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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镇吧之宝】【nc文】暂无名,可无视(脱水版)【作者:网球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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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楼献给伟大滴坑主拍子童鞋


1楼2011-02-14 18:07回复
    2楼2011-02-14 18: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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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章
      “真的会打起来么?”  
      后来,每自新进同僚,下属,荆州兵,冀州兵,益州兵等等等等,用审视怪物的眼神求证他长阪之战的枝节蔓叶时,赵云总会想起小嫦这句半信半疑的话,他总是觉得喉咙坠了颗千斤重的橄榄,坠得他不能说话。“长阪”就在他的静默中被任何什么人敷衍成了一篇又一篇的惊世传奇。  
      赵云于是更加沉默,他一贯沉默,但少年时的沉默根本缘自于天成的性格及属于少年人的理想主义的思考;后来的沉默则含混了更加现实的东西,比如,失去战友,失去妻子,和不断地失去。  
      长阪战役后的两天军师来看他,他并不在自己房中,孔明一不作二不休,让驿夫驾着双辕马车在江陵城邑的滨水关口来回逡巡,远远便见赵云带着四五骑,战袍披风,正向守关副将询问着什么。
        
      孔明缓步下车,赵云望见他,过来行了个军礼。  
      “军师。”  
      孔明皱皱眉头,  
      “为将者不知爱惜身体,如何能够爱惜他人?”  
      赵云道,“长江浩荡,令心境平阔;身上的伤虽然疼痛,更能促人静心思考。军师,我有些事没有想清楚。”  
      孔明拉着赵云的手,两人乘车至赵云的临时府邸,府内家将禀告又有不少同僚登门探望过,知道赵云可以行走并且已经出门,连夸将军神勇。  
      赵云向孔明望了一眼,见军师的脸一片红蓝绿,知道自己也好看不到哪去,忙将孔明让至屋内,吩咐上茶。孔明不由他动,为他将身上的披风战袍宽下,换上宽大的衣服,见他精神尚可,这才在小几旁坐定。  
      赵云奉茶当胸,“多谢军师为我宽怀,赵云以茶代酒,先干为敬。”  
      乃举杯一饮而尽。  
      孔明将羽扇置于身侧,挺直上身,“赵将军赤子之心,令人钦敬,亮无复言。”  
      同样举杯一饮而尽。  
      赵云坐定,双手紧紧握拳。  
      “不提长阪之事,是军师知我。”  
      孔明不语,为他斟上一杯茶。  
      赵云以手加额,泪水滚落,  
      孔明见他动情,总算一吐数日郁结,心里稍感放心。  
      赵云道,  
      “赵云少年立志,无外见田埂荒芜,人民苦难,乡梓亦是风雨飘摇,朝不保夕,这才率本乡义勇背井离乡,择主而事,只愿凭己之力,为百姓求得福祉。可是我发现,我连自己的亲人都保护不了,父母跟前,我不能尽孝,兄长去世,我不在他身边,我的妻子死在乱军之中,我不能找到她的尸首好好安葬,而我追求的东西,也远不可及。因为我连累了这些人,我是个自私的人。我救护了主母和小主人,但却有那么多妇孺没有人救护。我看见一个曹军的小兵把一个女人一刀两段,我气得发抖,问他为什么杀害无辜,他说她挡了他们追杀我们的路。他的口音是河北人,是我的同乡,他若不在军中,他断不会无故杀人,战争让人的血变冷。”  
      赵云停了一停,“我最后一次见到小嫦是在行军路上,她在车上见到我,探着头问我身上的棉披怎么没了,我说给了个老人,他在风里瑟瑟发抖,有了衣服,他即使不走了,坐在路边,也不至于就此冻死,我不给他,他一定就死了。小嫦听后要把自己的棉披给我,我说岂有此理,然后塞了个鸡蛋给她,她说要告诉我一件事,我说等安全了再听。等我们被曹军大军冲散,我护了甘夫人和小公子出了重围,不敢有半点停滞,见到远远的她的车子翻了,她仰躺在地,脖子扭成奇怪的角度,身上干净得不象话,两只手死死护住自己的小腹,我知道了她要告诉我什么。但是我不能停,我只能救一个是一个。”  
      赵云立起身来,“军师,我躺下来就见到到处鲜血的战场,无辜死难的百姓和将士,还有小嫦。所以您让我爱惜身体,那就还不如放我出去走走。”  
      “子龙。”  
      孔明扶住赵云的肩让他坐下,  
      他低头沉默了片刻,抬起头来,
      “我们都不能选择自己出生的年代,我们什么也不做,我们的亲人一样会死去甚至更惨地死去。子龙,我们只有结束乱世,才能不再失去。子龙你知否?这是我们这代人的使命。”  
      赵云沉思片刻,孔明眼中的温暖一点点感染到他。
      他露出一个笑容,举杯敬了孔明一杯茶:
      “军师,我会完成自己的使命。”
      孔明接过茶杯,“你现在的使命就是立刻休息,来人!”
      


      4楼2011-02-14 18: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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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三章
        赵云在当天夜里陷入昏迷。
        他高热不退,感染的伤口引发的肺炎让他每次呼吸都象滚过胸膛的嘶哮。张飞由外城赶回看他,被医官挡在门外,厅内已拥进了一群人。刘备在挨挨擦擦的人群角落里静默如石柱,只偶尔向孔明望望,“军师,我是送走了一个又一个,我对不起兄弟们。”孔明想着白日赵云说过的话,觉得说什么都是多余,只道,“主公放宽心。”这时张飞又在拍门大叫 ,“老赵,是三哥!”
        房内的赵云似乎听到,翻动了下眼皮,惹得侍者一阵忙碌。
        隔天黄昏时,赵云退了热,后两天他能坐起来时,原有的衣服穿在身上已经晃晃当当。关羽,张飞在赵云养病期间去看过他几次,两人与赵云关系都很好,不同的是关赵气场不对,独处时常常什么话也没有,张飞就有趣得多,他在赵云榻边有一搭没一搭,最后说,“唉,弟妹的事你别放在心上,大丈夫何患无妻么。”关羽摇头道,“三弟,劝人不是这种劝法。”张飞愣了一愣,又道,“我是说,象弟妹那么好的女人,真难得。”关羽摇头道,“也不对。”赵云眼神已逐渐清澈,精神好了很多,他披衣而坐,“两位将军,咱们这些人都是铁和钢,越煎熬越结实。”
        他并没有说在他失去知觉的那些时候,他分明觉得有人轻抚过他的额头,象妻子温柔的叹息。
        与此同时,刘备集团的势力在东汉帝国的落日余晖中日益壮大。
        赤壁之战后赵云领桂阳太守,一任三年。那天他原封不动地接过原太守赵范献上的印玺,在清晨之前带着军队悄然入城,入城后便张榜安民,逐项核查府库钱粮,查阅当地财政税收。第二日一众人等还没缓过劲来,他便布衣缓行,混迹在熙熙攘攘的百姓中,熟悉当地风土。较之前任,桂阳百姓时不时可以见到这位做事勤力,谈吐朴素的新太守,他侃谈不多,也不常发榜文,却因仪容端肃,身体力行,时日一长,不知不觉令桂阳大小官吏精神风貌为之一新。当地百姓本对或耀武扬威,损人肥己,或空话连篇,有始无终的批批官吏深觉反感,蓦见这位只做不太说的新太守,当时只是好奇。渐渐看出此人确乎是真心想要做些事情,并非轻佻浮滑之徒,心防一去,好感与日俱增。以至原属桂阳当地特产的坛子肉,也有人借了赵太守的名头,说他最好此味,生意一时大好,又附会当地芙蓉峰自古有之的蒙泉,乃赵太守神枪挥处所辟,更为此泉更名为“万军泉”。这些八卦掌故赵云听时只觉晕晕忽忽,但他看到这些传说深处百姓的心气和顺,知道桂阳百姓有心力编出这些故事,说明对生活有了希望,于是只是一笑置之,直到这日他听到另一个故事。
        樊氏死了。
        是自杀。
        他还记得她,那是原太守赵范的寡嫂。在他领军接管桂阳的当天晚上,他们在赵范为他准备的接风酒席上见过一面。她的出场很奇怪,像凭空飘进来一朵云,一身纯素,眼神聚焦在远方,那眼神只在与他对视的一眼中稍稍亮了亮,随即又很快黯淡下去。
        即使觉得她身上没有属于家的味道,赵云依然不得不承认,这是他有生以来见过的最美丽的女人。
        这之后便是那众所周知的,时至今日依然被桂阳,以及桂阳外百姓传得沸沸扬扬的三个条件。
        赵云当然地回绝了。
        除了美丽,他没有任何理由娶她。
        再之后便是赵范的潜逃。
        很奇怪,赵范逃到哪里都众说纷纭,樊氏的死却被传得板上钉钉。
        她死得很决绝,是用剪刀剪开了喉咙,伤口和口里倒出的血刹时糊了一张美丽的脸。
        她安葬得也潦草,只用席子一卷,挖了一个很深的坑,把人扔在里面,就埋了。
        她太美丽,不能不立刻掩埋,也不能不埋得很深。
        赵云得到这个消息时身子一僵。
        距那次莫名的联姻已有一年半的时间,她发生了什么,她为什么死?
        赵云晃了晃头,稍稍闭上被阳光晃得刺痛的眼。
        桂阳城各处隐约飘荡着惋惜之声,非常暧昧的,几乎被一致认为的,她的死,与他的拒绝有关。
        八卦的中心并不埋怨赵云,只是同心地替美丽的,不衡量自己身价的,想要高攀的樊氏惋惜,人们对这个故事本身饶有兴趣,以致都没有人探究下过了这么长时间,樊氏的自杀究竟是否真的与赵云有关。
        赵云立在桂阳城郊半坡下新开的数亩荒地上,他挽着裤角,笑着看向当地农人送上的双穗嘉禾,对耕田人来说,天现嘉禾是丰产丰收的吉兆,赵云还记得自己在家乡参加社祭时,有老人提到嘉禾时那笑得眉毛也飞起的模样。
        “怎么样?我没蒙人呐。太守大人,别说,别看你种地是个外行,你选的地方还真好!”
        一脸紫红的老人笑得胡子都要翘起来。
        赵云把禾苗往自己怀里一夺,“老人家,这株送了我吧,反正我选的地方好么,今后这里结的麦子都是双穗的,你老人家过年给晚辈都不愁没得发。”
        老人听得一抖胡子,“暧,哪那么容易,给我给我。”
        伸手来夺。
        赵云作势把禾苗往怀里一藏,正要揶揄他几句,蓦觉胸口滚过一阵疼痛,似乎心脏被什么人一手攥住高高提起,他哼了一声,一手撑地,俯身蹲下。
        身边人并未察觉,只道赵云闹得兴起,更是围住起哄。
        只一瞬间,疼痛便消失了,赵云用触地的手慢慢攥起一把泥土,停了片刻,又缓缓撒在地上,他轻声道,“不管为什么,愿你安息。”
        


        5楼2011-02-14 18: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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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四章
          赵云离任桂阳的饯行酒很简便,依他本人,他本不想办,无奈府吏,乡绅闹闹哄哄,不依不饶,赵云干脆折中,将日前的晚膳设在厅上,自己置办了几桌有荤有素的小菜。席间,赵云笑着行了一圈令,将酒为众人一一斟满,举杯祝道,“云一小吏,愧受此职,虽才微力困,不敢稍有怠惰。职责所在,对诸公多有约束,以私论,赵云自罚三杯。”众人哄然鼓掌而笑。
          赵云连尽三盏,又道,“今日菜式简陋,不比珍馐美味,但与寻常百姓相比,你我眼中之便餐已是彼之饕餮。目下国势困顿,百姓困苦,纵山野匹夫不敢忘忧,况诸公皆本郡贤达。赵云去留不足道,惟愿诸公协力辅庇新府君以养百姓,为天子,为大汉分忧。”他复斟一杯酒,“云代左将军敬祝诸公。”
          赵云离城时有不少百姓相送,他并不知他们哪来的消息,他立刻下马步行,只许人群送出几步就将众人坚决拦回,与饯行酒宴一样,他回了所有相赠之物,只目光在一个老人手里停留了片刻,那是几个鸡蛋。赵云手挽缰绳跟老人说了几句话,伸手取过一只当众剥开吃了,老人十分高兴。在一片笑意中他翻身上马,整理了下冠带,抱拳与众人挥别,只白龙驹在微光的清晨幕景中俯首低眉,似颇查主人心思。
          如命运齿轮的咬合,刘备集团从十余年的狼奔豕突到目下隐隐风雷声动,天时,地利,人和早已今非昔比,相应的,一批重要幕僚将领个个担子俱增,恨不得一人被当作几人使。因各有任命,近两年众人并未能像未发迹前,时时有机会聚在一起,今次刘备着手调动人事,开始集结力量,众人皆知正是一场大的军事行动的铺垫和前奏。
          刘备并未有太大变化,虽然居于荆州黄金线的议事帅府早已不是草舍茅屋,他依然言谈随和,爱席地而坐,众将领早知主公简利不拘,干脆有的也往座位上一靠,谈谈说说,把议事会变成茶话会,各地风俗,谁家添丁,军事动向,天南海北,全不耽误。
          刘备本只欲先召众人相聚,见手下文武聊得热络,索性顺水推舟,笑着饮了会茶,并不提及任何具体的军事计划,只同孔明一起,依次介绍了数位新进幕僚,将领与众人相识。关,张,赵坐在一处,张飞本就话多,跟赵云话就更多,关羽则眼中不是刘备就是张飞,见张飞跟赵云凑在一处,自然也乐得过来。
          张飞喝了口酒,摸了摸胡茬,把赵云上下打量一番,笑道,“嗳,你知道嘛?我大哥手里押了不少给你提亲的信,桂阳的也有,荆州的也有。我大哥对着这些信快笑死了,他现在是没空跟你说。”赵云看了张飞一眼,对关羽道,“我说三将军怎么说胡话,原来是光喝酒不吃菜。”夹了块牛肩肉放入张飞碗内,“三哥,此味难得。”张飞道,“我可没骗你,这都好几年了,我那俩闺女都满地跑了,阿斗都能打酱油了,你说你怎么想的?咱们现在是越来越没闲扯别的,大哥有心为你张罗也没太大的空。老赵,真的,你就打算一直这么下去?”赵云啜过一杯清酒,放于几上,“三哥,我无心于此。”
          关羽道,“子龙,说句不中听的话,我等皆身披血刃之人,谁知哪日有去无回。子龙不可不为宗嗣考虑。”赵云把掌一拍,笑道,“好啊,二位,今日成心说我。”张飞道,“嘿,我是成心不假,我二哥却是临时掺和,不过二哥始终是不说则已,一说惊人,比我老张会说多了。”
          此时刘备与孔明正至案边,三人连忙立起回礼,孔明依次敬酒,见了赵云,一别数月,十分喜悦亲切。刘备见了赵云,看看一旁的张飞,转头道,“不必说,三弟准是把话说多了,子龙不必为难,你不乐意,谁也不能逼你。”张飞眼睛瞪圆,“嗳,大哥!做人不能这么做呀!是你跟我说的不少人给子龙提亲。。”刘备道,“男婚女嫁要两情相悦么,我跟你说,我又没让你多嘴。”张飞气乐了,坐在位子上,“好!大哥。”
          刘备对赵云道,“子龙宴后稍待片时,我有些事与你说。”
          宴席散尽后,赵云从刘备那里得到协助孔明协理荆州的任命,与关张不同,他另加一条:挟制孙夫人。
          孙夫人名唤孙仁,是吴主孙权的胞妹,刘备元配甘夫人自长阪一役后不久病故,经赤壁之战,因刘备势力愈大,孙权心中震惧,乃送亲妹与刘备结好。孙仁既生兄长的气,性子又高傲刚烈,婚后与刘备十分不谐,刘备对她亦无感情,只碍于东吴面皮,势力,表面维持而已。
          这些事赵云都知道。
          他把刘备看看,皱眉笑了一笑,一声不吭。
          刘备道,“子龙,你看着我干什么,我不是不能管,我是不方便管。”
          赵云道,“不过作一恶人而已,我怕这个?只主公家事我确是不太方便掺和。”
          刘备苦笑道,“子龙,这不是家事,是公事。云长,益德,一个懒得管,一个想不到管,军师总揽全局,不能在具体事上分太多的心,其余文官呢,哪里有威仪震住我这位夫人和手下?现在我还在呢,她就在孱陵筑城而居,你说我怎能不提防。”
          赵云笑道,“我晓得,您放心。”
          刘备把赵云的手握一握,笑道,“只要子龙让我放心,我就没有不放心的。”
          赵云出得厅来已是中夜,他把身上的披风紧了一紧,有亲兵早牵过马来,笑道,“将军,您跟主公还真能聊。”
          赵云骑上马去,“你们不必跟我,各自回去休息,养好精神,明日随我四处转转,你们将军要管人,必要做个好的。”
          


          6楼2011-02-14 18: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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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五章
            赵云摘下斗笠,向眼前的朱漆大院冷冷望了一眼。雨还没停,门前偶尔来往有些搬运货物的人进进出出。
            看门人见赵云一直立在丈许,一言不发,不由弹起眼睛,“别挡了门,赶紧走。”
            这时薛韶,曲无疾也已转过街角赶上来,俩人是自新野便跟随赵云的亲兵。
            赵云道,“我是赵云,请你家主人来相见。”
            那人先是一惊,随后见三人平民打扮,都是打着绑腿,裤脚泥泞,牵着瘦马,眼前之人朴朴素素,不由笑道,“你是赵云?你要是赵云,我就是张飞!”
            赵云把目光由他脸上移开,直接看向他身后的人。

            阴影处的人此时已转身走出,看见赵云,面上的肌肉抽搐了一下,忽然转身揪住门子衣襟,“赵将军都不认得,我把你这狗眼不认泰山的奴才!”抬手便打。
            赵云把他的手一扳,“何必为难下人。”放开他手,退后一步,“尊驾便是孙叔重孙执事?”
            那人笑道,“不敢,不敢,将军怎么认得我呢?”
            赵云道,“现下不就认得了?我此来不讲废话,只有一事,我不管你囤积的粟,稻等粮物是以何价购得,赔赚在你,请自今日始,将仓中米面以市面平价抛出。此事不难,谨请奉行。”那人神色一顿,勉强笑道,“有人买,有人卖么,我不过小本做些生意,郡主和姑老爷都没有话说,将军实在是太勤力了些。恩,将军请进来一坐,两位兄弟也来,来。”向里便让。
            赵云负起手,看了看他,“主母若知尊驾趁暴雨泛滥,河浚不畅之际,赚这不义之财,扰乱行市,动荡民心,不用赵云出面,怎会容你。请照我刚才的话做吧,若过了明日还不将米价放回,赵云职责所在,只能封仓缴公。”
            那人脸上变色,隐现怒容,道,“将军未免欺人太甚了些,我虽不才,自幼在孙仲谋孙将军处穿房过院,就是主母也不当我下人使,打狗还看主人呢,将军今日如此欺我,还把主母放在眼里么?”
            赵云道,“明是尊驾令主母蒙羞,却借主母之势狐假虎威,到底为祸的还是主母和孙将军的仁德之名。”
            那人气极反笑,“赵将军,我看你也就只能捡我这软柿子捏吧,近月来雨水泛滥,市面上低入高抛之事比比皆是,怎是我一家,怎不见你管?”
            赵云道,“一家家来,没有一家,便没有百家。别人如何自有分说,今日单论你。”他转过身,下了台阶,又转过头,“还有,市东吴二郎开的铺子,就是那腿有残疾的老兵哥,你回((((摆渡专用分割))))回赊的帐,我已还上,你也不必还我,只将你仓中没有发霉变质的米,稻,熬些粥来,每日早晚,赈下吃不饱肚子的饥民,算是你为主公,主母,孙将军,修下的福((()))报。赵云告辞。”
            雨停风歇。
            赵云回至府邸已是傍晚,他招呼薛韶两人一起用饭,两人跟随赵云日久,也不推辞,片刻饭菜摆上,赵云见今日菜肴除了蔬菜杂粮外还有半翁鸡汤,一盘切好的牛肉,笑道,“伙食真好,是谁张罗的?”送饭进来的仆役笑道,“不用谁,咱们再不济,也不是一餐肉也吃不起的。看将军近日十分辛劳,吃些肉食省得您身上的老伤再犯了。”
            赵云点下头,“有劳费心。”
            他吃了口菜,挟起一个鸡腿儿放入薛韶盘内,薛邵正扒一口饭,见此景差点将饭喷出,“以后再不敢上将军家蹭饭了,敢情我是来跟您抢鸡腿儿的?”
            赵云道,“你当我看不出,自坐这里你的眼睛就没离开过鸡腿,现在客气什么。”
            曲无疾道,“老薛,婆婆妈妈作甚,你看我爱吃牛肉,我就不假装客套。”说罢伸筷挟起几片肉,转手放入赵云碗内,笑道,“将军快吃吧,菜凉了。”
            赵云一笑,不再推辞,专心用饭。
            曲无疾却吃着吃着忽然笑起来,赵云本不欲理他,后见他实在笑得莫名,不由停下筷子,“曲二哥,老曲!先别吃了,笑得糁得慌。”曲无疾嘿了一声,看看赵云,“将军,你知道我笑什么?”
            “笑什么?”
            “将军,咱们是打仗的吧,那打仗,没得说,可您怎么什么事都管呢?啥婆妈高了低了的,我这几天跟您转悠的,我腿都细了,而且没名堂,而且累。这些事不该是简先生,糜子仲先生的事么?是军师的事么?啥时候让我们管打仗的管了?您管就管吧,还自己跑,您是大将军呐。您一个人也没三头六臂,要是为这事耗了精力,打仗谁打?那才是您的本分呐。您呐,说不好听的,就像块擦台布,哪有事顶哪,哪有事抹哪,最后吧,把自己擦得么么黑,人家还不知道你。”
            


            7楼2011-02-14 18: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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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六章
              孙仁将阿斗拉在身边,见他有些羞涩,笑道,“阿斗,明天跟新妈妈去打猎好不好?”
              阿斗睫毛动了动,又垂下,“今天夫子说我的字写得最差。明天我不能去打猎,要留下习字。”
              孙仁道,“骑射亦是丈夫根本,你这性子更该好好磨练———你有教你骑马围猎的师傅没有?”
              阿斗抬头道,“有。”
              孙仁道,“他是怎么教你?”
              阿斗道,“师傅带我在后园的那一大片空地上跑马,他说我骑得好。”
              孙仁笑道,“后园那一大片空地?这‘一大片’放到荆州,放到东吴,放到中原,实实只是一小片中的一小片,人主。。”
              她一下打了个愣神,摇头道,“我管得也太多,带你围猎,不知又多少人怕我把你拐了呢。”
              揉揉他鼻子,“去玩吧,那字,你要实在累了,就别写,明天你夫子要是问你,就说是我说的。”
              阿斗哦了一声,站起来奔出几步,忽又回来在孙仁脸上亲了一下,“妈妈我喜欢你。”
              笑了一笑,红着脸跑了。
              孙夫人一愣,轻道,“这孩子。”
              阿斗第二天起了个大早,写了几幅字,正欲去太学,有人来回,说先生被孔明军师请去询问公子学业长进,今天的学就免了,阿斗小小欢呼了下,扔下书,跑出内厅,见孙仁已换了男子服色,满面英气,与身边女侍说说笑笑,出得厅来。阿斗一时犹豫,正不知是留是退, 孙夫人已俯下身,笑道,“咦,今天不去学里,真要跟娘去西郊围猎?”阿斗脸上一红,抬眼道,“娘,我想去,我还想等赵叔来了,我们一起去。”
              孙仁拉着他手走出几步,“你赵叔军务繁忙,哪能整日往这里来?你若学好了骑马往演军场去寻他,他定然更欢喜。”阿斗道,“前几日赵叔答应我今日下了学到三叔家去,三叔给张苞哥哥做了荞麦秆的小房子,小公鸡,我特别喜欢。”
              孙仁一愣,笑道,“你这三叔还真是巧。行了,若跟娘去,还不晓得几时回来,你安心在家等赵叔吧。”吩咐丫鬟保姆小心看顾,又对阿斗道,“回头娘打只漂亮的山鸡给你。”阿斗点点头,孙夫人摸摸他头,引数十人众出得府门,打马而去。
              阿斗吃毕中饭,时坐时立,一时翻书,一时逗鸟,直至申时,也不见赵云踪影,眼见天渐渐黑了,不觉坐在小凳上,朦胧睡去。
              *   *    *    *    *    *    *    *    *    *
              赵云在凉亭长几上假寐了片刻,觉得胸口闷塞稍稍好了些。
              他的铠甲已被卸下,几件披风横七竖八地盖在身上。一个十几岁的小兵用帽子捧着水直入凉亭,“还好路上遇到这山里的老表,不然一时真不知到哪找水去,将军快。”赵云接过水喝了一口,薛韶托着他头,觉他头颈绵软无力,心里焦急,道,“也不知老曲什么时候能回来。”赵云道,“好了,以后听你们的便是,别再罗嗦啦。”
              薛韶道,“早上看将军就面色不佳,还非出来不可,这回入了山脚,离城远了,老曲一来一去,车驾赶来至少也得一两个时辰。若说自己回去,您骑得马?”
              赵云道,“我好得多了,不必等他。倒不是故意逞强,实是主公入川,荆州压力甚大,这哨口地处又偏僻,平日未尝有人时时巡视。若有人从长江口绕此道进犯,我们不能不防。”赵云停得一停,笑道,“我今日应了小主人一事,爬也要回去的。”
              赵云掀开身上披风,正欲起身,突觉两臂一阵麻痛,瞬间剧痛便自后背卷来,穿过肋骨,直抵心脏,眼前原本葱绿的景色立时一片灰黑,赵云哼也未哼一声,俯身倒下。
              赵云醒来时已是中夜,远处数声犬吠,风吹林动。他略动了动身子,感觉身上的被子极是厚实舒适,似乎双脚也被人有意用棉絮包裹起来,一阵阵暖意自脚心传来,胸口的大石登时被移开甚多。
              赵云缓缓睁开眼睛,虽然被屋外夜色衬得昏黄,他依然看清室内立了一地的人。
              


              9楼2011-02-14 18: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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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薛韶,曲无疾,自己的数名亲兵,二位认得的医师,再远些,是出家人打扮的几个女姑,麻鞋布袍,挽着简单的发髻,不饰一物。
                赵云闭上眼睛,只觉有甘甜的水沁入咽喉,腕上似正被人行针,他神智一晕,头侧向一方,昏昏睡去。
                再次醒来,天已大亮,他睁开眼,见薛韶正伏在榻旁小几处枕臂酣睡,旁边放着一盆温水,一条雪白毛巾搭在盆沿上。
                赵云心中欠然,轻道,“薛韶,薛韶。”
                薛韶陡然惊醒,立即起身,“将军,你醒啦!”
                回身便欲喊人。
                赵云叫住他,“你坐过来。这是哪里?”
                薛韶道,“昨日将军突然发病,不省人事,天幸沿山路向西十余里处有一道观,主人家慈悲,也不惧我等甲胄在身,知有病患立即让入,并为将军先行诊治,后老曲带人寻到这里,多方救治,将军才转危为安。----可吓死人!”
                赵云道,“近日也不知怎么,时感精神倦殆,心腹绞痛,实不知能否再与汝等共事----辛苦你们了。”
                薛韶吓了一跳,“将军在说什么啊,您记得不?在新野时您是何等的生龙活虎,这才几年呐~说句不好听的,您老婆还没娶呢。。。”说到这里自觉漏嘴,立刻闭口。
                赵云道,“相烦把主人家请来,容我致谢。”
                薛邵笑道,“致谢倒不急,这家主人是个老姑子,昨晚忙了一夜,这会正休息呢,还有个俊俏的女姑在身旁,您说巧不巧,昨日正是她采药路上,问她讨的水喝。这姑娘心细得很,说害心疼的人脚受不得冷,特意取了棉衣包在您脚上,虽然也是忙了一夜,刚刚还进来给您擦脸来着——这会大概睡下了吧。”
                赵云道,“我可是哪里都遇好人。”
                薛韶道,“因为将军人好呗。”
                正说着,曲无疾并医师及数人鱼贯而入,曲无疾沉着脸往赵云榻旁一坐,“今后可得听我的吧?还有比这个更吓人的么?我昨晚脚都软了,军师和三将军他们是没法来!”
                赵云伸手将他的手握一握,“兄弟们受惊了,都是赵云的错,军师早曾告诫,为将必先爱惜身体,我实是因小失大。”
                此时医师劝道,“赵将军身体刚恢复些,诸位不可如此吵闹。让将军按时吃药,休息。”又对赵云道,“目下将军尚不能行动,总要休养几日才可做回程安排。这里的主人我们已安顿好,必有重谢的,将军只管安心养病。”
                赵云点头称谢,又和众人叙了一回,闭目睡去。
                至晚用过晚膳,房门一开,一位老道姑掌着一盏小灯,笑吟吟走入赵云房内,至赵云榻边坐定,道,“将军可好些吧?”赵云不待人说,便欲起身相谢,老姑子忙将他按住,“身体要紧,不可乱动的。”向一旁薛韶看了一眼,又望了望赵云,赵云见主人家似有话要对自己说,便向薛韶道,“烦你帮我打点热水来。”薛韶笑道,“你们慢聊,啥时候聊完,我啥时候打完水就是。”老道姑也是一笑。
                见薛韶离开,赵云目视老人,等她说话。
                老道姑道,“将军此番一劫,能进得我这庙宇,便是有缘。既是有缘,老身问将军些话,将军可愿俱实相告?”
                赵云道,“老人家是赵云救命恩人,您只管垂问便是。”
                那道姑道,“昨夜为将军诊治,观将军睡中神色,知你心结甚深,我问你,你夜里常睡得好么?”
                赵云愣了一愣,道,“这些年来,不是太好。”
                道姑道,“将军可曾做过什么梦?梦到过什么人?”
                赵云眉心纠结,欲言又止。
                道姑道,“请将军俱实相告。”
                赵云道,“不瞒老人家,我常梦到一片血海,跋涉不出,亦梦到死于乱军之中的内子。。。”他抿住嘴唇,片刻道,“她衣衫尽湿,尽流血泪。”
                赵云用手抓住床沿,不能再说一句话。
                老道姑扶他躺好,“我有一句话说给将军,将军愿听么?”
                赵云道,“愿闻其详。”
                老道姑道,“老身闻将军言,知将军伉俪情深,但逝者已矣,生人若太过纠结,只会羁绊逝者不得往生。将军时时梦到尊夫人,便是牵了她的魂魄在身旁,她衣衫尽湿,怕也是思念将军,泅水相随。可如此,尊夫人一魂渺渺,不能投生,将军日日军务繁重,本已极耗身体,再加思虑太甚,如何使得?老身觉将军的病便在心上。”
                赵云如遭雷击,片刻眼中流泪,道,“赵云多谢老人家指点。”
                老人道,“将军若能把心结展开,于尊夫人,于将军,都是好事,魂魄只知依恋将军,不知这于将军有害,将军只是思念夫人,却阻了她脱离苦海的路啊。---将军安歇吧,老身告辞了。”
                她起身便欲离开,赵云止住老人,“赵云有一事相询,不知会否唐突?”
                那道姑道,“你问吧。”
                赵云道,“老人家为何。。。为何如此关心赵云?我总觉得。。”
                老人笑道,“确是有人托付于我,不过此人亦是方外之人了,与尘世尘缘早断,
                将军只要知道天下敬重仰慕将军者甚多,为自己,为他们保重,便足以告慰了。”
                言罢行了个揖手,取了小灯,推门而出。
                赵云一夜无眠,往事种种,浮于眼前,天亮时,他看着眼前那微微泛着温暖的灯火,自语道,“嫦,你走吧,有这盏灯为你指路呢,你一定不怕。”
                


                10楼2011-02-14 18: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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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八章
                  待赵云出得房来,披衣漫步于林荫山路时才知道,这清幽僻静之所这几日早可谓戒备森严,即使隐隐约约,亦不时可见便衣军士向他施行军礼。
                  这里的主人倒并不介意,赵云向她致歉时,两人正沿山路走走停停,观览风物,她只是笑说,“这里原本僻静得很的,不想将军到了,就引来这许多人,怕是我这里香火要盛了。”
                  赵云见沿路野花盛开,小兽间或跳跃林间,道,“师傅这里是神仙般的日子,若住得久了,怕真要忘却凡尘俗事了。”那老道姑道,“出世与入世,在心,不在外物,将军只看我这里恬淡平和,却不知我等居于清寒之地,个个前缘,一段苦衷。”赵云道,“您的弟子,是我的一位故人,虽萍踪一面,不知她为何故入此门来。近日更得她尽心救治,赵云心中每自不安。自我身体日好,再不见她,请您代我致意,赵云十分相欠。”
                  那道姑向赵云笑笑,“初,我见她虽心意甚坚,实是心热之人,难以了断尘俗,不愿收她,后见她身世堪怜又生得这般俏丽,既难有佳缘,与其在险恶世间与人糟蹋,不若自开自谢,也是一份浊世中的尊严。近日见她一心救治将军并无杂念,倒觉得她出世心坚了。————将军,你是心怀慈悲之人,见了亲人蒙难,世人受苦,你眼见了,相干或不相干,便尽数揽在自己身上——这心事若过了头便不对,于事无补,于身体却有害。你岂管得了这许多呢?你只尽心做事便是救世了。此事,将军无错,她亦无错,错的是世道如此,让好好一个女孩没有归处。”
                  赵云离开时在山脚驻足了好久,薛韶早将大包小包药材收好,便扶赵云上车,赵云皱眉道我身体已好,还是骑马便了,众人死活不依,赵云无奈,只得上去,薛韶亦跟着上来扑展被褥,赵云笑道,“这劳什子你自己享用便了,睡了这四,五日,好人也睡得坏了。”薛韶道,“磨刀不误砍柴工,将军养好身体去了病根,将来要怎么威风没有呢?”赵云道,“你这话却是不错,我近日在这里,想了很多,学到很多。”
                  赵云回府是静悄悄的,只是入了府门才知府邸已被细心打理过,窗明几净,裘褥一新,几盆月季置于卧厅,含苞吐蕊,赵云颇不自在,道“莫非真是让我养病不成?”薛韶边忙着搬取衣物边笑说 ,“将军再看看多了什么?”
                  赵云向他看了一眼,便见卧厅小几上整齐摆放着数辑绢制公文样物,赵云拿在手中,方知俱是本州女子名册。赵云将名册放回,坐于榻上,半晌笑道,“好啊,你们。”
                  曲无疾这时也已进来,笑道,“这是主公的意思。”看看赵云,“其实将军你也知道,早有不少求亲信笺在主公处,可不止这些,将军手里的,是置于主公案头上的,怕是咱家主公自己已先替将军甄选了一番。军师便是照比这些信笺,命人做了名册。”
                  赵云道,“我不跟你们说,等我明日见了军师的。”
                  薛韶道,“刚刚进门时陈伯跟我说,军师早有话留下,让将军近日好好休息,过几日等将军完全康复了,你不找他,他还找你呢。”
                  赵云道,“目下战事紧急,军师怎有这份闲情,我又怎有这份心思。——这事实是不妥的。”
                  两人听毕一笑,“将军不必跟我们说,等哪日见了军师吧。”
                  当夜亦有医官留宿赵云府中,薛,曲二人则睡于赵云卧厅外间,方便照顾。
                  赵云半卧榻上,翻了几卷书,起身踱步至几旁,慢慢拿起一卷名册,翻了数页,所见无外“家世清白,美丽且贤”,他放下名册,取过《庄子》在灯下翻读起来。
                  待读到《齐物论》,困意袭来,他以手支头,小睡片刻,梦中忽见一只翩翩玉色大蝴蝶于香雪海中流连缱绻,万花吐蕊,又见饱沉着果实的稻黍金灿灿遍地,日头直直射下,土地滋滋地吐着热气,饱满得叫人睁不开眼。
                  赵云倏忽醒来,不觉惊讶,自入军旅,刀枪肃杀,日见血腥遍地,梦常荒山枯骨,再不曾有如此景色入梦。他踱至外厅,薛,曲二人正睡得香甜。步至廊下,月色皎洁,往日深黑的夜空此际繁星璀璨,赵云随性席地而坐,仰视星河,暗赞造物之美非人力可敌万一。
                  不觉已是中夜,忽听厅内有人急起,却是薛韶醒来不见赵云,吓得一身冷汗,急急奔去,却见赵云披衣当风,笑看自己,薛韶道,“老天将军你是不撞客着了?大半夜的这是怎么说?”
                  赵云笑了一笑,转身回房。薛韶见赵云虽面有病容,却眉心绽开,神色从容,比之近年日日凝重实如卸了多少大包袱,一时不知怎地,却也开心。送赵云至榻上休息安顿毕,回身时见几上的《庄子》翻开了几页,薛韶笑道,“我道将军怎么,原来是做了逍遥游。”
                  


                  12楼2011-02-14 18: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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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孙夫人胸口起伏,厉声怒道,“既不信我,何必将阿斗交付于我?既交付于我,阿斗便是我儿!我母病重,思念外孙,我带他去见外婆有何不可?你帐下一武夫,何敢管我家事!”
                    赵云插手道,“云职责所在,不敢拦阻夫人,亦不敢问夫人如何得知国太夫人病重。只请夫人留下小主人。不然,赵云万死不敢放夫人去!”
                    孙夫人气得眼圈发红,忽然眼神瞥向赵云身后,面露惊诧。
                    赵云稍一扭头,惊见薛韶半身染红,一支羽箭插于右胸,口鼻流血,仰倒于小舟之上,生死不知。
                    赵云脑中热血上涌,强使自己镇定,转头道,“云侍从伤重,不可耽搁,请夫人顾念,留下小主人。”
                    孙夫人面现诧异,转头看向自己从人,“周善何在?是谁叫放箭?”旁边一人转出,正是孙理,他向赵云看了一眼,向孙仁道,“此人半路杀出,手执利刃,谁知有否歹意?故此自卫。”
                    赵云手按剑柄,眼角余光瞥见孙理,孙理吓得退后一步,靠住仓门,“郡主你看,此人面露凶光,他。。”
                    孙仁喝住他,转过身去,“子龙进来说话。”
                    挑帘入仓。
                    赵云咬牙看看小舟内的薛韶,急步入仓。
                    仓内甚深,阿斗正被侍女抱住,见是赵云,叫一声赵叔,伸手要抱,孙夫人缓步坐定,只是出神,眼中流泪,也不拦阻,赵云搂过阿斗,向孙仁深施一礼,快步出仓。
                    风顺水急,赵云立于船头,一手仗剑,护定阿斗,人不敢进。他暗测孙仁不过落入彀中,已无力阻止大船东行,正自思量如何迫得船只停下,忽见下流头港内,一字儿使出十余只艨艟战船来,船上磨旗擂鼓,船首一人虬髯刚鬓,高声大叫:“嫂嫂留下侄儿去!”,正是张飞。原来张飞得报,顾不得其他,火急率军来截油江夹口,正撞着吴船。
                    赵云松一口气,见船上吴兵再不敢动,待两船靠近,立即跃上大船,将阿斗交于张飞,张飞将阿斗抱过亲亲,刚说了句“老赵。。”赵云弃剑于地,纵身往江面一跃,奋力向那兀自飘荡的小舟游去。
                    待赵云扳住船舷,浑身透湿地攀上小船,薛韶已血流盈地。赵云把他紧紧抱在怀里,见箭身所入之处正是肺腑,实难取出,他搂住他的头,轻叫,“薛韶。”
                    薛韶竟然醒来,嘴唇动了几下,赵云俯耳去听,只听薛邵断断续续道,“将军。。。我还没。。没娶媳妇呢。”
                    赵云勉强一笑,道,“别说话。”
                    薛韶闭上眼睛,口中漫出血来。
                    赵云搂住他,看着他在自己怀中昏迷,抽搐,剧烈咳嗽,最后一点点窒息。
                    赵云跪在那里,一动不动。
                    张飞不知何时上了小船,他拍了拍赵云的肩,“我放她走了。”
                    赵云道,“三哥让我静下。”
                    张飞坐下来,“我陪你吧,我不说话。”
                    薛邵在七日后下葬,就葬在荆州城外的竺桥。那本是一片荒地,后因连年战事,先后有刘表,刘备在这里建了临时医舍,专设,收治负伤军士,及军士战死病死,没有亲人的,便俱葬于竺桥后坡之上,经年累月,此地已是碑石丛丛。
                    曲无疾在薛韶碑旁伏地号啕大哭,赵云点了盏小灯放在地上,坐下来,看着遍野碑林,直至暮色沉沉,也没有离去。
                    赵云回府时,有人禀告军师已派人来问过几回,赵云嘱咐叫人不必担心。他换好衣服,步入卧厅,见数日前送来的女子名册已蒙了一层灰,赵云想着薛韶开玩笑的样子,心头一热,拿起一卷翻览,不防册中抖出一物。赵云随手拾起,是一盘已经干枯了的向日葵花。
                    赵云将它拿在手中瞧。
                    明亮的黄色。
                    虽然已经干枯,依然张牙舞爪。
                    那饱满磅礴的色彩好似要冲破所有阴霾,顽强地要活下去。
                    赵云将葵花放于案上,将一个“活”字写在展开的纸上。
                    


                    14楼2011-02-14 18: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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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十九
                      一只小小的雀儿静静蜷在刘备摊开的掌心中,爪子扒着他的指头,眼睛偶尔把他望望。
                      刘备笑眯着眼睛,
                      “孔明,你看,这小东西真漂亮。”
                      把雀儿交给侍从,“好好养着,个把月羽毛丰满了,就能飞了。”
                      孔明看着侍者小心接过,笑道,“陛下精神这么好,臣下们比什么都高兴。”
                      刘备摇头道,“不行啦,风一吹都打寒战。”
                      咳嗽着慢慢躺好,伸手把孔明的手拉到被里握着,“丞相这一路鞍马劳顿,到了这里又两天没合眼,看顾着朕,朕有句话连子龙都没舍得说,要是东征之事能够重来。。。哎。”
                      孔明候他说完,笑道,“陛下打了一辈子仗,一次失利算不得什么,胜败兵家常事,您放宽心。”
                      刘备笑道,“‘胜败兵家常事’,你们这些人,都不跟朕说真心话。”
                      孔明忙道,“臣。。”
                      刘备摆手道,“好啦,好啦,你快去睡一觉,醒了再来看朕,你看朕也倦了,来人。”
                      却见殿外侍者匆匆而入,俯身叩首道,“启禀陛下,子龙将军已至殿外候旨。”
                      刘备一听,扎挣着坐起,诸葛亮忙一旁扶住,刘备笑道,“行了,丞相,此人来了,你也别走了,朕也不睡了。”
                      就见赵云身无甲胄,快步入内,刘备先一步拦了他的礼,道,“给朕捉了鸟来玩的那个谁,赶紧过来。”
                      赵云脸上一窘,向孔明看看,孔明向他一笑,起身让了榻前位置。
                      赵云忙过来坐了,道,“陛下今日觉得如何?”
                      刘备笑道,“你踩着饭点儿回来了?”
                      赵云道,“回来了,”便一愣,本当刘备会说“巡视回来了?”,想也没想便答应,谁知主公竟跟自己开玩笑,又愣了一愣,道,“将士们精神面貌都不错,臣在营里吃了饭转来。陛下今日身体觉得如何?”
                      刘备道,“以后记得回来吃饭。”
                      赵云道,“是。”
                      起身向诸葛亮道,“丞相,您。。。”
                      刘备接口笑道,“知道你是厅外无意间见了只不会飞的小鸟,没找见老鸟才拿了给朕了,不用跟丞相解释了,你俩有话慢慢说,先听朕说,都到朕这来。”
                      孔明连忙过来坐了,刘备向俩人看看,“子龙你知道,朕不在的这些日子,蜀中不太平,丞相累得不轻。丞相刚还跟朕说了不少太子好学读书的事,又给朕看太子日常的功课,朕心里高兴得很——孔明,你说的都是真的吧?”诸葛亮也笑了,刘备又道,“孔明你看看,子龙这一年可老了吧,这次若非子龙,啊?他病得命丢了七分,硬是东征一天没给朕耽搁,自己请缨挑担子。”
                      赵云忙起身道,“陛下,这都是该当的。”
                      刘备道,“都坐下,别说话,朕有事跟你们说。”刚摸索着躺下,便有内侍送上汤药来,刘备看了就是一皱眉,赵云忙伸手接过,放在一旁,候侍者退下,刘备闭目调息一会,道,“过些日子,等局势平稳些,把甘氏的梓宫迁过来吧,她是太子的母亲,后面的事,不用朕嘱咐了。”
                      赵云心里咯噔一下,急看孔明,孔明面色凝重,与赵云双双起身避席道,“陛下千万宽心。”
                      刘备道,“下去吧,子龙啊,陪丞相多聊聊。”
                      赵云轻应一声,先放下卷帘,将内侍拉至一边低声嘱咐道,“陛下口中都是溃疡,等汤汁晾温了再于陛下服用,我去去就来。”却被刘备听到,道,“子龙,你过来。”
                      赵云忙上前,道,“陛下。”
                      刘备道,“我不是让苞儿兴儿陪着你么,那俩孩子呢?”
                      赵云道,“我看殿下们刚到,年纪又小,臣让两位少军侯先陪两天,苞儿他们也好歇歇。”
                      刘备道,“他们年轻轻的歇什么歇?我们这个年纪都在一起做大事了。我是让俩孩子照应着点你,我那俩小儿子还少人照看啊,两个活祖宗——你给家里写信没有?”
                      赵云道,“写过。”
                      刘备道,“也是报喜不报忧吧?”
                      赵云道,“臣本来一切都好么,内子信中,也是一切都好。”
                      刘备笑道,“你们俩还真是一对儿,想孩子不?”
                      赵云面上一红道,“哪有父亲不想孩子的,陛下。”
                      刘备微然一笑,道,“是啊。”摇了摇头,“子龙啊,你去吧。”
                      赵云道,“不急。”
                      亲为刘备整理褥裘,刘备并不躺好,咬牙道,“我等下再睡,肚子胀得受不了,子龙,你去吧。”赵云心中焦急,道,“臣叫太医来看看。陛下十分不适,臣就在这里服侍。”刘备皱眉道:“这些小人之事何时要你来做?赶紧去吧。”拉了被子盖了,道,“连只猫儿快死啦,也不想被人瞧见,朕乃人主,不用他人环伺。子龙,你懂么?”赵云强按心中不安,跪下道,“陛下不可胡思乱想!”刘备向他瞧了一眼,笑道,“傻小子。”便有太医入内于刘备诊脉用药,刘备接了药碗,向身边人笑道,“赶紧来个人送赵将军出去吧,说出门说到现在都大半个时辰了。”赵云忙给刘备磕了个头,心中沉沉,由内侍引路,直至殿外,却见厅中已聚了不少人,李严,马良等神色凝重,正与诸葛亮感喟别后之事,却是孔明来得急切,车马一到白帝便被接着直入见刘备,便是与赵云也没说上几句话,也有不少臣僚于此守侯刘备的,赵云忙道,“列公,丞相车马劳苦,现在还没合眼,众位还是先回,也莫吵到陛下。”点手叫了几名侍者吩咐道,“陛下养病,不可惊扰,若被陛下知晓众臣聚集,难免乱了心绪,好生劝说大人们回去。”却被马良听到,忙过来道,“我来安排,诸位大人只是心焦。”赵云忙与马良说了几句话,过来拉了孔明道,“丞相,我先送您去休息。”孔明脱得身道,“子龙我正找你,我一直想着把太医们都找来,咱们好好参详下陛下病情,这两天一点空未得,来。”
                      赵云想着刘备刚刚的话,诸葛亮推了他一下,赵云一愣,才道,“什么?等您睡醒一切都照办,好不好?”
                      正说着,却见刚刚为刘备诊脉的几位太医急步而来,赵云心中一沉,冷汗俱下。
                      


                      87楼2012-02-18 17: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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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四十一
                        “子龙,你应该去休息一下。”
                        诸葛亮来至赵云身旁,也跪了下来。
                        灵堂内只剩下两个人,诸葛亮与赵云俱都全身着素,膝前一盏盏小油灯映着两人的面孔,好象那些灯的灵魂都活了过来。
                        赵云不说话,将一杯酒酹到地上,心底浮起一些面孔,那些面孔,温和而威严。
                        “丞相,我对陛下,总有些看不清楚。”
                        赵云道,“这么多年,作为臣子,我没让陛下开心过,我非常愧疚。”
                        回向孔明道,“丞相,我在这里,是最好的休息。”
                        诸葛亮点点头,道,“可是亮知道,陛下一直将子龙视为知音。”
                        赵云不语,望着灵台上那压迫的棺椁。
                        是赵云封的棺,他见了刘备最后一眼。
                        “陛下。”
                        他心里这样念着,把棺盖慢慢上移,刘备身着冕服,口含明珠,白发苍然,在盖棺的一瞬,什么都不见了。赵云想,我身无长物,只有我的心,是可以留给陛下的。
                        堂前哭声大震,赵云没有流泪。
                        “子龙?”
                        诸葛亮把他从冥想中唤回,
                        “陛下面前,我也要说,我很羡慕你。”
                        赵云不解,看向诸葛亮。
                        “你正直洁白的性格,让你不知不觉,躲了很多刀风箭雨,不管别人怎样对你,你只一招过去,也就解了,陛下对你,也是如此。”
                        赵云道,“丞相在说什么?丞相,不管什么时候,我帮你。”
                        孔明向赵云看了一会,低头默祝起来。
                        三日守灵完毕,两人都瘦了一圈。
                        因张苞的报告,诸葛亮终于逮到理由,让赵云在这段整顿回程的准备期养病,休息,命张苞等陪护。
                        赵云则逮到马良,让他督促丞相休息,让张苞有事没事向自己汇报。
                        张苞也乐得如此,他受张飞遗传,与赵云一向亲厚,索性晚上就睡在赵云房内,关兴则时时往这边跑。
                        赵叔,我睡不着。”
                        亲兵铺了床,赵云喝过药,被安排休息,这段时间他是最好的病人,赶着吃药,三餐都听医嘱,但处理军务,协调布防,和将军们开碰头会,时间安排十分紧凑,张苞拦着,赵云便说我从来闲不了,这是最积极的调养,张苞只得作罢。
                        此时张苞洗漱完毕,着了便衣,往赵云榻旁坐了。
                        赵云的亲兵进来熄灯,看了看又退下,忽又探头道,“将军,我们几个就睡你门外啊,你有事就叫。……国舅大人,国舅大人!”
                        张苞听了半天,才知这是叫他,满脸通红,道,“什么事啊?什么国舅啊?不许再叫!”
                        那人道,“劳少将军费心警醒点,我们将军身边不能缺人。”
                        张苞道,“还用你瓜娃子说!”
                        赵云躺下,道,“还是缺练,不然早睡了,等我明天的。”见张苞圆眼忽闪忽闪,道,“苞儿,你要好好干。”
                        张苞道,“赵叔,我不甘心,我没报了仇,伯伯也死了,我心里太难受了!”
                        赵云想了一会,道,“我能理解。”
                        张苞挠头道,“我还以为赵叔要劝我呢,我说出来,心里真舒服多了。”
                        赵云道,“舒服了就好,剩下的时间就做正事。”
                        张苞道,“赵叔,我问你个事呗?”
                        赵云道,“什么?”
                        张苞道,“你们,比如伯伯,你,丞相,你们不累么?看你们点灯熬油还精力充沛的样子,为什么要这样拼死拼活?”
                        赵云道,“你觉得很累,是不是?”
                        张苞点了点头道,“恩,有时候很烦。”
                        赵云道,“那是因为你救世的心不够。”
                        张苞吐了吐舌头,道,“这么厉害?”
                        赵云道,“是,有志愿,才有动力,有动力,才有能力,你的志愿不熄灭,就不苦,就不累。叔叔没有什么本事,但从少年起就睡得很少,也不觉得疲劳,总觉得每天有做不完的事,哪有时间无聊?”
                        便坐起,张苞见他眼神非常明亮,“苞儿,我很羡慕你们少年人,因为你们有大把的时间可以为国家和百姓贡献自己的力量和智慧。叔叔见生死见得很多,常觉时不我待,现在更不敢懈怠。”
                        张苞有些傻,过了一会,憋不住笑道,“赵叔,我懂了,原来,我有一群圣人般的叔叔和伯伯呀。”
                        赵云向他后脑勺上拍了一下,“你这小子!”
                        张苞道,“我说我怎么这么累,从来我以为,既然生为张益德之子,自然便该如此,原来从一开始,想法就错了。”
                        赵云点头道,“张益德之子,不是那么好当的。”
                        用手指心,“你爹去世时我宿疾未愈,且东征在即,闷了一口气在心里,就象拳头打在棉花上,难受极了,现在见你很知道上进,益德九泉之下,当可笑慰,孩子。”
                        张苞眼圈发红,道,“叔叔,我太想爹了,我现在就剩下叔叔了。”
                        赵云摸摸他头,道,“你自小在父亲身边,常来常往,亲见陛下,关军侯,诸葛丞相等人,不觉希奇,可知他们都是人中俊杰,其才华人品,实非一般人可比,要好好向这些叔叔,伯伯,先生们学习,定会受益匪浅。要想平庸,也很容易,舒服着出溜下去就是,很快的,苞儿,你要切记。”
                        张苞正色道,“是。”
                        赵云向他看看,笑道,“不要现在热血沸腾,一出了这门,转头就忘啦。”
                        张苞笑道,“是啦。”
                        服侍赵云躺下,自己钻到一旁被子里,出了会神,发现忘了熄灯,赶紧悄悄爬起来,借着灯光看见赵云已经睡了,胸脯起伏,安静肃穆,一点没有不安和疲惫,张苞心道,“原来赵叔睡相也这么好看,不像我,拳打脚踢的。”
                        


                        90楼2012-03-25 10:4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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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四十二
                          公元二二三年四月,蜀汉皇帝刘备殂于永安宫,时年六十三岁。五月,梓宫自永安还成都,刘禅率官民等出城百余里,跪地迎候,待见远处天子华盖缓缓移来,刘禅放声大哭,不能自制,左右好歹劝住。与诸葛亮,李严,赵云等厮见毕,刘禅亲执白幡,左右扶持入城,沿途黄土垫道,拜祭人潮不绝,赵云但见满城衣冠如雪,心中喟叹,又见幼主憔悴消瘦,流泪不干,心中忽觉这孩子十分可怜。再看远远地处处府门大开,不问老少俱伏拜于地,全着纯素,也不辨是谁家家眷,赵云想,自己的妻儿应该也在其中吧。
                          仪仗至宫门前停下,请灵仪式整整进行了一个时辰,待一切安顿毕,天已擦黑,刘禅在内帷小升殿,与诸位大人将军极道辛苦,又取诸葛亮于刘备驾崩后所呈之本,缓缓读道,“伏惟大行皇帝迈仁树德,覆焘无疆,昊天不吊,寝疾弥留,今月二十四日奄忽升遐,”便读不下去,过了一会,方道,“臣妾号啕,若丧考妣。便乃顾遗诏,事惟大宗,动容损益;百寮发哀,满三日除服,到葬期复如礼;其郡国太守、相、都尉、县令长,三日便除服。臣亮亲受敕戒,震畏神灵,不敢有违。臣请宣下奉行。”
                          放下奏本道,“虽父皇之意如此,小王怎敢不尽人子孝道?故于父皇崩后即凶服居丧,至于今日。现父皇梓宫已至,小王当于今夜起守灵三日,三日后百官除服,便也不违拗父皇了。”又道,“丞相,尚书令,及诸位大人一路劳苦,不论何事,容父皇服满后再议。”向赵云看了一眼,“赵叔且留一留。”自己起身,亲将众人送至殿口。
                          待刘禅回来,赵云已自袖中取刘备口诏,举手过顶,请刘禅接过,刘禅一愣,急忙接了,跪地展读,赵云也急跪下,刘禅读罢,哽咽连声,忽笑道,“倒是平民百姓家父母天伦,胜过我这娘亲早逝,爹爹时常连面也见不到的人了!从今以后,还哪有说话的人呢?”说罢便哭,赵云暗道再比不得小时,有苦只得自己抗,硬起心肠,道,“殿下不可如此。”伏地叩了一个头,刘禅止住悲声,拉起赵云道,“将叔叔留下,一是想问问叔叔身体可好?二是想知道父皇临终之情状,叔叔说给我听。”便拉赵云坐下,赵云略一沉吟,将刘备病情大致述说一遍,又道陛下对太子殷殷切嘱,非言语可尽万一,最后说,“陛下走得安详,未吃什么痛苦,二位小殿下都在陛下身边陪到最后,陛下心中颇为安慰,也是为太子尽孝了。陛下知道太子学业长进,欢喜无限,且又成家立室,太子不可自行摧折,当更求闻达才是。”
                          刘禅向赵云看了一眼,笑道,“赵叔觑着我是未来的天子,也开始跟我说官话了。”赵云勉强笑道,“太子想让叔叔说什么?”
                          刘禅把赵云看看,眼泪刷地流下来,赵云一笑,“好吧。”把他的头搂在怀里,道,“哭吧,最后做一次小孩子。”
                          赵云回府时已是掌灯时分,沈徽带幼子并府内一干人等早已在门外焦急等候多时,赵云下得马来,见沈徽披着玄色披风,向他深深一揖,两个孩子早已泪眼巴叉,此时再也按耐不住,把规矩尽丢到一旁,扑到赵云身上大哭起来,尤其赵广哭得最伤心,赵云摸头逗笑,总算把两个孩子哄住,一手牵着一个,随侍卫并家人入了府中,庭院内早摆了几张小桌,布置了些点心果子,因天色已暗,又点了灯,沈徽也顾不得赵云,只招呼赵云侍卫亲随等个个入座,每人斟满小小一杯盏酒,最后让赵云坐在上首,让道,“陛下丧中,只得以此薄物相待,略表心意。”将各人看看,道“我眼前的这些人各各都好,真是比什么都好了, 诸位护持夫君,不避刀劐,若有什么损伤,我们心里怎么过得去? 所幸个个都平安归来,又有长高的,又有更加历练的,却是放心了。我代夫君敬各位一杯。”说着便饮,众人都笑了,便都举杯来饮。赵云笑着看着沈徽,见此忙举杯道,“云敬诸位兄弟。”那些人呼啦立起,道,“将军岂敢!”将杯中酒都尽干了。
                          沈徽将酒行了一圈,天色更加暗了,便撤了席,这边各各叮嘱,渐渐散了,才有家人方聚上来,各述别情,却见小桃抱着一个大胖小子过来,红着脸向赵云问好,赵云便知这是小桃和小江的孩子了,笑得接过来,道,“我这天天打啊杀啊,昏天黑地,不知见了多少人死去,终于有生出来的了!”众人都笑,赵云见那孩子手臂小腿儿都胖成一截一截的好似莲藕,见了赵云使劲笑,道,“这娃娃要是洗澡,可不得把这肉掰开来再洗!”众人又是一阵大笑,
                          沈徽伸手在那孩子脸上刮刮,笑着把孩子接过,道,“云哥,你看天色晚了,大家也乏了,有什么话不如明日再说。”把孩子交给小桃,招呼赵统过来带弟弟先去换家常的衣裳,等众人都散去,这才与赵云入了房内。
                          赵云还未坐稳,沈徽便掌了灯过来,赵云便站起来,沈徽两眼通红,将灯向赵云脸上照一照,道,“云哥,想把你看清楚点。”便扔了灯,赵云不待他说完,伸手将她抱在怀里。
                          


                          91楼2012-05-27 09: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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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四十三
                            二人缱绻片时,赵云由地上拾起灯来,沈徽复又点了,两人携手坐下。赵云向沈徽看看,见她头上插了只小小翠翘,再无别的妆饰,指甲修得圆润小巧,也没着什么颜色,再看她手,笑道,“指甲上原有七个月芽儿,现只五个。”沈徽直看向赵云,道,“云哥的样子一点没变。”赵云摇头道,“云哥老了。”沈徽道,“眼神儿,气度,只比从前更好。”赵云心下感动,道,“我不在的这些日子,太辛苦你。”沈徽道,“将军征战于外,这府里上上下下十几号人,都听我号令,我可作大了。”又低头道,“你这个人,该说是对我好呢,还是跟我见外呢?”赵云忙坐过来,道,“这是从何说起?”沈徽道,“明明都是我自己爱做的事,难道这家不是我的家么?统儿和广儿更是我的孩子。若我劝你不要这样起五更,爬半夜,如此辛苦,只天天在家做个闲人,又当如何?”赵云忙道,“你看我只说了一句,你就说这么多。”沈徽道,“你若真不拿我当外人,就把心中那烦难事也跟我说说。”赵云便不语,过了一会道,“我心中的事,还不是那样。”沈徽便把他的手一抓,赵云一愣,脑中忽然闪过一些画面,生命中几个女孩儿的影子重叠在一处,都在妻子眼中映来,赵云一阵心酸,伸手抱紧眼前人。


                            92楼2012-05-27 09: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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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此时赵统赵广已将素日所做功课取来,又将所习之字于赵云观看,沈徽索性也坐了,四人围坐灯下,说说笑笑,指点品评,赵云指赵统一幅字道,“气韵充沛,蚕头雁尾,确是进益了。”沈徽笑道,“都将二年了,你走时统儿还小,能不进益么?”赵统道,“娘也跟我们一起读书习字的。”沈徽道,“写字能养心。”赵云抬头笑看沈徽道,“都不知这二年,家里出了个才子。”沈徽道,“哪里是现在才出了个才子,我小时便在爹爹教下,聘得西席,与兄长姐姐一起,读书习字,只不过书虽读过,总不到心里罢了。”赵云道,“现在落到心里了?”沈徽道,“学以致用,这几年经过好些事,若有所悟,但总想不大明白,这两年你不在家,我有闲时拿着书瞧瞧,才知道好多道理都是小时学过的,不过不经心,遇事就抛于脑后,现在重读,确是字字珠玑。还有些事没跟你说,等闲了告诉你。”二人相视一笑,赵广又自告奋勇讽诵了《礼记.儒行第四一 》一篇,赵云点头称赞。
                              待赵云吃过点心,喝了一碗桂花甜粥,安顿两个孩子终于睡了,沈徽抱被褥进了书房,道,“咱家这军机重地,今日可迎了主人回来了。”铺了被褥,道,“这里平日我只擦擦浮灰,翻翻架上现摆的书,别的我都不敢动,快看看少了什么宝贝没有?”赵云见几案精洁,与自己走时并无两样,道,“我走时却忘了嘱咐你,这里随你走动,并没什么要紧的事。”沈徽扶赵云在案头坐下道,“追思陛下自是要紧,也不要太过劳神伤心的好,今日本想问问弟兄们你这些日子身子可好,又想你必是做足了功课,定是问不出什么的。”却见赵云只是发愣,沈徽道,“云哥?”赵云道,“徽,”拉她手道,“你坐下。”沈徽便坐了,赵云停了片刻,将书案左手边小抽屉一拉,原来只是空关,并未上锁,赵云伸手自里面取出一个小小锦盒,打了开来,沈徽看时,却是一枚暗暗的哑金色指环,方正质朴,却是男子之物,沈徽吓了一跳,笑道,“真有宝贝?”看向赵云,好生奇怪,赵云道,“这是陛下在世时送的,已经好多年,我从未戴过。”


                              94楼2012-05-27 09: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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