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茶浪客心
秋荣冬留洋这些年换了几个专修,矿业、造船、电力,到底是没能拿到文凭。不是他学艺不精怠惰放纵,只是他觉得这个破败的国家他什么也不能药到病除的。生逢乱世,自认不是枭雄的还是图个保全,不求有功,但求无过。他学西洋的语言快,又从小爱玩闹,在学堂里和一帮狐朋狗友打成一片。不列颠的推宁三代做的茶叶生意,和荣冬家算是同行。眼见得不能毕业,秋荣冬与他共事,几年里和推宁跑遍了印度和锡兰的庄园,也在不列颠的交易所和别人磨嘴皮讲价格。这次来中国南方找树种,推宁自然要荣冬领路。
途行水路三日,荣冬待得有些腻了,立在船头透气。谁料沿河一个木格雕花窗飞出个胭脂罐子,小小船儿上哪躲避得及,只好伸手去接。罐子是稳稳地抓着了,飞溅出的脂粉还是让荣冬中了个头彩。推宁见状笑得在船舱里打滚,小船也应和着激起水花。
“如果你是个绅士你应该把罐子还回去。”推宁笑道。
“天色近晚,我们是不是应该在这歌楼里住一夜?”荣冬趁机反讽。
“然后你回去和我母亲说我在中国的妓院里睡了一晚?我也是传统人家的子弟,哥哥们会笑死我的。哦,Q,你还是和以前一样坏。”
看到推宁非常认真的表情冬荣只好发誓保证,提上行李靠岸了。
“满面红光”的秋冬荣走进歌楼里,又是惹起止不住的哄笑,直到推宁追上来,操着一口英文喊着“Q,Q,我们还是去别的地方住吧”,霎时满堂寂静。
师母这才递上毛巾,问二人要听哪个谱,点哪个角儿,住几晚。冬荣抹了脸,吩咐两间上房,一个晚上,不听曲。“只是这胭脂罐子,还给那个扔在我脸上的姑娘。”说罢便领着推宁欲上楼去。
“唷,这是哪位小姐送您的定情物呐?今儿个不好好让她唱一曲?囡——都下来吧。”
原来正到了出船的时候了,花儿叶儿都从楼上飘落,被那么多双眼睛盯着看,更何况被挡住了上楼的去路,秋荣冬没法不搭腔。
“我和宁老板都喜欢西洋音乐,你们这里可有人会唱?”生意场上跑的都绝非善类,你刁难我,我就以牙还牙。
突然间人群里窜出来一个清脆的高音,虽然是浓浓的吴越口音,听不清唱的是什么,但调子死死押的是教堂诗班的谱,最后四个字“哈利路亚”倒还字正腔圆。她想必是听了竹林堂的圣诞颂歌,不得不说有三分天赋。眼见推宁也鼓起掌来,秋荣冬一招妙棋转眼变了臭棋,不由暗暗叫苦。
师母拭去方才尴尬地冷汗道:“唉呀呀,老爷也是难为姑娘们,那么你是要点她么?”不知是哪位还有这一手,今后可得好好待她。
“谁说我要点她,我出个题,猜不中我就谁也不点。问诸位三百六十行,我是做哪一行的。”说完话秋荣冬就有些后悔,想必是舟车劳顿,脑筋也不活络了。不过这答案当然是想说什么就说什么,主动权还在他手里。
能领着洋大人当然是做官的啦,温文尔雅自然是写诗的啦,各色回应倒还真没一个猜对的。荣冬趁机把推宁拉上半截楼梯。
这时一个声音凭空截来:“你的模样,我看像是个卖红头火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