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6．当维亚站在那座看起来巍峨而冰冷的大宅子前，正有些紧张地想征求一下色吉奥意见的时候，转身发现拉毛丝少爷那性能良好的跑车早飞速离开了。深深夜色中，只隐约听见远去的发动机轰鸣声，和那句或许压根就不存在的“祝你好运”。
“真是遗憾，猫公主的朋友也就这点胆量。不过，好歹他把我送来了。”维亚无奈地摇了摇头。
而现在不是抱怨大白猫交友不慎的时候，他将长时间顾不得打理的小刘海尽量捋得平顺一些，然后清了清嗓子，踮起脚尖要去够那大门上的铜质雕花门环。
谁知小爪子还没碰上去，门就无声地向内旋开了。刚要惊呼，“请往里走。”一个不知道从哪里发出来的缥缈声音，吓得这小灰鼠赶紧闭上嘴巴。
若是在平时，这连听蝙蝠村鬼故事都吓得要捂眼睛的小灰鼠，早就溜回自己被窝蒙上脑袋了。但现在，只得擦擦冷汗，硬着头皮继续前行。经过门厅，经过挂满画框的长廊，他甚至打量不出这只燃着微光的屋子到底有多大，只听凭那每到拐弯处就响起的声音的指引，也不知走到了这迷宫的哪个深处。
“主人，他到了。”正思索着，那个声音又响起，与此同时好像撞上了什么厚重的帷幕，维亚赶紧刹住脚步。
再无声响，维亚感觉狂跳的小心脏就要蹦出嗓子眼。“进来吧。”那里屋的声音倒也不似什么吃人的鬼怪。维亚咬咬牙，斜着身子趟了进去。
“请，请问，您是卡西先生么？”
“噫！——”
“——上一次听到我的名字被这样直呼是什么时候的事情了？二十年前？被那个傻小子？”那卡西先生背身坐在扶手椅里，只隐约能看出他的轮廓。语调中倒也没有被冒犯的生气，只是那略带一丝笑意的声音，听起来却没有什么真正的高兴。
“啊，对不起！我，我不是故意只读您的名字的，”维亚赶紧解释，“只是华金师父交给我的那一大串姓氏，我只认得这两个字，啊抱歉我的拉丁文学学得很差.......”
“果然是他。”
维亚眼前一花，只见那扶手椅一下子转了过来，同时椅子旁的落地灯也被打开。这下他总算看清了那只猫的模样。
银灰色的毛发，几乎看不出年龄的身形。高贵，冷傲的眼睛，丝毫看不出悲喜。那尖尖的嘴角慢慢咧出一个勉强能称为微笑的角度。他对维亚说，“小朋友，想必你也来自那个盛产傻瓜小老鼠的村庄吧。”
“难道华金那个笨蛋没有跟你说么？”卡西的眼睛黑得一望不到尽头，“我就是那蝙蝠村失传手艺的最后一位品尝者。”


127.——所以，我，我就要被吃掉了么？
最初狂涌而出的冷汗蒸发后，维亚倒渐渐没有那么害怕了。私下的静默正不怀好意地等待着，而他自己的心跳听起来却越来越平静。
也许从蝙蝠村出发的那一刻起，他就抱有必死的决心。
如果真的为猫公主而死，那，那简直是件天大的好事吧......
“只是想不到会这么快，我都没来得及最后见到他一面呢。”苦笑一下，但也没什么过多抱怨，“嗯，其实见不见得着，也没什么大关系，只要他最终能脱险……”
“脸上怎么青一块红一块的？”望着那小灰鼠扭成一团的小脸，卡西饶有兴味地咂咂嘴，“难道在担心我会吃掉你么？真不愧是那个笨蛋的徒弟，和他当年的傻样简直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声音却变得寂寥起来。
“啊？什么意思？难道，难道您竟不吃我么？”长期在锱铢必较的梅西手下打工，维亚难以想象会有那么便宜的买卖，他不敢相信地仰起头，“那，那您是愿意，白白地帮助我么？”
赶紧简短地说完解救猫公主的计划，维亚等来的却是卡西懒懒散散的犹豫，“啊！卡西大人，请您帮助我吧！”
“按说嘛，你都做好要为那只大白猫去死的准备了，我应该感动得马上伸出援手，”卡西慢慢拖着嗓音，“但可惜啊，到了我这个年龄，对这种可歌可泣的故事一点儿也不感兴趣了。”
“什么！”维亚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您明明是有能力的——”
“那又怎样？这与我什么相关？”卡西将转动座椅，再不看这可怜巴巴的小灰鼠，“本来我该劝你，别妄想高攀什么猫公主。不过瞧你这傻样，我也懒得费口舌。”
他摇头晃脑地感叹，“哎呀，华金这倒霉蛋，几十年不见了就给我带来这么无聊的一只小灰鼠......”
自己郑重紧急的心事，在这本指望能帮上忙的大人物口中被随意戏谑，一股冲天的热血涌上头顶，也不管自己几斤几两，维亚只想扑上前去用力掐掐这银色的大猫。
呸呸呸！就他！还有脸老提华金？
——慢着，华金，故人，蝙蝠村失传手艺——
——那失传手艺，其实并不见得是真正血肉模糊的点心,而是，而是......
心念电转间，维亚读懂了记忆中华金总是失神的表情和此刻卡西寂寞的眼神。
“哼！难怪华金师父几十年不愿意见你呢！”他搜刮词句，力图能最接近地戳中卡西的心，如果能成功激怒的话——
“我知道啦！因为你根本就不配——你，你根本是个胆小的，配不上华金一辈子的思念的——大混蛋！”
“你说什么？一辈子的思念？”
维亚满意地看到那只银色大猫弓起身子敏捷地跳跃过来，那抵住他胸口的爪子显得那么烦躁。
那是常年死水被炸开的暴怒，卡西怒目圆睁，嘶哑着声音吼道，“还说什么配不上？！你懂什么！你这什么都不懂的小老鼠！”


128.“我懂！”想直击内心，就要让猜测的语调也显得肯定，“你，你就是当年负心薄幸的那只猫吧？”
“什么负心——”卡西那深黑色的双瞳骤然眯成一条细缝，“他居然跟你说，是我负心？！”
“可不是么！”维亚信口开河地乘胜追击，“你当年负心，伤害了他，是不是！还喝了他的血做的什么最美味的点心，是不是？”
“一派胡言！华金绝对不会那样说我的！你就编吧，小老鼠！”咆哮的口气依旧很愤怒，神色倒是缓和了，“哼，你要不相信，我倒是不介意当着你的面去和他对质。”
“——我倒一直很想问问，是谁，当年听信那什么该死的古老传说，然后送我一份狗屁最美味的点心，”卡西的神思早已不在爪子下的小灰鼠身上，“哼，也不知到底当年是谁先退缩的……”
“不管你们当年是谁先退缩的，我只知道跟养尊处优毛光水滑的卡西大人比起来，华金师父他一直过得很苦！”维亚朗声说道。而如他预料一般，那银色大猫的眼神里，好像有什么东西开始松动了。
“你说，他，他过得很苦......”卡西放开维亚，一步一步向后退去。他跌坐在深陷的高背椅里，动作尚能保持稳重，叹出的气息却早已散乱，“谁叫他，自作自受......”
“那么您现在是否重新愿意帮助我......”维亚翻身坐起，一边理理自己的领子。
“......自作自受啊......”可那银色大猫却还沉浸在对往事的无限追悔中。
“那好吧！告辞啦！”维亚跳起来拍拍屁股，他一步一挪地向外走去，脚步故意踏得很响，只为掩饰对自己这一冒险尝试的担忧。
“好啊！我可算能回去告诉华金，他半辈子心心念念的那位什么猫王子，原来只是个陷在过往失败中裹足不前的家伙！啊？还口口声声说什么是别人当年胆怯，那么现在呢，有一只勇敢的需要帮助的小老鼠在他面前，他却只会说说大话，什么都不愿做......”
都快退出大门了，维亚甚至不确定这些激将的话还能否被卡西听到。他对自己说，维亚啊千万不要灰心，再想别的办法好了。一面大着嗓门，喊着最后几句也许同时也是自己真心的话。
“啊！我真是替华金师父不值啊，居然一辈子爱着那样一只无信无义自私自利的——”
“够了够了！别再说了！”
在就要碰着大门的时刻，那回应果然来到。维亚满意地回过身去，看那气冲冲跑出来的银色大猫，“嘻嘻，我就知道，华金师父的眼光一定错不了......”
“不许再提他！”卡西将头扭开，不去看维亚那笑眯眯的讨厌样子，“哼，我答应帮忙就是啦！但说好了，我不过就是看你这只小老鼠可怜而已......”
“是是是！”维亚高兴得简直想跳上去亲卡西一口。
这时，后半夜的微风将大门吹开，而他们同时抬头，发现月早西沉。
“啊！要快！”刚刚获得帮助的喜悦马上被新的愁云冲散，那小灰鼠立刻又没有心情大笑了，“我们要抓紧时间啦！”


129.“别一直聒噪个不停！你这只烦人的小老鼠！”在被维亚第九次打听飞机到底什么时候起飞后，卡西终于忍无可忍地咆哮开来，“我简直要反悔答应过帮你啦！”
“那，那如果您的飞机早就能起飞，我才，才不会那么啰嗦呢！”维亚赶紧陪着笑脸小声辩解道。但他其实一直在观察天际的那一抹越来越亮的鱼肚白，“我说卡西大人，再，再不抓紧的话……”
“抓紧时间？我是有什么义务要天天检修私人飞机以便哪天不知道从哪里冒出什么小老鼠嚷着要借它去拯救爱人么？”卡西没好气地继续检查仪表盘，“哼，即使是顶级私人飞机保养公司的技师。也每周才来维护一次，而我前几天去肯尼亚追逐类翼龙时碰坏了点尾翼，正等着周末修好了再上哪里散散心呢！现在倒好，大半夜的，什么飞行员都下班了我倒要自己给你检修一遍……”
“卡西先生，我相信这点小事肯定难不倒您的！啊，华金师父总说您，呃，多才多艺，能歌善舞什么的……”丝毫不管华金此前从未提到过这只猫的事实，维亚只净拣些好听的说。
“哼，提谁都好，就是不要提华金那净会惹麻烦的笨家伙！”口中不停咒骂，那银色大猫的嘴角却微微翘起。
总算检修完最后一个部件，卡西长舒了口气，“完美的效率！哦天都快亮了呢！——所以，我竟成了你这只小破老鼠的修理工！”
“哦，哪里哪里！您只是偶尔来了兴致，在展示一下自己样样精通的其中一个方面！”维亚赶紧安抚住愤愤不平的卡西，“那么，我们现在可以上路了吧？”
“不错——”卡西绕着飞机审视一圈，满意地点点头，“拿你的飞行员驾照给我看看吧！”
“什，什么......”
“驾照啊？”卡西瞪着维亚，“难道你没有那玩意儿么？算了算了，我知道你们乡下穷老鼠是舍不得买驾照的，好吧好吧，你只要开过飞机......”
“没，没有啊......”维亚感到脑袋在迅速胀大，“我，我连学都上不起要去给点心店做学徒的，怎么会开过飞机——啊不，等等，不是您开了带我去么？”
“我？我去干嘛？！”卡西看到眼前这只小灰鼠可怜兮兮的样子，就会感到一种难言的烦躁，“难道要我去和那种后起的暴发户打架么，被人传出去还是为了你这只破烂小老鼠——喂喂！你要干嘛——”
只见维亚扭着屁股正往那飞机驾驶舱上爬去，卡西赶紧跳上去将他叼下来，“你疯了吗！不是不会开么！”
“怎么也得试一试！”维亚咬着牙喊道。
“难道我会心疼你这破老鼠摔得粉身碎骨么？我心疼的是我的飞机！”卡西撇了撇嘴，用力按住还挣扎着要蹿上飞机的小灰鼠，“好啦好啦！叫我想想......我给你弄另一个，上流猫儿童用的玩具小喷气滑翔机好啦——对对对！那个很容易学开的！”
“好好好！我还答应你，天亮后带着人马去支援你！”看维亚还是龇牙咧嘴不依不饶的样子，卡西只得再一步妥协。
他恼恨自己一向威严冷峻，如今对这小灰鼠竟丝毫没有办法，“哼！算我倒了大霉，难搞程度和华金简直一模一样......”

130.初春的清晨，微风带露，但那只是贴近地表才会有的享受。此刻我们的主人公，来自蝙蝠村的厨师，小灰鼠维亚，正驾驶着儿童用玩具喷气小滑翔机，顶着几千米高空上凌冽的气流，努力前进。
其实风景还算不错嘛......他向下望去，地面上一团团的树林小如餐盘上的青蚕豆，而蜿蜒向前的小路又恰似弹韧爽口的宽面条......
嗯，真是不错的享受呢——如果不是此刻怀揣焦急的心情，如果不是额前的小刘海被噼噼啪啪地打在脸上刺痒难耐，这种旅行方式简直可以称得上是舒适宜人的。
“哎呀，已不能奢求更多！”猫王子卡西在软磨硬泡下答应开飞机载自己一段，只在离雾城不到一百公里的地方停下，还答应随后带大部队来包抄。这已经是可以收到的最佳方案了。
“卡西大人说的有道理，我一个人先不引起注意地空降切尔西堡，再和他里应外合地救出猫公主，这应该是成功几率最大的办法啦！”
低头望去，乡间的疏散小道已渐渐过渡成星罗棋布的街区，他知道雾城已到。而稍稍抬眼，就能远远望见那插着黑色旗帜的城堡。即使还相隔甚远，维亚也能感觉到空气变得更冷更骇人了。
“没事的没事的！不要怕不要怕！——啊！这是什么？快让开！——”
一只小型飞禽正迎面撞来，维亚赶紧转开方向，只可惜还是没来得及完全避过，那小鸟的翅膀生生擦过他的嘴角，害得他赶紧咳嗽着吐出蹭下几撮杂毛。
“——啊——噗——”
“哦，可怜的小家伙！”甚至顾不上转头看一眼那远去的歪斜身姿，维亚的注意力就不得不回到自己的飞行器上，“啊！糟糕！怎么左侧尾翼老在打摆子——”
他赶紧记诵起卡西交代的几句处理突发事件的小口诀，“——遇到撞击莫惊慌，缓缓下降找着陆——什么？这就要着陆！”
可距那切尔西堡的塔尖，怎么看差的也不是一星半点啊！难道着陆在城堡外面？
那就永远别想进去了！维亚咬紧牙关，使出吃奶的力气，全力控制这摇摇摆摆小滑翔机。“哥们！再向前一点也好啊！”
也许这猫王子从小使用的飞行器真有些灵性，在维亚的鞭策下，竟又呜呜咽咽地强打起精神。但也只勉强继续向前飞行了几百米，就再也没有力气。“啪——”只听见侧翼一声断裂的哀嚎，这滑翔机就连机带鼠一起向下栽去。
“干得漂亮！亲爱的！”急速下降中的小灰鼠，凝神屏息地观察着最接近城堡塔尖的跳跃位置。
要接近了——接近了——很近了——就是现在！
他用尽全力，纵身一跃。


132.“嗷嗷嗷！德罗巴大人今天真是分外地英俊呢!”
观礼台上的贵族黑猫们一直紧盯着新人走出来的那座雕花拱门，当那头毛嵌着金丝编成小辫子光溜溜地向后梳去的大黑猫甫一探出脑袋，这些母猫们就不顾仪态地骚动起来。
“嘤嘤嘤，兰帕德，要我说，若不是你没本事，你表哥何至于娶了别人？”一只显然地位尊贵的老年母猫嫌弃地瞥了瞥身边一脸丧气的猫小姐，“错过了多美好的一位郎君啊！看看！那倒三角形的背阔肌，再看那遒劲有力的长尾骨，哎呀呀……”
“姑妈！您就别再数落我啦！”母猫兰帕德咬着手帕呜呜地吞咽着泪水，“几年苦心经营的感情被拦路杀出的小妖精抢得什么都不剩了……呜呜呜这几天我都不知道是怎么挺过来的……呜呜呜若不是那好心肠的特里管家一直安慰我……”
“看，是新娘出来啦！”看台另一边的喧哗声盖过了兰帕德的悲泣。
“嗷嗷嗷！他怎么可以这么好看！气死我了气死我了！”为首的脸带刀疤的薮猫厉声叫道，“德罗巴这混蛋就是要成心气死我们啊！”
“镇定！里贝里！”另一只咬牙切齿的黑脸山魈恶狠狠地跺脚，“我们这些作为猫公主曾经的追求者，现在要送上的应该是最恶毒的诅咒，啊不，是最恶毒的祝福！”
“哪里都能像你这样大度呢，特维斯！”旁边一众北美狼獾和非洲鬣狗们齐声叫骂，“真想冲上去撕碎新郎!啊不，撕碎新娘啊！”
这些看客当然只是过过嘴瘾而已。且不说切尔西堡重兵压阵，就是那特里管家，只消投过来威严的一瞥，也足够教他们噤声。
特里也正满意地看着典礼在自己的监督下有条不紊地进行。“想不到那大白猫倒也配合，”他眯起眼睛打量新娘，“这样也好，事先演练的绳索麻袋制服术倒也不必使用了。”
口中的这位新娘，也却是如管家所说的那样，遍身华服，脑袋微垂。这大白猫是如此安安静静地等在那里，要是不知内情的人看到，一定会认为是新娘特有的期待与娇羞呢。
“宣誓仪式可以开始了么？我的美人！”德罗巴好像很燥热似的理了理脖子上的轮状皱领，“啊，和你一样，我也期待这繁文缛节赶紧弄完，我们就可以，嘿嘿嘿嘿......”
“好，开始吧。”猫公主回答得漠不关心，好像要走上砧板的是别的鱼一样。


133.“我郑重地宣布典礼开始，”主婚的是一只穿成大主教模样的灰色老猫。只见他咳嗽两声，又挥了挥手中猫骷髅样的权杖，那些叽叽喳喳的来宾们马上安静下来。“现在，请新人们走上前来。”
德罗巴迫不及待地蹦上典礼台，同时尽力将咧到耳朵根的嘴角缩成正常表情。而却猫公主还在原地发呆，“嗯？——”台阶下的特里管家不满地哼了一声，一旁那只临时拉来假扮岳父大人的老公猫，立刻从后面将猫公主推了上去。
“很好，那么我们就直接开始宣誓吧？”主婚猫环顾一眼全场，“新郎，德罗巴先生，你是否愿意，在任何情况下，即使是生老病死抓伤挠破或者猫湿疹的情况下，都愿意——”
“愿意的愿意的！”德罗巴亢奋地赶紧一一答应。他盘算着，哪里会等到那么多乱七八糟的情况来临呢？只要过了今晚……
“嗷嗷嗷！这也太猴急了吧……”观礼台上不知是谁，才喊出半句就被卫兵们按住嘴拖走了。
而台上的德罗巴还兀自沉浸在对洞房的憧憬中…… 哎呀不好！口水又要忍不住流出来了呢！他赶紧换上一副虔诚的表情，流利地诵读着昨晚特里教了好几遍的誓词。
“啊！我当然愿意为我的爱妻献出一切，哪怕生命！”
“很好，很好。真是感人至深呢！”主婚猫慈爱地点点头，“现在轮到你了，新娘，猫公主托雷斯先生，你是否愿意也如德罗巴先生那样，在任何情况下，不管生老病死抓伤挠破还是猫湿疹——”
“……从前有个灰王子，他本事饭量大……”
“什，什么？”主婚猫费解地低头看去，见那猫公主正蚊子哼哼般不知默念什么咒语呢。
哎呀，真可惜是个徒有其表的白痴......这老灰猫默默替英明神武的德罗巴将军惋惜道，“呃，那么，到底愿意是不愿意——”
“他当然愿意的！”
德罗巴一个大脸凑过来，面上混着讨好的谄笑和威胁的狞笑，“主婚大人，我看宣誓什么的，这样就差不多了吧。”
“呃，好吧......”主婚猫心想反正你要取个智障是你自己的事，“那么，按照规矩，还要问一声，有谁反对，方可入洞房......”
“会有谁反对！？”德罗巴一副笑疼肚子的样子，好像这是主婚猫编造的天大笑话，“好吧好吧，就走完这套可笑的把戏！”
“有谁反对呢？”他站直腰身，声如洪钟，直吓得全场满是腹诽的来宾们只有振聋发瞶的分，“哈哈哈哈！有谁敢反对呢！？哈哈哈哈！”
“有——”
那声音仿佛天国口谕一般从上空传来，渺远却又坚定，地上的飞禽走兽们吱吱喳喳地乱作一团，“看哪！那是什么！那是什么！”
只见那只不知为何的小东西，刚奋力挣脱了束缚，陨石撞地球般砸将下来。渐渐近了，能看清那又像蝙蝠又像老鼠的怪异生物，正煞白着小脸，口中大叫着凄厉的字句。
“我不同意！”

啥错了。。。。这不是无水楼。。。。都没人回复呜呜。。。。

135.小灰鼠心下一片空白，他万没想到猫公主会是这种态度。
“嗷嗷嗷！他，他是谁？！”德罗巴倒是反应很快，好不容易英俊一回的脸开始难看地扭曲起来，他 扭头质问猫公主，“你和他认识？！”
“喵，才不认识。”猫公主嘴角下扯，双眼上翻。不过大概谁也看不出，他的双眼里早没有原先那种行尸走肉般的淡漠。
“喂——猫公主！是我啊！我是维亚啊！”那缎带堆里的小东西挣扎着站了起来，他搓了搓脸上的乱毛，好歹恢复了一只普通小老鼠的面目，“我，我是赶来——”
“赶来告诉我你和别的小灰鼠结婚然后实在生活得很愉快么！”猫公主飞快地打断道，“啊？！果然是新婚燕尔呢，魄力胆识都变得好惊人嘛！喵！”
如果说经过地牢的这些日子，猫公主早已学会成功地假装冷酷，那么此刻看到这只狼狈的小老鼠飞身赶到，心中溢起的复杂滋味，却令他难以再维持镇定。长时间苦等爱人的委屈，和新近听闻爱人同别人喜结连理的震怒，一下子全涌上心头。
——喵，你，你都和别人结婚了，现在还来做什么嘛......呜呜呜......呜呜呜......
“喵，你也看到了，我就要和德罗巴先生结婚了！”心中想着好不容易下定决心了你还来搅得我难受干什么嘛！嘴上却还想保持骄傲，“至于我爱不爱他，以后幸不幸福，都与你无关啦！反正尽管我那么爱你，也还是......喵,也还是......”
也还是留不住你，不是么，喵......
滚在眼眶里的热泪却再也凝不住。这猫公主想着，反正此后的一生就要这样痛苦地度过完了，那么就索性再任性一回好啦！于是他一屁股坐在地上，胡乱将顶上的头纱抓挠下来，“哇哇哇”地大哭起来。
“别，别哭啊！我，我没有......你，你说什么......”隐约听到那个什么令人难以置信的“爱”字，小灰鼠也一副好惊诧的样子。
但唇齿间尚在为艰难成形的言语颤抖，就被大黑猫一把抢了先。
“啊我认出你了！”德罗巴朝小灰鼠扑过去，“你就是在海岛度假时的那只小老鼠吧！哼哼真是不自量力的乡下穷鬼！我和猫公主结婚岂是你能发表什么意见的！再说，猫公主也说了要嫁给我了......你，你还会嫁给我的吧？”
“呜呜呜呜呜！我谁都不嫁！”猫公主越哭越伤心，也越喊越大声，“呜呜呜呜......我最爱维亚都不爱我了，都跑去跟别的老鼠结婚了......呜呜呜呜......我谁都不嫁......”
“喂......别哭了......猫公主啊！我，我没有要和谁结婚啊！”
被终于听清楚的那个字激动得快要晕过去的小灰鼠维亚，还是艰难地保持着神智。因为他要把最重要的那句话说完，“我没有结婚，我是专门来救你的呢”


137.数以千百计的刀斧手，从他们藏身之处纷纷涌出来。来宾们惊骇地发觉，原来那些座位底下，帷幔后面，花坛里面，甚至连装啤酒的大木桶里，都满满当当地塞着这些遍身甲胄的禁卫军。
“多么令人欣慰！日日勤勉的操练终于迎来大显身手的一天，”管家特里笑得眼睛都快找不着了，他拿起挂在胸前的哨子塞进嘴里，“听我口令——哔！——哔哔！变换队形！”
铠甲兵拖着沉重的行头哗啦哗啦地穿梭往来，将方阵变成圆阵，并在最后一声长哨结束前，列成了一个花哨的莲花图案。
“万岁！为我们伟大的德罗巴将军！——时刻待命着！”为首的狞毛士官热切地嘶嘶低吼。
“将军，现在便可以——”特里行了个华丽的鞠躬礼，谦卑地等待示下。
“这下你们都看到了吧！”德罗巴面对一众吓得瑟瑟发抖的来宾大吼，声明的内容倒是只针对那猫鼠二位，“看我这强大的实力！但是对你，这不堪一击的小老鼠，甚至用不着我自己出更多一点的力气——”
他眯着三角眼，歪头捏起爪子，比划着不到一毫米的距离，“只消稍微一使劲！就能，就能将你们撕个粉碎！”
“小老鼠！你就不害怕么？！”他扭身回扑过来，咆哮震得整个婚礼台都在颤抖。
“喵！你要做什么！快滚开！”
猫公主惊叫一声，赶忙要跳上前去护住小灰鼠。
“我不害怕！”那小灰鼠却更敏捷地早先横上一步，将大白猫护在自己身后，“你这大坏蛋！休想动猫公主一根毫毛！否则我对你——”
“——否则对我怎样？对我不客气？！”大黑猫狞笑着看小灰鼠那小小身板，一个巴掌就扇了过去。


138.“喔喔喔！”观礼台上的来宾们紧张而又兴奋地惊呼，“快看！那只小老鼠被扇得晕过去啦！”
“维亚！维亚！喵！”猫公主飞身跳过去，伏在不省人事的小灰鼠身边，急得满头大汗，“维亚你没事吧！快醒醒啊！”
喵......不要吓唬我好不好嘛！喵......怎么那么笨啊！你哪里是那个坏蛋的对手嘛！呜呜呜......
婚礼台的另一端，那大黑猫正好整以暇地慢慢转身，“哦？我扇了么？我扇了么？！丝毫感觉不到呢！”他装模作样地吹吹自己的爪子，“刚才难道不是哪只小苍蝇掠过我的指尖！？咦？那只勇敢的要为爱献身的小灰鼠呢？”
“喵!德罗巴！你这个，你这个——”
猫公主咬牙切齿地站起来，一时竟想不出准确的字眼以表达自己的愤恨。眼下事态危急，虽然很想再仔细查看看这小灰鼠到底有没有严重受伤，但对着步步逼近的大黑猫，他只能先思索如何退敌。
“我的美人，你知不知道，你这副生气的样子分外动人呢？”大黑猫笑嘻嘻地看着猫公主怒目圆瞪尾巴炸起的样子，恶狠狠地咕咚咕咚连咽下几口口水，“瞧瞧，你那不中用的小情人，轻轻一个巴掌就这么倒下去了呢。现在我看你还想往哪里跑！”
他伸爪上前，勾了勾猫公主气得呼扇呼扇直发抖的鼻尖，“还不如赶紧投入我威武雄壮的怀抱吧！”
“喵！”猫公主大叫着双脚一蹬，飞身一扑，一口朝那大黑猫咬去。
“嗷嗷嗷！好火辣的小野猫呢！”德罗巴强笑着捂着胳膊上流血的伤口，眼中的恶火却燃得更炽了，“想来点刺激剂的？愿意奉陪！”
他狂笑着冲过来，按住猫公主的礼服，“呲啦——”一声，将那象征新娘纯洁美好的长纱裙，一把扯烂。
“不——不准！——”
这微弱而坚定的声音嘶吼而出，人们甚至寻了半天才发现来自看台那边。就是那一小堆灰色的东西，就是早先大家都认为已经昏过去的小灰鼠。


139.“看那只小老鼠！他又站起来了呢！”正对撕碎新娘裙子的香艳画面看的如痴如醉的观众们，很快又被这小灰鼠不屈不饶的骑士精神所征服，纷纷站起来鼓掌叫好，“好曲折好精彩的情节呢！上啊上啊小老鼠！”
而在维亚那被扇得昏昏沉沉的脑袋里，只觉得这些七嘴八舌的鼓噪听起来分外遥远。那些噪音跟自己毫无关系，站在这高台上，他只觉得四下里静悄悄的。眼前发白，口中淌血，支撑那小小身体颤颤巍巍奋力站起来的，只有那一定要保护猫公主的信念。
——我一定会保护你，哪怕献出我的生命。我既然说到了，就一定要做到。
是为了那迷人双眸偶尔闪烁的淡淡笑意，还是为了那高贵身姿低头嗟叹时的浅浅忧伤？不 ，都不是。维亚告诉自己，都不是。
只为，我爱你……我，可以说爱么？
如果我现在死去，应该可以，说爱你了吧。
他头脑里反复默念这些誓言，好像那是真的可以灵验的咒符一样。不过真有感天动地的神力降临也未可知，总之我们伤的不轻的小灰鼠就这样哼哧哼哧地站了起来。
他挥挥自己干瘪的小拳头，“大黑猫！快！放，放开他！有什么，冲，冲我来！”
腹中翻腾的苦水叫他声音断断续续，关切地盯着猫公主的眼神却一瞬也不曾离开，“快啊！听到说我的没有！快！放开他！”
“实在是感人肺腑呢！”大黑猫不愿承认，强壮狠毒如自己，当看到这不要命的小老鼠眼中闪烁出赴死的神情时，也忍不住哆嗦了一下。
他强作镇定地干笑几声，撕扯猫公主衣裙的动作到底还是住了手。“真搞不懂你这小老鼠吃了什么迷药，难道你以为你就配得上这猫公主......”
“那与你无关！大黑猫！”维亚喘着气，捂着肚子艰难地说道，“我只知道你不配！你只会用暴力来强占他，而我，我不会要求得到他什么，却愿意付出生命......”
“什么！敢说我不配！”怒火再一次被点燃的德罗巴全身汗毛都要爆炸开似的，“好啊！就你配是吧！”
“让我们都看看你究竟有多爱他！”那大黑毛向小灰鼠身上扑去，这一次，当然不会只是扇个耳光了。
“为爱献身的伟大小老鼠！你让我吃了你，我就放了那只大白猫！”


140.情节发展到这样血腥的地步，观礼台上的来宾们倒是再没一个人敢吱声了。令人恐惧的沉默重重地压在城堡的上空，只剩几缕嘶嘶的风声。
还有突突乱响的心跳，但这却并不来自那小灰鼠。
“想不到我只用付出那么微小的代价呢，”维亚一副笑得很欣慰的样子，“好吧，既然你对我这总共没四两肉的身躯那么感兴趣的话。”
“喵！不准！——”猫公主感觉血压冲得太阳穴都要爆开了，“维亚！你发什么疯！谁准许你去送死的？！啊！？”
那小灰鼠再不看那龇牙咧嘴的大黑猫，只转头定定地看着猫公主，好像只要这样用力地，深深地看进去，就能把那美丽的形象永远刻进自己最后的回忆里。
“你应该知道，我的生命就是属于你的，猫公主。所以，拿它来换你自由，再划算不过了呢。”
其实在他心里，又何尝没有想过要一起全身而退。但敌我力量对比是那样悬殊，而与卡西约定的时间早已过去，救援信号却迟迟没有出现……
算了，他摇了摇头，这是我自己的选择，本也不关其他任何人的事。“猫公主，只希望你以后保重——”
“喵！保重个屁！”脱口而出的脏话，猫公主倒也懒得去捂嘴了，“维亚，你这只笨蛋小老鼠！你是假装不知道么？啊？没有你我怎么保重啊！你，你刚才不是说，你的命是属于我的吗？喵，既然是我的，我，我才不准你拿它去随便糟蹋呢！”
“嗷嗷嗷！多么感人啊！”看台上有来宾已经开始掏出手帕大声抽泣，其他人便开始接二连三地附和，“就请成全这对苦命的恋人吧！德罗巴将军！”
“倒,倒成了你们大秀恩爱的舞台！”德罗巴牙齿咬得咯咯响，“看看我威武的面庞！我像是会顺应愚蠢民意的家伙么？啊！？”
他才不管全场响起的阵阵嘘声，径直压向小灰鼠的身体，张开血盆大口就要咬去，“你可是自己说的！愿意让我吃的！哼！”

141.尖牙下的小小颈动脉是那样惊恐地突突惊跳着，而利爪按住的起伏胸膛还在竭力保持镇定。
有谁能真正不害怕死亡呢？维亚心里苦笑，只因为我有着更珍贵的爱人要去保护。
“嗷嗷嗷！死心眼的小老鼠！只要你承认害怕了，我就一口吃掉你，绝不零碎折磨！”德罗巴用着最后一点慈悲，“快说！”
“你以为我是在害怕么？大黑猫，你一点也不了解真正爱上谁的感觉——”那小灰鼠自嘲地笑笑，“如果你以为我在发抖，其实我只是，觉得命丧你口中实在是有点恶心罢了。”
“嗷嗷嗷——”彻底被激怒的德罗巴再不剩一丝理智，他张口就要咬下。
“——啊啊啊啊啊！！！”
接下来的理所应当是那声痛得撕心裂肺的尖叫。“嘤嘤嘤——”看台上的儿童猫和少女猫们都吓得用爪子捂起眼睛。少卿，才在旁人的一片惊呼中从指缝间怯怯地望出去。
“——死了么死了么？”
“——才不是！被咬的是德罗巴！”
原来猫公主在维亚就要被咬住的一刹那，像一道闪电般嗖地蹿了过去。他也不管那大黑猫是不是比自己强壮太多，也不管四下准备着的刀斧手会怎样报复。原来自己料想不到，那小灰鼠安静闭上眼睛等待受死的倒霉样子，竟会令自己如此血脉喷张。
“喵！竟敢咬我的维亚！”他嫌弃地吐掉嘴里咬下的那块带血的皮肉，“去死啦！大黑猫！”
“猫公主！别——”
“哼哼哼哼！你个不要命的小JIAN人！”德罗巴颈背啪嗒啪嗒地淌出鲜血，眼睛里的凶光却比这更为鲜红，“今天就成全你们！叫你们一起去死！”
“猫公主！小心——”
赶在德罗巴正要回身扑咬猫公主之前，维亚奋力原地蹦起，一口咬住了那大黑猫的尾巴。
“不许碰他！有什么冲我来！”
“那就先吃掉你！”、
维亚再一次被大黑猫扑倒在地，“快跑啊！猫公主！”并真心祈祷那大白猫能够听话地逃走。
——尽管，他自己一点也不相信。就像那猫公主，也不会相信这小灰鼠会放弃自己一样。
抬眼想最后望一眼这世界可爱的蓝天，却意外发现了一艘外形笨拙的胖飞艇正缓缓飞进视野。
“嘿嘿嘿，大黑猫，真遗憾我想这回仍不能如你所愿了。”
“呸！你个小老鼠死到临头还在废什么话......”
“你瞧。”
小灰鼠伸爪子向上指指，只见高空中那飞艇的舱门正缓缓打开，一个接一个的小东西跳了下来。向地面越飞越近，渐渐能看清楚，是好多背着降落伞的小老鼠。
那朵朵飞翼在空中飘起，就像是一只只的小蝙蝠，啊不，就像是一个个的小天使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