娜塔莉亚·阿尔洛夫斯卡娅再次见到托里斯·罗利那提斯是在四年后的冬天。那年冬季格外湿冷,多半日子是见不着阳光的天气,偶尔还会淅淅沥沥地降下雨来。人们可以很轻易地窥见到玻璃窗残留着星星点点雨痕,它们将房屋内外以暧昧的方式分隔开来。
灰暗与明亮,或寒冷与温暖的两个世界。
至少从外向里看,任谁都会有这样一厢情愿的想法。
那是个阴沉的、雾蒙蒙的下午。娜塔莉亚·阿尔洛夫斯卡娅安静地站在小路的尽头,身上那藏青色的长风衣只衬得她的脸色愈发白皙且了无生气,漠然的蓝紫色眸子中看不出丝毫等待时的焦虑抑或期待,嘴唇则略有生硬地紧抿着——像极了被谁遗弃在这里的蜡像。
但她的确是在等人的——当然提早来此等待并非因为她试图摆出某种姿态,仅仅是因为她所住的旅店就是她身侧的那栋四层高的楼房,而她急于想摆脱其中散发出的、令人不快的陈腐气息罢了。
这位有着铂金色发年的轻女性身后是仅供两个成年人并排通过的狭小拱顶通道,拱顶上挂着两盏因长年使用而显得脏乎乎的吊灯,其中的一盏还丢了灯罩,光线黯淡。接着再往那边去便可以看到河,以及其上横跨两岸的、有天使伫立两侧的石桥。
而当她终于为了被微风拂乱的头发而抬起手臂时,蓄积了一个白天的雨水终于从空中跌落下来,颗粒分明地敲在青石板路和房屋的天台上。仿佛是同这雨一道到来的,她所等待的人的身影很快也出现在这雨雾中。
起先是略显纤瘦的人影与撑起的黑伞的轮廓,随即是那褐发以及脸庞,直至绿色眸子都毫无保留地映进她的眼瞳里——四年中的第一次。她抬眼瞧着对方,依然是那半长不短的褐发,只不过它们由原本披散着的样貌改为了短小的马尾;也依然是那有些腼腆的神态,只不过青涩感却已被季节轮替着的光阴消耗殆尽。
她才知道自己见到的确实是托里斯·罗利那提斯,但不再是四年前的那个少年了。
青年看着她,笑得拘谨却也柔和:“抱歉,阿尔洛夫斯卡娅小姐,等很久了?”
没有。她摇头,眼神则黯了一黯——为了他终于习惯了的称呼。
“是么,那就好。”
她没有搭腔。可或许连她自己都不曾意识到:自青年出现在她视线中起,自己那僵硬的面部线条已不由得变得柔和了些——尽管这种变化细微到几乎没人能够察觉。
不过退一万步而言,即便她察觉了,怕也想不通理由为何。
“那么……要去哪里坐一坐么?我知道一家不错的咖啡馆,就在附近。”边说着,东|欧面孔的青年便将雨伞向前倾了倾,正好遮住她的身体也正好淋湿他的肩膀。对于对方的殷勤娜塔莉亚没有拒绝和退让,只是她这次放弃了使用肢体语言去表达意图,而是用鼻子“嗯”了一声表示赞同。
“那么,请跟我来。”青年再度绽开笑容,眼波中的温柔与沉静仿佛是在告诉人们——即便是这样僵硬的对话来往,也丝毫不会动摇他的耐性。
娜塔莉亚站在伞的阴影中,轻声地说了“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