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老狗闻言感叹一下,“想想还是好像梦一样,当年的事总觉得就在昨天,结果现在我儿子娶了媳妇儿,你也有女儿了。”
霍歆拿起茶杯抿了一口茶,“看你这样子,连孙子都快有了吧。”
“这就要看天意了,我儿子和儿圌媳圌妇儿都是一头扎进工作堆里就出不来的人,谁知道他们呢。”
霍歆笑着调侃他为老不尊,两人聊了好一会儿,霍歆说要先走了,吴老狗站起来和他一起走出茶馆,最后到了分岔路口,一个往左一个往右,吴老狗愉悦地跟她说下次要到她家作客,霍歆点头同意,最后缓缓道:“吴老狗,我丈夫是姓丘,但他是老丘的大哥。”
吴老狗满脸的笑容一下子就僵在了脸上。
霍歆抬手理了理被风吹乱的头发,浅笑道:“看见你就觉得真的挺好,你还和当年一样。”她垂眼道:“再见。”说罢就转过身,踩着白色高跟鞋向前走。
一样?什么东西一样呢?
听到霍歆最后说她嫁的人是老丘的哥哥,吴老狗就觉得高兴不起来了。他知道,霍歆是喜欢老丘的,老丘也很喜欢霍歆,可是他们两个最终没有在一起,霍歆变成了老丘的大嫂。
到底是为什么呢,这世界上有那么多明明互相喜欢着却不能在一起的人。
回到宅子的时候,张启山已经起来了,和昨天他来的时候一样,坐在轮椅上听着收音机。听完了收音机,吴老狗又把他推到院子里,一边晒太阳一边聊天。
和昨天不一样,张启山的精神似乎好了一些,吃饭的时候也吃得多了,特地炖的汤更是在吴老狗的督促下喝得一滴不剩。吴老狗看着他拿着汤碗,像小孩子一样仰着头把汤一点点喝光,他拿着绢子,在张启山放下汤碗的时候给他擦擦嘴角的汤汁。
吴老狗觉得这就很好了,如果以后的每一天都这样,就已经足够了。
他也不再去想“为什么不能在一起”的问题。
接下来的几天里,日日都过得似乎一样,早上起床,听听收音机,晒太阳,聊聊天,吃饭,看书,好像很平淡的日子,吴老狗却格外的珍惜。他和张启山之间遗失了太多时日,已经没有办法补回来,便也只有这样子过下去。一点一点,平平淡淡,很喜欢。
不知不觉中,吴老狗就在这里待了一个月。
今天一起来,天气特别好,晴空万里,吹来的风也很舒服,吴老狗望着窗外湛蓝的天,直嚷嚷着说想放纸鸢。张启山笑他像个小鬼,这么大个人一辈子都过了一半了还说要放纸鸢,也不怕闪了腰喊疼。
张启山今日精神矍铄,脸看着很红圌润,有了血气,已经不像吴老狗刚来那时那样瘦得皮包骨了。看今天天气好,虽然不能放纸鸢,吴老狗却说想种花,结果闹了大半天,从市场里弄回来了很多叫不出名字的花,和张启山在花圃边上慢慢种。
其实张启山也就是坐在轮椅上看着他,偶尔给他递递铲子,这样也就心满意足了。
于是两人忙了差不多一天,从一大早上种到了差不多傍晚,最后吴老狗也累了,张启山也困了,但又不想回房,张启山就提议推他到宅子外头的池塘边走走。
已经是傍晚了,走在池塘边上,看着远方的火烧云,也是很惬意的日子。
张启山腿还好的时候常在这里钓鱼,因为盘腿坐在地上久了会麻,他便特地置了长椅。
吴老狗推着轮椅走了一段路,问张启山累不累,张启山笑着摇摇头。他们停在了长椅边上,吴老狗把张启山打横抱了起来,轻着动作放到长椅上,然后自己也坐了下来,两个人靠在一起看着远方金灿灿的天空彼方。
吴老狗坐着坐着,突然想到了什么,推了推张启山的手臂,笑问道:“我们这算不算是……白那什么……白……对了,白首同归!”
张启山听着,噗嗤一声笑了,眼袋上的皱纹尤其明显,“用错典故了,白首同归说的是友情长久。”
吴老狗大手一挥,“这不是差不多吗?”
“差得多了。”张启山靠着吴老狗,觉得他身上很暖和,“何况,你的头发也不白。”
吴老狗听出他的话里有些悲凉,便咂咂嘴,不再说话,只是握住了他的手。张启山的手已经不像当年那样宽大又温暖,他的手现在瘦得很厉害,上面布满了老人斑,还冷。
微风轻送,张启山说的话也被吹得有些飘渺:“你没来的时候,我以为你真的不会来了……这十多年来,我多想再看你一眼,一眼就够了,偏偏却都看不见。”
吴老狗点点头,“我现在不是来了吗。”
张启山也点头,“是,所以我也瞑目了。”
“别说傻话。”
张启山笑了笑,“这哪算傻话,便是傻,也是我的真心话。”他感觉自己被吴老狗握住的手很暖,暖得手心都要出汗了,“……真想可以一直这样过日子。”
吴老狗笑着握紧了一下,“当然可以。”
“嗯。”
张启山没有再说话,只是望着远方那轮渐渐落下的夕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