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不是不能动,无情此刻就要跳起来了,脸颊“腾”就红了。倒是方应看一脸纯良,笑道:“崖余不是说要干活么?只不过崖余虽不输于人,毕竟多有不便,既不能洒扫又不能扛重,就算有心绣个花吧本侯堂堂男子汉也用不上那些玩意,于是本侯冥思苦想觉得你唯一能干的也就是陪我下棋品茗了,不然你说你还能干吗?”见无情不说话,又补了一句,“那么,崖余是想在哪里对弈,这里还是回房?”
无情既觉自己反应有些过度,又有不甘,心里倒是庆幸方应看这得意洋洋一大篇话缓解了不少尴尬,半天才气闷地蹦出两个字来:“回房!” 且说追命。
这边追命身上犹觉酸痛,而且想起来那日的情形,根本没想好如何去面对顾惜朝,因而甚是不情愿。只是转而注意到那传话人的目光,突然之间意识到了自己的身份,万般无奈,只好勉强撑起身子,随他去了。
出门来到茶水间,便是一个管事的人等在那里,见他磨蹭,劈头盖脸先是一顿训。追命不由心里腹诽这家伙训人的水平比世叔还高。有听没听听那人讲了一大段礼节规矩,包括这茶该怎么泡用什么温度的水侯爷爱喝什么样的茶喜欢哪个杯子,反正他一概点头应是,事实上一句都没放在心里。随后迷迷糊糊就被那管事的塞了杯茶在手里说现在让你泡也来不及了,赶紧把这个给侯爷端过去。
追命端着茶一路向书房走,那管茶水的之前告诉了他书房所在但他也没仔细听,反正他也是恨不得迷路永远也走不到顾惜朝面前才好。谁料他方向感实在太好,胡乱拐了几个弯就见了管家等在门口,见他之后招呼他赶紧进去侯爷等着。他头皮发麻一路磨蹭过去,心理建设了半天拼命告诫自己其实没什么大不了的,顾惜朝又不会吃人(追宝现在思维短路了),然后吸气咬牙最终推开门走了进去。
顾惜朝背对着门在看书,追命一见心里暗喜,想着直接把茶放房间里就完了。于是蹑手蹑脚走过去,轻轻将茶盏搁在离门不远的小几上,呼了口气,看眼顾惜朝貌似没反应的样子,很好,赶紧撤。
背转了身刚要尽快退出,却听得顾惜朝的声音在背后响起:“哪儿去?”追命无奈,只得道:“顾惜朝你的茶在那里。”却不肯转身。
顾惜朝的声音倒依旧平静,淡淡地道:“管事没教给你奉茶的规矩吗?端过来,茶要奉到侯爷手上,懂吗?”
追命闻言一颤,背着身子退了几步,原想就这么给他端过去,然而弯下腰去手刚触到茶盘,猛然瞥到顾惜朝玩味的目光,突然觉得抑制不住心中的怒火,一时间无尽的委屈羞恼泛上心头,直起腰来吼道:“顾惜朝你别欺人太甚!”随手一扬,把杯子狠狠掷在地上。
顾惜朝也不恼,将手中的书搁在案上,缓步走过来,踏过那堆茶水碎瓷绕到追命面前:“原来追三爷不喜欢敬茶。也是,您平常也不爱喝茶,这是顾某考虑不周了。要不,给您换个差事?”
冷不丁顾惜朝就欺到了眼前,追命戒备地退了两步:“你又想干什么?”
“追三爷,你说我想干什么?三爷的伤是不是好的差不多了?”
追命本能地想嘴硬地回他干曱你何事,但听见那句“你说我想干什么”,不免心存余悸,咬咬嘴唇没吭声。
顾惜朝看着他明明写满了不服、却强行忍气吞声的脸,不知怎的,就想起了昨日奉命前去蔡相府“赴宴”,蔡京拿给他的“奇药”,还有说起那药时满脸暧昧猥琐的笑容。想起这茬顾惜朝就觉得心里有些火,看着面前追命倔强又委屈的脸,神色更是阴晴不定,薄唇抿得紧紧的,而眼睛里却透出灼灼的光来。
追命看着顾惜朝神色变幻,忽而觉得有些惧怕,耳边又听得他狠狠逼问了一句:“还是追三爷到现在都没弄明白自己的身份呢?”想起这几天的处境,畏缩了一下,咽了两口唾沫,把心一横,低头小声道:“任凭侯爷处置。”
闻言顾惜朝笑了一下:“这可是三爷你自己说的。随我处置了,嗯?”
追命抬头看了眼顾惜朝,听出他言语中暧昧不明的指代,却又不知怎么回答,复又低下头去咬住了下唇。
顾惜朝看着他委屈的神情,眯了下眼,沉吟了下道:“过来。”
追命不敢动,却又不敢不动,最后带着些许壮士断腕视死如归的神色跟着顾惜朝的步子来到桌案前,然后听到顾惜朝对他道:“喝了。”
喝?追命下意识地朝顾惜朝看过去,见他指着书桌便扭头去瞧。只见那里摆着一个青花大海碗,端起一看竟是一碗粥,入手微温显然还是热的。
追命狐疑而犹豫地盯着这碗粥,这——该不会是什么穿肠毒药吧?
顾惜朝显然也看出了追命的犹豫,一哂:“怎么,刚还说随我处置,现在便不听吩咐了?”顿了顿又道,“三爷若不敢吃便罢了,横竖饿了三四天的人不是本侯。”
听他这么一说追命才恍然想起自来到他府上自己就水米未进,饿得昏昏沉沉的时候被这家伙……刚醒过来又被叫到这里,经他这一提才觉得自己早已是饥肠辘辘。不管了,要下毒直接拿毒酒什么来好了,以自己现在的身份又不容自己不喝,何苦再拿碗粥这么麻烦。就算要死也做个饱死鬼吧,被毒死都比被饿死强。如此胡思乱想了一番追命端起粥碗张口便喝。
粥甫一入口,追命就敏锐地觉察到味道有异。先不说它还热气腾腾显是刚温过的,里面竟还掺杂着些许肉末,而这味道却又不是普通肉粥的滋味。追命从小也是被药罐子泡大的,对药材的味道分外敏感,舌尖细细一分辨,内里竟有川穹、丹参、杜仲、当归等几味活血温补的药材,不由心中一动,朝顾惜朝望去,却见那人手持书卷神色淡淡,不见半分异样。
追命吞咽着粥,热气暖入肺腑,当然这么点小恩惠不足以抵消他对顾惜朝的怨气,可是在心底却也不由得升起一丝诧异,顾惜朝究竟在想些什么?他的目的到底是什么?这般想着,一碗粥很快就见了底,追命刚刚放下粥碗,却见顾惜朝眼中的光芒闪了几闪,突然现出一种狠戾决绝的光芒,向窗外道:“来人!”
追命尚未明白顾惜朝又在想什么,方才的管事已直接进门,躬身道:“侯爷。”
顾惜朝扭过了头,也不再看追命,只是吩咐:“去把蔡相昨天赐的药膏拿过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