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昌珉是炫慕高中里最受欢迎的一个学生。
功课成绩好，体育耍得转，文武双全有时感觉就是为了他量身打造的词。
修长的身体，翘挺的鼻梁，还有那张薄薄的嘴唇，这副精致的样子不知道迷倒了多少学校里的痴男痴女，没错。包括男人。
沈昌珉自己当然知道。
同样，他的死党金俊秀也知道。
沈昌珉自认不属于那种阳光男孩款，见他时，他总是板着一张老K脸，眼睛直顾往前看，见都爱搭不理的。
金俊秀则完全的相反，绝对天生的小太阳类型，见人爱笑，会主动打招呼，和谁都和得来。
他们俩的相识，是因为一次机缘巧合。
那天沈昌珉在回家的路上被弄堂里的几个小混混堵了个严严实实，黑压压的一片，都是几个熟悉面孔，看来学校里看自己不顺眼的可不止一两个。
可这也太TM壮观了吧……
其实沈昌珉觉得自己还是挺能打的人，以前一对五都不会在话下。但是那天在和那20多人厮打了近半个多小时后，他那挨了重重一板砖的脑子里突然冒出了小学里老师教过的一句成语。
叫做双拳难敌四手。
于是当天恰巧路过的金俊秀，在对着那帮人挥出第一拳的时候，当时的沈昌珉已经没留下多少清醒的意识。
只知道醒来的时候自己躺在一张大床上，四周都是陌生的摆设。
“我不知道你家在哪里，医院不肯收你。这是我家。”
这是金俊秀和沈昌珉做同班同学一年以来第一次说话。
“多管闲事。”
不识好歹的人丢下了这么句话就准备走。
但古人说得好。
还没恢复好就不要走路。硬是要走的话，站起来的时候也要悠着点。
你当你是神仙呐？流了一地的血，才睡了一天，空着肚子就想往外跑？
所以当沈昌珉再一次眼前一黑，栽倒在地的时候，绝对是金俊秀意料之中的事。


整整一个星期后，那个嚣张的人才康复了起来。
整整一个星期里，金俊秀就这么照顾着，和沈昌珉形影不离。
原来他们同是孤儿，同样的一个人住在一座冰冷的大房子里。
金俊秀奇怪的是……他们两人的性格，怎么就一南一北了呢？
“以前家里穷的时候，只要沾到一星星的肉就已经高兴得不得了了。”
认识久了金俊秀才知道沈昌珉并不是一个像他外表那么冷的人，其实，他跟话唠没什么区别。
就算你不搭理他，他也能自己絮絮叨叨的说上个半天。
可是，也只在自己面前的时候是这样……
俊秀看着他把眼前满满的一盘火腿吃得精光，安静的听着他说话。
“我很爱吃火腿的啊……怎么吃都吃不够。要不是早餐太油腻，我恨不得从每天早上就开始吃，然后自早到吃到晚。”
金俊秀自己都没有发觉，他已经会习惯性的把沈昌珉说过的话，偷偷地记到心里了。
他们成为朋友似乎是在不知不觉中发生的。
也许是第一次两人同时发现，放学时居然可以有了一起回家的伴。
也许是第一次他们打游戏时因为推托谁赖皮的问题扭在了一起。
也许是第一次金俊秀在做饭的时候，沈昌珉去厨房帮忙，趁机用手捏了半盘子的火腿吃掉。
也许是因为屋里仅有的那一张单人床，只能让他们俩挤在一作堆。
也许是因为金俊秀不知道什么时候有了习惯，半夜会起来看看旁边那人的被子盖严实了没有。
也许……
也许说是后知后觉更为贴切一点。
沈昌珉完全康复后就住回了自己家。
只是金俊秀不明白是的，为什么自己的心，也随着空出了一大截。


朋友是个很模棱两可的词。
金俊秀有一次感觉这个词有了些质的变化，是在一次平常得再不能平常的中午。
那天金俊秀在吃饭，抬头看到沈昌珉正坐在桌对面冲着自己笑，俊秀手里一个哆嗦，饭就这么洒了一桌，差点忘记了呼吸。
心跳加快。
这生物居然还会笑？！
而且……
居然笑得这么好看……
“昌珉学长。”俊秀回过神，桌子旁边站着一个漂亮清秀的女孩子，双手捏着一个信封外加一个小巧的礼盒，递到了昌珉面前，“这是我的心意，请收下。”
“走开。”沈昌珉刚才还在笑着的脸一下子垮了下来，连头都没抬就丢下了一句，恢复了以往冷冰冰的样子。
女孩有些窘迫。几乎是哭着走的。
“你也不绅士一些。”
“我对他绅士，谁对我绅士？我可只接受美女的，像她长得半男不女的样子，她也不怕惊着我。”
俊秀却不知是什么原因，听着耳边的话，心里竟翻腾了起来。
于是沈昌珉开始不明白，那天起金俊秀为什么变得有些奇怪了。
他开始会有意无意的躲着自己。有时下课想接近他，像平时一样一起回家，可那人收拾书包收拾得神速。跑得比兔子还快。
这天中午下课铃声刚响过。昌珉抬头又见不到了那人。走到食堂才看到金俊秀一个人正在那儿埋头吃饭。
这次无论如何都要学聪明了。
昌珉一步一步，不动声色的靠近，等他低头喝汤时，一屁股坐到了他对面。
“喂。我问你……”
噗……
金俊秀只抬头看了一眼，嘴里的蛋花汤就喷了对面的人满脸。
“对……对不起对不起！”俊秀慌忙掏出口袋里的纸巾帮他擦拭。
“行了行了，坐着吃你的饭吧。”昌珉没好气地夺过纸巾，自己擦了起来。
俊秀偷偷地抬头看他，看他擦到眼角处，微微闭上了眼睛。浓密的长睫一颤一颤，侧脸弧线角度近乎完美的样子。
金俊秀的心里又是一阵翻腾。
“你这两天怎么了？”昌珉把纸巾丢到地上，夹起自己食盆里的鸡腿放到了俊秀碗里。
俊秀没接话，对碗里的鸡腿也完全提不上兴趣，放下了手里的筷子左右乱看。
“那个……我吃完了，你慢慢……”
“给我坐着别动。”昌珉简单的发话，自顾自的把跟前的饭全都扫了个精光。
抹着嘴，掏出口袋里的东西伸到他面前。
火腿三明治。
“给你。”
“你不爱吃这个？”俊秀问。
“还行。”昌珉答道，“这人还真是有长心，一份三明治，一杯奶茶，天天都能赶在我来学校之前塞到我课桌里。怎么都逮不到他，神了。我倒还真想见见那人是谁。”
“是谁很重要吗？”
“当然啦，从来还没有女生用这种方式追过我，等我见到真人，说不定我会考虑接受她。”
接受……
俊秀苦笑一声，低下了头。


“你说是上次在餐厅被你拒绝的那个女生？！”俊秀瞪大眼睛看着昌珉。
“是啊。我昨天问她，她都承认了。”高挑的身影一个跃起，球准确无误的投进了篮框里。
“她……她怎么说？”
“她说她每天都会一清早去便利店里等着，把最新鲜出炉的那一个三明治买到手，然后再连同奶茶一起，放到我桌子里面。”
俊秀勉强扯起了笑：“她还真用心。”
“是啊。”昌珉有点兴奋，“我也没想到，现在的女孩子，还有这么好的。可她是怎么会知道我爱吃火腿三明治的？啊！俊秀，她昨天正式要求和我交往了，你说，我要不要答应她？接着！”
球急速地朝自己这边飞来，俊秀没有抬头，球带着风声就这么直直地飞到自己的脑袋上。
俊秀应声倒地，思绪混乱成一片。那颗球砸得并不重，只是倒地时额头重重地摔在了水泥地上，蹭破了皮，鲜血直流。
“俊秀！”昌珉吓得变了脸色，飞奔上前把俊秀从地上扶进怀里，“没事吧！？啊？！你流血了！”
俊秀不是很想搭理他，只是觉得这么睡在他怀里挺好。而且真的有些累，闭着的眼睛似乎有千斤重。他已经多久没有好好睡一觉了。
“俊秀！俊秀！醒醒啊……”
耳边的声音越离越远，直到消失不见。


医务室里苍白一片。
金俊秀睁开眼睛时，昌珉已经趴在一边睡着了。鼻子里充斥着消毒水的味道。
真的好久没这么睡过了，这一觉睡得很踏实，连梦都没有做。
俊秀动了一下身子，发现自己的手暖暖的，原来一直被沈昌珉握在掌心里。
上帝啊……这……这不是个梦吧。
上帝啊……你可千万别让我醒过来啊。
上帝啊……就让时间这么停止吧。
古人说得好，上帝是仁慈的。
但是似乎有点耳背。
于是这时昌珉的手机连响带震的闹了起来，身边的人动了一下，俊秀赶忙闭上眼睛装睡。
“喂？”昌珉半闭着眼睛，站起身接通电话，“Barbie，噢……我现在有点事。大概今天抽不开身。那个……”
昌珉说到一半回过头望一眼床上的人，吓了一大跳，俊秀已经自己撑着床面坐了起来。
“你别动……”昌珉挂上电话快步上前把他扶坐着靠在床头，焦急的样子是金俊秀从没见过的，“终于醒了你。怎么回事？校医说你是长期睡眠不足加营养不良。看你流这么多血，怎么喊都不醒，吓死我了，你这两天都干什么去了？怎么身体会虚成这样？”
俊秀心里不爽，轻轻地推开了他攀在肩头的手。
“你走吧，我没事。”
刚才电话里的声音他都听得清清楚楚，一定是那个女生。说过今天要考虑正式交往的。
“你这说的什么话？你这个样子，我怎么走？”昌珉对他最近老是变化莫测的态度很是头大。
俊秀当作没听到。跨上了书包，低着头就往门口走。
“金俊秀。”昌珉叫住他。
俊秀没有回头：“不是要去接受表白？干嘛娘们儿兮兮的，陪着我有糖吃啊。”
门被砰地关上，沈昌珉同志彻底的莫名了。


金俊秀今天没来上学。
沈昌珉给金俊秀打了无数个电话，对方都是关机状态。
看着自己座位旁边空出的那个位子，不知道为什么，昌珉好像觉得自己心里也漏了一个大洞。
平时自己到的时候，那人早就站在讲台上收发作业本了。他笑得很好看，和男同学聊着天都能打闹到一块儿去。
“昌珉学长。”
有人在教室门口唤他。
沈昌珉抬头，原来是那个瘦瘦的女孩。
“这是……今天的三明治和奶茶……请收下。”
女孩低着头，不敢看他的眼睛。
对啊，不说还真忘了，今天居然都没去注意台板下的东西。
“昨天……我很高兴。谢谢学长送给我的礼物。”
“这没什么。”昌珉收下了食物，看到女孩满心期待的表情，用手撕开三角包装一口咬了下去。
女孩很高兴，红着脸转身就要走。
“你等一下。”昌珉叫住了她，眉头拧成一堆。
“这三明治……你……买的？”
“是啊。”
金枪鱼三明治。
“你天天一早候在超市里，就是买的这个？”
“这个……这没什么的。只要学长喜欢就好。”
昌珉挑了一下眉，心里已经明白了几分，但是还想确定一下自己的猜测。
“可是听说这个金枪鱼的很难买的，你怎么可以每天买到？”
昌珉沉下了气，心也阴了下来。探究似地看着眼前的人。
女孩的脸有些局促了：“是……是因为一大早去。所以……”
啪。
手里的东西一瞬间全都进了垃圾筒。
“滚吧。我最讨厌别人骗我。”
“学长……”
“那个每天送三明治的人根本不是你。因为我没有说过，我每天吃的都是火腿三明治，还有自己冲泡的奶茶。没有塑料袋的包装，杯子不会封口。是用心准备的东西，不是，这堆，垃圾！”
昌珉一字一句地讲完，丢下已经哭泣的女孩，转身走进了教室。


“你等一下。”
昌珉反手抓住他的胳膊，想把他往自己这儿拖。
“放开！”俊秀却大力的挣扎起来。
“你拿走我的东西，这么容易就想开溜？”
一听这话，俊秀心的火烧得更旺，捡起地上的东西就劈头盖脸往沈昌珉那张俊脸上砸。
“还给你！统统还给你！！巧克力！玫瑰花！屁话不通的情书！这么稀罕，就还给你！沈昌珉，我看你抱着这堆东西可能每天多吃两碗饭！得瑟不死你！去你妈的！我靠！”
昌珉一边用手挡着四面飞来的棱棱角角，一边找着空伸手把小人一把拽进了自己怀里。
金俊秀开始无功效的抵抗。
但他的个子没沈昌珉高，身体没他壮实。
一拉一扯的样子不像是在生气，远看更似是一对小情人在打情骂俏。
明明是很愤怒来的，居然听到他说在乎这些礼物，但俊秀却被自己一刹那的想法弄红了脸，心里更是闹腾了起来。
等到扭至两个人鼻尖已经压在了一起，金俊秀这才摒住气息不敢再乱动。
一时间气场有些奇怪，沈昌珉只觉抱着怀里的人，好像身边的空气也有些暖昧了起来。
瘦了啊……
就是这个笨小子，不管刮风下雨，每天准点都会把温热的三明治送到自己台板里。
怎么会忘了只告诉过他一人自己爱吃火腿的，忘了自己说过。
‘要不是早餐太油腻，我恨不得从每天早上就开始吃’
都忘了啊，忘了是在认识他以后才开始每天有了三明治早餐。
怪不得那天后他就一直睡不醒的样子，早晚顶个熊猫眼。
走神走得厉害，上课最认真的这个人也会趴在桌上睡到下课铃响都不知道。
那天说到Barbie时他落寞的表情，他急转直下的态度。
他有时望着自己的眼神……
怎么会……这么笨……


“金俊秀，你喜欢我？”昌珉轻轻的开口。
“你放屁！”俊秀强撑起生硬的口吻，但怎么听都有些底气不足的意思。
昌珉皱了眉：“说脏话可不好，撒谎更是不好。”
“你放开我……”
“不放。”
“放开我……”
“不放，除非你承认你喜欢我。”
俊秀身体微弱的一颤，抬头不置信的望着沈昌珉。
“你…我…你……”
“你想说什么？”昌珉好笑地看着他，“想说我俩都是男人，以为我会把你当异类，然后疏远你？想说我们俩之间不可能？”
难道不是吗？俊秀一时间说不出话，只是这么瞪着。
“你啊……”昌珉叹了口气，“都做了那么多了，为什么到了最后一步却害怕了？喜欢我要告诉我啊……我这么笨，要不是撞见昨天你和Barbie在走廊上……你准备瞒我瞒多久？傻瓜，准备这样让我心疼多久？”
“你不讨厌我？”俊秀几乎是用颤抖到把持不住的声音说出口。
上帝啊……你是不是……太厚爱我了……
“你太在意我了，把心思全都用到了我的身上，连一秒钟的目光都不愿意转开。你以为我什么看不到？我纵是迟钝了点，但也不是个笨蛋来的。”
俊秀嘟起了嘴，心里小算盘不断。
他的意思……是不是说……他早就看出自己喜欢他了？
“是因为太在意我了，所以连我喜欢你，你都看不到。傻瓜。”
“你……你说你…你…你也喜欢我？”
俊秀感觉真是震惊到了天崩地裂的程度，头脑一阵阵的轰鸣。火山在自己面前喷发也不过是这样了吧。
昌珉将手指点在他的鼻尖上，不急着回答。
搂着俊秀把他正式抱到了怀里，是彼此心里喜欢的人，所以身体间的接触都让对方心里的暖意荡漾了开来。
这么珍贵的人……差点就弄丢了。
沈昌珉不经意的又把眉头皱到了一起。
小人的肩胛窄合，居然这么瘦了……
“吃饭了吗？”
“没有。”闷闷的声音，诚实的回答。
昌珉弯腰拿出台板里的东西，撕开包装把一个角放到了俊秀嘴边：“吃吧。”
俊秀摇头：“是给你的。”
“从今以后，我的就是你的，你的就是我的。除非哪天你不喜欢我了，否则不要再和我划分得那么清楚。张嘴！”
乖乖张嘴，咬下一口。
“真的很好吃啊……”俊秀笑起了好看的弧度，虽然一直做，但吃却也还是第一次。
奶茶的吸管也塞到了嘴里，咕嘟喝下，好像整个世界都被填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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