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说不好是甜甜暖暖的饮料还是两人绕在一起的手指起了作用,总之西里尔看上去心情好了起来,一手支着下巴,朝向沈欣时:“再给我讲讲更多关于你的事好不好?我想听你的声音。讲什么都行。”
“嗯。我想想……我是家里的独生女。我妈咪是个作家,爸爸是译者。我是鹭川人,我想你一定听过这个城市。我家里现在有两只猫和一条狗。我喜欢摄影,也还挺喜欢写东西的。我身高大概是——一米七七是多少来着——五英尺九英寸到十英寸之间?”
“可真高啊!”
“大概是遗传。我妈咪就很高,爸爸说我的奶奶们也很高,不过她们在我爸爸小时候就去世了……嗯,因为同一场车祸,让他瘫痪的那一场。我最好的朋友现在在鹭川上大学,也是二年级,她跟我一样大,我管她的爸爸们叫舅舅,他们是我父母的挚友。我们两家经常会一起出去玩。”
“听起来很棒。”
“你呢?给我讲讲你家里的事嘛。”沈欣时勾勾他的手指头。
“这可能不是个跟你一样好的故事。”西里尔喝了一口他的热巧克力,“我是在儿童之家长大的。我本来的家庭一团糟,我父母年纪很小就有了我,之后还有了几个弟弟妹妹,他们根本没法负起责任。当医院查出我的眼睛有病,他们直接把我抛弃了。这对我来说倒是好事情,因为在儿童之家的生活不算太糟,至少我有自己的房间,也能每天都吃上饭。我曾经被安排在两户寄养家庭里生活过,其中第二家是华人,她们都非常友善,也让我对她们的文化产生了兴趣,我想这就是我选择现在的专业的原因。我上高中前,她们因为工作移居别的国家了,我就继续回到儿童之家生活……嗯,差不多就是这样。”
“噢……”沈欣时望着他,内心又是一阵酸软,好想摸摸他的脑袋。
“还好。我还是比较幸运的,得到了一个基金项目的资助,还能上大学。我父母像我这么大的时候,我都三四岁了。”西里尔耸耸肩。
“狂野的青少年噢。”
“可不是嘛。所以我觉得我成年之前没有怀孕就已经算是打破了家庭的魔咒。”他慢慢地转着杯子,“我很喜欢上学,但确实越来越难了……尤其是在什么都看不见的情况下学一门新的语言,还是这么复杂的一种语言……”
“我可以是个现成的家教。”沈欣时提议道,“我上中学的时候很擅长给同学讲题,我们还可以练口语什么的——嘿,”她开玩笑地晃晃他的手,“你是不是就是为了这个才愿意约我出来的?”
西里尔一本正经地指出:“你当时自己说过我有什么问题都可以问你的。”
“噢,年轻人,当心命运馈赠的学伴会收取用灵魂支付的报酬!”
“我有没有说过,我觉得文学系确实很适合你?”
“我欣然认罪,谢谢您出此言安慰这时时彷徨的少年。”
西里尔笑起来,手指很自然地缠紧她的:“不过……说真的,我不是为了抓个人帮我写作业的,我发誓。”
“我相信你,孩子。”沈欣时故意用一种很庄严的口吻说。
“噢,天使啊,我还有一件事要坦白。”
“你说,孩子。”
“你说你在行政楼遇见我……那天我其实是去咨询休学的事。”沈欣时忧虑地“哦”了一声,他立刻继续说了下去,“我现在并没有这个打算了。当时我确实是想的,就像我之前说过的,过去几个月非常痛苦,我尽最大的努力保证自己能到课堂上去,但是这真的太难了。我不认为我能坚持下去。学业顾问给我的建议是以身体优先,先慢下来,春假的时候也好好休息一下,如果认为一定要休学的话,春假后回来提交申请。我当时的状态很矛盾……我内心深处是不愿意就这么放弃现在的生活的,可是我真的太累了,好像所有的一切都在告诉我‘你不行’。有时候我坐在教室里就会想,有没有什么理由可以让我下决心留下来。然后……我认识了你。”
“哇哦。你小心,我离去买一罐汽水然后用拉环跟你求婚就差——”沈欣时把拇指和食指捏在一起,用指甲在他手背上轻轻一点,“——这么一点儿了。”
“相比之下我更想要汽水,多谢了。”西里尔抿嘴一笑,“总之……我把这当做一种命运的信号。就像……我想要一个留下的理由,于是我遇到了一个让我很感兴趣的人。”
“那为什么还要让我‘再想一想’呢?如果我决定就这么走掉了,你预备怎么办?”
“那……就也是命运的信号。”
“嘿,你老实告诉我,”沈欣时倾身向他,让他能感觉到她的气息就在他面前,“如果今天我没有主动问你,你是不是就打算不理我了?就当我们没有认识过?”
西里尔默默地往后挪了挪,像做坏事被当场抓住的小孩一样。
她又往前挪了挪,盯住陷在椅背里的他,轻柔地说道:“别那样对我。”
他抬起手来,犹豫地触到了她的肩膀。仿佛不敢停留,他的指尖从她的肩头掠过,落在她的臂弯,轻轻按住她的手臂:“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