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时,正是一场台风过境。那场雨绵未绝,尖锐地宣泄而下,发出巨大的声响,冲刷过地面,冲刷过屋舍,冲刷过每一处植物,冲刷过你突如其来又突如其去的少年时代。
你会不会也是这样,在某个似曾相似充满暗示的夜晚,突然想起某一个人来,那个人也许一直就住在你的心里,也许是因为一直就那样住着,所以你并不刻意地去想起。你甚至小心翼翼地想要忘记,像是放在真空中的禁忌,那么多年来,就一直不允许自己去触碰。然而你会不会也这样,突然就回想起来,没有任何理由。那曾经发生的一切撞击着的你的心,就像台风骤然来临时,汹涌无比。于是你知道,这些年来,你一直未曾遗忘。
你记不记得那个时候也下了一场雨,你记不记得那个穿制服的女生说了一句话,你记不记得她说,每一个开始都是新的延续,你记不记得她镇定安静的面容。
你记不记得那排远远对着海的楼梯,你记不记得那个女生咖啡黄颜色的裙摆,你记不记得她白色的衬衫和半长的头发,你记不记得她放肆地冲着你说话。
你记不记得小镇上那条一直通往海边的柏油马路,你记不记得收音机里曾经念出的美丽句子,你记不记得那个穿着白球鞋的女子坐在你的摩托车后座大声说话,你记不记得马路两旁因为成熟而发出耀眼光芒的水稻。
你记不记得。
你还记不记得爱情呢。
彼时阳光透过窗户,斑驳地反射在教室的桌椅上,你记不记得风吹过那个女子的头发,你记不记得她说:“我愿意”。
风吹过草地,吹过海,吹过你们常去的秋千,吹过你远远看着她的天台。风,吹过你的少年时代,吹走了她白色的帽子。
很多年前有人问了你同样的一个问题,你记不记得你做了同样的回答。
很多年前有人把你们的名字并排写在一起,你记不记得她站在山顶的石头上,穿着白色连衣裙缓缓倒下去的样子。
你记不记得你曾经奔跑,你一次次用力奔跑,你记不记得你看到了那个十几年前的自己,他呼啸着从你身边跑过,跑过寂静的医院走廊,回声轰隆。
“人死后,爱情也是否随之死去。”
而爱情呢。
那个女子,那个叫做亚纪的女子,那个像蕨类植物和恐龙一样坚韧的亚纪。
彼时你走在嘈杂的小镇上,耳边一片寂静,泪流满面。
那都是过去的事情了。
那些光影斑驳的少年时代,你竭尽全力去爱,后来,爱再也没有回来。
都还在。
教室还在。医院还在。礼堂里的钢琴还在。化学实验室还在。储物柜还在。你们交换的录音带还在。照相馆还在。你们拍的相片还在。那条马路,一直通入海水里,也还在。
你只是突然想起来,像一个即将要结束某段岁月的告别仪式,你终于允许自己想起来,允许自己在缤纷绮丽的幻觉里面,全部想起来。
而爱情,终究只是一场几分之几的永远,你耗尽了你的少年时代,终究是阵痛不已的少年时代。
承诺。活着的人唯一能做的,就是遵守承诺。
此时,又是一场台风过境,台风允许你记起曾经发生的一切,你知道,那是你心里刮起的风暴,从很多年前,一直刮倒如今,持续着,雨水不断。
后来,在世界中心,起了一阵风,一场像魔法一样的风,吹散了所有的不安和纠交。
对于只有之分之一永远长度的爱情,当我们有勇气一点点记起的时候,也就是要告别的时候了吧。
在世界中心呼唤爱。这个晚上,我在你们的少年岁月里,几度落下泪来。
而对于任何人来说,永远还那么长,终究已经是,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