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晋睡在外屋,一直是很警醒。听着玄清夜里翻来覆去,辗转难眠的,总是忧心不已,又束手无策。因为不知该说些什么,开解的话说得不合适,只能更添烦扰而已。
玄清于暗夜中,沉溺在自己的世界里,何曾知道还有一个人,暗暗守候着他,共同忍受煎熬。有时玄清折腾得动静颇大,阿晋忙起身,帮主人从恶梦中醒来。一直到后半夜,他精疲力尽的,终于安静下来,朦胧睡去,阿晋却再也睡不着了。
那天半夜,玄清被噩梦魇住了,挣扎醒了,却已是大汗淋漓。他只觉喉咙痛痒,胸口烦闷,止不住咳了几声,人也坐了起来。阿晋听见动静早已起身,先点着了灯烛,把事先备好的温热的茶水递给玄清润喉,见他满脸是汗,又拿来擦汗的手巾,放在他的枕边,一样一样,做得是有条不紊,一丝儿不乱。
这些贴身照顾起居的事儿,在王府里,原是由丫头们做的,但出行在外,阿晋便主动来做。比起那些心灵手巧的女孩子们,阿晋照顾的一点儿不差。玄清总不愿阿晋做这些事,但阿晋并不争辩,只是一声不吭的固执而行。玄清心存不安和感激,只得任他埋头为他料理着一切。
阿晋看玄清仍失神坐在那儿,呼吸沉重,似乎还没从恶梦中出来,也不想说话,也没有睡下的意思。昏暗的烛光下,玄清的脸色暗淡了许多,脸颊也好似消瘦了一些,不复当日的神彩,和白日里那个一马当先的王爷,竟不似一个人似的。阿晋看着有些心焦,只得缓缓劝道:“王爷赶紧再睡会儿吧,一会儿天都亮了,就没得睡了。”
玄清看了阿晋一眼,半晌,才低声说道,“阿晋,你不必管我,我再自己呆一会。”玄清的声音,一如既往的温和,但他的眼神,却隐隐有种拒人千里的疏离。阿晋十分理解王爷的脾性,也并不计较。他知道他此刻心中无以排解的痛苦,他不愿让人看到他此刻消沉而软弱的模样。只有在夜间,独自一人时,他才不必苦苦的硬撑着,彻底放下伪装,毫无掩饰的放纵一下自己。
犹豫了片刻,阿晋轻叹一口气,悄没声儿的退了出去。主仆二人似乎心意相通,也无须太多话,只默契的守着那个任谁也不能触碰的秘密。
白天来临,玄清似乎又恢复了全副精力。每天五更时,天色微明,玄清不等阿晋叫,便会准时起床。客栈外寻个僻静的所在,或树林下,或小溪边,静默远眺一番。
此时的田野山村,早起的农妇们已在开始忙碌,淡淡的炊烟袅袅升起,禽鸟的啼鸣此起彼伏,好个温馨平和的农家景象,世外桃源。玄清虽生于帝王之家,从小锦衣玉食,然乡村野趣,却从来都让他觉得亲近,向往。
山野间的景色如此美好,玄清觉得实难辜负。因此,他会寻机于林间空地上,练习一回剑法。玄清自幼得先帝宠爱,延请名师教习,又兼聪敏好学,因此刀枪剑戟,拳棍骑射,样样皆精,更练就一箭穿目的身手。在京城时,每日的晨时练武,已是坚持了多年的习惯了,风雨无阻。如今出门在外,他也不想间断。这次外出,他照例随身携了一把宝剑,即可防身,又不使剑法生疏。
那日清晨,玄清提着剑,轻轻走到客栈旁的一处小溪边。山间的薄雾还没散去,如白色的轻纱柔软的飘浮在山野,溪边的树丛影影绰绰的,天边尚挂着一钩朦胧残月。远山近水,此时已化为一副淡淡的水墨丹青,亦真亦幻,恍如仙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