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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期更新)小学女生在看着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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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一个大概筹备了半年的中篇故事,分为“小学女生的监视”、“中学的回忆”、“疯人院的生活”三个章节,希望大家喜欢。
另祝节日快乐。


IP属地:安徽来自Android客户端1楼2024-05-01 21:43回复
    我在日记本上写下这段话,放回办公桌,与那一沓语文教辅材料摆在一起,然后就收拾东西,打算下班回家去了。
    正走到校门口,我又遇见了教导主任。他名叫“白百泽”,取的是左右逢源的好寓意。
    教师资历是要靠年龄混出来的。白主任已经50多岁,到了将近退休的年纪,学校里大部分人得听他的话,即使校长也不敢和他作对。我看见他布满皱纹的脸上露出微笑,那仍然算得上高大的身体向我挪动过来。
    “温思敦老师,对吧?我第一次听你的名字,还以为是外国人。”他对我说。
    我点点头。
    “温老师,你今年是三班班主任吧?当班主任和当语文老师是很不一样的……”
    “我知道,要有爱心,您早上说过。”
    “不只是要有爱心!而且,要操心的事也更多……”
    白主任话音未落,一个女孩子从旁边快步经过,喊“温老师!”“白老师!”——这是向我们俩打招呼。
    我认出这是我的班上的孩子。她的头发在夕阳下发着金光,脚步是孩子特有的轻快。那孩子就这样笑着,清风一般,从我和白主任之间穿过。我记得她的真名相当文雅,但是每个人都叫她阿飞。
    白主任露出慈祥的神情,挥手向她告别,又转头看向我。“青春!活泼!对不对?”他笑着说。
    “每天能见到这样的孩子,我也感觉自己年轻了。不过,听说她加入了LPO——不提这个了,温老师,明天见!”
    “明天见。”我回应他。


    IP属地:安徽来自Android客户端3楼2024-05-01 21:5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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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同学校旁小卖部走出的孩子们擦肩而过,我背着单肩包穿过几条马路,回到自己的出租屋。
      不知从何时起,这里的地皮变得寸土寸金,我所在的社区里,一层能住的下几十户人,同一处犄角旮旯被再度分成了A套间、B套间、C套间——我就住在“C套间”,这里有一个小客厅,一个小卧室,一个小卫生间,还有一个小厨房。对一个独居的成人来说,这屋子有些大——若要住两个大人,这里就有点挤了。这儿的隔音效果也很差,每天能听见隔壁熙熙攘攘、洗菜做饭,他们是我未曾谋面的室友。
      若忽略那些隔壁的噪音,我还算是个独居的人。在这数十平方米的领土里,我是孤独的国王,想在地上打滚就在地上打滚——我付了房租的。
      像往常一样,我拿出冰箱里的微波食品,热一下吃掉,又批改了一会带来的试卷,然后就躺在床上用手机上网,浪费我本就没多大价值的生命。那个手机自带的,烦人的,卸不掉的新闻软件,给我推送了些关于“LPO”的新闻。
      我又想起了白主任先前的话:
      那个孩子加入了LPO。


      IP属地:安徽来自Android客户端4楼2024-05-01 21:5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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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LPO的全称是“Lolita-protection
        organization”,翻译成中文,就是“洛丽塔保护组织”。如今,萝莉控已被视作社会的重大危害——LPO就是为了解决这危害才诞生的。据说,社会里的各行各业里都藏着LPO的监视员,一旦发现了谁有“萝莉控倾向”,就会把人抓走,送他们接受强制治疗。
        为了组织的纯洁性,LPO只允许14岁以下的女孩们加入,成员一旦年满18岁,就必须退出——我疑心“组织的纯洁性”只是个伪装,这样严苛的年龄限制背后,隐藏着更深层次的目的——街头的广告牌上,有时能看到LPO那些大同小异的广告:尽是些小女孩们,装成大人的正经模样,对着镜头说:“我们一起让世界更美好!”
        教师是LPO的的重点关注对象,我所在的学校里,每年都会传出消息,”某年级有某位老师被LPO带走了”。大家心里都清楚,那不是什么好事。
        熄了灯,关了手机,我躺在床上想着LPO的事,翻来覆去了一阵子才睡着。我梦见了一个穿兔女郎装的女孩,光线昏暗,只能看见她模糊的剪影,背对着旷野。她对我说:
        “我们会在没有黑暗的地方相见。”
        ——就像《1984》里奥勃良对史密斯说的那样。
        这个充满希望的句子背后是种嘲讽,“没有黑暗的地方”指的也不过是监牢,对此我心知肚明。


        IP属地:安徽来自Android客户端5楼2024-05-01 21:5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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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天,我走在去学校的路上,才猛然意识到那个梦是个凶兆。等我来到办公室,看见几个老师在窃窃私语,时不时用余光瞥我一眼,我就知道凶兆应验了。
          我的办公桌有被翻动的痕迹,日记本里夹着的头发也不见了,日记中那些低贱阴暗的词语,恐怕在我到达学校之前就已暴露——在他们太阳般的视线之下。白百泽——我们的教导主任,从我的身边经过,只拍了拍我的肩膀,一句话没有说。往常会积极向我问好的那些老师们,今天也装作看不见我。
          灾难般的沉寂中,第一个对我说话的人是阿飞。在早读课开始之前,她就早早来到办公室,用在座每个人都能听见的声音招呼我:“温老师——!”
          她用介乎于走和跑的步幅来到我面前,凑近了向我展示她别在胸前的徽章,我看见三个闪着银光的金属制字母:L、P、O。
          “老师,我今天升职了,LPO让我当监视员!”她笑着拍拍胸脯,很骄傲的样子。
          “那很厉害啊。监视员…是监视谁的?”我的问题刚出口,答案就在心中浮现了。“是监视我吗?”
          她点点头。“有人向LPO举报你。现在,你是‘嫌疑名单上的人’。LPO让我来当监视员,如果发现嫌疑属实——”她指指自己的徽章,“LPO就会带你接受治疗。”
          我沉默了一会,最后只能点点头。“好。但是不要影响学习。”
          “老师,你也不要被我抓住啦!”她的语调轻松明快,像在玩鬼抓人游戏。
          “快去早读吧。今天要检查背书。”我转过身去,开始收拾教案。
          三班的语文课是第三节。到了检查课文背诵的时候,阿飞果然背得磕磕巴巴:
          “有一天,当阿波罗驾着……太阳车从天空中呃、嗯嗯的时候,普罗米修斯折了一根又粗又长的呃——在太阳车那里,从喷射着火焰的……的,呃,车轮上,拿取了一颗……呃、嗯嗯……”
          “‘呃嗯嗯’是什么?”我无奈地问她。
          “呃,嗯嗯……”她说。
          我只好让她坐下。
          检查完背书情况,我开始教新课文,《老鼠一家与猫》:
          “……‘那只猫已经很老啦。’老鼠妹妹说,‘只要等他去世,我们就安全了。’老鼠爸爸听了这话,却摇摇头……”
          读到一半,我放下书本。“盯着我做什么?看课本。”我对着阿飞说。她只好不情不愿地暂时放弃她的“监视”,把视线从我的脸上挪开。


          IP属地:安徽来自Android客户端6楼2024-05-01 21:5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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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阿飞在学习上马马虎虎,却对监视我的任务热心备至——好像全天下的小孩都这个样子。他们宁愿盯着两个陀螺撞一整天,也不愿安安静静做半个小时的作业。对此,我能做的也只有摇摇头,老老实实上我的语文课。
            即使下了课,阿飞也要盯着我。我在办公室里改作业,她就凑过来看,生怕我在那作业底下藏了“违禁资料”,趴在办公桌上偷偷看。我拿着保温杯去接开水喝,她也要跟在旁边看着。我担心开水溅到她,只能像老头似的重复:“你离远点…你离远点…”。在食堂吃午饭,她专挑我旁边的位置坐;到了午休的时候,我坐在职工厕所的马桶上,一边拉屎一边用手机看新闻——结果隔间里传来阿飞的声音:
            “老师!你在偷看违禁品吗?”
            “我在看新闻!”
            “《LPO行为手册》上说,50%的嫌疑人会躲在厕所偷偷看违禁制品!”
            “…什么手册?”
            “手册上还说,心理健康的男性应当喜爱同龄的女性!老师,如果你需要你的同龄女性的图片,我可以给你发一些!”
            “不需要!我在拉屎!不要讲话!”
            她终于停止说话了——直到我的大便扑通一声掉进马桶里。
            “现在需要了吗?”
            “不需要!”即使是以耐心著称的我,也有点生气了。


            IP属地:安徽来自Android客户端7楼2024-05-01 22: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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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当小学老师很忙,当班主任则更忙。那些过度焦虑的家长们总是不间断地发来消息,而那些尚未成熟的孩子们总是不间断地给我闯祸。
              孩子们打架了我要管,孩子们摔倒了我也要管,若是孩子们语文成绩不好,我仍然要管。单单是应付这些琐事已经让我焦头烂额,更不用说还有个傻瓜小孩像怨灵一样跟在旁边,问东问西。好不容易混到下班,我已经精疲力竭。
              我回到家,直扑向床。
              有人说狗是人类最好的朋友,我觉得床才是人类最好的朋友,当你最疲劳的时候是不会想要遛狗的,只想在床褥的怀抱里多待一会。
              然而,枕头上的螨虫还未爬到我的鼻腔里,砰砰的叩门声就从外面传来。我不必起身,也能猜出门外站着的是谁——透过猫眼,我又看见阿飞那天真无邪的面庞,楚楚可怜的大眼睛眨巴着,有哪个狠心的家伙敢把你关在门外呢?我只好叹口气,把门打开:
              “大大方方往里进。”
              她向我道了谢,穿上一次性拖鞋,就开始在我的出租屋里来回巡视,翻动我的东西。
              “床底下有违禁品吗?衣柜里有违禁品吗?冰箱里有违禁品吗?”
              当一个人连续提出多个问题时,他们想要的不是回答而是态度,就像王熙凤问林黛玉:“妹妹几岁了?可也上过学?现吃什么药?”这种时候,我只需要连着说三声:
              “没有!没有!没有!”
              阿飞在我的房间里找了半天,也不见儿童写真或可疑录像带的踪影。我问她:“搜查结束了没有?你什么时候回家?”
              “回家?”她扭头看着我。“从今天开始,我得住在这里。如果我一走,老师就在家干坏事——那样是不行的。”她指指身后的小拉杆箱,“你看,我连行李都带了。不用担心,我带了吃的。”
              她似乎把我的家当成了某种露营地。可惜,这里唯二的野生动物是蟑螂与蚊子。
              “你父母知道这事吗?”我问。
              “LPO就是我的父母!”她叉着腰骄傲地说。
              我快要流冷汗了。如果社会组织替代了家庭教育的职能,他们想灌输什么思想都可以——那就太可怕了。我翻着班级学生的花名册,找到阿飞的家长的手机号,电话打过去,传来的声音却是:
              “欢迎您拨打LPO求助热线。可疑行为举报请按1,寻求治疗请按2,人工服务请按3……”
              我只好放下手机,钻回我的被窝里,活像一个陷入流沙后放弃抵抗的旅者。阿飞从行李箱里掏出她的小书包,趴在餐桌上开始写作业。


              IP属地:安徽来自Android客户端9楼2024-05-01 22: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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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日坠月升,世界沉入黑夜,我看着教案昏昏欲睡。阿飞正在洗澡,水声同窗外野猫的叫声形成了惯常生活的白噪音。倘若忽略荒诞的前因后果,这个和平的温馨情景倒是值得珍惜。
                阿飞换上睡衣睡裤,拿出随身携带的床褥,在客厅铺好地铺,对我说“老师晚安”,我点点头,把客厅的灯关上,回到卧室,这一天总算是结束了。
                我疲劳得很,却睡不着。在床上滚了几圈,最后逼着自己面朝墙壁侧躺着,不许再动。过了一会,听见背后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我想那是阿飞爬了起来。
                “客厅好可怕,我睡不着。”我背后传来她的声音。
                我累得连叹气的力气都没有了,只一言不发,用手拍拍自己背后的位置。
                她看懂了我的意思,掀开被子钻进去,用树懒一样的姿势抱住我。过了一会,她的呼吸声平静起来,我想她应当是睡着了。阿飞的姿势宛如摔跤选手的锁技,我几次想要挣脱,最终都失败了。她的口水已经滴到了我的脖子上,但我的失眠仍在继续。


                IP属地:安徽来自Android客户端10楼2024-05-01 22: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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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首次更新,到此处为止。一个人扣字难免有错漏,欢迎大家提意见和想法。)


                  IP属地:安徽来自Android客户端11楼2024-05-01 22: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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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跳下来吧!”
                    那个初中女孩站在泳池里冲我喊。我一时忘记了她的名字,站在岸边迟疑着。
                    “你怕什么,我都跳下来了!你是不是男人啊?”她笑起来。
                    我蹲下身子,小心翼翼地把腿伸进泳池,缓缓进入水中。然而这泳池似乎深不见底,池水很快没过了我的头顶。
                    ——直到我睁开眼睛,才意识到浸透我头顶的是阿飞的口水。看见床头柜上闹钟的示数,我推了推阿飞,示意她该起床了。我不习惯在起床时讲话,距离起床10分以内的时间里,我几乎等同于一个醉汉,连一句完整清晰的话都难说出口。阿飞坐起身,看着我发了一会呆,指着我蓬乱的发型笑起来。
                    我们挤进拥挤的卫生间,像上世纪的贫贱夫妻般共用一个逼仄的洗手池。她站在前面刷牙,头向右边歪;我站在后面刷牙,头向左边歪。只有这样,我们才能同时从镜子里照见自己。我从镜子里看见自己的发型,也不禁要笑出来。阿飞一心要拿自己带过来的“压缩饼干”当早餐,我连忙阻止她,从冰箱里拿出三明治加热了给她吃。
                    上学路上,阿飞在旁边一蹦一跳地走着,我多羡慕她啊!我本人从小上学就像奔丧一样,带着一副愁苦的表情,仿佛要把灵魂出卖给课本。什么“欢乐的童年”“无忧无虑的时光”,我是没什么感觉。
                    坐回办公室的椅子上,依然没有哪位老师理我。偶尔他们会用余光偷偷瞄我一眼,然后很快地收回。我仰头望着天花板,又思考起LPO的事情。阿飞的表现是符合常理的:孩子们本就是三分钟热度的生物,如果有什么新奇的事情,他们一定会像猴子抢面包一样凑过去看。更何况,即使是孩子也懂得权力的甘美——我见过许多孩子,在变成课代表以后,同其他同学说话的嗓门都大了几分。得亏阿飞没有滥用职权,要挟我减少她的语文作业,或者对她在试卷上的胡言乱语(尤其是作文,简直是乱写的)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从这一点上看,她是个老实、正直的孩子。令我怀疑的是LPO的组织本身,那个将成年人和男孩排斥在外的铁律。我身边的纸质资料都会被检查,我只好在脑子里打草稿:我想象着自己的大脑是一张语文试卷。那试卷上的第一题就是:“为什么LPO只接受年轻女孩?”仅仅靠孩子的力量是无法建立起如此庞大的权力体系的,这背后恐怕有大人的想法——可大人的想法是什么?大人为什么要把自己都排除掉?
                    我开始在脑子里答题:
                    1.为了组织的纯洁性。这是人尽皆知的,LPO对外号称的理由——所谓标准答案。但是,我不觉得这是最正确的答案。
                    2.LPO是个隐秘的人口贩卖组织,打着保护孩子的旗号,做贼喊抓贼的生意,把加入组织的孩子们卖给可恶的大人——这个理由乍一看相当可靠,实际上经不起推敲。这是一种“好莱坞电影里的反派组织”式的阴谋论。如果LPO的真身如此低劣,全然没有必要去向普罗大众宣传那些对它不利的风潮,更没有必要盯上我——我穷得很!别说购买人口了,我都想把自己卖了。
                    3.我不知道——或者说,我只是暂时不知道,那个“大人勿入”的规则背后藏着什么。也许是曾经的某个可恶的大人破坏了LPO的伟大的团结,所以孩子们痛定思痛,不许成年人再加入。也许只是为了独树一帜,体现LPO的独特性?我不知道。


                    IP属地:安徽来自Android客户端28楼2024-05-02 21:5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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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像我先前描述的那样,小孩子总是三分钟热度。今天上午,阿飞对监视工作的兴趣显然大打折扣,只是时不时地从办公室的窗外窥视我。幸亏如此,我得以在午休时间逃出她的巡视范围。我吃完饭,就一个人偷偷溜到了学校后山,一处苍翠幽静的树林里。孩子们几乎不来这里,老师们偶尔会在这里散散步,但也不常来。我随便找了个大石头坐下,享受来之不易的独处时光。没过多久,我看见远处有个人影向我走来。那明显不是本校的学生——这里是小学,她明显更像是初中或者高中的学生。等那人影再走近了些,我恍惚中感觉她就像我前天梦里见过的那个兔女郎。
                      为了避免种种不道德的指控,我把目光转向别处,可那个人影却径直向我靠近,就像恐怖传说里那些鬼怪似的。
                      等她站到我面前,喊“温老师!”,我才发觉那似乎是我从前的学生。我看着她,那样子我曾见过的:
                      她穿得一身黑,黑外套、黑裙子、黑色的长筒袜、黑色的低帮皮鞋,甚至还有黑手套。再往上看,她的瞳孔也黑得要命,好像个黑洞要把人吸进去。她柔顺的头发又黑又长,刘海不对称地垂在面前,后面则梳成两束马尾垂到腰间。
                      “温老师!记得我吗?”她弯腰凑近我。
                      “文纨。”我连忙站起身。“怎么今天有时间来看我的?今天要上课吧。”自从她毕业后,我有好几年没见过她了——文纨似乎是我带过的第一届学生。
                      她没有回答我的问题,只是抬起头,眨巴着眼睛,用一副似乎很可怜我的神情盯着我看。
                      “老师——!我听说你被LPO盯上了……”她说,“一定是被冤枉的,对不对?温老师…”她一边说着,一边从包里掏出一个小卡片递给我。
                      我看着那个卡片,上面有“ALO”三个大大的字母。
                      “alo…”我默念。
                      “也就是‘Anti-LPO Organization’,反LPO组织。温老师,我现在是ALO的干事。”她趁我思考的空挡,抓起我的手。“LPO把我现在的学校弄得一团糟;我的老妈之前也被他们带走了…温老师,听说你的事情之后,我担心得要命。如果你需要帮忙,就拨打名片背后的号码。那是我的手机号,我们都会帮你的!”她又看看四周,“LPO的监视员不在吧?可不要被她们看见了。老师,我得先走了,以后再见!”没等我回应,她就挥着手向我告别了。
                      她一心认为我被冤枉了。如果我真的有罪呢?我希望我无罪。我确实无罪,我人生几十年来从未离经叛道过,也从不曾做出任何伤害他人的举动。再糟糕的思想我也不曾宣扬,至多不过是记在供我一人看的日记本上,那又有什么罪呢?
                      我回到教学楼,看见阿飞一路小跑过来,送给我一个三明治——那是因为我早上给了她一个。


                      IP属地:安徽来自Android客户端29楼2024-05-02 21:5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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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下班回到出租屋,我坐在床边,摩挲着文纨给的名片,看着那新罗马体的黑色字符,左思右想下,拨通了名片上的电话号码。接电话的是文纨本人。
                        “lpo的监视员不在旁边吧?”她问。
                        “她在客厅看电视。一部动画片,看得正起劲。”我答。
                        电视里放的是以动物为主角的动画片,一只老虎(反派)和一群小猪(正派)之间打打闹闹的无聊故事。大概从五年前开始,这些市面上的动画就开始受到严格的管控:不允许有打架、不允许骂人、不允许有“杀”“笨”“肥”“血”等“不好的”词。我亲眼见着那只反派老虎骂小猪的方式从“你这肥猪!”变成了“你这只小猪!”
                        ——这些政策是“未来计划”的一部分。“未来计划”是以“保护儿童,保护祖国的未来”为指导思想的一项重大工程。按照“构建儿童友好型社会”的指引,那些健身设施被加装了保护器,秋千、爬杆等被认为“有危险”的器材被禁止使用;廉价而不健康的零食被禁售——比如辣条和油炸香肠;不仅动画里不允许出现粗话,书籍里也不允许——因为这年头书籍的主要受众是妇女儿童——许多出版物被禁售,大量的作者上了黑名单,有些是我非常熟悉的名字:无论是文学一点的(如纳博科夫)还是不太文学的(如乔治奥维尔)。
                        日本作者南胜久的流行出版物《杀手寓言》(已被禁)中塑造过一个利用被过度保护的儿童来进行敲诈的反派。他发现那些在保护欲与掌控欲过剩的父母手下长大的孩童,往往无法真正长大成人,而是成为了懦弱无能的巨婴,这使他轻易地利用那些在真空环境下长大的人们的弱点,勒索溺爱他们的父亲与母亲的钱财。
                        抛开虚构作品中戏剧性的夸张元素不谈,现实中的事情也正在起变化:正如著名的尼尔波兹曼在曾畅销过的《童年的消逝》(已被禁)中的预言:“童年”的概念诞生于印刷出版业的发达,阅读理解能力将大人和孩子们区分开来。但当大人和孩子们都开始接收同一种信号,开始沉溺那些不需要理解力就能欣赏的电视广播和新媒体(短视频和网络文学)时,大人和孩子的边界模糊了,大人们变得幼稚,而孩子们变得早熟——早熟意味着永远的不成熟。
                        lpo是“未来计划”的一部分吗?我思考着。与其说这是一种过度保护,倒不如说它让孩子们早早地开始了社会化的进程,进入了严密的权力结构和监督机械之中,在这里的每个人都是统治与被统治的严肃的复合,就像大人们的那些世界一样。像我先前所说的,早熟意味着永远的不成熟,在这基础上,我厌恶lpo的基础逻辑——对成人世界的过度模仿。


                        IP属地:安徽来自Android客户端35楼2024-05-05 13: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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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电话那头,听着我的许多奇谈怪论,文纨并不腻烦,而是饶有兴趣地问:“也就是说,您认为LPO是一个让儿童提前进入社会化进程的实践教育机构吗?”
                          我觉得并非如此。LPO的工作内容并不是木工实习一般的生产链条,它是涉及到社会最敏感最危险的一环的刀刃。它试图将自己的存在同最正义最不容辩驳的那些原则摆在一起,从而形成真正凝聚而势不可挡的权力——我的意思是说,对辨识能力尚弱的小女孩们来说,她们轻而易举地就会相信那些被伟大的外表包裹着的思想理论。当她们成为了忠贞的信徒时(至少在成年以前),她们是紧密团结而没有敌人的。
                          “也就是说,您认为LPO仅允许小女孩加入,是为了塑造极权吗?”文纨问。
                          我不知道。这个理由同样显得单薄。孩子们组成的群体确实总会走向极端,但此刻我深切的感受到自己思维的局限和人生经历的匮乏:我难以想象,这样的权力是为了达成什么样真正隐秘的目标?有什么伟大的工作是必须要一群小女孩才能做到的?此刻,作为一位语文老师,我感觉自己头脑空空。
                          针对LPO的监视,文纨给了我一些建议,一些他们用来应付LPO监视员的方法。
                          1.寻求利益上的共同立场。就像我们学校的许多老师在面对上级的检查时,都会威吓学生:“我们是一边的!要是老师被查出有问题,他们会给你们换一个更严厉、更恶毒、更可怕的老师!”;就像亨伯特·亨伯特恐吓他痴迷的养女洛丽塔:“如果你让警察把我抓起来,你就会变成孤儿,他们会送你去福利院,天天背圣经!”——但是,如果我试着告诉阿飞:“如果你的老师被抓走了,谁来教你们语文?”阿飞听了恐怕会很开心:“那是不是不用上语文课了?那是不是不用写作文了?”——由此可见,这条策略对缺心眼的阿飞来说,恐怕收效甚微。
                          2.威逼利诱。这是1号策略的进阶:我需要给出威胁和好处,来贿赂阿飞不要揭发我的罪恶。比如:“阿飞,只要你今天不盯着我,你就不用写作文”,亦或者:“阿飞,如果你再盯着我上厕所,我就罚你抄课文!”——对于这条策略的使用,我必须慎之又慎,因为我不希望彻底免去阿飞的作文任务,或者滥用我教师的职权。阿飞的语文成绩已经够烂了,不认真学习是不行的。
                          3.抓住对方的把柄。LPO对成员的道德操行同样有些严格的规定。如果出现了谎报年龄、顶撞上级等行为,都会受到严厉的处分。利用这一点,我可以同阿飞建立起双向威慑的格局。阿飞的作文《令我难忘的一件事》,开头就是“1996年,我第一次去吃肯德基……”我把阿飞的作业拿去给她看:“真没想到,阿飞你的年纪比我还大,LPO可不允许这么年长的人留在里面!”——开个玩笑,阿飞的作文当然是从某本老旧的作文书上抄的。我目前很难从诚实又单纯的阿飞身上发现什么把柄,这是真的。
                          总之,目前很难利用那些歪门邪道,来避免LPO对我的严密监视。想清楚这点后,我能做的也只有管束自己,不要做出那些LPO规定的,或没有明文规定,却默认不允许的“违禁言行”。


                          IP属地:安徽来自Android客户端36楼2024-05-05 13: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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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今天晚上,阿飞洗过澡后,就开始检查我的手机有没有违禁内容。看了一会,她就开始下载游戏玩。考虑到这些娱乐方式的成瘾性,我规定,每天最多只能玩十分钟——而且不许看短视频。
                            阿飞坐在被窝里玩了十分钟换装小游戏,不情不愿地把手机还给我,钻进被窝里睡觉了。她想要蜷在被窝里,蒙着头睡觉——这样对呼吸道不好。我劝了几次,让她睡觉时把头露出来,她都不听,我只好说:“我要在被窝里放屁啦!”她才肯把头伸出来。
                            今晚,她总算没有像小猕猴一样黏在我背上。她只是面朝我这边,隔几分钟睁一次眼,问“你睡着了吗?”,问了几次,她就睡着了。过了一会,我也睡着了。


                            IP属地:安徽来自Android客户端37楼2024-05-05 13: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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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3月8日
                              前两日因故未写日记。今日补充:
                              3月6日,星期四,《盗火的普罗米修斯》结课。《老鼠一家与猫》讲了开头。第四单元所有ppt已准备好。
                              3月7日。星期五。午间临时开会,我没怎么听。三班和二班的听写:第三单元的生词。阿飞有三分之一的词都不会写。
                              小彭发烧请假。子欣被高年级撞倒,胳膊擦伤了。
                              文纨(3年或2年前毕业的?)的电话号码:(省略)
                              3月8日。星期六,一周中我最喜爱的一天。
                              坐公交去了3公里外的城市公园。阿飞也在。
                              我们看见了槐花。我问阿飞是否记得第二单元的课文《槐花》,她听了很生气(觉得我在休息日提语文课很烦人)
                              我合上日记本,把它和签字笔一起塞进外套的小口袋里。为了防止日记再被人乱翻,我决定随身带着它。
                              ——向东南方望去,是城市公园一景。用小学生作文爱用的那种文辞:“公园里有许多美丽的花朵,争奇斗艳、姹紫嫣红,红彤彤的牡丹,黄澄澄的菊花……”从我上小学的那个时候,大家就爱这么写作文。阿飞在那些黑布包着的盆花间绕来绕去,时而看着泡泡机喷出的肥皂泡和远处的音乐喷泉,后工业文明“人与自然”指导思想下的产物。
                              “喂!你认识路吗?”我朝着她喊。
                              她摇摇头。
                              “那就别跑太远!”我说。
                              她在我旁边找个位置坐下来,剥着捡来的某种植物的茎(是芦苇吗?)。“不要带孩子去旅行”——我许多年前听说过这种倡议。儿童们对“从一个地点到另一个地点”这件事没有兴趣,他们更愿意在某个地方,用树枝、石头、泥土,玩上半天。看着阿飞认真地、坚持地做一些无意义的事,有种微妙的治愈感。相比之下,我已经浮躁到连电子游戏都玩不下去了。
                              过了一会,阿飞说她饿了,我们就坐公交回出租屋附近找饭店吃午餐。我们坐在靠窗的座位上,看行人与行道树向背后飞去,绿叶和店前招牌留下五色的残影。
                              下午,阿飞要去参加LPO的会议。我送她走后,文纨给我发了一份文件:《LPO成员手册》。
                              我在此摘录一部分内容:
                              5.2.3 恋童者的分类
                              恋童者分为未成熟型、退化型、攻击型……未成熟的恋童者无法与同龄人建立正常的关系……退化型恋童者……在成年人的关系中受挫……攻击型恋童者无法从正常途径获得满足……是最危险的类型。
                              …………
                              5.2.4 恋童者的特征
                              恋童者多在人格上表现出不成熟的个性,害羞腼腆,不善于与人相处……
                              …………
                              6.2.1 对恋童者的处理方法
                              ……心理治疗与监禁服刑一同进行……社会工作……
                              …………
                              6.2.3 恋女童者的特殊地位
                              ……恋童癖者多为男性,受害者也是男孩居多……未成年女性处在特殊位置……
                              …………
                              7.1. LPO的基本组织原则
                              7.1.1 LPO原则上仅允许7至14岁的女性加入,另有规定的除外;
                              ……
                              7.1.6 LPO的成员在成年后自动退部,另有规定的除外;
                              ……
                              7.1.8 鼓励检举与互相监督:见215页“监察委员会”;
                              ……
                              8.1.1 恋童者就在我们身边
                              ……
                              8.1.2 伟大工程的艰巨性、长期性、反复性
                              …………
                              8.2.3 月抓捕指标
                              地区分部最低指标:男25人,女15人;
                              地区分部一般指标:视情况在100人——240人之间;
                              ……(后略)
                              可以看出,手册的大部分内容来自别的书籍;格式不规整,顺序不合理,那些关于组织建设和人事工作的内容也似曾相识;而且,指标定得太高了。
                              令我惊讶的是,LPO竟然拥有监察委员会和精神治疗部。很难想象,那些连行医资格证都没有的孩子,要怎样进行精神治疗。
                              从目录来看,手册的最后两张是关于具体治疗方法和处置方法的——这部分内容被删去了。


                              IP属地:安徽来自Android客户端46楼2024-05-07 19: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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