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Deny me all the good of earth —
All joy and soul-rebounding mirth,
All wealth and rank and love's great days;
But leave one thing by which to cope
With ebbing life's dim evening rays —
Leave me but hope.
剥夺我世上一切的芬芳——
所有喜悦和振奋灵魂的欢愉，
所有财富、地位与爱情的美好时光；
但是留给我一件事物以应对
应对那颓靡生命中暗淡的穹苍——
此物名唤希望。
——马克斯·埃赫曼(Max Ehrmann)
-菲尼克斯第六十二纪元，某月某日，神圣帝国南部-
黄沙在峡谷之间咆哮，狂风将小丘上覆盖的薄沙掀起，露出裸露的岩石。荒野间死气沉沉，仅有生长在巨石之间枯瘦的灌木有一丝生机。峡谷之下躺着一具瘦小的躯体，穿戴着不合身的暗银色盔甲，全身被血迹侵染，干涸的血迹下隐约能看到盔甲上神圣王国的徽记。
盔甲包裹之下是一个年轻的绿原之子，形容枯槁，一动不动，和一具尸体没什么区别。躯体紧闭双眼，脸上留有劳役与饥饿的痕迹；仅存的一只手臂压在身下，紧紧护着一小块肉干和一个紫色的小包裹，包裹已经被血迹染成暗红色。
不知过了多久，那死尸般的躯体略微颤动了一下；秃鹰在山谷间盘旋，远处传来骨犬的咆哮。
至少…她还活着。活着就有希望。
希望改变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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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数月前，重生镇-
“我们不要贪恋肉体的欢愉，而只应贪恋造物主的爱和所有人类的幸福。奥克兰神圣的火焰之下，一切邪恶皆会化为灰烬。”
裸露的岩石相互堆积，形成荒凉的峡谷。稀薄的土壤下仅有枯死的灌木勉强存活。荒野中坐落着一座形状怪异而突兀的山谷，山谷正中矗立着一座未完成的巨大雕像。雕像是一个男人的模样，手持利剑，僵硬的面孔和笔直的身体流露出不容置疑的权威。
“祂将我们从枷锁和野蛮中拯救出来，我们再次作为神圣的连接而统一。祂将我们从愚昧和困顿中拯救出来，我们重拾信仰之剑斩杀了黑暗。”
雕像高耸入云，四周架满了锈迹斑斑的脚手架。以雕像为中心，环绕着一圈老旧的机械式加工设备，再往外便是简陋的营房与一排排怪异的铁柱。
“一个不纯洁的种族是亵渎的，一个未被限制的女人是罪恶的。注意了，堕落者！你们必须重生才能为奥克兰服务，以免你们再度堕入娜尔可的陷阱。 ”
营房与铁柱之外，便是人工开凿而成的峡谷与岩壁，以及尚未搬运的裸岩。不时有全副武装的守卫来往，他们手持束棒，喝斥着几群挂着枷锁的奴隶。其中一名守卫手捧一本皮革封皮的旧书诵读着，在喝令之下囚徒打扮的人们一边跟着布道者念诵，一边挥舞着沉重的铁镐敲击着岩石。
“我们不要，不要贪恋肉体的欢愉…救赎我们，菲尼克斯…宽恕我们的罪过，容忍我们卑贱的躯体——”
铁镐敲击着坚硬的石块，单调的敲击声与忏悔声一同在清晨的山谷里回响。一个年轻的奴隶吃力的挥动着瘦小的胳臂，镐尖与石头碰撞偶尔迸出摩擦的火星。
梅德温没有过去。或许是那次圣骑士正中头部的钝击导致，过去的回忆斑驳褪色，难以捕捉，只在梦中若隐若现。她甚至受过教育，因为她认得光辉圣典上的字，不过在这里这毫无意义。或许她曾经经历一段极其美好的时光——在夜晚无数个噩梦的间隙，她偶尔能在梦境中捕捉起这样的画面-明亮的大道上宽敞的建筑，雪白的台阶映射着五彩的灯光…那些是实际存在的场景吗？抑或只是疯狂的幻象？总之，她所能拾起最清晰的记忆便是她被拖进了重生镇的大门。
重生镇的奴隶没有未来。或许你不小心用写着圣谕的纸来包绿果，或许你是个女人却会读会写，或许你生而是个“长角的野兽”居然胆敢和圣骑士呼吸同样的空气-总之，一旦你来到这里便永世不能离开，连尸体亦要在熔炉中焚烧殆尽，这是神圣的净化。
当你所有的一切均被剥夺，当繁重的体力劳作和漫无止境的饥饿使你无法冷静思考，当理性的高地被汹涌的感情和纯粹的痛苦所占据时…你真的很难不信仰些什么。梅德温这样想着，趁守卫转身的间隙瞥向一旁的另一个奴隶。那是一个沙克族，他头顶的长角早已折断，豁口上留有肮脏的暗褐色血迹。他在祈祷声中哭泣着，几乎整个人匍匐在地，颤抖的双手难以握住镐尖。
“原谅我…我是黑暗的野兽，是、是娜尔可的使徒——”
这种级别的虔诚绝对不是装出来的…像那个沙克族这样的奴隶有多少？无穷无尽的痛苦使人麻木，不得已而寻找精神依托。比起不断质疑痛苦何时到头，精神上的顺从和投靠更能让人们接受自己的不幸遭遇。这不是他的错。有一个词专门用来形容那些对加害者产生情感的人，不过梅德温忘记这个词叫什么了。
这样的人不在少数。自己什么时候会变成这样？
“麻利点！异教徒！”
一阵剧痛打断了梅德温漫游的思绪，高举束棒的守卫已经巡逻到她跟前。她下意识地举起双臂，强忍肌肉的酸痛加快了挥舞铁镐的速度。不能停下。被活活打断肢体的奴隶不在少数。与此同时，那个沙克族的抽噎声仍然没完没了地在她耳畔回响。
如果她由于疲惫和痛苦放弃了思考，如果她任凭绝望吞噬自己的神志，她终将哭泣着匍匐在奥克兰雕像的脚下，最后成为重生镇焚化炉里又一具焦黑的尸体。
所以她才要思考。只有不断思考才能保持清醒，只有保持清醒才能寻找希望。
…但是希望在哪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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暮色四合，暗紫色的雾霭取代了天空金黄的余晖。傍晚的山谷氤氲着闷热的空气，守卫们打着哈欠挥舞着束棒将奴隶们驱赶到营地外围，并拷在一旁锈迹斑斑的铁柱上。
毫无意义而又沉重的体力劳动使他们精疲力竭，尽管被拷在柱上处于一种相当不舒服的姿态不少奴隶还是很快入睡。必须休息。养精蓄锐。等待着明天有足够的体力劳作——
明天。梅德温想。明天不过是今天的延续，今天不过是昨天的延续。重生镇的生活一成不变，没有人知道这个镇子已经存在了多久。不过就她所知，与多年前相比，这里并没有太大的改变——永远是未完成、将来也不会完成的巨大雕像，永远是晨祷、束棒、难以下咽的食物和劳役。每天早上圣骑士念诵的圣火故事里，奥克兰一次次打败邪恶的娜尔可，永远如此。毫无例外。
所以希望在哪里？
尽管圣骑士从未提及，不过总会有人离开这里的-梅德温告诉自己。重生镇并不是固若金汤的壁垒。尽管没有证据，但是这件事一定曾发生过，以后也会发生：他们会撬开枷锁，徒手攀越陡峭的山谷，或者伪装为圣骑士走出大门——然后再也不回来。
月亮升起，硕大的银色星球与各色的星辰一同攀上天空，为大地平等地撒上清辉。黯淡的光辉照向奥克兰的巨像，也照向身披枷锁的奴隶。而在不远处，有些什么东西在月色之下闪闪发光——
那是什么？梅德温握紧手腕上的锁链使其不发出声音，然后身体外倾尽力用脚够到那闪闪发光的物件。她将物体勾到脚边，借着月光俯身查看。
一小片薄金属，应该是锯片。呈长条形，有斑斑点点的锈迹，应当是某个守卫用锯子时不慎脱落的。
往日的记忆片段再次浮现，梅德温眼睛一亮-尽管忘记了具体什么时候，不过她一定在哪里看过——她蹲下身，用背拷的双手拾起锯片，借着铁锁将其折成两半，然后就着铁锁尝试研磨。如果将其打磨成细长的铁丝状撬子，便能伸进锁孔，撞开铁锁。
值得一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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剧痛，永无止境的剧痛-
整个世界蒙上一层红与黑交织的血雾，绝对的痛苦之下难以思考。皮肤撕裂，露出红与白的血肉。带刺的束棒勾烂皮肉，锈蚀的铁刺捅入肢体。撕心裂肺的痛苦。她难以辨别痛苦的来源，到底是身体的哪个部位？手臂？躯干？头部？这不重要了。圣骑士的刀剑和束棒如同雨点般落在她身上。她听见很远的地方有人在声嘶力竭地喊叫，用着她自己的声音。
“邪恶又亵渎的家伙，娜尔可的奴仆！居然趁天没亮弄开了锁链，真是没王法了！”圣骑士的声音。那一小片撬子被拾起，扭断后落在地上。
她躺在地上，打滚，抽搐，抽泣着尖叫。纯粹的痛苦压制了所有的理智，她只想他们停下来。但他们没有。
梅德温感觉自己的意识在下坠。下坠，下坠，坠入世界之外的深渊，远离痛苦之地。解脱的时刻到了吗？我已经感觉不到任何痛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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湛蓝的天空万里无云，太阳平和而宁静地投下日光。没有黄沙，没有荒漠，地面上没有身披枷锁的人们。笔直的大道上铺着雪白的台阶，两侧是整齐洁净的建筑，一旁青草茵茵的绿地上摆着木质的长椅。人们走在路上，各种种族的人。一些忙着自己的事，另一些只是在消磨时间。他们为了无关紧要的事而烦恼，比如今天穿的皮衣有些落伍。
梅德温睁开双眼，眼前是铁质的金属笼子，笼外一片黑暗，头顶有着微弱的星光，那片阳光明媚的草坪与大道早已不见踪迹。梦境，又是梦境。与往常不同的是，她的梦中第一次出现了人-绿源、焦土、沙克、各种外貌的蜂人。成群的不同种族各式各样的人，走在同一片土地上。
不重要了…反正都不是真的。她试着起身，轻微的动作立马牵扯起一阵剧痛，她条件反射般地抽搐。痛苦使她恢复清醒，昏倒前的记忆如潮水般涌入脑海。束棒，鲜血，还有-
自己的手臂。被活活撕扯下，血淋淋的手臂。
梅德温惊骇地望向自己左侧袖口，伴随着针刺般的一阵阵刺痛，她发现自己的袖口空空如也-原本应当是手臂的部位在绷带粗糙包扎下打了一个简陋的结。
他'妈/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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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楼被吞了，把简介重新发下

暮色西沉，入夜时间已到-重生镇千遍一律的夜晚到来。在确定圣骑士已经离去后，梅德温扶着笼子的边缘勉强起身。
最近的日子不算太糟-忽视那只被砍下的手臂以及其他很多东西的话。夜晚她能够待在室内的笼子而不是野外，劳役也不至于过于繁重。他们会给她医疗，以及一些能维持生存的食物。他们很残暴，但不会刻意屠杀奴隶。不然也不会有重生镇了。砍下你的手，为了给你一个教训，要忠于奥克兰；然后医治你，为了让你重生，以虔诚的心劳作赎罪，回到奥克兰的怀抱。——至少他们是这么说的。
去'他/妈/的，全是狗'屁。她永远也不会成为那个沙克族，跪在地上奴颜卑膝地祈祷，感恩戴德地舔舐奥克兰的屁股。她会离开这里，她不属于这里，没人属于这里。
奴隶的镣铐由两部分组成-束缚在肢体上的铁环，和连接铁环的锁链。当她解锁时，可以同时解开两个部分，也可以只是取下锁链。梅德温俯下身去，用仅存的右手将藏在铁环接缝处的一小片铁片取出-那是锯片的另一部分。当时她将锯片一分为二，制成两块撬片，圣骑士们在巡逻时只发现了其中一片。
她熟练地取出撬片，伸向笼沿，按照每晚练习过无数次的方式解锁。
今天是菲尼克斯六十二世的诞辰，这里为数不多的节日。圣骑士们领到额外的食物，奴隶们也难得地被准许提早休息。镇外的圣骑士们往来频繁，大门把守也因此相对宽松。如果有什么日子适合离开的话，那就是现在了。
咔哒-门锁应声而开。偷走盔甲，取走补给，然后赶紧走——梅德温在心中默念了一遍步骤。
在几次千钧一发的冒险下，她已经基本掌握了如何悄声走路的技巧。这并不难，尤其考虑到她体型极其瘦弱的情况。她悄声打开笼门，小心翼翼地向向下的楼梯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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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情况？那帮人睡觉时都不脱盔甲的吗？梅德温从楼梯上向下张望。
这下好了…怎么把盔甲偷走啊……她原本计划窃走盔甲，然后装成圣骑士逃走的。现在怎么办？回到笼子，自己锁好，装作什么事都没发生？还是冲进去直接动手卸盔甲，冒着被发现然后砍断另一只手的危险？
该死，时间拖得越久不确定因素越大，自己只剩下一片撬子了。要么现在被发现然后被打死，要么迟早撬片被发现然后在重生镇待到死。该死有什么区别吗？已经没什么可失去了！一无所有的人敢于干出一切。
她卸下所有的锁链，尽量小声地溜进了圣骑士的营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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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下，有一大段又被百度吞了…

梅德温将那套沾着斑斑点点血迹的囚服拖到墙角，用沙土草草地掩埋。永别了……我的奴隶身份。
那么，下一步是什么？
梅德温将目光投向天空。以月亮的位置来判断，现在是凌晨时分。必须在天亮之前离开这里，不过自己还有一点时间。
将守卫们的谈话拼凑起来，梅德温大概知道南部有一所名叫“枢纽”的城镇。它原本是神圣王国的领’土，但却在“娜尔可的亵渎信徒”阴谋下取得独立，时至今日收复失地仍然是圣骑士们的梦想，但按他们的语气来看一时半会多半无法完成。
那么，枢纽城。与圣国边境接壤，而且不受其控制。听这个名字……大概也会和其他的势力有所交集。倘若能够到达那里，筹划自己下一步的行动无疑会更加容易。就这么定了。
这里大概是神圣王国的中部，而且圣国的领土面积应该不算太小…那么在出发之前，自己必须再“收集”一些补给。食物，水，有值钱的小物件就更好了。考虑到自己都能将守卫的外衣偷出来，这一步应该挺容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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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空上是暗淡的星辰，除了摇曳的火炬和营房的灯火外并无别的光源。梅德温大摇大摆地走进空无一人的营房，吹熄明亮的油灯，然后借着月光在架子上煞有其事地东挑西选。值夜班的圣骑士从门口路过，对着她的方向心不在焉地喊了句“给我留点早饭”就打着哈欠离开。
看上去自己的伪装还挺成功。梅德温暗自擦了一把冷汗，一面想着，一面选取着便携的压缩食物，将它们系在盔甲内衬的褡裢袋内。
饱满的青蓝色椭圆形果子，切成方形涂了说不出名字香料的熏肉，卷了肉干的面包卷。食物。她尽力抑制着自己暴饮暴食的欲望-自从她进来起就没吃过一顿饱饭。圣骑士的伙食真的不错，那种果子尤其好吃，像是橙子和梨混合起来的味道——等下，什么是橙子和梨？
梅德温一面往自己的嘴里塞了一把果子，一面将几瓶用绳子系在一起的清酒一并绑到自己的腰带上。一本好公民必备的圣火，还有菲尼克斯的狗/屁圣谕-她得装成极度虔诚的圣骑士。差不多了。她最后扫了一眼货架，思考着还有什么东西可以拿的。
突然，一件紫色的物件吸引了她的注意-那是在架子的底部，不起眼的地方放着的小包裹。要不是留心检查，很难发现。包裹不大，外面裹着紫色的绸缎，触感冰凉。梅德温掂了掂，有一定重量，像是由金属组成的。好吧，看上去挺值钱——梅德温无暇拆开细看，将其收入怀中。如果能够出来，不论是购买衣服还是食物都要花钱-这种像是奢侈品的东西卖出去多少能赚点。
她离开营地，向大门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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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门位于斜坡之上，坡下的道路边是一排排奴隶栖息的铁柱。梅德温全身披挂，手提束棒，装作漫不经心地从他们身边走过。绝大多数奴隶已经睡着，他们被剃光了头发或砍去双角，骨瘦如柴，面部憔悴消瘦，刺眼的橙色囚服挂在他们枯瘦的身体上仿佛简陋的布袋。我也是这个样子吗？梅德温怔怔地看着那些奴隶，尝试着从记忆中勾勒自己的长相。她不太清楚自己目前的相貌，或许经过漫长的重生镇劳役，人们很难认出自己的模样。
突然，边缘处铁柱旁的一名蜂人抬起头，迎上她的目光。梅德温一愣，突然意识到她不知不觉在这里驻足太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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总算发出去了，现在顺序应该没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