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醒来后看见的第一人是你】
火焰。熊熊的烈火吞噬竹简。火舌舔黯竹条，流下灰尘的涎水，火焰在脆弱的平面中央凿开一个大洞，过境之处将所有的完好纷纷卷入炙热的大口，无一幸免。颜路眨了几下眼睛，他的眼被近前的烟熏得干涩发疼，但他坚持着没有动，努力盯住脚下的火海。竹片燃烧的噼啪声和焦味一起变成了有屠刀的轮盘，不间断地从他身上碾过，双腿、腹部、胸口，他几乎要站立不稳。一箱箱圣言祖训被像垃圾一样倒入坑底，而他的双手一点儿忙也帮不上，只能徒劳地垂放在外袍两侧。双手——颜路猛地朝左前方望去，伏念正站在那里，整个人都呈现出颜色匮乏的形象，像一块被日光剥夺了所有颜色的顽石。从颜路这个角度望去，烟几乎要吞没了他。伏念突然抬头，这使颜路没有做好任何准备就对上了他的眼睛，深处有一道看不见底的深沟。颜路能感到伏念正身处愤怒的波峰与无力的波谷间动摇，任何安慰的风息也抚平不了他内心的不平静。他也一样。
先是靠近伏念的两位秦兵发出一声惊呼，颜路定睛一看后立刻推开交叉的长戟，慌忙向伏念跑去。“师兄！”火焰已经爬上了伏念襦裙的半侧，但他没有动。他微微转身，正对颜路，一向生硬严肃的脸上绽放出一个笑容，然后笑容慢慢溜掉，他的整张脸就像油脂般在火焰里渐渐融化。颜路绝望地伸出手试图去抓住什么，但他发现他无法再跑近他，他被困在了离他五步之遥的地方。凄惨的尖叫灌满了颜路的耳朵，好长时间后他才反应过来这是属于他自己的声音。他失魂落魄地滑跌在地上。
**
颜路睁眼，入目所视是熟悉的家具陈设，他尽量一动不动地躺在床上，数着嘀嗒的钟声让时间流水把噩梦的浪花尽快送走。夜的清凉重新包裹住他，他翻身，像抓住灵魂的锚[注1]一样抓住伏念的手。伏念正安静地睡着，他自然的回握让颜路瞬间得到一种归主的安定感[注2]。此时，他的爱人平安地躺在他的身边，没有摩尔甫斯[注3]戏谑的化身，没有屠刀的攻击，没有在迩却无涯的横隔，颜路握紧了伏念的手，在对方怀中重新入眠。
[注1]：灵魂的锚，出自《新约·希伯来书》，“我们有这盼望就如同灵魂的锚，又坚固又牢靠，且通入幔内”。
[注2]：《旧约·列王记上》，“我看见以色列众民散在山上，如同没有牧人的羊群一般”。
[注3]：摩尔甫斯，古希腊神话传说中的梦神，睡神许谱诺斯的儿子。摩尔甫斯会收集人类的梦，可以静悄悄地出现在人的梦中，在人的梦中化成不同人的形象。

14.8.9
颜路跪在伏念身旁，他感觉自己被恐惧一下子打落深渊，千万吨重的痛苦从四面八方同时袭来，他感到胸骨在被一寸寸推挤，周身漫布着胸骨刺入肺部的剧烈疼痛，他必须拼命大口喘气才可以勉强维持呼吸。进气，出气，不，不不不不不不不，他维持不了多久了。
他开始咳嗽，蜷缩成小小的一团，仿佛是要生生咳出受伤的组织，仿佛是要借渺小来躲避恐惧冰冷彻骨的扫视，只要他一睁眼，恐惧就会大笑着挥舞痛苦的鞭子重重抽落在他的身上。伏念在这里，他哪里也不去。他愿意挨打。
“师兄……我求求你，睁开眼睛……看我……请你看着我。”

*根据《布莱梅的音乐家》改编 14.7.22 （我才不会说这是《人造天堂》真·第一版大纲）
马想在一个镇上做音乐家，镇子在森林对面，它需要先穿过这片树林。
它在一棵树下遇见了狼。它邀请狼与它同去，“我打鼓，你弹琴。”它这样说。
狼摇了摇头，它要去赴狐狸的宴会。
马在路上看见了一群强盗，手拿武器，气势汹汹，他们问它：“你见过狼吗？你见过狐狸吗？”
“不，先生，我没有见过狼，也没有见过狐狸，但我从小路走来的时候，看见矮树丛的树叶都乱了。”
强盗们说那是狐狸留下的破绽。他们举着武器走了。
路边没有矮树丛，强盗们发现自己受骗，抓住了马把它关起来。
狐狸听见消息，哀声道：“它是无辜的啊。”
狼说：“我要去救它。”
它们来到强盗的屋子，狼把前脚爬在窗台上，狐狸跳到狼的背上，这样站好后，狼发出一个信号，它们开始奏乐，狼嚎、狐叫；然后它们从窗户里闯到房里，玻璃碎得哗啦哗啦地响。
强盗们听见这种怕人的号叫声，跳了起来，以为进来了妖怪，非常害怕，逃到森林里面去了。
马获得了自由，它向狼和狐狸提出邀请，“我们一起奏乐，一定很有趣。”
这话狼和狐狸同意了，于是它们三个一起走去，去做镇子上的音乐家。

14.7.19
和师兄们一起玩捉迷藏照理说应该是一件非常开心的事，附带可以制造美好回忆，但张良很快发现事实并非如此……
“哈！大师兄当鬼！不许回头偷看啊，二师兄我们快跑！”
张良拉着颜路的手一路撒丫子跑得飞快，很快跑到一丛密集的矮树丛下。
“藏这里大师兄肯定找不到，这里是视线死角。”
小张良把他的小胸脯拍得啪啪响，颜路笑着点点头，抬头望了眼头顶粗壮的树枝，不出声与张良一起蹲着。
“子路，子房。”
伏念的声音出现在两人身后，张良对天发誓他确认大师兄走过来的声音一点也没有犹豫，怎么回事？！
“这次也是大师兄当鬼，数到二十再动！二师兄我们快跑！”
这一次张良把颜路带到荷花池边的一块大石头后面，有荷叶遮着大师兄很难发现这里。
“二师兄，这次大师兄应该束手无策啦。”
颜路微笑，拿出帕子帮小师弟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望了望池上碧绿的荷叶，不出声与张良一起蹲着。
“子路，子房。”
大师兄来到池边根本没犹豫就往大石头这走来了！张良开始怀疑大师兄提前偷偷在自己和二师兄身上撒了什么香粉，他靠近颜路仔细嗅着，但没有闻到什么特别的味道。颜路看了伏念一眼，略有无奈地拍了拍张良：“子房，要不我们分开躲。”
一次逮两个太便宜大师兄了。张良觉得分开躲的买卖不亏，点点头答应了。
“子房。”
张良看着站在自己面前的伏念和颜路，觉得捉迷藏已经没法玩了。说好的等待时的刺激感呢？说好的找的人靠近又离开的窃喜感呢？反正张良一个也没体会到。

14.7.6 颜路双重人格设定，《Ghost》片段
伏念把脑袋靠在车窗上，目光散漫地望着飞驰的房屋，他感到寒冷，眩晕，与无力。他想像血管中的血液因为失血而变成干涸期的溪流，细长的水流只能占领河床底部的一小部分，一条线。他不确定自己的想法可不可靠，身上多处的伤口让他连多想一秒都费劲。他想听听专业人士的意见，颜路是名医生，他知道该怎么应付这种状况。但现在是杀手在主导，伏念也不指望杀手能向医生主动交出控制权。颜路把车稳当地停在路边，然后动作小心地把伏念扶正，让他的脑袋舒服地靠在椅背上。“再坚持会。”搭档的声音很柔和，伏念忍不住偏头向颜路看去。“你是谁？”他问完才觉得自己的问题蠢透了。“颜路。”对方一本正经地回答，握了握他的手，打了方向灯右转方向盘，车子重新上路。

14.8.27

14.8.9
火焰燃尽，伏念愣愣地盯着地上一滩肉色的流质，它们在前一分钟里还是属于一个叫做颜路的个体。伏念亲眼看着颜路在高温里熔化，无声无息，化作一滩水。
他开始撑着墙呕吐，低头的他看见血液像蛇一样缠绕在他的鞋尖，向他吐出无形的蛇信。他连忙缩回脚，仿佛只要动作慢了一秒就会被这看似黏稠的血液永远定在原地。
他闭着眼睛靠在对面的墙上，冥荒变成了避难所，那隔离了肉色液体、血液、墙上的烧灼痕迹的黑暗让他感到非常安心。
滴答。
伏念一抖，他清楚地听见血液流入下水道的声音。滴答。滴答。一滴一滴。像是催促生命的丧钟。
不对！他猛地睁开眼睛，死死地盯住地上蜿蜒爬行的鲜红血液——它们没有丝毫干涸的迹象。
严寒的重压从颅骨的顶端渗入下来，伏念感觉自己的大脑被冰冻了，除了天旋地转外他做不出任何反映。
和自己一起来这里的颜路是人造人。
他是什么时候替换的？
真正的颜路在哪里？
震惊与迷茫攫紧了他的神经。伏念甚至有种错觉，他脑中的一切神经连接正被逐一摧毁。他试图回忆以往的细节，他试图阻止回忆以往的细节。他在沉没。
“嘭——”
街道的一端传来干脆的枪声。这突然到访的一枪让伏念重拾理智，他不再将全身大部分的重力交给墙壁，他直起身，向黑暗的尽头看了看，决定去那里一探究竟。他必须做点什么，毕竟现在的他太需要转移注意力了。
***
伏念瞪大眼睛望着站在他对面的人，颜路，他全身裹在黑色的风衣里，双手插兜，平静地、甚至带着丝优雅地站在一堆死人的中间，那些刺眼血液的轨迹横呈地蔓延在他的四周，他给人以一种享受般的姿态站在那里，宛若用活人性命献祭而受到召唤的恶魔，满意地欣赏献祭方的杰作。
伏念不自禁地后退了一步，他的脚底与碎石子发生摩擦，轻微的声响让颜路迅速将视线转移了过来。
在看清是伏念的那一刻，颜路换上了一副温柔微笑的表情，之前迫人的窒息感在一瞬间消失无踪。温柔，温顺，这是他熟悉的颜路。
“我很抱歉让你看见这些，我本来以为我们会在更晚些时候见面的。”
颜路抚摸着伏念一边的脸颊，近身上来想要吻他，被伏念一把按住肩膀。
“你不对这些先做解释吗？”
伏念摆出防范的姿态，他现在甚至无法确定这个颜路是不是又是另一个人造人。他的面具，他的说话语调，他的吃痛表情，天杀的。
“他们要杀你，所以我杀了他们。安排在你身边的人造人是一道保险，在情况危险两人无法逃脱的前提下，他会赴死给你制造生还的机会，制造他的时候就是这样设定的。”
仿佛洞穿了伏念的内心所想，颜路继续说道；“念，我是真实的。”
上帝，他说话的声音！他的表情！伏念感到在他的太阳穴位置，有什么东西在不断地突突跳动，站在血泊中央的颜路与眼前这个关切注视他的颜路重叠在一起，伏念深呼吸了几口气，直到掐紧颜路脖子的九秒后，他才意识到他掐住了他。

14.7.5

14.6.20

13.12.19

#海蜇系列第一弹#
伏念和颜路两人站在海滩上，颜路背着一个布囊，他们面前有不少人抄着网抄，在海里捞海蜇。
“师兄，我们捞多少？”
“适量就行。”
颜路刚想走，被伏念一把拉住。
“阿路，”伏念两只手各放在颜路一边的肩膀上，他的表情很严肃，“不许把人打晕。”
颜路人畜无害地眨眨眼，“师兄你多虑了。”
“那上次子游练剑到一半突然失去意识是怎么回事。”
颜路的表情没有任何变化，他微笑看着伏念，“子游对你有争胜之心，他的剑离你太近，这很危险。”
“不许把人打晕，我们捞完海蜇就回去。”伏念轻轻在颜路的唇上啄了一口。

感谢串儿的配图=3= 师兄与阿路都萌萌哒哈哈

早晨，伏念发烧了。
头脑中升涌的热浪让他晕眩和恶心，像铁锤，重复击打在他的太阳穴上，高烧让他时而闷热，时而寒冷，伏念艰难地想着第一节课的学生们。他们在等他。
“师兄？”是颜路的声音。
“嗯。”伏念含糊地应了声。
“你病了。”
颜路的一只手抚上他的脸颊，然后是额头，他的手在上面停留了一会儿，伏念闭着眼，他能想到颜路现在蹙眉担忧的表情。
“早课的学生们呢？”他问。
“我有让他们先温习功课。”颜路细心地掖了掖被子，他的手指留恋地在伏念的眼眶周围划着。
“都是汗。”
“没事。你要喝水吗？”
颜路说完就起身去倒了碗水，他走回他的床边，“念，让我扶你起来。”
躺下后，伏念说：“回去吧，学生们需要你。”
“在你好起来之前，我哪也不去。”
伏念看了颜路一眼，他握住他的手，后者顺势坐在床边。
“陪着病人很无趣。”
颜路盯着他看了一会儿，摇摇头说：“不要这么说，我会以为你是在惩罚我。”
“去把那边案上的书拿来。”
颜路依言去拿了书，他翻开第一页，右手重新回到伏念的手中。
“我记得小时候念你也经常读书给我听。”
“你小时候见谁也不说话，只有听书才能让你开口说两句。”
“也只有你会读书给我听。”颜路向他微笑。
“读吧，我想听你的声音。”

卫庄看着颜路擦亮一根火柴。火光在颜路的瞳孔里跳动，但卫庄认为除了火焰，他还在颜路的眼里看见了别的光彩。一股隐约的狂热。
“关于你，我从子房口中听到的最常用的两个词是……”
“温柔？儒雅？”颜路轻笑了一声，随手把燃烧的火柴扔在了尸体边的汽油上。火焰窜起得很快，不多时就吞噬了中央的尸体，浓郁的煎脂味让卫庄不悦地皱眉，他向后退了一步。颜路没有动，他着迷般地看着火，看着燃烧。
“一个人说我当然不信，但所有人都这样说，那就证明它还是有可信的部分的，不过在见到你之后，我开始怀疑，不，是确定，大家都被蒙蔽了。”
“这不是蒙蔽，”颜路说，“这是师兄的成功。”
卫庄愣了一下，然后他大笑起来，“伏念，这家伙到比我原想的还要用心险恶。”
“如果你二十年来听见的最多的就是‘听话’，它会变成枷锁，你习惯了它，锁摘去后，你依然会用原姿势走路。”颜路平静地陈述道，卫庄从他的话里判断不出明显的语气。他皱起眉。
一串红色的烟火升上天空。
“是师兄他们，”颜路抬头，“走吧，去和他们会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