逐云清明
算韶华，又因循过了，清明时候。
——王雱《倦寻芳慢·露晞向晚》
一
江南的风携暮色而至，到了夜里愈发放肆了，裹了喧嚣。枝头鸟早已倦去，换上虫鸣螽跃。家家户户都掩门掌灯，退却一日的辛劳，安享怡宁。
雨，栉然落下，淅沥有声。
一众融暖，独独他处黯然无色，莫不是主人不在？可偏得那里门户两扇大开，这，何解？
东风漫窗而入，赫然听得里面传来吱呀两响，似随了主人性子漫不经心，俄而又带了几分无奈，最终戛然而止。
诚然有人。
主人伸指揉了揉眉心，那漂亮的四条眉毛都要拧起一般，他低声叹了口气，起身离开了身下舒适的躺椅。疏懒挪步到了窗前，他倚在那处看四下细雨风情，只是双眼未见清明。
等了这些许时候了，那人为何还不见回来？
想起四五天前他陪他抚琴而还，刚到小楼就觉眼皮猛然一跳，果然，他在桌上看到了一封信，一封来自官府的信。
“陆小凤，可是有麻烦了？”
陆小凤捏着那信瞄了一眼，随意一笑：“你怎么知道？”
花满楼忽然俯身过去，垂眸轻嗅他手中的那封，不觉莞尔：“金捕头的麻烦。”
陆小凤看着近在咫尺的心上人，扬眉顿笑心猿意马，他抬手扔了那页纸，只将眼前人抱个满怀，牢牢锁在身前。
“你当真成仙了不成？”
花满楼抵住他的得寸进尺，一声诩笑：“几时动身？”
陆小凤轻挑眉，在怀中人额上重重一吻，生出几分满足，可开口却是委屈：“我可不想离你半步。”
花满楼便真的笑出声来。
陆小凤也不恼他的不懂风情，含着湿热低头又咬在他的鼻子上，尔后伸舌一舔，嘀嘀哝哝：“不过那点小事，何时动身不可？”
花满楼似是被他叨扰烦了，两指捏住他不安分的下颌，抬头在他颈上用力一咬，登时见了齿痕。
陆小凤哎呀呀直呼，拿手捂着脖子便要戳眼前人额头，想了想最终不舍下手，只好自顾可怜：“你真是狠心，怕是要见血了罢。”
花满楼回身落座，啪的开了折扇一摇，轻笑：“放心，没有血腥之气。”
陆小凤瞪他一眼，蓦地又是想起什么一般，兴致高昂：“过几日可就是清明了。”
花满楼点了点头，满上一杯茶，说道：“怎么，有事？”
“有，大事。”
“哦？”
“你我去徽州踏青如何？”
陆小凤见他丝毫不有惊讶便知他也有此打算，于是越发雀跃了：“那你等我回来。”
“好。”
陆小凤一整衣衫转身便要走，刚不过迈出第一步就见他突然又一扭身，弯腰啄在那人唇角，待尽兴了方才得意洋洋摇头摆尾出门去了，一如偷得腥的猫儿般。
“等我回来啊。”
花满楼对他最是无奈，摇头作罢却眉梢笑意不减。
雨声渐渐变得大了，带着冷嘲，陆小凤忽然回神，他皱眉思索良久，又拿出几天前的那封信来，双眼凌厉，直盯着上面五字——于家庄失火。他本不在意，因为这确实证实不了什么，但昨日他竟又碰到了金九龄。那人一双深邃眼笑看而来，张口却是凄惨：“陆小凤，张府又遭灭门，管家下人无一幸免。”
陆小凤生出不耐，将手上那张胡乱攒成一团扔到地上，再不看一眼。他恰若无意慢悠悠踱步花间，举目一扫那毫无精神的几株便是心中一悸，他抬指摘下娇艳不再的两瓣，小心翼翼收了起来。
“你可是失信与我了啊……”
他抖开大红披风，掩门窗离身，步步去了，其间半点回眸不留。
“等我寻你回来。”

二
流云山庄依旧那般高高在上，一如它的主人模样，冷傲，不羁。
但如今，该是一片死寂。
那教陆小凤心头牵挂的花满楼正巧就置身于这片死寂之下。
他被困地下已有三个昼夜了，每日却总有人送来饭茶，那人只是远远观望一言不发，然后放下东西转身就走。他安坐榻上，拂去衣角那点尘土，淡然一笑，看来幕后之人并不想要他的性命。
回想那日，陆小凤刚不过离开一天，一位不速之客就带着急促与慌乱拜访了百花楼。
“花公子！”
竟是多时不见的无影。
花满楼还不及开口就被他一把抓住衣袖，尔后听得嘶哑的哽咽：“花公子，我家主子不见了！我到处找过了却如何也找不到！我该怎么办！”
花满楼不可谓不惊，问已然六神无主的无影：“这是怎么回事？”
无影擦了擦通红的双眼，将事情断断续续道来。
原来他的主子早已对他有言。
“我死后将尸身烧了罢。”
“爹娘便是随大火而去，如此……我或可早日与他们团聚……”
无影至今记得那日他的主子淡漠中的自嘲，因而不禁撇过头去，良久，终是忍下悲恸点头应了。
他的主子见了却是温霁一笑，难得不再设防，只转着玉箫，打趣道：“当真是个孩子，哭什么，你该为我高兴才是，无影，婆婆他们今后可要劳你照料了。”
“……是。”
一把殇火，烧去凤念。
无影将主子葬入林墓之中却并未离去，于竹林幽处草草搭了间屋舍，他便陪在一侧誓追随此生，每日焚香扫墓，不有半点疏忽。
但，天有作弄心，似瞧人间热闹不够。
他那日如往常一般去看望主子，无意中竟发现墓旁洒落新土，他先是一愣然后又细细查看，一看之下便立时愕然，这显然是被翻过的痕迹。他再不顾失敬与否，毅然决然将坟墓打开了。
“主子不见了……”
花满楼万没想到会有这种事，不觉蹙眉：“那林家之墓……”
无影摇了摇头：“只有主子的骨灰不见了，其他未动分毫，周遭也都找过了，没有任何线索……”
花满楼沉默不语，他突然想起了陆小凤，以及他收到的那封所谓小事的信，思量片刻，他慢慢收了扇，站起身来。
“走罢。”
无影不知所措，不由问他：“去哪儿？”
“流云山庄。”
“……好。”
天若昏晕，压下云头。
无影触景生情，甫一踏入，只满心的感伤。突然，他惊呼一声，竟见一室光亮。这里早已无人居住，怎么还会有人掌灯？他再顾不得其他，脚下一提匆匆忙忙就去探查了。
花满楼随于其后，只觉事有蹊跷，果然，就在无影离开那瞬息之间他就听不远处微有声响，该是有人一晃而过。他循声追去，步步紧逼，那人身法似是不错，但最令他惊异的是此人竟对流云山庄了如指掌，每一处一目了然。他便笃定，此人至关重要。
那人并未牵曳太久，恰相反，不过刚刚换了方向就已隐匿而去。
花满楼立身站在一片冰凉之地，他知道那人是故意而为，也知道前方必有陷阱，但这不失为是条线索，更甚者还能引出那个带给陆小凤麻烦的幕后之人。他指尖轻触地道石壁，抬步不有犹豫，况且，他当真想见识见识这个自己从不曾知晓的地方。
偌大的流云山庄，子皓却总与他同享，每一处都稚子般献宝，尔后侃侃而谈，得他欢喜，自己便是心满意足。
唯有此处，不曾听，未曾见。
越往深处走越觉清冷刺骨，不是寒凉，是心凉罢了。这里或许关押过他仇恨之人，或许展露过他凶残之心，或许曾痛吟不止，或许曾血腥不断，更或许，在他最为孤独之际，将自己困在这最寒冷的一块，暗自压制。花满楼忽的驻足，低声一叹，但他却将最干净的自己给了他，如此挚友，是幸，还是不幸？
地道像是没有尽头，倾耳细听，除却风声倒并没有其他，花满楼稍作思索转身便要离开，就在此刻，不远处耳室突然有了动静，细微至极，但对于他来说已是足够。
的确有人，而且是个作为诱饵的人，待到猎物一来，诱饵撤去，牢笼张开。
花满楼听着身后石门关闭，并不吃惊也不见半分慌张，他反倒是最镇定自若的那个，坐身塌上，他问门外之人：“你是受何人指使？”
身为诱饵的那人呆愣愣站着，隔着铁栏瞧了里面那温文尔雅的公子一眼，又低下头去，仿佛做错事的孩子一般。
“你不会说话？”
那人又抬起头，指着自己的嘴巴很是激动，但仍发不出一点声音。
大抵是被捉来的无辜人罢。花满楼想了一想，笑言宽抚：“不怪你，你受制于人不得不乖乖听话。”
哑巴顿时有了感激之色，跪在地上咚咚磕了三个响头，不等里面人说话站起来转身就跑了出去。
如此，花满楼便留在了这不见天日的寂静中。他将近日之事细细琢磨了一番，直觉都是一人所为，甚至，就是那个引他前来的黑衣人所为。这不杀不放，每日还有饭茶奉上......他想起方才哑巴送饭菜来时的异样，似是慌张更甚，他便确信，是时候了。
果然，未有一刻，石壁有动，脚步声起。

三
花满楼品着淡茶，许是有些凉了，他便浅尝作罢。
门外忽然多了一道黑影，悄无声息。
花满楼也不抬头，依旧轻晃小盏，波澜不惊只清风自笑：“姑娘终于来了。”
黑影沉默良久，也不再遮遮掩掩，打开石门拾级而下，傅粉施朱之姿立现。她一直在看着花满楼，倒是冷静：“你认得我？”
花满楼摇了摇头，笑道：“你我从未见过。”
少女皱了皱眉，妄图从他脸上看出端倪来。
花满楼任她打量猜忌，不避不退，又道：“但我见过夜兰姑娘。”
少女立马变了脸色，姣好的面容带上痛楚，脱口喝道：“你不要提我姐姐！要不是你们插手，姐姐和云大哥也不会死！”
花满楼似是又想起了那个风情卓绝的佳人，不无可惜一叹，说道：“你们果然是姐妹。”
“是，她就是我的姐姐！也是我唯一的亲人！”少女大悲而大怒，愤怨且激动，字字恸泣，“你们害死了我唯一的亲人！”
她名唤舒窈，自幼父母双亡，惟与年长五岁的姐姐夜兰相须为命，姐姐闲暇时帮人做些针线换取薄银，她二人便以此为生，饥一餐饱一顿倒是寻常，但姐姐豆蔻年华又生得貌美，加之无依无靠，因而总会遭到浪荡之徒言语轻薄，夜兰性傲却又无计，每每只能坐于昏暗的灯下无声饮泣，这般隐忍屈辱过活实在漫长，就在她们苦苦挣扎之际，终于遇到了他。
那时她不过总角之年，牵着姐姐的手跟在一个男人后面，那个男人说可以给姐姐找一个安稳的活干，不必像现在这样谋生无望又任人欺辱，姐姐听后很高兴，她便也想跟着去瞧瞧。男人看了看跟在后面的小孩，笑得亲切，并不介意。他们七拐八拐过了很多街口，越发热闹了也越发艳靡。夜兰突然警惕，紧握住妹妹的手转身就要跑，不想旁边巷子里倏地就冲出几个大汉来，直把人按住了，分毫不能动弹。
打头的一个扔了个包裹给那个男人，回头一瞧地上垂死挣扎的少女和被擒在手中的小丫头，便一脸玩味的坏笑：“可以啊，买个大的还送了个小的，也是美人胚子，十年八载后坐成花魁也不无可能。”
男人一脸谄媚数着银子，夜兰睁大了双眼难以置信，舒窈不懂他们在说什么，只知道这些是坏人。
“放开我姐姐！”
周遭热闹，却无一人出手相助，他们或已司空见惯，赴火之飞蛾已然焚身，他们再不敢了，因而变得胆怯而麻木。过客匆匆，唯恐沾惹半点荤腥，其间独有一人，长身鹤立，不惊不扰。
云子皓此时已少年有成，难得闲散便瞒着婆婆下山薄游，想着亲手为她挑上几个珠花与绸缎，如此，她该不会再推脱了罢。转至闹市行不过百步，忽来的嘈杂传到耳旁，他便觉败兴，但当亲眼看到发生何事时，他陡然一震，尤是看到一个女子被压制地上，脸上遍布泪痕与绝望，他更顿觉有锥心刺骨之痛，朦胧中似是见到了娘亲决绝，还有看向他时的那最后一眼......他大恸之下猛然晃了晃头，再抬眼，裹覆杀机。
男人乐呵呵抱着银子要走，但见一对净白靴落入眼帘，他不由抬头，正要骂一句不长眼就见一道残影闪过，然后眼瞧着大量的鲜血从自己脖子里喷涌而出。
“你......”
“你是什么人！”大汉见男人倒在血泊里不由大怔，啐骂连连，竟有人敢管他家闲事！
云子皓没有说一句话，再次抬手，只见一把泛着寒光的剑直指而来。
夜兰一被松开就赶紧抱着自己的妹妹缩到一旁，遮着妹妹的耳目，只道：“不怕，不怕。”
她并没有安慰太久，因为云子皓剑起剑落直取六人性命不过霎那功夫，等她再抬头时，整个巷子只他一人漠然而立，地上尽是残肢，风中满是血腥。她惊魂未定心悸不已，此时仰头看着一尘不染的他，却并不害怕。
云子皓谁人都不曾理会，一直沉默着回了山庄。林婆婆直守在庄门候着，此时见到他人才放下心来，但错眼一瞄不觉又是一顿怪讶，后面竟跟了个一大一小。
“这......”林婆婆看着小少爷面色阴沉直接越她而去未有示下，不禁犯了难，再瞧倔强执着的少女和虚弱无力的幼儿，终是叹了口气，“进来罢。”
既然小少爷任她们锲而不舍跟着，那想必就是不在意了。
“夜兰、舒窈。”舒窈像是想起了无忧无虑的过往，虚懈一笑，问他，“你说好不好听？”
花满楼听得出她此刻的轻快，便点了点头。
“都是云大哥取的名字呢。”舒窈笑意慢慢消失了，只剩失意的低语，“云大哥明明很喜欢你们，为什么你们还要同他过不去......姐姐也是，姐姐也很喜欢云大哥......我也最喜欢他们了，可为什么我满心欢喜地回来而他们都不在了呢......”
“姐姐是个骗子，说教无影哥哥轻功的师父就在塞外，骗我去学，骗我说想知道塞外为什么也能生有兰花，骗我说想亲眼看看，骗我，都在骗我......”
“你知道我捧着姐姐心爱的兰花回来时在想什么......我想姐姐一定很高兴，她一直不开心，我想让姐姐开心......”
花满楼一直听着，不想打断她独有的回忆。
她却突然抬起头直勾勾盯着他，眼中挣扎又躁动，欲宣泄而不能，尽皆煎熬：“我恨你们每一个人，只有我蒙在鼓里，在得知真相时真的很痛苦......”她又一声苦笑，楚楚悲切，“可是我什么都不能做，云大哥和姐姐都死了，无影哥哥和其他人都不见了，你是云大哥最喜欢的人，陆小凤是云大哥最欣赏的人，他定然不想我去伤害你们......”
花满楼暗自太息，话里听不出悲喜：“所以你就烧了于家庄又杀了张府老管家和那些下人？”
舒窈顿时惊诧，怔怔问他：“你怎么知道......”
“自然是我告诉他的。”
一人潇洒，翩翩而入，他双眼清亮，待看到里面白衣更是浮扬光华与深情。
“......陆小凤！”
不是陆小凤还能是谁。

我文章都发不出去了，云盘链接也发不出去，我甚至觉得我这号又悬乎了，逐云清明已整理成文档，需要的可以留一下邮箱，我还是挨个发邮箱吧……

真的还有朋友记得我，我随意写的文章也有朋友在看，好欣慰，有各位朋友捧场真是我的荣幸

这帖子有毒，难得来贴吧发文一次，文章发不出链接发不出现在连你们的回复也看不见了……一路看下来少了多少楼层啊

现在是整个贴吧都有毒了，2017年之前的帖子都不见了，我的局中局啊……

我现在连你们的回复都看不到了，明明消息提醒里有新回复，点进去什么都没有了，被删个精光，这贴吧没法待了吧╥﹏╥

好几个回复都被删了，你们给的地址要是在消息提醒里显示不全我就完全发不了……如果我很长时间没有回复你们，看看是不是被删掉了，那样的话可以私聊发我

各位亲，如果我没能及时回复或发送文包，十之八九是各位的回复被贴吧吞了，我根本看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