座,沈南星挪到座位上去,我脱了外套给他盖腿,免得他着凉难受。
                      音乐声很大,沈南星靠着我,好奇地打量着四周。我给我们俩点的都是不含酒精的饮料,于是在逐渐癫狂的气氛中,我们逐渐变成了少数清醒的旁观者。
                      “你去跟他们跳舞嘛。”沈南星轻轻拱我。
                      “我就喜欢跟你呆着,怎么办?”我跟他耍赖。
                      他倒是少见地没有接我的话,只是讲:“我也想了解之前的你。”
                      这孩子……
                      我一时怔住了,正好半醉的松呈和好几个朋友拉着手在满场乱蹦,路过我们桌的时候来拖我的胳膊。
                      沈南星又说了一声“快去”,顺手推了我一把。我稀里糊涂地离开了座位,还一直在回头看他,他笑盈盈地跟我挥手。
                      我如同被人海吞没,时不时从浪间挣扎着探出头来去看岸上的他。他的视线追着我,欣慰又快乐。
                      他会觉得自己改变了我吗?这样的变化其实会让他感到不安吗?
                      我完全出于本能地顺着节奏摆动身体、保持笑容,但心里好像更希望我正坐在他的身旁。
                      又一次望向卡座的时候,我发现有个醉醺醺的男人在骚扰沈南星。他在努力推开那个男人,但他使不上力气又没办法逃走,已经被男人搂住了肩膀。
                      我挤出人群冲回座位旁,用手臂勒住男人的脖子拖离卡座,趁他满脸通红挣扎着要呼吸的时候把他掼在地上。
                      沈南星一定是打心眼儿里觉得我真干得出杀人放火之类的勾当,急着要挪过来拉我,又坐不稳,一下子倒在卡座上,还挣扎着撑起上半身唤我:“姐姐——”
                      余光看见酒吧里的安保已经过来捡那个瘫在地上的男人,我知道没什么危险了,赶紧去把沈南星扶起来。他靠在我怀里,手掌急急地抚过我的手臂,像我平时检查他有没有受伤那样检查着我:“你没事吧?”
                      “我没事。”我屈肘给他看我有多强壮,然后抱紧他,“对不起……你吓着了,是不是?”
                      “我没事。”他把脸埋进我怀里。
                      “我在跳舞的时候发现了一件事……”我缓缓摸着他的头发,“我现在觉得酒吧不好玩儿了。我想可能我本来也没有真正喜欢这样的地方,只是从前我的生活里有很多空白需要填补。但是现在我很充实也很快乐,相比那些‘热闹’,我更喜欢和你在一起。”
                      沈南星蹭蹭我的颈窝,软软道:“我也喜欢和你在一起。”
                      这个夜晚余下的时间里,我们安安静静地窝在卡座里,在喧嚣中凑在彼此耳边讲悄悄话。


                      IP属地:北京来自iPhone客户端100楼2023-07-28 12:4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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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十六】
                        「想去看红叶吗 @✨」
                        秋日的某一天,我们和小河云杉的四人群聊里突然冒出了这么一条消息,小河发的。
                        「我问问」
                        沈南星就躺在我怀里看电视呢,还非要先回这么一条再转脸问我:“去不去?”
                        “可以啊。”我寻思沈南星在鹭川有那么多地方没逛过,正好现在红叶当季,去个山里玩玩挺好。
                        「去!」他立刻回。
                        「好嘞 我叫杉子订民宿」
                        然后我的群聊界面闪出一行字:"小河🌊"拍了拍"云哥🌲"说江老师说得对
                        云杉真的是……让人牙酸的同时又让人觉得“妙啊”。
                        “你给他们怎么都有可爱的备注,你怎么不给我备注!”沈南星看见了,来闹我。
                        “你的昵称本来就很可爱嘛!”我熟练地哄孩子。
                        “不一样——”他一定要我给他改。
                        听话地给他改成:❤️chéri✨
                        我的亲爱的满意地贴上来吻我。
                        当天晚上云杉已经把一切安排好了。一条开车进山的路线,沿途有树有水,很多地方可以停下来看风景。民宿在红枫环绕的山里,是带院子和私汤的平层。
                        出发是在一个午后。云杉开车,小河坐在副驾驶,我跟沈南星在后座。开往山区的路上我们一直吵吵嚷嚷,在玩用路过的车牌号算二十四点或者成语接龙这些小学生的游戏。鹭回山出现在眼前的时候,车厢里突然安静下来,沈南星轻轻地“哇”了一声。
                        橙红橘黄,层林尽染。
                        我们好几次停下来拍照。小河精神头好的时候比谁跑得都快,几步就冲到路下头去了,云杉保持着微笑,但整个人紧绷得像在狩猎的豹子,寸步不离地跟着。我背着沈南星在后面慢悠悠地走,到小河选的好地方,放沈南星坐下,让他整理出一个自己满意的姿势。某一刻我们突然意识到总是我和云杉在拍,俩孩子贴来靠去的倒像一对璧人,接下来演变成了我俩轮流冲进去加入他们,再然后就是云杉去跟沈南星排排坐、小河来挽我的胳膊……最后我们相册里完全是排列组合。
                        到民宿的时候天色尚早,放好行李之后,云杉把带来的食材码在柜台上,熟练地挽起袖子开始串羊肉、腌鸡翅,准备晚上的烧烤。小河和沈南星在研究民宿的投影仪,云杉那边又说不用我沾手,我难得闲下来,自己晃到院子里,脱了鞋子坐在温泉池旁边,把脚沁进去,望着远山发呆。
                        没过一会儿,背后传来轮子的声音,我转过头:“怎么不在里面玩?”
                        “想你了嘛。”沈南星停在我身边,看了看我,锁了轮子准备把自己挪到地上。
                        我从水里抽出脚来,用毛巾擦干,侧身坐到轮椅正前面,伸手去接沈南星,这样他下来的时候正好坐在我腿上。
                        他默默窝在我怀里,考拉抱树一样搂着我不放。我轻轻拍着他的背:“怎么了这是?“
                        “我说了你不许笑我。”他闷闷地讲。
                        “不笑。”我亲一口他的脸。
                        “刚才在屋里,一转头没看见你,就突然有点儿心慌……我都说不清为什么。”他把鼻子埋进我的颈子里,深吸一口气,“怎么办呀,我真是离不开你了。”
                        “那我就一直在你身边,随叫随到,好不好?”我抚着他的脊背哄他。
                        “说话算话喔?”
                        “姐姐什么时候骗过你?”
                        小孩儿笑起来,依偎着我,和我一起看山。


                        IP属地:北京来自iPhone客户端103楼2023-07-29 07: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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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晚饭后我们在屋里聊天,话题弹来弹去,不知怎么就说到了外面的温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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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想起小河从来没有把左腿露出来过。只在去他家时见过他不穿假肢的样子,那时他的残腿也是包在精心扎好的裤筒里的,明显表达出不愿意让别人看到的意味。
                          泡温泉的话……没办法不露了吧。
                          我正想着是不是该赶紧换个什么话题,小河先开口了:“那你们先去,等我一下。”
                          噢?
                          我和沈南星换好泳装回到院子里的时候,云杉已经在池子里了,高高大大一个人坐得很拘谨,像幼儿园小朋友坐椅子。
                          我安顿沈南星坐进水里,一手环着他的腰,让他不至于觉得自己在水中完全没有依靠。他慢慢放松下来,抬头问云杉:“小河哥呢?”
                          “在换衣服。”云杉看上去有点儿担忧,他上身前倾,我们也不由自主地倾向他,想听他要说什么,三个人凑在一起,简直形成了密谋之态,“他这还是第一次——”
                          “社长!你要背着我讲什么?”小河的声音突然从我和沈南星背后响起,我们三个都吓了一跳。
                          云杉快速从池子里站起来,像海豚钻出水面。但小河像经验丰富的驯兽师,一个手势就让他又乖乖坐了回去。
                          小河解开腰上围着的毛巾,露出了双腿。一边带着手术疤痕,另一边光洁平滑却了无生气,接受腔一直包到接近大腿根部。
                          他蹲下身,一手扶住地面坐在了池边,把义肢脱了下来。离开了他的身体之后,那条东西显得格外长,他把它平放在地上,对我们抬了抬残肢,露出勇敢的笑容来:“第一次见面,请多指教?”
                          我觉得我要哭出来了,云杉更是比我还情绪上涌。
                          沈南星在小河挪进水里的时候握住了他的手,扶着他坐在自己旁边。
                          “南星,谢谢你。”小河忽然很郑重地跟他说了一句。
                          “谢我吗?”沈南星望着他。
                          小河点点头,垂眼去抚摸自己残肢末端的疤痕:“咱们之前聊到身体状况的时候,你的态度其实很启发我。你说确实就是很难接受自己,但是音音姐一直让你觉得自己是被爱的,于是慢慢地在这方面你就会放松一些……我想好像确实是这样的道理。我可能始终没办法坦然地向大多数人展示我的残缺,但是在爱我的朋友们面前,我觉得我可以试着不那么介意……是不是?”
                          沈南星没说话,只是轻轻地把手放在小河的手背上,捉住他手的同时也温柔地覆住了他的残腿。
                          云杉仰起头来默默地抹眼泪。
                          “我有和你差不多的疤。”沈南星提起自己的一条腿来,给小河看腿上的痕迹。
                          “但还是很好看的腿。”小河帮他把腿放好,动作轻柔。
                          “你的也是。”沈南星认真地讲。
                          我的宝贝。我们的两个宝贝。
                          我对云杉微笑,他红着眼睛对我点头,口型在说“谢谢”。
                          那天我们又聊到很晚才各自回房间。
                          沈南星容易累,躺下之后很快就睡着了。我着迷般地看了他很久,才爬起来自己去洗漱。
                          正刷着牙,手机顶端突然弹出了一条新消息:
                          「我到你家了 你朋友说你明天回来?见到我的时候不要太吃惊喔」


                          IP属地:北京来自iPhone客户端106楼2023-07-30 09: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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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十七】
                            陆源,我的弟弟。
                            我有好一阵子没有想起他来了,事实上我对“那个家”整个都是一种半遗忘的态度,我们各自生活得很好,没有什么相互打扰的必要。
                            陆晴女士和我爸结婚的时候,我高三,陆源初二。第一年我忙着考大学实在没有什么深入了解他的时间,第二年轮到他在升学考试的水深火热里扑腾。陆晴不到二十岁的时候就生了陆源,对他期望极高,那一年家里的气氛时刻紧张,我因此也成了同学们眼中的“那个不爱回家的本地人”。
                            当然,为了维持这个重组家庭的和睦,我还是会在必要的时候营业。陆源的生日在期末考试前两周,那天我下课后直接回了家。结果一进门就看见陆晴用书狠狠抽在儿子的肩膀上,一边打一边骂:“你有没有点儿出息?一中午的时间你全玩儿过去,背两页书你能死是不是?你还要不要考鹭大附中?要不要上好大学?”一米八的孩子瑟缩着流泪,是恨不得自己立刻死去的表情。
                            日后种种纷乱繁杂在那一刻或许已经定下,当时我过去抱住陆晴的胳膊好言相劝,说不然我跟弟弟交流一下学习方法?陆晴对我这个考得上鹭大的继女还是有几分信服,但转身走开时还不忘对我讲:“你肯定没见过这么笨的学生,你做好心理准备!”
                            我拉着陆源出门散步,他坐在凉亭里嚎啕大哭,说中午是朋友们买了小蛋糕给他庆生。
                            “就因为我一天没有背单词,我就该死吗?今天是我的生日啊!”他哭得好惨,我一向见不得人流眼泪,于是一直拍着他的背哄他。
                            那天之后,陆源仿佛把我当成了精神支柱,遇到不开心的事就会找我讲,考好了也会快乐地跟我分享。他在家里一点儿没有喘息的机会,有时会趁着午休跑到大学来找我,我会带他吃个饭,顺便陪他背单词。
                            后来他顺利考上了鹭大附中,结果又进入了新一轮学业焦虑中。他高一下学期的时候,正好我爸公司有个调去加国总部的升职机会,还能安顿家属,他们开始讨论要不要干脆带陆源去国外上学。
                            这个抉择在陆晴发现陆源书包里藏着写给我的情书时迅速落定。那一幕我是不愿再回想,只记得她发疯般地对我嘶叫,斥骂我竟然恬不知耻地勾引自己未成年的弟弟,说我果然是我那不知所踪的浪荡母亲生出的女儿——我甚至懒得解释我完全不知道陆源有这样的心思,我知道她根本不会相信。我只是盯着陆源看,少年在母亲的狂怒中一言不发,看上去那样可怜而无辜,就好像他真的是被我处心积虑地引诱了的无知孩子。
                            我对人类感情的信任在那时崩塌了一角,完全垮掉则是因为我爸临行前跟我的那一番谈话。他说你们两个是什么情况爸爸都不追究了,只是你们确实不可以在一起的,你别怪你陆阿姨发那么大的火——源源他其实是我的亲生儿子,你们是有血缘关系的。
                            我说操啊你恶不恶心啊,三十岁的人去骗一个女大学生跟你生孩子?你跟我妈可是几年前才离的婚啊。陆晴真是骂错了人,我就算是个**也随的是你!
                            他反而露出了被理解的表情,说对,我是对不起他们母子,所以我要给他们一个完整的家。你坚持要留在国内也没关系,以后等你想通了,来加国跟我们团聚吧。
                            到现在十年了,我再也没见过他们。陆源长大一些之后终于有勇气跟家里坦白当年是自己的单恋,给我揭掉了这口大锅,但有些东西不是那么好修补的。我和他倒是成为了网友,偶尔从他发布的动态中了解他们一家三口的近况,仅此而已。
                            我一直以为再见到他本人大概要等我爸或者陆晴的葬礼。


                            IP属地:北京来自iPhone客户端109楼2023-07-31 08:3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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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回家路上我给沈南星交了底,这一场伦理大戏让前排的云杉和小河简直听得着了迷。之前沈南星对我的家庭只了解到我浅浅一提的“家人移居海外不常联系”这个部分,对突然涌现的大量信息有点儿应接不暇,听完消化了好一会儿,担忧地问了一句:“那他来找你会不会让你很不开心啊?”
                              这孩子……真是我的小甜心。
                              “大概还好。”我抱住沈南星直蹭,“有你在我随时都很开心——”
                              “你们两个有时候真的有点让人恶心。”小河锐评道。
                              “你让云哥靠边停一下车,他指定能比我恶心更多。”我跟他逗。
                              “杉子,你可别停!”小河大叫,我们都笑起来。
                              到家时是下午。我一进门就看见陆源坐在沙发上,电视开着,但他一心在撸猫。
                              小本呲溜一下冲到我和沈南星旁边,看起来不太信任陆源。
                              陆源看到我进来,立刻站起身大步走过来,仿佛是想要给我一个拥抱,但最终变成了握手,而且握的是沈南星的:“你好,我是陆源。”
                              “沈南星。”这两个人客客气气地交换了名字,好。到目前为止没有发生什么奇怪的事情。
                              “你怎么说动我朋友让你留下来的?”我寻思许橙阳虽然行事难以捉摸,但不至于没谱。
                              “我告诉她我是你弟弟,给她看了和你的聊天记录。她说不像假的。”陆源耸耸肩。
                              真行。
                              我打量着陆源,试图把我记忆中的高中生、社交网络上见过的青年和眼前的他融合在一起。他身上依然有一丝当年的不安和脆弱,但总体来说已经是成熟的年轻人了。
                              他推一下眼镜,对我笑:“姐,你都没怎么变。”
                              “你也是。”我半是真心半是敷衍,脑海中想的是这人不请自来到底是要干嘛。
                              “我来之前还有点儿担心你搬家了,想了想又觉得大概不会,过来一看果然没有。但是装修真的是跟以前完全不一样了。”陆源自说自话地去给我和沈南星倒水,熟练到仿佛他才是这个家的主人,“昨晚橙阳在客卧住,我也不好去主卧,就睡的沙发。今晚我可以去客卧睡吗?我会打扫干净的。噢,你们晚上想吃什么吗,我差不多搞懂国内的外卖平台了,要吃什么可以叫我点。”
                              什么和什么,他还安排得挺好?
                              我被这个突然闯进我生活的半熟亲人搞得有点火大,可是沈南星在,我又不敢太凶,怕吓着孩子。实际上我心中一直有个声音在尖叫“让他走”,我可能和小本共享一套直觉,我不是很信任他,我觉得他会带来灾祸。
                              沈南星忽然开口:“你难得回趟国,不用跟我们客气,你想吃什么我们陪你呀。”他亲切又从容,完全是对待家里小辈的态度。
                              陆源笑了笑,从善如流地坐到沈南星身边,跟他一起看外卖页面。
                              看上去真是……太不对劲了。


                              IP属地:北京来自iPhone客户端111楼2023-08-01 08:4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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