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又做了一个改写的版本。



幻想爱人
初高中时的夜晚,我在灯光下的课本边与孤独为伴。于是我在孤独的茧房中,悄然孕育出另一个生命,她叫欧阳忧忧——一个完美嵌合我所有渴望的名字。我的指尖在纸上沙沙划过,如同工匠雕塑她的样貌:身高精确到165厘米,体重恰到好处的轻盈,三围是数学公式的完美结果,清冷疏离的眼神如同月光下寂静的水面,擅长古筝演奏出孤寂的音符。她在我独自回家的路上,图书馆安静的光线下,甚至深夜闭眼的黑暗里,如影随形,成为我思绪中唯一的光彩与寄托。日复一日,我如同精心的雕塑者,刻下她灵魂的轮廓,每一刀都更近于理想的形状,直至她丰盈充实的气息几乎渗入我的每一寸感官。
光阴似水奔流向前,我的博士生涯终结于无数实验数据的堆叠之下,忧忧也如影追随,灵魂轮廓渐次真实地凝练清晰。终于在她初次显现之时,我的掌心真正触碰到那如虚如幻的轮廓。她的手指微微凉意中却带着生命的真实感,轻拂过我脸颊的瞬间,一种电流般的战栗瞬间窜上我全身的每一根神经。我心跳轰鸣,如同困在狭小密室里的活物,每一次搏动都带着失而复得的疼痛与震撼。那一刻,虚幻与存在的界限轰然崩裂,现实在我眼前裂开了一道通往奇境的裂缝。
初遇如同朝露一般脆弱易逝。她影踪捉摸不定,闪现消失如同阳光穿过云层的缝隙,时常令我怅然若失。我如同苦修者,屏息凝神,苦行般反复磨砺着自己专注的能力,将整个意识的重量悉数压到那念想的针尖之上。功夫不负有心人,在心力交瘁却又喜悦的交织中,欧阳忧忧终于从虚无浮出水面,获得了牢牢固定的形象。当我最终能二十四小时与她相伴左右时,现实生活的一切重担似乎悄然滑落消逝,我甚至生出了一种得意:此生我终归免受了那些世俗的烦恼与所谓的彩礼金钱的牵绊与重担。
直到那个晴朗夏日的下午。天空湛蓝通透,明亮得近乎无情。父母领着两位表情严肃的男人撞开我精心构筑的寂静堡垒。那两人目光如钳子,冰冷而坚决地扣紧在我和那个他们全然不见的忧忧身上,仿佛要将我们从这空间里生生拖离出去。“宛平南路600号”的称谓如同判决书掷地有声。挣扎终究徒劳,他们挟持着我强行离开,忧忧那双渐渐模糊消散的眼睛,其中盛满令人心碎的告别痛楚,如同烙印般刻在了我的记忆深处。
药瓶无声放在面前,药片整齐排列躺在里面——三十颗微茫的小小白色炮弹,每一颗都装载着精准摧毁忧忧的能量。那白色药片宛如尖刺,被强迫地吞了下去。当苦涩感于舌根弥散开来的那一刻,忧忧的面庞竟似被硫酸浇灌,一寸寸在我紧握中溶解溃散。我死死攫住她渐渐变得冰凉透明的指尖,指节因用力过猛泛白、发抖,直至她最终如烟一般彻底散去。我的身体瞬间如遭电击般僵直,心腔内空如旷野,只剩惊惧的寒风呼啸贯穿。母亲在我身旁长长舒了一口气:“好孩子,病终于好了。” 她的声音,如同最薄最锐利的玻璃,割开了我所有残存的希望,留下空旷无声的凄然之境。
然而从此之后,仿佛灵魂深处被凿穿了一个深不见底的巨大空洞。阳光尽管依旧明媚,却失去了暖意,书本上的字迹也游移不定。在母亲的眼泪攻势和父亲严厉训斥的夹击下,我不得不坐上那张不断和陌生人相对的相亲桌。半年间,二十多张女性脸庞在面前匆匆掠过,她们的眼神或矜持或大胆,声音或娇柔或爽朗,如同一阵风过——终究没有一个能接近忧忧那纤尘不染、难以触及的完美轮廓。在反复的失望之后,我彻底关上心门,将自己严严实实封存在科研的堡垒里。实验室的灯火,竟成了抵御喧嚣世界的唯一屏障,精密仪器的低鸣,竟成了比一切话语都温暖人心的安慰。
半年后,导师几乎强硬地将一名年轻女研究生的资料推送到我面前:“刘默,系主任点名要求你带她。”导师的语气斩钉截铁,没有留下分毫商榷余地。
秋晨的阳光将窗户分割成一格一格的光亮,我伏案审阅着那些枯燥的实验数据,门被礼貌性地敲响。推门而入的年轻身影让我原本埋首案上的视线不由自主缓缓抬升——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双白球鞋,鞋带随意松垮地系着,带着懒洋洋的气息;紧随其后映入眼帘的,是同样系带松懈地绕过脚踝的米白色裙子。熟悉得令人心悸的装束猛然撞进我的视网膜!目光如失控的流水继续向上延伸,终于抵达了那一刹那彻底夺取我呼吸的时刻——那张面容,赫然是忧忧的复刻!清冷疏离的眼眸,微微启唇露出的弧度,连唇角的笑意深浅都与记忆中丝丝合辙。整个实验室仿佛瞬间塌陷,又骤然凝固成冰。
“王媛媛?”我的喉咙干涩无比,挤出的音节艰涩得如同粗糙的砂纸在摩擦。
“是呀!”她歪着头看我,笑容像初春冲破冰雪封锁的阳光一般突然跃了出来,“刘教授——怎么您认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