醒来的时候，她身上披着一件白衣。铁心兰愣了一会，抬头看见不远处，有一个白色的背影。
“哼！”她愤愤地扯下衣服，扔到旁边的草地上。
花无缺觉察到了动静，转过身来。他默默拾起地上的衣服，并不看她，却对着小屋说道：“荷露，莲青，送铁姑娘下山。”
他不知道两位宫主什么时候会到，虽然推算起来不会这么快，可是，他不想有一点“万一”。
望着铁心兰渐渐远去的身影，他心里，突然涌起一股难言的滋味。
他又回到崖边，站在那儿出起神来。山风吹拂着他的衣襟。 昨天他就已发现，崖边留下的刀痕。“小鱼儿，你若就这样‘死’了，也是一件好事吧。希望，我不会再遇上你。”
已是正午时分，阳光将满山的苍翠照得亮眼。远处，隐约有两条身影，还是没料到，两位师父来得如此之快。
“无缺见过大师父，二师父。”他恭恭敬敬的行礼。
“小鱼儿死了？”邀月的声音，没有一丝温度。
花无缺略略迟疑了一下，答道：“弟子亲眼所见，小鱼儿坠下了山崖。”
“无缺，你可是亲手杀了他？”
“弟子。。。”花无缺一时竟不知如何回答是好，过了半响，终于回答道：“弟子有辱师命，还请大师父责罚。”

“小鱼儿已经死了，却不是你亲手杀的。。。”邀月似在喃喃自语，脸色竟逐渐变得透明起来。花无缺面对她站着，只觉得心头越来越重，似有千斤巨石压上，他渐渐觉得眼前开始发黑，周围的一切变得模糊起来，巨石已经压得他几乎无法呼吸。
突然，怜星一把将花无缺拽出邀月三丈之外。
“姐姐，小鱼儿未必死了。你来看这崖边的刀痕。”
邀月在崖边站了一会，突然转身道：“无缺，你下去察看一番，活要见人，死要见尸！”随着语声，一把短剑掷向花无缺。
花无缺接过短剑，不敢有丝毫犹豫，翩然纵身，向山崖下探去。
峨嵋天下秀，即秀在其草木葱荣繁茂，虽是一处险峻的山崖，峭壁上仍长着不少植物。花无缺借助短剑之利，不一会儿倒也下到了谷底。只是谷底常年不见阳光，瘴气甚重，他只觉得胸口烦闷至极，冷汗出了一层又一层。在谷底细细搜寻了近一个时辰，他终于回到了山崖之上。
“禀大师父，弟子仔细察看过，谷底并不见小鱼儿。”
邀月的脸上，竟缓缓露出一丝微笑。
“这次算他命大。无缺，你记住，一定要亲手杀了他！”
望着两位宫主离去的背影，花无缺心中却平静不下来。

“公子，你脸色不好，不舒服吗？”耳边突然响起荷露急切的声音。不知何时，两人已经悄悄回来了。
“无妨，只是谷底瘴气太重，休息一会就好了。”花无缺淡淡一笑，走回屋中，打坐调息。
脑海里，挥之不去的是邀月刚才面对他时的神情。大师父从来都是高高在上的，他从未在邀月身上见过这种神情。
他想起了那一次杀人。
大师父的命令很简单：将那人四肢砍断，然后活着带回移花宫。
他甚至连那人的姓名都不知道。
跟随着移花女使寻到那人，他却下不了手。
那一天恰是过年，屋子里热闹得很。他无论如何，无法当着其家人之面，伤残其肢体。那个男人最后自杀了，他竟没有拦住。
回到宫中，他准备好了接受处罚。他心想，不管怎样，那人已经死了，任何恩怨，也该了了。
移花宫替人杀人，从来都是一命换一命。
出乎意料的，邀月只是将他带到一间小屋。
屋里一片漆黑，窗户被遮住了，一股浓重的死亡气息弥漫在屋里。
在黑暗中，他分辨出在角落里，蜷坐着一个妇人，怀里还抱着一具躯体。
“这个女人叫李素琴，她怀里抱的，是她和那个男人的私生女。后来那个男人娶妻生子，将这对母女赶了出来。她为生活所迫，操持贱业，不料女儿却染上了不堪的疾病，她去找那个男人，求他救救自己的女儿，结果如何，你自己该看到了。”
花无缺几乎站不直身子。他看得很清楚，那具躯体已是如此的残破不堪，只有母亲才会仍像珍宝一般抱在怀里。
这只是个很古老的复仇故事。她用两条命换那个男人的性命，现在人呢？”
花无缺发不出一点声音。

屋子里，突然响起了妇人嘶哑的声音：“那。。。人。。。呢？” 她说每一个字，似乎都花费了很大的力气。
“那个人已经死了，”邀月的声音，意外的带着一丝怜悯和温柔，“老天爷不许你自己报复他。”
“他死了？！”妇人猛然站了起来，“不，他不能死！”
妇人怀中的躯体撞在地面上，发出一声钝响，这一声重重撞在花无缺的心上，他终于冲出了屋子，跪在院中，吐了又吐。
院中，回荡着妇人的厉声呼喊，却突然间没有声息。
她最后的目光，如此绝望、不甘、忿恨，深深刻在他心里。
花无缺第一次明白，原来这世间，有死亡也带不走的仇恨。
坐在屋里，花无缺闭上眼睛，试着调息；脑海中邀月的眼神，却不断与那幅图景重叠着。他长长叹了口气。

走出屋子的时候，已是一轮明月当空。
“公子，你饿了吗？”荷露迎了上来。
花无缺点点头，却忍不住问道：“你们将铁姑娘平安送下山了吗？路上有没有遇到两位师父？”
荷露微微一笑，“公子放心。铁姑娘已平安到了山下，一路上并未遇见两位宫主。我们回来晚了，只是因为去买了些饮食。”
花无缺吃了点东西。月色皎然，全无睡意，对荷露道：“我去走走，你们早点休息吧。”
一袭白衣，在月色下轻啸徐行。
突然起了兴致，乘着夜风，他如飞鸟般掠过一片片树梢，宛如自然的精灵，这份快意，这份自由，无人能与之分享。
一瞥间，眼角似乎捕捉到了一丝火光。这深山之中，还会有谁？
他随兴向亮光之处掠去，光亮看着近，其实却颇远，已经渐渐逼近了山谷之处。
林中一片空旷的地上，燃着一堆篝火，火边，有一个淡绿色衣衫的人影，竟是她？
铁心兰显然是吃了一惊。她没想到，又看见了花无缺。他总不至于霸道到连这儿也不许她逗留吧？她拿捏不住应该上前和他理论，还是应该转身逃走？脸上的神色因此怪怪的。
花无缺也是吃了一惊，随即就想到了。她到这儿来，一定是为了探寻小鱼儿的下落，既然自己不让她留在山崖之上，她就想到了从山谷进入。
见到铁心兰全神皆备，有些愤愤地眼神，他不由得笑了。“铁姑娘，在下并无恶意，你不用害怕。”
“哼！”铁心兰想起小鱼儿落崖之后自己打他的场景，觉得此人确实不需害怕；可是想到他莫名其妙不许自己留在山崖上，却又无可理论；又想到他不明缘由就要杀小鱼儿，不由得后退了一步，道：“你们移花宫的人，喜怒无常，谁能信你？”
花无缺的神色黯了黯。走到一旁，在一块石头上坐下。
铁心兰戒备了一会，见他毫无动静，终于沉不住气，开口问道：“你坐在这里干什么？”
“如此深山，姑娘独自一人，在下自然不能离去。”
铁心兰心里很烦闷，一日在深山中跋涉，又扭伤了脚，她实在有些站不住了。上前打一架，她自知实在不是对手；可是就此坐下，不是等于接受了他的好意？她为难得很。

“今日我到山崖之下探查过，在崖底并未发现小鱼儿的踪迹。”花无缺突然说道。
“真的？”铁心兰的眼里倏然放出亮光。
过了一会，铁心兰突然说道：“喂，这是我点的火，你要坐，就坐远点。”
此等说辞，是小儿吵架时的行径。
花无缺起身，走了十数丈远，才又坐了下来。
铁心兰见气不走他，只得自己坐了下来。想到小鱼儿很可能没有死，不由得脸上露出喜色。
花无缺却不能不注意到，她走路的姿势有点勉强，衣服上也有些血迹。
隔的远远的，他问道：“你行动似有不便，是否受了伤？”
铁心兰却不回答。过了半响，她问到：“今天早上，你为什么要赶我走？”
“只因家师可能前来，我不希望，你遇上她们。”
“是你师父要你杀小鱼儿吗？”
等了许久，才等来花无缺一声回答：“是。”
不错，确实是师父之命，可是如果我自己不动手，小鱼儿终究不会死。不论怎么说，最后亲手杀了小鱼儿的人，会是我。我难道真的没有选择吗？只是，他不敢深想，违背师命的结果。
今日一事，已让他更加明白，大师父对此事的执念。这似乎，是一个躲不过去的劫。
火渐渐小了。花无缺起身，寻了些枯枝，添在火堆里。又消失了一会，铁心兰正疑惑间，见他用叶子卷了些水来。
“铁姑娘，喝点水吧。”
铁心兰犹豫片刻，终是不忍拒绝他的好意，接过水，轻轻道声：“多谢。”
花无缺仍走到远处坐下，却问道：“铁姑娘，你是怎么认识小鱼儿的呢？”
铁心兰不料有此一问，不禁愣了愣。他为什么要知道小鱼儿的事？也许，他知道更多，会改变心意？
心里想起小鱼儿的样子，她不禁微微笑了起来，慢慢讲述起她和小鱼儿相遇的经过。
夜已深。铁心兰不自觉地睡着了，幽幽的火苗照在她熟睡的脸上。
花无缺解下外衣，轻轻披在她身上。
小鱼儿，他在心里默念着这个名字。现在，这已不再只是一个名字。
第二天早晨，她向他告别。
“如果不是因为你要杀小鱼儿，你倒真是一个值得交的朋友。”语气中有惋惜，却也很坚定，她抱抱拳，道：“再会！”
她脚步有些蹒跚，却毫不犹豫朝山下走去。
花无缺忍不住追了几步，“铁姑娘，你的脚。。。”
她回头一笑，“别担心，我出来闯荡江湖的时候，你还呆在移花宫里呢！”她不喜欢伤感的告别，就算离开花无缺让她有点莫名的伤感，她也绝对不能让他看出来。
花无缺止住脚步，目送她渐渐远去。

宜昌城相见
花无缺一行走在自川入鄂的路上。只因怜星曾向花无缺提过，以后出宫了，不妨去见一见在宜昌城的江南大侠江别鹤。
花无缺淡淡笑着，一路闲闲走来，鲜明生动的市井生活浸润着他，只是，这些色彩和气味，总像隔了一层纱，他看着，闻着，体会着，却进不到心里。在热闹中，难逃一丝淡淡的怅然。这点怅然起来的时候，他总不免想起铁心兰。
这日行到川鄂交界处的宏武镇。
“公子”，莲青欲言又止。
“但说无妨。”
“此处距离莲青幼年待过的地方，不过二十多里，莲青，想回去看看。”
花无缺沉默了一会。这是违反宫规的。
移花宫中，多数人有一段不堪回首的往事。进宫之后就需全忘了，再不能提起。
“你去吧，只是不可久留。”
“谢公子。”莲青的身子一震，她没想到，花无缺竟会答应。
莲青的故事很简单，只是被养父母抛弃了。可是她一直想不明白，为什么养父母就不要她了？十年过去了，在静夜里她设想了无数答案。
从曾经生活过的那个院子出来的时候，她终于明白，所有设想的答案都不成立。只有一个事实，那个院子里的人，不需要她。

她深一脚浅一脚的走出小镇，走到大道上。尘土飞扬的大路，耀眼的阳光，模糊了她的视线。可是，她仍不能不注意到，就在大道旁，那个简陋的茶馆里，坐着一个白色的人影，和周围毫不相称，却偏偏极其安详。
“公子？”她颤声唤道。
花无缺站起身，却没有说话，只是一步一步，沿着大路，慢慢走回去。
莲青跟在花无缺身后，也这样一步一步走着，将所有的往事碾过，忘却在尘土里。
两人一直走到半夜，才回到客栈。

宜昌城到了。
一路上花无缺已经发现，只有在小镇上，他们才会在客栈中投宿。若到了城里，荷露总能找到一处院落住下，这些院落也是常年有人打理。
“公子，你要出去走走吗？”荷露和莲青问道。
来了宜昌城两日，花无缺只是练剑和看书，既没有出去逛过，也还没有去拜访什么人。
花无缺放下书，淡淡一笑，“好啊，我们出去走走吧。”
三人逛到宜昌城最热闹的街上，一路上引来无数目光。
不远处街边，里三层外三层围满了人，不知在围观什么。 荷露和莲青挤入人群瞧了一会，神情古怪的出来。花无缺正闲闲站在街边等着她俩。
“公子，你一定要去瞧一瞧，不然定会后悔。”莲青似乎在强忍着笑。
莲青虽然活泼些，却也很少这般说话，花无缺略皱皱眉，转头看看荷露。
“公子，你就去瞧一瞧吧。”荷露也在旁说道。

花无缺走入人群，挤得满满的人不知被什么力量推着，不由自主让出一条路来。
铁心兰抬头看了看宜昌城的城门。经过秭归县的时候，她发现了爹爹铁战留的记号，然后一路追踪至此。循着热闹的大街，她正留意着爹爹的记号，不料被一个小男孩使劲撞了一下。她愣了一下，立刻摸向腰间，果然挂在腰边的钱囊不见了。其实这个钱囊里不过是一些小碎银子，大额的都贴身收着呢。到底行走了几年江湖，这点经验她还是有的。可是她还是拔腿就追，这等小贼，不教训一下，她可不甘心。
小男孩拐进小巷，又狂奔了一阵，才在一个僻静的角落停下来。角落里，还蹲着一个小女孩。铁心兰正要跳出来，却见另一个方向，一个矮些的男孩也跑了过来，只是他似乎腿有残疾，跑动是一瘸一拐的。
“原来是一伙的。”铁心兰决定再看一会。
“给你！”撞了他的那个男孩将钱袋扔给墙角的女孩。
女孩接过钱袋，看了一会，突然道，“小七，这是你讨的，还是偷的？”
小七撇了撇嘴，却不回答。
“毛头，告诉我。”那个矮些的男孩朝两人看了看，嘴里嘟囔着什么，却谁也听不清。
女孩将钱袋狠狠地仍在地上，“这个脏钱，我不要！你忘了，上个月你被人捉住，差点被打死。你怎么还敢这么做！大娘要是知道了。。。”
“你敢告诉大娘，看我不打你。”他蹭的跳了上去，女孩也站起身来，两个人就这么掐起架来。
“英姐，七哥，别打了。”毛头试图在旁劝架，毫无效果。
“住手！”铁心兰终于威风凛凛的跳了出来，一把揪住小七的衣领。“小小年纪就做贼，长大了还了得！”
“做贼怎么了？！活不下去了难道不能做贼？大娘没钱医病就快死了，为什么不能做贼？就只许你们有钱人活吗？你少两个钱又有什么要紧？什么长大了怎么办，活过今天就够了！”小七拳打脚踢，试图挣脱。
铁心兰明白了大概，手不知不觉松开了。她挠挠头说：“做贼肯定是不对的，可是我明白你也有缘由，让我想想该怎么办？”
她想起小时候，有个贼竟敢来偷他们家，叫爹爹抓住了。她本以为爹爹会把那个贼好好揍一顿，或者送到官府，谁知娘却让那人做了三天工，然后就放他走了。
她不明白，去问娘，娘却说她太小，还不懂。
现在她大了，可是真的遇上这等事，还是不懂。

一个小男孩来到他面前， 将手中的碗敲得梆梆响。花无缺稍稍楞了一下，然后发觉手里攥着一张银票，是荷露刚才塞给他的。他将银票放入男孩碗里，周围顿时响起一阵惊讶之声，“这位公子出手如此阔绰，末不是看上这个姑娘了？”有人怪声怪气的说，人群里立刻传出一阵哄笑。
铁心兰恰收了招式，正向四周拱手致谢。目光撞上花无缺，脸不由自主地就红了。
“这是那位公子赏的。”毛头抱着碗，兴高采烈的蹦过来。铁心兰取出银票一看，竟是一张一百两的银票，这足够普通人家吃一年了。她皱皱眉， 走到花无缺面前，将银票递给他:“这位公子，我们只是街头卖艺的把戏，实在不敢领这么大的赏，您还是请收回吧。”
看着花无缺的表情， 她心中突然一软。匆匆低声说道：“在那边茶楼等我。”
花无缺坐在茶楼上。他看得见铁心兰他们是如何收了摊子，转入小巷中，然后不见了踪影。其实他随时可以悄悄追上去看个究竟，可是他却没有动，只是将一壶茶不知不觉饮完了。一种莫名的情绪萦绕在他心里，他深深呼吸了好几次。
终于，街角转出铁心兰轻快的身影。
要找到花无缺很容易，这样的人，在那里都是很容易被找到的。
铁心兰在花无缺对面坐下。她看上去很愉快。

“拿来。”她伸出手道。
花无缺维持不住淡然的神色，露出了一抹疑惑之情。
“银票啊，你已经给了，可不许赖帐！”
花无缺从袖中取出银票，递给铁心兰，脸上疑惑之情更重。
铁心兰很得意的把银票收好，道：“你真是的，一点江湖经验也没有。钱财不可露眼，连这条最基本的规矩你也不懂吗？”她摇摇头，继续道，“那种地方最是鱼龙混杂，你当众给那么多钱，定会被别人盯上，我们若收了你的银子，也难免惹上麻烦。”
“原来如此，多谢指教。”
铁心兰看了他一眼，说道：“不过，还是要谢谢你。”
这一声谢谢，让花无缺看上去似乎有点手足无措。
铁心兰心里忍不住又动了一下：“花公子，其实你。。。算了，我要告辞了。”
“铁姑娘。。。”
“什么事？”
“嗯，没什么。。。”一缕失望之情，明明白白的从他脸上流露出来。
铁心兰站起身，想起了什么，却又坐下，道：“好人做到底。现在我饿了，可以请我吃点东西吗？”
她点了三只烧鸡，两只熏鸭。
等菜的时候，铁心兰颇有兴致的欣赏着街上的风景。
菜上来了。“小二，将这些通通打包起来。”小二心中嘀咕，却不敢怠慢。
铁心兰身上背着包裹，手里拎着一大堆烧鸡烧鸭，仍是潇洒的向花无缺拱拱手：“多谢花公子盛情，再会！”
花无缺情不自禁的跟着站起身来，却找不出留住她的话。
铁心兰转身欲走，犹豫了一下，还是顿住了脚步，压低声音说道：“现在我要去将银票交给那几个孩子，你要和我一起去吗？”
花无缺跟在铁心兰的身后，看着她去了钱庄，将银票换成了一袋碎银子。
那堆烧鸡烧鸭，现在在他手上。
铁心兰一边走，一边心中赞叹：“果然是移花宫的人，就算手里提着这些东西，样子还是这么高贵。”
她在花无缺耳边轻轻问：“花公子，有人跟着我们吗？”
“有。”
“你让他们别跟了吧。”
身后，突然有两个人，抱着大腿倒在地上，半响站不起来。

铁心兰打听了好久，仍是迷失在城东这片杂乱的巷子中。还好，最后她看见了毛头。
毛头将他们引到住处，一个大杂院，他们住在最里的一间屋里。
一个妇人躺在床上，虽然憔悴，却神态安详。她勉强起身，招呼两人坐下，两人坐在了仅有的两张板凳上。床尾，有个小男孩，神色有些痴呆，小英正在一勺一勺喂他吃东西。小七见人多，跑到了院子里，毛头却过来，蹲坐在铁心兰的身边。
铁心兰拿出吃的，屋子里顿时有了生机。果然都是孩子，只要有些好吃的，就能让他们如此欣喜。小七也被香味引进了屋里。
言谈中得知，原来大娘不是他们的亲娘，这些孩子，都是大娘收养的孤儿。可是自从去年冬天起大娘病了，这个家，就渐渐显得维持不下去了。
大娘说：“人说老天有眼，这可不是吗，只要耐心，自有贵人来帮我们。”有的人就是天塌下来当被盖，即使这个境地了，也能不骄不躁的忍着，还笑得出来。铁心兰明白了，为什么孩子们不愿意离开这个家。
夜深了，他们才离开这间小屋。毛头不让铁心兰走，虽然困得很了，还是缠着她讲故事。铁心兰居然会讲很多故事，这些都是小时候她娘讲给她听的。小七和小英，一样听得入神。
“铁姑娘，你累了吗？”他看见她，没了刚才的兴致，似乎有些闷闷不乐。
“啊。。。没有。”铁心兰从沉思中惊醒过来。今夜，也让她想起了自己的娘亲，和爹爹。
花无缺看见铁心兰身上的包裹，道：“夜已深了。在下的住处，还有几间空房，铁姑娘若不嫌弃，不如就将就几天吧。”
铁心兰也真是累了，微微一笑：“那就多谢了。”
铁心兰在后院住下。只是天天早出晚归，每日不过和花无缺打几个照面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