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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论文】东汉光武帝平定“彭宠之叛”史实考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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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楼2010-12-12 21:56回复
    最早向刘秀提出可以凭借渔阳、上谷两郡之力抗击王郎的,是青年将领耿弇。耿弇是耿况之子,与刘秀一见倾心而归附。刘秀在蓟县进退维谷时,一度主张向南撤退,耿弇明确表示反对:“今兵从南来,不可南行。渔阳太守彭宠,公之邑人;上谷太守,即弇父也。发此两郡,控弦万骑,邯郸不足虑也。”[1](卷19,《耿弇传》)耿弇强调彭宠可以结为奥援的理由是,彭宠与刘秀是同乡。这种乡党关系,在乱世之中,确实可以成为政治联盟的感情基础。彭宠,南阳宛人,其父彭宏,西汉哀帝时为渔阳太守,有威名于边塞。彭氏在渔阳一带是大有影响的家族。王莽末年,彭宠与乡人吴汉逃亡至渔阳,投奔其父旧时属吏。更始政权建立,派遣谒者韩鸿持节徇北州(特指幽、并二州),赋予“承制得专拜二千石已下”的特权。韩鸿也是南阳宛人,在到达蓟县之后,遇到彭宠、吴汉“并乡闾故人,相见欢甚”,随即任命彭宠为偏将军,行渔阳太守事,同时任命吴汉为安乐令。彭宠得以控制渔阳,除了其家世影响之外,主要就是有任命权力的韩鸿恰恰是他的同乡。出于同样的道理,彭宠与刘秀结交是完全正常的。耿弇的劝说刘秀依靠渔阳、上谷两郡而自立,其依据就在于此。
    而对于彭宠等人而言,是支持处于劣势的刘秀,还是归附势头正盛的王郎?完全可以有不同的选择。因为当时王郎也正在招抚地方实力派。“会王郎诈立,传檄燕、赵,遣将徇渔阳、上谷,急发其兵,北州众多疑惑,欲从之。”[1](卷12,《彭宠传》)在众人狐疑不定的情况下,彭宠的选择,就是决定性的因素。按照《后汉书》相关列传的记载,彭宠决定支持刘秀,是因为内部有吴汉的建议,外部有上谷太守耿况派遣功曹寇恂前来邀约。彭宠在二人的影响之下,选择了支持刘秀。关于吴汉发挥的作用,史书有这样的记载:
    吴汉字子颜,南阳宛人也。家贫,给事县为亭长。王莽末,以宾客犯法,乃亡命至渔阳。资用乏,以贩马自业,往来燕、蓟间,所至皆交结豪杰。……
    会王郎起,北州扰惑。汉素闻光武长者,独欲归心,乃说太守彭宠曰:“渔阳、上谷突骑,天下所闻也。君何不合二郡精锐,附刘公击邯郸,此一时之功也。”宠以为然,而官属皆欲附王郎,宠不能夺。汉乃辞出,止外亭,念所以谲众,未知所出。望见道中有一人似儒生者,汉使人召之,为具食,问以所闻。生因言刘公所过,为郡县所归;邯郸举尊号者,实非刘氏。汉大喜,即诈为光武书,移檄渔阳,使生赍以诣宠,令具以所闻说之,汉复随后入。宠甚然之,于是遣汉将兵与上谷诸将并军而南,所至击斩王郎将帅。及光武于广阿,拜汉为偏将军。既拔邯郸,赐号建策侯[1](卷18,《吴汉传》)。


    4楼2010-12-12 21:5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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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吴汉、王梁在追随刘秀征战之后,与刘秀的关系密切起来,而且确实立有军功,从刘秀酬谢功臣的角度而言,重用二人有其合理性,但对彭宠却无任何奖励甚至于没有安抚性的虚言相加,总不能说是处置得当吧。那么,刘秀对彭宠的礼遇失常,是一时的思虑不周,还是另有隐情?彭宠造反之后的一个举动,同样值得治史者深思:“(彭宠)又自以与耿况俱有重功,而恩赏并薄,数遣使要诱况。况不受,辄斩其使。”[1](卷12,《彭宠传》)在彭宠看来,上谷太守耿况同有大功,而且同样蒙受“恩赏并薄”的待遇,耿况也就有造反的理由。尽管耿况没有与彭宠结盟造反,但是,汉光武帝刘秀对他也有压抑之实。是否我们应该考虑:刘秀在有意冷落、贬抑彭宠与耿况?
      刘秀何以有意贬低彭宠?一方面,可能出于他对彭宠的不信任。在刘秀势力弱小,王郎声势较盛之时,彭宠对刘秀的支持无疑发挥了重要的作用,但是,彭宠似乎自始即带有犹豫之情。在官属皆欲附王郎时,彭宠不能定夺,在吴汉等人的说动下支持了刘秀,却只派遣吴汉、王梁等南下追随光武,自己镇守渔阳,在刘秀看来可能并非倾心向己。王夫之曾论及此事:“意者宠之初发突骑助光武讨王郎,宠无固志,特为吴汉、王梁所胁诱,而耿况、寇恂从臾之,以此有隙焉……则宠有犹豫之情可知矣。”[2](卷6,《光武七》)看来彭宠似有犹豫之情、窥视之心。另一方面,彭宠没有直接参与刘秀对王郎的征伐活动,而是镇守渔阳,直接立下的战功很少,而在刘秀进据中原时,彭宠也未带兵追随,仍坐守河北的大后方——渔阳,刘秀对其当然是疑忌和防范的,更不用谈功劳了。这与吴汉、王梁、耿弇等人不同,他们直接追随刘秀平定王郎,其后又南征北讨,立下的战功卓著,当然可以显封。此外,彭宠自负其功,对刘秀的礼遇期望过高,很可能增强刘秀的反感心理。


      7楼2010-12-12 22: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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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正是出于对彭宠的不信任,刘秀才选择了一位自己的心腹之臣——朱浮来出任幽州牧,而州牧的主要职责之一便是对地方郡守的监察。朱浮对刘秀的心思也揣摩得很透彻,他明确自己作为一个监察者的身份,因此,他与彭宠的不相安自然也是情理中事了。
        彭宠发起的渔阳之叛,并非出自彭宠初衷,而是遭受疑忌而被逼造反。从表面看来,直接的诱因是幽州牧朱浮与彭宠的矛盾,这是《后汉书》一再强调的原因。
        是时北州破散,而渔阳差完,有旧盐铁官,宠转以贸谷,积珍宝,益富强。朱浮与宠不相能,浮数谮构之。建武二年春,诏征宠,宠意浮卖己,上疏愿与浮俱征。又与吴汉、盖延等书,盛言浮枉状,固求同征。帝不许,益以自疑。而其妻素刚,不堪抑屈,固劝无受召。宠又与常所亲信吏计议,皆怀怨于浮,莫有劝行者。帝遣宠从弟子后兰卿喻之,宠因留子后兰卿,遂发兵反。拜署将帅,自将二万余人攻朱浮于蓟,分兵徇广阳、上谷、右北平[1](卷12,《彭宠传》)。
        从彭宠上奏愿意与朱浮同时受征来看,彭宠曾经自信地以为,只要同时面见皇帝,就有把握为自己洗刷朱浮强加的诬陷之词。而且,彭宠还分别致信昔日的部属、现在皇帝身边的重臣吴汉、盖延,显然是希望他们二人代为在刘秀面前申明冤情。可惜的是,吴汉、盖延并没有发挥这样的作用。彭宠被“逼反”的详情,《朱浮传》记载更为详细,而且对朱浮的谴责也更为明显。“浮年少有才能,颇欲厉风迹,收士心,辟召州中名宿涿郡王岑之属,以为从事,及王莽时故吏二千石,皆引置幕府,乃多发诸郡仓谷,禀赡其妻子。渔阳太守彭宠以为天下未定,师旅方起,不宜多置官属,以损军实,不从其令。浮性矜急自多,颇有不平,因以峻文诋之;宠亦佷强,兼负其功,嫌怨转积。浮密奏宠遣吏迎妻而不迎其母,又受货贿,杀害友人,多聚兵谷,意计难量。宠既积怨,闻,遂大怒,而举兵攻浮。”逼反彭宠显然是朱浮处置失当造成的。更加令人不可思议的是,就在彭宠举兵相逼之时,朱浮还致信彭宠,给予训斥与贬辱,有“伯通与吏人语,何以为颜?行步拜起,何以为容?坐卧念之,何以为心?引镜窥影,何施眉目?举措建功,何以为人”之说,还指斥彭宠“若以子之功论于朝廷,则为辽东豕也”[1](卷33,《朱浮传》)。如此文字,只能是加剧矛盾,使得彭宠再无改悔的余地。 


        8楼2010-12-12 22: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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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朱浮对彭宠的排斥、诬告,是他的个人行为,还是与刘秀也有某种关系?种种迹象表明,朱浮的所作所为似有刘秀的暗中授意。若非如此,朱浮也不太可能肆无忌惮的诋毁、诬告彭宠,举奏其过。
          值得注意的是,彭宠与朱浮的矛盾公开化之后,刘秀仍然在有意袒护朱浮,贬抑彭宠。彭宠要求与朱浮当面对质的要求,刘秀不予理会。而且,刘秀还故意将朱浮劾奏彭宠的文书漏泄,似乎在有意扩大事态。袁宏《后汉纪》的记载,值得我们关注:“是时北州残破,渔阳独完,有盐铁之积,宠多买金宝。浮数奏之,上辄漏泄,令宠闻,以胁恐之。是春,遣使征宠,宠上书愿与朱浮俱征。又与吴汉、王梁、盖延书,自陈无罪,为朱浮所侵。上不许,而汉等亦不敢报书。”[3](卷4,《光武皇帝•建武二年》)这里的记载,出现了两个问题:其一,这样的“胁恐”究竟要达到什么样的目的?是震慑还是刺激?其二,吴汉、王梁、盖延三人为何不敢给先前的上司复信?合理的解释是,他们在刘秀身边,得知刘秀对于彭宠的真实态度因而有所忌讳。
          因此,从表面来看,彭宠之叛出于朱浮的逼迫,但背后却隐藏着更深的原因:刘秀对彭宠的不信任与猜忌。由于对彭宠的猜疑防范,在他暗中支持和授意下,其心腹朱浮一再逼迫彭宠,事态逐渐扩大,终于出现彭宠的叛乱。可以说,彭宠之叛从根本上是刘秀处置失当而酿成的。对此,古代已经有人论及。明人于慎行即说:“光武成功河北,皆渔阳、上谷二郡之力也。及天下已定,二郡所遣校将,如吴汉、王梁、耿弇、皆至三公上将,而彭宠、耿况,曾无一尺之组,以筹其功,此宠所以反也。况不反者,弇乃其子耳。以光武之英略明达,而不能御一彭宠,岂别有说邪,直计失邪?”清人黄恩彤就此继续发挥:“光武即位……令王梁为大司空,封武强侯。邯郸之围,彭宠转运粮食,厥功甚伟,王梁侯矣,而彭宠不赏,朱浮复构陷其罪,能无叛乎?”[4](P103)明清之际的史学家王夫之也有主旨相同的评论:“光武之处彭宠,不谓之刻薄而寡恩,不得矣。……光武之刻薄寡恩也,不得以宠之诈愚而谢其咎也。”[2](卷6,《光武七》)这些评论,建立在洞察人情世故的基础之上,至今仍是我们分析相关问题的重要参照。


          9楼2010-12-12 22: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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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刘秀平叛“从缓”原因蠡测
            在彭宠于东汉建武二年(公元26年)二月举兵造反之后,刘秀采取的应变之策十分缓慢,表现得顾虑重重。我们来看看刘秀对整个事件的处理过程:
            首先,迟至东汉建武二年(公元26年)八月,刘秀才派出游击将军邓隆率领一支规模不大的军队救援朱浮,按照史书的记载,是“时二郡畔戾,北州忧恐,浮以为天子必自将兵讨之,而但遣游击将军邓隆阴助浮”[1](卷33,《朱浮传》),自以为了解刘秀心态的朱浮这次似乎有些“失算”,他没有预计到刘秀不来亲征,而仅仅是派遣一支小规模部队支援。而“阴助”一词也体现出刘秀的心态,他似乎不愿朝廷公卿知晓此事,扩大事态,似乎顾忌着某些方面的影响。但邓隆一战即败。“隆军潞南,浮军雍奴,遣吏奏状。帝读檄,怒谓使吏曰:‘营相去百里,其势岂可得相及?比若还,北军必败矣。’宠果盛兵临河以拒隆,又别发轻骑三千袭其后,大破隆军。浮远,遂不能救,引而去。”此后,刘秀对幽州事务竟然采取了置之不顾的处理方式。而彭宠则从容布局,吞并州县。“(彭)宠遂拔右北平、上谷数县。遣使以美女缯彩赂遗匈奴,要结和亲。单于使左南将军七八千骑,往来为游兵以助宠。又南结张步及富平获索诸豪杰,皆与交质连衡。”[1](卷12,《彭宠传》)


            10楼2010-12-12 22: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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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刘秀不得不“放缓”处理彭宠之叛,或许还有另外一个因素:这是刘秀为了笼络河北豪强势力而刻意作出的姿态。彭宠控制渔阳,对河北的局势起着举足轻重的作用,刘秀的部下又集结了大批北州人士,甚至是彭宠的旧部,对彭宠的处置很可能会发生微妙影响。在彭宠起兵之前一个月,还发生了真定王刘扬“谋反”被杀之事。两事先后相继,对刘秀经营河北大业,形成了极大冲击。因为,刘扬也是帮助刘秀在河北立足的关键人物。在刘秀与王郎争夺对河北的控制权之初,“真定王刘扬起兵以附王郎,众十余万”,当时,刘秀的势力有限,拥众十万人的刘扬举足轻重。刘秀遣人游说刘扬,刘扬乃归降。刘秀对真定王刘扬曾经采取过尽力笼络的手段,甚至于把结发爱妻阴丽华置于不顾,而娶刘扬的外甥女郭圣通为妻。这是标准的政治婚姻:“因留真定,纳郭后,后即扬之甥也,故以此结之。乃与扬及诸将置酒郭氏漆里舍,扬击筑为欢,因得进兵拔邯郸,从平河北。”[1](卷21,《刘植传》)由此可见,刘秀为了笼络河北豪杰,是何等曲意逢迎。而后来诛杀刘扬是因为他“造作谶记”、图谋天下之心暴露无遗,刘秀才密嘱大将耿纯借机加以掩捕[1](卷21,《耿纯传》)。在刚刚处死了刘扬之后,假如刘秀对彭宠的处置过于“刚性”,难免会在河北豪强势力中间引发不安。
              刘秀曾经标榜自己“吾理天下,亦欲以柔道行之”[1](卷1下,《光武帝纪下》)。他处理彭宠之叛的手法,当是例证之一。而这一方法的选择,在很大程度上是形势使然。从客观效果而言,刘秀的“从缓”处理方式有助于他争取人心,不仅有利于他巩固在河北的统治,而且也为他经略天下创造了有利的舆论氛围。论史者往往愿意比较“汉之二祖”的区别,在这个传统的比较框架内,其实可以增加如此视角:汉高祖取天下,倚重兵事战略与权诈之术;而汉光武帝取天下,则注重道德战略与兵事战略的交互为用。东汉平定天下之后,大局趋于稳定,没有出现西汉前期那般波涛汹涌的多变之局,或许与汉光武帝在开国之战中,就注意道德秩序建设的大格局、大战略直接相关。


              14楼2010-12-12 22: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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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注释:
                ① 如张启琛《汉光武帝传》(天津人民出版社1990年版)、刘修明《从崩溃到中兴》(上海古籍出版社1989年版)、张鹤泉《光武帝刘秀传》(黑龙江人民出版社1993年版)、臧荣《东汉光武帝刘秀大传》(人民教育出版社2002年版)及安作璋与孟祥才《汉光武帝大传》(中华书局2008年版)等著作中均有对刘秀经营河北的相关论述。特别是黄留珠的《刘秀传》(人民出版社2003年版),以一章的篇幅论述刘秀经略河北的发展状况,并且分析了其取得成功的五个方面的原因,其中就包括“刘秀获得了河北地方豪族势力及官僚集团的支持”及“刘秀成功地争取到幽州突骑为己所用”两条,论证清晰明了,切中关键。
                【参考文献】
                [1]范晔.后汉书[M].北京:中华书局,1965.
                [2]王夫之.读通鉴论[M].北京:中华书局,1975.
                [3]袁宏.后汉纪校注[M].天津:天津古籍出版社,1987.
                [4]于慎行,黄恩彤.读史漫录[M].济南:齐鲁书社,1996.NU23 


                15楼2010-12-12 22: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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