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lass！Since we’re gonna have many such group discussions and performances in this semester, today I’ll make a rule: sit at the same seat every time in my class. Don’t change! And your partner today will be your permanent partner for this semester.”
“不要啊，老师——”、“老师，再给一次机会啊！”坐在教室四处的男生群体爆发出一阵怒吼。这个教室的公共英语课是经济管理学院和新闻学院合上的，而天墉大学经管学院的传统男女比例是可悲的7:1，由于刚开了两次课，蠢蠢欲动的男生们还没好意思向女生靠拢，却不幸迎来了这个晴天霹雳。
此外还有一个原因不如说是偶像明星——风晴雪，经过两堂课后，几乎所有人都发现了她的行动模式：教室最后一排靠窗的座位总是有一本书占着，而书的主人只有在上课铃响后才会出现，而下课铃打响后，她便匆匆离开了。不知道有多少人暗暗拿定主意，下次公共英语课一定要提前一个小时来占座！这可好，全便宜了现在坐在她身边的那混蛋了！
晴雪突然发现从教室的各个方向投射过来一道道恶狠狠的视线，全瞪着睡得深沉的同桌，心里感觉哭笑不得：同学们你们不用羡慕了，我也好想有同伴练英文啊，可是这位同学压根没抬过头……
“汪汪汪！”一声嘹亮的狗叫声。
奇迹发生了。台上的老师、身旁的明星、嘈杂的讨论、恶毒的视线都不能造成丝毫影响的这位睡神，竟因为楼下的一声狗叫，醒了！
晴雪像看慢镜头一样，惊讶地看着一张有棱有角的脸缓缓抬起来，饱满的额头、高挺的鼻梁、压得凌乱的额发挡住了一边眉毛，更衬得另一边浓密飞扬如剑，奇异的是，他眉间有一处红点，可能是胎记，看起来却像幼儿园小朋友点的胭脂一般可爱，到让这张带着冷意的脸柔和了不少。
啊，他怎么扭头看过来了，一般人见到偶像明星会有几种反应：欣喜若狂、故作清高、低声下气、好奇围观，他会是哪一种？一般情况下，晴雪不是这么自作多情的，此刻却突然生出了浓浓的好奇，脑中杂七杂八的飞出一大串。
哇哇哇，他怎么越来越近，眼睛这么亮，怎么还伸手？！难道今天遇上了特别热情的？！不由自主地偏过头向后躲，可是那只手超过她的速度，抓住了窗框。
窗框？
眼前这个男生呼地起身，用快得让她来不及眨眼的速度扒着窗户，一翻身跃了出去！
他的身影就像一道黑色的闪电，让她的大脑瞬间死机，根本听不到教室里迸出雷鸣般的惊呼声，只是下意识地赶紧探出窗外去，脑海中只有一个想法“这可是二楼啊！”
楼下的画面惊悚度不减，只见一只大的像小牛一样的黑狗正用后腿站着，两只前爪攀在男生胸前，正伸出血红的舌头一个劲舔他，那男生则一只手用力揉着大狗两耳之间的杂毛。路人不是远远地窃窃私语，就是惊叫着在逃跑，还有人掏出手机正在拍照。（作者插：阿翔我对不起你，但城市里不能出现猛禽啊）
怎么……好像很亲昵的样子？几秒钟之内发生的事太多，大脑完全来不及处理，晴雪突然注意到全教室的人都涌向了窗户边，接着英语老师炸雷般的声音响起：
“百里屠苏！！！快把你的狗赶走！！！下课来找我算你上课睡觉的帐！！！”
下课铃响了，晴雪扭头看了一眼她的同桌，他正低着头站在讲台下面，被英语老师居高临下地破口大骂，好像态度还老实。
都是因为他，今天的下半节课完全没有上，晴雪在一片混乱中被同学抓住签了大约170次名，简直像是今天提前开工了一样，而且静虹姐如果知道了，一定会骂自己给粉丝俱乐部以外的人签名的。不过她并不生气，心里反而有一丝久违了的愉快。
他叫百里屠苏是吧，如果下次上课他不睡觉，可以和他说两句话吗？


由于是上课时间，偌大的天庸大学游泳馆静悄悄的，能清楚地听见一声声规律的水声。
没有嘈杂的观众，没有怒吼的教练，这里就像一个与世隔绝的空间，一切都那么不真实。又一次碰触到冰冷的池壁，百里屠苏心中突然涌上无可比拟的空虚感，虽然距每天1.5万米的训练量还差很远，四肢却像被抽走了力量，一点也不想动。
他翻了个身，仰面浮在水上，任身体随着水流漂动，体育馆的自动音乐换成了圣母颂，本应纯洁、宁静的曲调，在屠苏听来却单调而又无力，他茫然地看着屋顶裸露的钢架。
刚刚看到师兄获胜时，强烈的羡慕、不甘和焦急在脑海中暴走，烧得他连课也不上，一头就扎到泳池里。可就像一块火红的炭抛进水里，雄心壮志“吱”的一声熄灭了，只留下一团黑黢黢的碎渣。自己也很清楚，这样没头没脑的训练，最多只能维持身体素质，说到提高成绩，几乎不可能。连个测定时间的人都没有，他又能期望什么？
陵越师兄，这是个多么难以超越的存在。上半年的泛太平洋锦标赛、现在的亚运、在明年的世锦赛和后年的奥运上大概也会大有斩获。这么多年，他一直在追逐着师兄的身影，甚至连保送入学时也选得和他一样的工商管理系。师兄一次次地证明，他不愧是老师的弟子，而自己……
扭头看了看墙上的挂钟，已快到了午饭时间，感觉肚子确实有点饿，他游到池边，爬上岸，下意识地想吃点东西好下午继续训练。脱下泳帽，想找条毛巾擦擦湿漉漉的头发，才意识到这是学校，毛巾是要自己带进来的。
百里屠苏颓然地坐在泳池边的长条椅上，心里空落落的。也许根本就不该再游下去，世上有游泳天赋的人那么多，并不是人人都有站在冠军领奖台上的幸运，而对于竞技体育而言，第二名都毫无意义……如果看不见希望，不如早些知难而退。本来，陵越师兄家境优越，从小受到良好的教育和培养，自己，早就输在起跑线上了。反正现在有学上，有补助可拿，将来还能找个教人游泳的兼职，毕业后找个工作，这辈子也就这样了吧。
“屠苏……”
思绪被一声怯怯的呼唤打断，抬头一看，是游200米蛙泳的芙蕖，因为在同一个俱乐部，训练时常在一起，彼此还算熟悉。她一副欲言又止的表情，屠苏大概也猜得出她的来意。
“你没去上课，我猜你就在这里……别跟自己赌气了……还是回来吧，跟我们一起训练，好吗？其实你只需要找韩素教练认个错就行了。”
“我没有错。”
捕捉到芙蕖眼里的一丝同情，不知为何屠苏心里“腾”地升起一股怒气，语气也生硬起来。
“客观地说，是肇临不对，他不该乱讲话的，但你们打架总是事实啊。就算是为了打架认错好吗？”
“为什么只禁我赛！因为肇临的父亲是厅长，不是么？”
“屠苏！”芙蕖急得眼泪汪汪了，“你就别管这个了，这也是没办法的不是吗？我觉得韩素教练也很过意不去，他只不过没办法，面子上也过不去，所以你只要道个歉，只要两句话，就什么事也没有了！”
芙蕖眼里的泪光让屠苏心里一刺，自己这副样子，不就是个拿女孩子撒气的混蛋么？可是，反正也练不出什么结果，如果连自尊也牺牲了，他还剩下什么？叹了口气，他缓和了语气说：
“芙蕖，谢谢你……但我是不会回去的，也许……我不再比赛了。”
“不会吧！”芙蕖眼睛睁得很大，“屠苏你别说气话！想想慕容老师，想想陵越师兄，你——，”她突然刹住了话，像是不敢听到屠苏还会说什么似地向门口退去，“你休息一阵子也好，反正现在也没有什么赛事，等你修养好了，一定要回来啊！”
百里屠苏怔怔地看着她消失在门边，老师和师兄的名字重重地撞在他心上，让他一时喘不过气，芙蕖是想起来师兄的新闻了吗？她是顾忌他的感受，但她不知道，这样会更让他心乱如麻。


六
“……”
看着旁边空空如也的位子，百里屠苏感到有些失望。
这是周二早上的公共英语课，他本以为可以在课上把娃娃还给晴雪，看来又要等到下次了。
其实想想也理所当然，她是明星，定是有各种各样的活动，能坚持考大学、来上课，已颇不容易，兰生昨天告诉他，很多出道早的明星都在高中毕业后全天候投入演艺事业，而他们中很多根本寂寂无名。
明明知道会如此辛苦，还努力在各方面都做好，换成自己一定做不到。游泳碰到瓶颈，长距离的成绩虽然不错，但到短距时总是不够快，老是被队友们嘲笑为“百米徒输”，学校里的成绩也一般，虽然不至于像肇临他们一样总是吊车尾，但和陵越师兄当年比还是差多了。
屠苏努力把注意力集中在课本上，前两节没有听，现在讲到课后习题的部份，简直如坠云雾。
英语老师没有起伏的语调听上去就像催眠的魔咒，眼皮不住地往一起粘，头混混沉沉的。
不行，眼睛都无法聚焦了，屠苏用右手支住头，想先闭一会儿眼睛，如果趴在桌子上，这节课又醒不过来了。
“……”
、头猛地从手上滑下，向桌上一栽。
出乎意料地，额头没有敲在桌面上，而是扑进软绵绵的布料里，还有洗衣液的隐隐清香。
抬头一看，摆在桌上的是叠得整整齐齐的自己的上衣。他赶忙看向旁边，晴雪不知何时进来了，正在静静地看着书。
垂下来的刘海挡住了她的眼睛，却遮不住嘴边的一抹偷笑。
一股热气忽地冲上了屠苏的脸，可又找不到什么搪塞的理由，只好从兜里掏出娃娃放到桌上，向晴雪那边推过去，压低声音说：
“这个，是你的吗？”
晴雪偏头一看，欣喜地小声说：
“啊！我还以为再也找不到了呢。”
“那天晚上阿翔捡到的，我把它拿回去，兰生猜是你的。”
“阿翔？就是那只大狗吗？它真好！下次一定要带我去好好谢谢它。”
她夸阿翔好呢，作为主人屠苏很高兴，但不免谦虚一下：
“不用了，能还给你就好。”
她双手握着那小小的娃娃，用拇指摩挲着它笑呵呵的脸庞，不知在想些什么，片刻，她把娃娃放在那件叠好的运动衣上：
“把她送给你好吗？”
“？”
“是你救了她，就让她以身相许吧，呵呵。”
被一个娃娃以身相许，这……想到兰生和凌端的反应，屠苏感到非常不妙：
“不、不用了。我没有地方摆……”
“不用摆着啊，你看，她腰上这个配饰可以系在包上，还可以当手机链呢，这样她就可以跟着你啦！”
“可是……”屠苏还想推辞，可英语老师气愤的声音凌空炸响：
“百里屠苏! Stand UP! READ This PARAGRAPH!”


摸到池壁，屠苏从水中浮上，不出意料地看到师兄已经站直了。
没什么可沮丧的，他想，对手是世界冠军啊，但心底还是有些微弱的不甘，不由得垂下视线看着仍在不断起伏的水面。
“向老师！是多少？”陵越对周围闪个不停的相机熟视无睹，向盯着计时器的向天笑询问刚才的成绩。
向天笑拨开由花痴和看客组成的人群，挤到池边向陵越耳语了几句。
陵越好像很高兴的样子，和向老师热情地握了握手，回头打断了屠苏的发呆：
“屠苏，你觉得怎样？”
“师兄，我还是不能跟您比……”屠苏有气无力地回答。
陵越微微一笑：“我考考你，这次亚运200米自由泳铜牌得主的成绩是多少？”
“……”答不上来，其实那几天心情正糟，别说直播，连新闻也没有看。
“怎么？你没关注？”陵越皱了下眉，“1分48秒21。你知不知道刚才你游了多少？”
屠苏迷惑不解地看着师兄，这是什么意思？
陵越忍俊不禁地一笑，挥拳在屠苏肩上敲了一记：
“你是1分47秒85！”
！
猛然间周围的画面好像从黑白变成了全彩，血液“轰”得一声冲上头顶，屠苏难以置信地眨着眼，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怎么会？难道，难道是和师兄在一起比赛，才这么超常地发挥了吗？！
仿佛看出了屠苏的疑虑，陵越严肃起来，语气坚定地说：
“怎么？这点自信还没有？你是我师弟，当然不至于连亚运第三名都得不到，与第一名之间还差一个第二名呢！”
“师兄……”
“屠苏，你年纪还小，未来有无限的可能，我相信，你将来会站在世界的领奖台上，比我们所有人都更加光辉和耀眼！你现在需要的，是不断纠正自身的小毛病，不断地学习世界上最先进的技巧，发挥出自己最大的潜力，所以……”陵越顿了顿，“不要胡闹了。”
原来师兄都知道了！其实这几天自己早已反悔，只是不甘心低头，去承认本不属于他的错误。
陵越叹了口气，这个师弟就是血气方刚，一副犟脾气让人拿他没办法：
“知不知道是谁把你的事告诉我的？”
“芙蕖？”屠苏猜测了一个最可能的名字。
“不，是肇临，他虽然和你打架，但是教练只惩罚你，让他觉得很内疚，他想向你道歉，但你却一直不出现了。”
这又一个令人惊讶的消息！屠苏突然发觉一个人赌气的自己是多么可笑！
“明白了？都是队友，又有谁是坏人？回来吧，给自己一个机会，也给别人一个机会。何况，你的同学都知道了，你若是放弃，以后在学校里怎么办？”陵越把手一挥，让屠苏看一看四周。
原来不知不觉中围了这么多人！屠苏终于意识到身边的情况，他和师兄两人的比赛，恐怕已被全商院的同学亲眼目睹了，池边、看台上都挤满了人，好像还有很多别的院的人闻风而来。
视线闪过看台，扫到一抹蓝色的身影，什么？连她也在？
屠苏突然觉得非常紧张，不输刚才跟在师兄后面进场，但还没来得及细想这种奇怪的感觉，师兄拍了拍他的肩头：
“想明白了？走吧！”
师兄鼓励的眼神，让他眼眶一阵发热，他就像一个小学生一样，乖乖地点了点头。


九、
为了给观众展现明星最不加修饰的一面，江瑾琅的节目是直播，挑战很大，采访提纲也在开始前半小时才通知。
“这个讨厌的江瑾琅！什么‘这次出演与两位贵公子的爱情故事，不知晴雪有没有恋爱过？如果有，请给观众朋友们透露一点点你的初恋故事，如果没有，请问你将如何演绎这段爱情？’”草草翻了一遍提纲，静虹恼火地说，“晴雪你就答‘没有’，然后说‘会听从导演的指示，努力地演绎出一段让大家满意的故事’！”
晴雪则脸色发白地指着第三页上的大段提纲，问道：
“静虹姐姐，她怎么会花这么大篇幅谈我过世的爸爸妈妈？而且一点没有提到大哥？”
“哦”，静虹不自然地回答，“这是公司建议的……现在为了吸引观众，最好制造一些泪点……欧阳老板和尹总商量之后认为你父母的事情可以拿出来说一下，当然尹总和你的关系一直是不公开的……”
“可是，”晴雪蹙着眉，“我不想拿他们作卖点，更不想骗人！”
“晴雪……”伶牙俐齿的静虹难得哑口无言。
晴雪低下头，闭上眼睛努力控制情绪，马上想起了什么似地用力握住静虹的手，急切地说：
“静虹姐姐，我求求你！”
“什、什么？”
“你赶快到我家去，不管用什么办法，别让我外婆看到这场直播！你知道只要是我的节目，她都会看的！”


录完节目被田师傅送回自闲山庄时，时间已经是9:40，但晴雪暂时没有回家。
明天就是中秋，天顶悬挂着一轮明月，散发出柔和而清冷的光，星星纷纷隐退了。
一百米……两百米……五百米……七百米……
沿着红叶湖边的银杏大道走着，心情慢慢平复下来，现在她的心很静，上面有些浅浅的划痕。
想要好好地看看月亮，她离开大路，走进湖边的一座小亭。
湖面水平如镜，天上水中两个月亮交相辉映，银杏大道上一串串杏黄的路灯延伸向远方，通向城市中如繁星般的万家灯火。
明天……大哥不会回来了。
她想起刚才的采访，各种催泪大法一一甩出，江瑾琅循循善诱，仿佛要把她塑造成一个每天以泪洗面的孤儿。
但实际上，在她出生百日后父母就因事故去世了，她和哥哥被婆婆一手带大，她对父母一点印象也没有。
她并不因此幽怨孤苦，每天都开开心心，总是对人呵呵地笑。仅有在大约4、5岁的时候，她扁着小嘴问婆婆为什么别的小朋友都有爸爸妈妈来接他们回家。然后她看到了婆婆满眼的心痛与苦涩。
于是她再没有提过父母的字眼。有婆婆、有大哥，她已经很幸福了。
当听到同学们抱怨父母管东管西的时候、当很多事情她不能问大哥婆婆又不懂的时候、当她烦恼自己的未来究竟要走向何方的时候，她曾经想象过如果父母还在，生活会有什么不同。
不过仅是想象而已。
江瑾琅最后的杀手锏是一张全家福，年轻的父母抱着刚足月的她，幸福地对着镜头笑着，她终于没忍住，泪水夺眶而出。
不仅仅因为这种美好她根本没来得及体验，更因为明明站在父母身后的大哥被从这张照片上修改掉了，而她更清楚这珍贵的唯一一张全家福是如何落到江瑾琅手中的。
她感到深深的疲倦，平时绷得紧紧的神经似大厦将倾，于是她来到这红叶湖边，就像过去很多个晚上一样，只要看看那高远的夜空，一切烦恼就会渐渐烟消云散。
“阿翔——”大路上传来屠苏的声音。
晴雪循声看去，月光很亮，可以看见大狗从草丛上很快地向小亭跑着，随后屠苏从树丛中走出，他的轮廓在月光下逐渐清晰起来。
真巧，她想，然后记起兰生似乎说过:
巧合太多，便是有缘。


明天是中秋节，由于很多队友家在外地，俱乐部依惯例在这一天会提前结束训练，由总教练韩素带大家聚餐。陵越师兄不久前载誉而归，大家纷纷向他祝贺，芙蕖她们几个师姐妹还缠着师兄连连合影。虽然不懂得如何像别的队友一样说说笑笑，但屠苏心里是愉快的。这种其乐融融的氛围让他强烈地感觉到，自己是集体的一员，并不孤独。
吃喝到9点多才解散，阿翔跑在屠苏的自行车前面，它今天吃的撑肠拄肚，兴致特别高，跑着跑着突然一拐离开了大道，就算屠苏在后面喊它也不理，直窜进树丛中去了。屠苏郁闷地把车锁在路边，一边喊着阿翔，一边跟了过去。
走过高大的银杏林，开阔的红叶湖如同一面银镜，倒映着天顶，月光穿过斜密交织的芦苇，投下一片斑驳的光影。阿翔跑进湖边的一座小亭，偎着长裙少女安静下来。
不可思议，屠苏想，她果真与众不同。
一阵晚风吹皱了湖面，芦苇瑟瑟轻响，飘来桂花淡淡的甜香。她抚摸着阿翔的头，静静地看着走来的他，水中揉碎的月光似乎也跳动在她的眼眸中。
瞬间，心脏动了一动，屠苏下意识地用手摸了摸心口，但它来无影，去无踪。
夜晚如此的宁静，仿佛这世上只有他们两人。
屠苏笨拙地开口：“阿翔……好像很喜欢你。”
晴雪微微笑了笑，抱住阿翔的脖子，低声说：“阿翔，阿翔，谢谢你……”
仿佛察觉到她的低落，阿翔舔了舔她的手，乖乖地任晴雪抱着，屠苏则不知所措地站在一旁。
“苏苏”，晴雪的声音很轻，“你练游泳很久了吧，是不是很少回家？”
“嗯”，屠苏顿了顿，“不过，也没有哪里可回。”
“？”晴雪抬头看着他，“你爸爸妈妈呢？”
“他们……都死了。”
“对、对不起……”晴雪撇开了视线，“我、我不该问。”
“问与不问，并没有区别。”屠苏在台阶上坐下，“至少还有队友、教练、同学、阿翔。”
“嗯……”晴雪点点头，“我也还有婆婆、大哥和静虹姐。”
屠苏惊讶地转过头。在这个时代，父母双亡是如此的少见，可他们居然同病相怜。
今晚，她是一个人在这里伤心？
沉默缓缓流淌，他们一同看着天上皎洁的月亮。它孤零零地挂在天上，身边连一颗星星都没有，与地上的花红柳绿对照鲜明。
不好，这样岂不是越坐越难过？屠苏绞尽脑汁，想找个什么话出来，不过被旁边的晴雪抢先一步：
“苏苏，你别不开心，要不……我唱首歌给你听？专场的哦。”
“你等等”，屠苏起身走向芦苇丛，折下一截苇杆，揉软了分开皮骨，做出一支芦哨。
“小时候我娘教我做的，可以吹出调子，那天你唱的歌很好听，我试着吹一下。”屠苏回想了一下，芦哨发出了几个简单的音调。
晴雪轻声哼唱着，为他提示，屠苏的哨音逐渐流畅起来。明明哨音又单调又粗糙，根本比不上自己天天听到的和弦乐声，可在这苇塘边，却好像没有任何乐器比它更合适了。
吹到结尾，芦哨经不住高音突然破裂，发出怪异的一声尖叫，屠苏尴尬地停下，晴雪却早已笑得前仰后合。
“回、回去吧，太晚了。”屠苏叫过阿翔，恨不得能凭空消失。
“苏苏等等我,”晴雪从长椅上跳下来，一边跑向那大片在风中微微摆动的芦苇丛，一边喊道“我也要折一个穗穗玩~，”踮起脚避开稀泥，探出身子弯下一支芦苇，费力地拧着苇杆。
屠苏挑了一支形状完好的长穗芦苇，一用力扭断，送到她面前。
她嘴角弯弯、眼睛亮亮地接过来，仿佛那不是根茅草，而是一束高贵的鲜花。
“走吧，”屠苏心里涨满了得意，脚步轻快如风。
右手一紧，是晴雪柔软的左手。“慢点走，好吗？”她的眼中有一丝祈求。
神只手中的闪电，瞬间洞穿了从未拜访过的百里屠苏的心，一股让他眩晕的暖流，从心脏向每一根血管扩散开来。
两人一路无话，默默地从湖边走回大道。阿翔在屠苏的自行车前打着转。
坐在车后座上，隔着后退的银杏树看着忽隐忽现的月亮，晴雪将手中的苇穗凑在面前闻了闻，明明没有气味，为什么总感觉身边萦绕着隐隐的花香？她不好意思去搂屠苏的腰，只是松松地捏着他衣服的下摆，不过屠苏好像怕她掉下去，并不敢骑得太快。
风从屠苏的领口灌进衣服里，运动衣的后背微微鼓起来，像小船上的风帆，不过也因此看不到他长期运动锻炼出的背部线条。三天来的疲倦慢慢涌上来，像流沙将她埋没其中，眼皮又一次沉重起来。
她轻轻地把额头靠在屠苏背上，闭上了眼睛。


嗯，现在的连载进度就到此为止，终于完整地发出来一次。

虽然中秋节这天没有工作安排，但晴雪仍然早早地起了床，十月份电视剧便要开拍，不然便赶不上寒假的播放档期，年前还有一场演唱会，加上零零散散的通告、代言和宣传活动，剩下的几个月一定会忙的毫无喘息之机，学习的时间自然所剩无几，哪怕是一点点，也希望能够弥补上来。
拉开客厅的落地窗帘，遥望晨光下的红叶湖，明丽的风光让人心中升起勃勃的生机，想起昨晚的种种，仿佛一场梦一样不真实。
突然她的视线被楼下的身影吸引住，阿翔活蹦乱跳地在湖边跑着，屠苏则跟在后面。
这么早就出来晨跑了吗？
仿佛有所感应，屠苏的视线向这个方向投过来，晴雪心中一惊，慌忙躲进卷起的窗帘。
哎？干嘛要躲起来？摁着砰砰乱跳的胸口，晴雪为自己找着借口，一定……一定是因为还穿着睡衣呢！
睡衣是婆婆亲自选的，老人家的审美比较特殊，这身“百蝶穿花”的睡衣简直让静虹见一次昏倒一次，但晴雪很乖地每天都穿着。
偷偷从窗帘后面往大道上看，屠苏已经转了个弯，向与山庄相反的方向跑去。
心里浮上绵绵的失落感……


“喂，木头脸，你今天做什么啊？”兰生睡眼惺忪地问刚晨跑回来的屠苏。
“今天队里放假，上午看书，下午去山庄的游泳池热身。”屠苏脱下前襟汗湿一大片的T恤，扔进洗衣筐里。
“我说你们搞体育的生活真够无聊。”兰生打着哈欠挤上了牙膏。
“你今天怎么不回家？”屠苏提醒他今天过节。
“我姐越到假日越忙，我们家明天庆祝，再说我爸学佛，我妈和他冷战，我姐要是不在我才搞不定他们。”想起全家都是些让人操心的家伙，兰生不禁摇了摇头，“干脆下午我和你一起去游泳好了。”
“我不是去玩。”
“早知道啦”，兰生不屑地瞥了一眼屠苏，“本少爷是去陶冶情操的，你这样的肌肉男可要记得别和我站在一起啊。”
时间飞逝，转眼到了下午，自闲山庄的泳池大约只有标准泳池的一半大，供住户休闲娱乐之用，想起晋磊曾吹嘘说屠苏可以用它训练，兰生从鼻子里哼了一声。
屠苏到一边占了一条道开始游，兰生则抱了一个充气海豚在水上懒洋洋地漂，刚漂了不久就和另一个人撞在一起。
兰生忙扭头道歉，可对方浮出水面，脱下游泳眼镜，狠狠地剜了他一眼。
“襄、襄铃？！”兰生的道歉噎在嗓子里，说话也结结巴巴起来。
“你是谁？我们认识吗？”襄铃把头扭在一边。
“襄铃，我道歉！我道歉还不行吗? 荣老说不知者无罪啊！”
“爷爷原谅你，我还没呢！”襄铃戴上眼镜，游向一边。
“哎，襄铃！你以后说什么我都听你的！”兰生追着她叫嚷，襄铃却不为所动，反而游得更快了：“呆瓜你别跟着我啦！”
“呆……呆瓜？”兰生的脑内剧场戏剧性地出现了狂风暴雨。
正在此时，已游远的襄铃忽然一抽搐在水中挣扎起来，池水虽然不深，但一惊之下她应对失措，马上呛了几口水，只能断断续续地呼救。
兰生看在眼里急在心上，无奈自己泳技不好，只能在水中费力地向襄铃的方向乱抓，不过他灵机一动大喊起屠苏来：
“木头脸，你快救命啊！”
屠苏像剑鱼一样游到襄铃身边，单手一搂便把她举出水面。
“不要怕痛。”屠苏一手托着襄铃抽筋的小腿，另一只手用力勾住她的脚趾向回拉，如此片刻，肌肉的痉挛才停下来。
屠苏把惊魂未定的襄铃抱上岸，嘱咐她别再下水，便把事情交给兰生处理了。
襄铃脸上挂着泪，坐在长椅上呆呆地揉着小腿。
“襄铃，我送你回家吧？”兰生小心翼翼地问，生怕自己被她宣判罪加一等。
“呆瓜，那个哥哥……你们是朋友？”襄铃突然没头没脑地问。
“他叫百里屠苏，是我室友。”兰生殷勤地给襄铃披上大浴巾。
“哦……”襄铃没再说话，擦着脸上的泪水走向更衣室。
兰生长舒一口气，急忙也去换衣服，脑里开始为如何向荣老汇报这次意外打起了草稿。
想起襄铃最后的问话，嗯？？？怎么有一种“引狼入室”的感觉？


十一
风晴雪心里藏了个秘密，就像一只想破壳而出的小鸟。
她很怕一个不小心，让它呼扇着翅膀从眼中、口中、或心中飞出来。
可是防不胜防，早上看的剧本里有“苏打”二字，让她不知不觉地发了起呆，回过神来才发现自己已经在空白处写了一排又一排的“苏”字，她吓得用橡皮擦了又擦，可还是留下了浅浅的痕迹。
就像童话里知道惊天秘密的理发师，她觉得自己迫切需要一个地洞，不过她预感，就算埋得再深，这个秘密仍会破土而出，生根，发芽。
想见他，很想很想，开始是若有若无的期待，可每多见到他一次，对下一次的盼望便增加一分。这种渴望像个不断膨胀的气球，满满地填着她的心，几乎要把它涨裂开来。
现在他上英语课不再睡觉了，晴雪反倒有些失望，如果他一如过往，她就可以肆无忌惮地看他，而不用像现在这样遮遮掩掩、躲躲藏藏。
工作越来越忙了，这周又缺了不少课，而下周就要正式筹备开拍，未来的两三个月来学校的时间越来越不能保证。
她很为缺课焦急，但想到可能也没有机会见到他的时候，心里就像开了个大洞，凉飕飕地灌满了风。
她有点受不了了，不管静虹姐或其他人知道了会怎么样，她只希望快点从这种折磨中解放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