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师:
几日前,得闻老友新铸龙渊一柄。今夜,应邀前来试刃。
溺苍山顶,层穹月下,剑池中央的那柄寒刃熠熠生光。此剑就以古水龙泉,汲之淬剑,是以刃薄锋厉,故名龙渊。
“好一把龙渊剑!”提气旋身,足点四围之宝锋,飞掠千顷之利刃,至剑池中央。双足立于两锋之上,仰身探臂。取剑。
龙渊一出,有如天光开刃。展臂平削,精辉皎皎胜似中秋之月;擎腕漫旋,寒光皑皑明如三冬之雪。举手斜刺,飒飒劲风入林,荡然千里;飞身直取,凛凛锐意出刃,浩瀚乾坤。一式长虹贯日。
忽见前方来人,立时落地收式。举剑细观,朗朗月下,不禁再次叹服于铸剑人的天工。收刃入鞘,笑看着来人道:“果真是一柄绝世好剑!”
铸剑:
”哈哈哈,段兄这剑法倒是愈加精湛了!”远远便见山顶寒光肆溢,上来亲眼见着更是暗自赞叹。人如蛟龙,风度绝华,好剑也应配良主。”龙渊费我半生心血,现下锻出却觉心中空荡。只怕日后老夫再也锻不出比它更好的剑了。”一阵唏嘘,抖抖衣袖举步移至松下石桌,取出备好的上等美酒置于桌前,伸手虚指石凳。“请。”
剑师:
与人行至松间。一阵清风入林,拂在面上,竟觉出缕缕凉意。想是方才试剑之时,心潮澎湃,血脉喷张,用上了几分内力,才使得面上鬓间藏汗。被这晚风一吹,倒也心静意爽。落座,扣剑于石桌之上。见人早已备好佳酿,一如往日。他平生铸剑千柄,自己试刃无数,可皆不同于今朝之宝器。闻得人言,抚着剑鞘复又细细端摩,方开口道:“四海之内,剑庄剑匠无以计数,唯我玄剑一宗名扬宇内,威震八方。宗中铸造,能与执剑三人相比者,自是老哥你无疑。想我半生握剑千柄。。”思及此,忽然道:“剑家讲究势如阔水,行似流云,剑由心生,人剑合一。此等境界,今握龙渊方才深得其意。老哥只觉心中空荡,却不知兄弟现下,正是剑意汹涌,心潮澎湃。老哥一朝凌绝顶的境界,兄弟也难同会,”看了看人手中的美酒,“夜色催更,此时不饮,怕良宵要去。老哥可带了盏来?”
铸剑:
哈哈大笑,取了酒盅扔去人怀里,“自是不忘。” 拿起酒坛掌拍坛面启了油纸,一阵浓郁酒香破坛而出,深吸一口韵味醉人不由满意至极,扬手倾倒为人满上,“段兄廖赞,老夫一把年纪,自知比不上年轻人喽。”随手将坛放桌上举杯,而后仰头一饮而尽。酒液入喉,辛辣不已,抿唇稍品抬手又为自己满上。”虽说人剑合一,但剑毕竟是剑,不是人,不是物,而是有自己灵性意识的宝。上古好剑择人认主,若是你将其视为私有物,那剑又如何不对你心存芥蒂?机缘不可强求,这心啊,得放开。”
剑师:
接住酒盏捏在掌中把玩,一边看老友自斟自饮。酒香四溢。
抚着这柄绝世之宝,闻言,胸中不禁怅然,道:“这剑台上的每一柄器物,哪件不是出世之宝,件件皆为江湖中贪婪痴妄之人觊觎。亏得这溺苍山中,非一峰不峻,无一崖不危,才依得这天险人功,保得剑宗百年无忧。纵有侥幸之人,也终因取剑无道,心术不正,而自取灭亡,”言及此,握起掌间的宝刃,接着道“自古名剑无数,有缘之人寥寥。今日龙渊一出,不知又要在江湖上引起多少血雨腥风,”放下龙渊,复又把玩起手中的杯盏,“都言剑如美酒,令人贪爱成瘾。可这背后真正让人追逐的,却是随名器而来的权和利。老哥锻出龙渊,此番更会声明大震,日后江湖上想要老哥为其铸剑的,恐更要数不胜数,”握着坛口为自己满上一杯,举盏笑着道“老哥以后可要小心了。”
铸剑:
“你当真这样想?”眸色冷冽直视人双瞳,似是想要看出些什么,但最后也只是摇头垂眸。嘴角勾笑,周身却不复平日温曦,轻笑三声忽扬广袖二指夹住龙渊收入掌中,剑鞘上几缕花纹繁杂精致,远看边缘锋利如刃握手却不觉刺痛,拇指轻拨剑身随铮鸣跃出,寒芒入眼,带一丝不舍抬手摸去,却被锋利剑刃划破指肚。“你可知剑最重要的是什么?是血性!剑无血性,如人无尊严。江湖上宝剑如云,真正有名的哪个不是饮血三尺?若无血性,也不过是空有其表,百年将腐!”话音未落,忽扬手将剑对准心尖狠刺而下,霎时透心。喉间涌上猩锈,吐出口血沫露出释怀笑容,残喘间看向友人,挣扎握住他的手。“剑,饮其锻造师之心血,开灵智,无往不利。龙渊就留与你,你莫要让它蒙尘!”喉间瘙痒,忍不住吐出大片血渍,张口却是止不住胸中畅快大笑起来。不枉此生,不枉此生!
剑师:
“老哥!你。。。你这又是何苦!”只闻一声闷哼,未及之间,他已长剑贯胸。
宝器刃厉锋寒,饮贯这血肉之躯,只在刹那。
五指相扣,掌心并合。一时间惊惧兼生,悲怒齐发。俯身揽住他的肩头,欲将人身形稳住,却难挡那衣上唇畔的殷红,在他的笑声中愈展愈烈。
鲜血沿刃而下,寸锋遍染。“老哥。。。老哥!”掌间的握力顿消,那朗然天际的笑声也嘎然而止。“老哥,你一剑绝尘人世,只为日后不受辱于那些贪名夺利之人。可若不是因为这三尺青锋,你又何至于此。。。”言及此已然泣不成声,胸中愤然恸怅,已无可言喻,兀自叹道,“你又何至于此啊!”
溺苍山半腰,九龙潭畔。
杵剑半跪,掌心覆上冰冷的石碑,寒意如那夜汩汩而淌的热血,令人万箭穿心。饶忆与人煮酒论剑,依似在昨。“老哥,你常汲此水淬剑,今日兄弟将你安顿此处,日日闻瀑响,听鸟鸣,伴青山,享碧水。在那边,独占这一份闲静安宁。兄弟我也曾想过,待哪日功成身退,厌倦了这江湖的血雨腥风,便与老哥你荐居在这么一处所在,从此琴琴瑟瑟,笙笙箫箫,好不快活。可老哥你今日先走一步。这龙渊若是被贪婪之人所得,不知又要起多少纷争杀戮。从此兄弟便守着这件宝器,绝不让人以它在江湖上兴风作浪,屠戮生灵。老哥,你便在此安心长眠罢!”
从此人在,剑在,人亡,剑销。
一世宝器,三尺龙渊。万里独行客,一剑走江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