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复：【芍放世兰·原创】绝世兰芍

怜香看向我，我正欲开口询问，只听颂芝问道：“你救过怜香？你如何有药？”
紫苏低眉，“奴婢父亲曾是民间大夫，奴婢也略懂药理。浣衣房隔壁的废苑里长了好些草药，奴婢见这位姐姐病重，便采了些来救她。”
她的回答天衣无缝，身上的伤口，眼里的痛苦也不像假的。我望向姐姐，姐姐眼神示意另一位宫女去查查她，又命颂芝给她些银钱。她再三跪谢，走回了浣衣房。
两日后，经过确认她所言不假后，紫苏正式成为宓秀宫小宫女。历来下面的宫女一面做着自己的工作，一面要伺候上面的大宫女。因为大家都是慕容府家奴，颂芝三个也不肯让自己人侍奉。紫苏来了以后，便被颂芝指去专门负责侍奉怜香。不过姐姐忙着贵嫔晋封礼，也顾不得这些了。
我本在宫中与怜香蕊香打趣，听闻晋封礼上出了事。甄嬛误穿纯元皇后礼服，皇上大发雷霆，当即取消了她的晋封，并将她幽禁宫中。
姐姐对此喜忧参半，喜的是甄嬛彻底失宠，不会再威胁自己了，忧的是皇上对纯元皇后感情过深，令姐姐伤心。但颂芝私下里给我说话时却格外高兴。“四小姐不知道，甄嬛当时面色苍白，双眼空洞，当真害怕难过极了，真是解恨！”
我与姐姐并肩夜话，提到此事，都认为是皇后为之。“皇后那个老妇本想着用甄嬛把我打倒，结果我不但复宠，甄嬛更是气势逼人，她沉不住气了，只得先除去甄嬛了。”
“是啊，但也省了我们的功夫。我们只管看好戏。”
“只是……我进宫晚，不知道纯元皇后种种。何以让皇上动情至此？”
“无论如何，她早就香消玉陨了。姐姐的情意，皇上都知道的。”
“但愿他明白。”
姐姐难得过了几天顺心日子。皇后一向压不住姐姐，皇上依旧疼宠姐姐，平日里又有丽贵嫔打压着灭慕容家的四位功臣之女，前两日的四位新宠。四个人中除了福嫔逆来顺受，依旧老实本分外，瑞嫔令人敬重。她的刚直清冽让姐姐刮目相看。姐姐私下曾给我说，“若非她是仇人之女，我或许会与她交好。”
姐姐顺心，我也如意。玄汾在姐姐复宠后，偶尔派人来请我出去赛马。这几日得了空，我终于玩了个痛快。玄汾的好意也让我对他生出不少好感。
可惜美好的日子总是短暂的，甄嬛居然怀孕了。凭借身孕，她恢复了很多东西。皇上虽还在生气，但也动容了不少。
长夜漫漫，姐姐频繁的叹息让我心酸。不再张扬拔扈，不再争风吃醋，不再生气打闹，这不是姐姐的脾气与个性啊，为了皇上，姐姐改变了多少，恐怕她自己也不知道吧。

开心

陆·诉肺腑情迷世兰痴，含愧怍爱怜玄凌痛
时间如白驹过隙，转眼甄嬛的身孕已有九个月了。这九个月来，皇上虽说不曾见过她，却派很多人照料她，更是天天询问她的状况。姐姐虽然依旧宠冠后宫，但那个貌似温婉的安陵容却总能分一杯羹。后宫貌似平静，但平静的海面下究竟有多少波涛暗涌，只有自己知道罢了。就像姐姐屋里经常摔坏的精美瓷器，就像祺贵嫔屋里堆积了大量扯坏的绣品，还有皇后间歇性的头风。
后宫如何终归是小打小闹，前朝风云变换更为厉害，随便一个浪花，摧毁的就是一个家族。我们慕容家当日何等显赫富贵，败落也不过一朝一夕间。大厦倾颓的感觉，只有自己经历过才能刻骨铭心。
这一次出事的，却正是害我们家毁灭的甄家。不过皇上终究顾念着甄嬛有孕，没有赶尽杀绝，只把甄嬛父兄和两个妹妹发配边疆罢了。
“这个**真是好运气，孩子来的时机正好，闹成这样皇上也没下令斩杀甄家父子。”姐姐心里自然不痛快。
“这孩子能护他们一时，护得了一世吗？甄家父母年迈，发配边疆以后也没什么活路了，我们父母兄长在天之灵，也能稍稍安慰了。”我亦是叹息不已，“瑾儿瑜儿两位侄儿也在边疆，曾经的仇人倒是落了一个下场。”
姐姐黛眉一挑，“瑾儿和瑜儿一定要接回来。父亲母亲，大哥二哥都走了，连才满十六的钰儿也被皇上斩杀了，我们慕容家只有这两个年幼的孩子了。”
我点点头，也是异常坚定，“大哥二哥何等爱护我，现在我就是拼了命也要保住他们仅存的孩儿。”
前朝的风波还没有散尽，不久瑞嫔家人也牵连入狱。
丽贵嫔依然天天往宓秀宫跑，因为有她，我们都几乎不需要其他耳报神了。
“娘娘知道么，瑞嫔自溢以示清白了。”
姐姐躺在床上，几不可闻地轻轻叹息一下。
我吃着冰碗，冷笑道，“她这般高洁，本不该入宫的。若我们也像她一样，今日慕容家一族岂不是没人了？”
丽贵嫔讨好地笑着称是。
我虽然口上强硬，心里还是欣赏瑞嫔为人的，终究还是不忍这样金玉般的人逝去，便又开口问道，“皇上怎么说？”
丽贵嫔忙回话说：“皇上本来大为触动，但是安芬仪当时正在侍奉，吓得当场哭了。皇上就说瑞嫔自戕是大罪，除去位份，让拉去乱葬岗，不许葬入妃陵。”
虽然知道皇上薄情，瑞嫔清冷高傲的性子也不太受宠，但皇上的反应还是让我心里一颤，冰凉地疼痛着，“皇上……安芬仪哭一哭就这么厉害么？！”
姐姐冷笑道，“当然不是因为这个。瑞嫔以功臣之女的身份入宫，自溢而死，后人会怎么评价皇上？”
丽贵嫔犹不解，我却立刻明白，“皇上以为瑞嫔这样是在威胁自己，所以……”
丽贵嫔这才恍然大悟，“好厉害的安芬仪！”
姐姐爱怜地看着我，“芍儿你还小，不了解皇上，不知道人心险恶。我却要你在宫中和我一起受煎熬……姐姐对不住你。”
我垂泪道，“难道只有姐姐能受苦，我就受不得？不说瑾儿，瑜儿在边疆如何，难道像甄嬛的两个妹妹一样姐姐就觉得对得起我？”
“好芍儿……”姐姐有些哽咽。
我吸气，换话题道，“安陵容这样聪明，我们能否收为己用？”
丽贵嫔先发表意见说，“娘娘一向不喜欢她的小家子气，且她是甄嬛的人……”
“经此一事，苏姐姐还觉得她是甄嬛的人？”我反问。
姐姐思量一会，“想来，她已是皇后的人……”
蕊香突然跑进来，颂芝立即训斥道：“多大了，还冒冒失失的！”
“甄嬛要生产了！”蕊香仿佛没听见，急急道。

甄嬛诞下胧月公主，却将女儿托付敬妃，自请离宫。
这一行为让后宫众妃都惊诧不已，有传闻说皇上甚至和软了口气让她留下，可甄嬛仍执意出宫。欲擒故纵也不能玩的这样过火，看来甄嬛是铁了心要走。宫里议论纷纷，揣测着她的心思和皇上的态度。最后还是皇上大怒，说甄氏已经是废妃，还下令谁也不许再提‘甄嬛’二字。众人知道甄嬛这次是真的触怒了皇上，怕是老死宫外也不会再有机会了。虽然心里暗喜畅快，面上却凄然平静，不敢再多说一句。
转眼间甄嬛已然离宫数日，我依旧不明白她生产前，到底与皇上发生了什么，让她能毅然决然舍下亲生女儿！
“姐姐，甄嬛平时这样小心翼翼，广结善缘，到头来蒙祸至此，除了沈眉庄，也没人替她难过或者鸣不平啊。”
“何止是不难过，她们恨不得拍手称快呢。”姐姐冷笑，“本宫当时败落，她们的嘴脸真是令人永生难忘。”
“可是甄嬛长袖善舞……”我不解。
“傻子。”姐姐点了点我的额头，嗔怪道，“你以为她们恨的是本宫这样张扬跋扈之人？只要是受宠，哪怕你再老实乖巧，也会被众人怨恨。”
我心下一凛，“匹夫无罪，怀璧其罪。”
“是啊。”姐姐眸光缥缈起来，带着无限的沧桑与痛恨，“这个道理，从我的孩子被端妃那个**害死时就很清楚了。我那时才明白，只要得宠，后宫争斗和怨恨就会把我包围。我不害人，别人也会害我……这宫里哪个人的手是干净地不沾染一点儿鲜血的？哪个人是真正善良天真的？纵是有，也很快会被吞噬殆尽……”
“姐姐！”我惊得几乎要跳起来，“你为何要在这个吃人的地方苦苦挣扎……”
姐姐痴痴一笑，无限心酸与苦楚，“为了皇上啊。我爱他，只要能看见他，再苦我也愿意熬下去。为了他的宠爱，再毒辣的计策我也能用！”
我失语，望着姐姐久久不能回神。姐姐啊，你并没有那么毒辣，你或许会戕害嫔妃，但你从来没有伤害过一个皇嗣，哪怕是你最恨的甄嬛，她的孩子你也从来没有想过加害。或许是因为稚子无辜，或许起因为你知道失去孩子的痛苦，但我知道，那更是因为你深深爱着皇上，身上流着一半皇上的血的小生命，你也不忍心下手……
是夜，皇上驾临。
皇上好像有些醉意，但眸子还算清明，带着沧桑与痛楚，“世兰，你说，朕待她不好么？为什么，为什么她也要离开朕？！”
我们当然知道他说的她是谁，想起姐姐的痴心，我一时气不打一处来，冲上去大声道，“那姐姐对你不好么？父亲，大哥，二哥扶持你上位，替你巩固江山，他们对你不好么？为什么你会杀了他们？为什么你会辜负姐姐？你……”
“芍儿！”姐姐听的心惊胆战，立即呵斥住我，跪下请罪道，“芍儿年幼无知，是臣妾教导不严，请皇上处罚！”
皇上没有说话，平静地仔细打量着我。
诡异的安静中，那目光落在我身上，如芒在背，刺的我浑身难受，心里渐渐害怕起来，一时间冷汗涔涔。
皇上语气如常，并没有生气，但他黑眸幽深莫测，望向了姐姐，“世兰，你也这样想么？”
姐姐如鸦翅般纤密浓长的睫毛微翘，在烛火下格外美艳。“皇上要听真话么？”
皇上点点头，命我们都出去。
宓秀宫的烛火亮了一夜。

次日清晨，皇上罢朝，要带姐姐去马场跑马。我趁姐姐换装时询问，“姐姐昨日都与皇上说了什么？”
姐姐微微笑了笑，“说一直以来我对他的感情，说父兄的旧事。”
“结果呢？”我小心翼翼问她。
姐姐明媚地笑着，“这不是很明显么？”
我松了一口气，也欢喜地笑起来，“是明显，恭喜姐姐，心愿达成。”
姐姐换装完毕，一袭樱桃红锦衣缀满大团怒放的暗色芍药花纹，映着她攒成一束的乌黑圆髻，这样的简单越发显得她唇红齿白，倾国倾城。
姐姐看着我艳羡的眼神，失笑，上前拉着我的手，“走吧，一起去，不必每次想法儿和汾阳王出去玩了。我去回禀皇上，皇上会答应的。”
我不由得笑出来，“谢姐姐！”
一路去了皇家马场，皇上一直搂着姐姐，“从前是朕不好，从今日开始，朕必然好好待你，绝不会再辜负你的心！”
姐姐几乎感动落泪，“有皇上此言，世兰死而无憾！”
皇上温暖地笑着，“什么死不死的话不要再说了。昨夜听你的肺腑之言，痴情之话，朕心都碎了。朕对不起你很多，只能用真心还你。”
皇上贴心，还叫了玄汾来陪我，我骑着马与玄汾在后面走着。
“你们果然厉害，不过一年，便从那样的境地里走出，到现在荣华至极！”玄汾笑着。
“无论如何，谢谢你最初的帮忙！”我肯切道。
玄汾奇道，“从你很小的时候我认识你，到现在，你一直像个小孔雀，整天高傲地仰着头，原来你也会这般温柔！”
我白他一眼，“你不过大我四岁，不要说的像你把我看大一样！真正从小和我玩耍的玄轩还没这样呢！”
此言一出，我们都有些尴尬。玄轩即瑞安王，是静安王膝下独子，又嫡出于宁国公嫡长女荣氏，身份尊贵甚至过于玄汾。因静安王为先帝幼弟，先帝甚怜爱，皇上对他亦极尊重敬爱，才破例封世子玄轩为瑞安王以示皇恩。玄轩自小文武双全，又无机问储，皇上才格外关爱。他与大哥二哥交好，打小与我一起玩耍，极其疼爱我。我们家出事后，别人唯恐避之不及，只有他拼命护着我们，龙颜大怒，命他外出领兵，非召不得入京。
乍然提起他，我又想念又悲伤。
玄汾打破沉默，“我前两日得了两批好马，有一匹毛色雪白毫无瑕疵的，不如借给你，我们比试一番？”
我便点头笑道，“好啊，若我赢了，你就把那马送我！”
他斜睨我一眼，“你若输了呢？”
我昂首挺胸道，“我一个女子，而且年幼，即便输了，你能好意思要我什么？”
他失笑，“这样未免不公平。”
“难不成你没有信心赢我？”
“怎么可能？走着瞧！”
话音未落，只见姐姐与皇上赛马，此时正当彩霞满天，芳草萋萋的射场上，一匹黑色骏马如飞一般奔驰了进来。黑马上配着金光灿烂的崭新马鞍，那穿着樱桃红锦衣的身影伏身马背，像一团烈火般冲着。天空彩霞流丽七彩，似云锦铺陈而下与地相接，姐姐远远策马而来的身影竟像是从晚霞中跃出，当真精彩。
“慕容家的女子，果然不同凡响！”玄汾抚掌大赞，感慨万千。
“怕了吧！”我得意洋洋，“不用比了，你直接认输吧，还不快把我的马儿牵来。”
玄汾一脸不服气，立即驾马远去。
我忙不迭去追，笑声洒满了天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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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马场回来，姐姐整个人容光焕发，一年来带着忧郁的美眸终于恢复了原来的明艳。皇上特地下令，命瑞安王玄轩回京。这是他开始为慕容家的事补偿的第一步，虽然极度渴望能为父兄昭雪，但我和姐姐都清楚，想让皇上承认自己做错是不可能的。召回玄轩，他已经算是做了很大让步，也很有可能是最大的让步了。
然而在我们看来小小的让步，却让皇后彻夜头痛不止，让祺嫔管氏疯狂地砸了好些玉器。
丽贵嫔满脸堆笑，“娘娘如今是后宫第一人了，皇上罢朝带您出去，可是前所未有的啊！”
姐姐得意地笑了笑，“带不带本宫出去无所谓，关键是皇上真心待我。真正令本宫开心的是瑞安王可以回京了。”
丽贵嫔点头，“正是呢，皇上这样是打算……”
“苏姐姐慎言！”我从紫苏手中接过茶碗，“皇上圣意岂是你我能揣测的？”
丽贵嫔会意，换话题道：“自娘娘封了贵嫔后，端妃的身子愈发差了，温宜公主素来懂事儿，也不敢再大闹了，只是每日吃不下多少东西，原本圆润的小脸清瘦了不少。”
姐姐的眼中闪过一丝疼惜，“温宜过两天就五岁了吧。”
“是啊。”丽贵嫔不知姐姐的用意，只是附和着。
“端妃这个病秧子，怎么能养好温宜呢。本宫今日便向皇上请求，由本宫来抚养温宜。”
皇上晚上果然过来用餐，因着今日是十五，按规矩他应在皇后处留宿，故只吃了饭就要走。姐姐忙拦住他唤道，“皇上……”
皇上笑笑，“世兰，今日是十五，可不许耍性子。”
姐姐傣锦洋莲紫的裙褂在烛火下闪着美丽的光泽，她目光盈盈，声音灵动，“世兰知道规矩，只是有事想求皇上。”
“何事，爱妃直言便是。”
“臣妾请求皇上，将温宜交由臣妾抚养。”
“哦？温宜不是在端妃身边么，听说很是乖巧啊。华卿何出此言啊？”皇上虽有疑虑，言语还是温和。
姐姐含泪，“温宜可以有很多母妃，可臣妾统共只看大了这么一个孩子。臣妾无福，不足以将养子嗣，久久没有身孕。与您唯一的孩子也没能保护好，被端妃那个**杀害，但皇上为何还要把温宜给这种歹毒妇人？臣妾今年二十二了，已经伺候了您五年，却仍无所出，长夜漫漫，您不在的日子，臣妾只能从天黑等到天亮，无处消磨时光……”
皇上动容，仿佛被某句话触动，泪光点点，将姐姐抱紧，“世兰，朕……朕明日会派一个大夫来替你调养身子，你一定会有孩子的。温宜已经给了端妃，就不要再把她夺回来了吧。”
“可是温宜公主在端妃处并不开心，皇上难道不希望自己女儿开心么？”我急忙道。
“什么？”
“温宜最近瘦了多少，皇上没有在意过么？”
姐姐幽怨的语气让皇上一痛，是啊，自己只顾着胧月，忘了温宜。
“三天后便是温宜公主生辰，皇后娘娘不打算设宴么？”我直接问道。
皇上看看我，又理了理姐姐的头发，道，“她许是忘了……”
姐姐冷笑，“皇后怎么忘不了三皇子的生辰？”
“世兰！”皇上无奈地唤道，“朕会设宴，若到时温宜果然愿与你亲近，朕便准你。”
“谢皇上。”姐姐盈盈拜倒。
皇上笑着把她扶起，“朕不在时，你果然彻夜不眠？”
“是，臣妾总觉得您会过来，却往往从天黑等到天亮……”姐姐委屈道。
“既如此，朕便陪你。”皇上黑眸中翻涌着深深的感动。
我见状便退下了，出门时仿佛见紫苏的身影闪过，心下起疑，举步向怜香房间走去。宓秀宫主殿星月殿由姐姐居住；左侧殿怡情轩本是用来盛放琴棋书画淘养性情的东西的，现在由我居住，旁边一个小房间是怜香蕊香住处；右侧殿繁瑛阁则是盛放各种赏赐珍品的库房，旁边的房间即颂芝的房间，后头还有个璇玑楼暂无人居住。

进了她们房间，蕊香和紫苏正在聊天说笑，见我进来忙起身让座，还要奉茶。
“不必奉茶了，我来告诉你们一声今夜皇上宿在这儿了，讨你们一杯茶事小，搅了睡头就不好了。”我含笑。“怜香呢？”
紫苏端端正正回答道，“怜香姐姐去小姐的怡情轩打扫床铺了。”我瞧她穿了一身橘红色衣服，与方才闪过的深蓝衣角不同，心想或许是眼花，再不就是别的小宫女与她身形相似。
正巧怜香回来，见了我俯身笑道，“小姐怎么到这儿来了？”
我笑笑，“也没什么事，内务府要给咱们送些布料来，你们喜欢什么样式颜色？”
怜香温柔地看看紫苏，“奴婢衣服还多，就不要了，小姐把我那份给紫苏吧。”
蕊香眨眨眼，俏皮道，“怜香姐姐如今最疼紫苏，什么也想着她。”
紫苏忙道，“奴婢怎敢要姐姐的衣服。”
怜香因笑道，“从前我的好东西哪次不是给了你，如今就让紫丫头得了一次，你便多嘴。”
我见她们斗嘴，也就放下疑心，笑道，“凭你们怎么闹，我可不管。这是今年新上的上好锦缎，我只管每人分一身，谁爱给谁就给。”
蕊香欢快道，“紫苏的衣服都是深蓝的，三个都用深蓝色的紫苏纹饰就很好，紫苏妹妹才来我们屋子，这衣服算我给她的见面礼好了。”
怜香笑着啐道，“不害臊，你比人家小呢，还叫人家妹妹。”
蕊香道，“是她成天叫我蕊香姐姐，我还没嫌她叫我老了呢。”
蕊香素来活泼，又是和怜香一起长大的。感情格外亲厚，说罢就与怜香嬉闹起来，笑着滚在一起。
我被那一句“紫苏的衣服都是深蓝的”一惊，再打量紫苏，不过十六七岁，模样也算娇俏，但内心仿佛很深沉稳重。此刻她怔怔地看着怜香蕊香打闹，目光中带着羡慕。
我上前对着紫苏笑道，“她们是我的贴身侍婢，和颂芝与逝去的灵芝一样，在慕容府被惯坏了。你别介意。”
紫苏眼中闪过什么，很快平静道，“奴婢不敢，倒是很羡慕她们有小姐这样好的主子。”
“怜香认了你做妹妹，我也就不会亏待你。蕊香说你衣服都是深蓝色的，我瞧着你现在这样穿橘黄色才显得俏丽呢。”我徐徐说着，语气亲切自然，却别有深意地试探。
紫苏依旧恭谨回答，语气平静仿佛没有什么问题，“这是怜香姐姐的衣服，她说我这个年纪，总穿深色不好。”
旁边的蕊香听了这话忙打趣着笑道，“她才大你三岁，从前装老成说我也就罢了，怎么也说你。”
怜香上前拧蕊香的嘴，两个人又笑成一团。直到颂芝过来，两人才让了让座。
颂芝正色道，“小姐在这儿，你们还这样玩闹，成何体统！”
我拉着她笑道，“你不也是过来和她们玩牌的么？”我指指她手中的牌，“姐姐和皇上歇下了？”
颂芝笑道，“是的，今儿是十五，正经皇后的日子，还不知道她今夜头风怎么发作呢。明天请安时，怕是脸也青了。”
我笑了笑，又道，“皇后到底是皇后，你们也不好说的太过分。你们四个好好玩吧，我回房休息去了。”
怜香蕊香跟着我，服侍我躺下后方回去和她们玩耍。
次日的请安，姐姐算是出尽了风头。皇上命姐姐掌管温宜生辰的事，搞得皇后反复请罪说自己无能。
温宜五岁生辰那天，端妃将她领出来时，我清晰地看见姐姐复杂的目光。见了父皇，公主有些怯怯，大大的眼睛可怜巴巴地眨着。
“来，良玉，这是你父皇。快见过父皇。”端妃虽说最近因姐姐复宠而有了心病，但有了温宜的陪伴，身体倒似好了很多，已经不是那个连话也说不完整的病人了。
温宜十分乖巧地从端妃牵着的手中挣脱出来，行礼，“温宜参见父皇，参见母后。”
温宜小我五岁，在我看来，她就是个可爱的小妹妹，糯糯的声音，精致的小脸，让我不由得生了疼爱之意。况且我家里我最小，全家上下疼宠我，我早就希望有个小妹妹来疼。
我不由得望向姐姐，姐姐的眸光依然复杂，里面有对温宜母妃的恨意，有对温宜的怜爱，还有往事不堪回首的沧桑。
皇上慈爱地把温宜抱起来，“良玉？你母妃给你起名良玉？好孩子，今天是你五岁的生辰，知道么？”
温宜乖巧地点点头，“知道，乳母嬷嬷给我说了。”
皇上笑着把她抱到座位上，“来，看看朕和你其他母妃送你的礼物你喜欢么？”
温宜也不去看，只是点点头。

皇上奇道，“良玉还有什么想要的？告诉父皇，朕什么都依你。”
温宜的眼睛亮起来，“真的吗？温宜就想两件事。”
“什么事啊？”
温宜看了看端妃，咬了咬嘴唇，似是在纠结，努力想了想，终于还是说出来，“我今天想叫温宜，不想叫良玉。”
端妃脸色瞬间惨白，慈爱的笑意凝结在脸上。
皇上依旧温和宠溺地笑着，只是奇怪地问，“为什么？温宜不喜欢母妃给你的名字？”
“不是的，温宜喜欢端母妃，但是母妃都是叫我温宜的。”温宜一脸认真，言语间将自己内心深处的母妃和端妃划清界限。
皇上失语，下意识看了看姐姐，又说，“朕依你，另一件事呢？”
温宜大大的眼睛里立刻蒙了一层水雾，突然就抽泣起来，“我想见母妃！”
一瞬间热闹的大殿突然安静，气氛有些诡异。
温宜哭的小脸通红，小小的身板颤抖着，一抽一抽的格外可怜，“她们都说母妃病了，可是好久了，母妃怎么还没好？以前母妃病了的时候也没把温宜送出去啊，母妃说再难过，只要……只要温宜亲她一下她就……她就好了……”
端妃的身子晃了晃，姐姐神色复杂，倒是丽贵嫔拿着一个步摇上前，“温宜不哭，看，这是你小时候最喜欢的。”
那是姐姐的步摇，她当年送给曹琴默哄温宜的。
皇上沉默一会儿，道，“华贵嫔，你来。”
姐姐眼中的恨意在步摇的晃动中渐渐消散，她上前柔声道，“温宜，你还记得华母妃么？”
温宜看了姐姐一会，一年没见了，记忆涌来，她突然道，“华母妃，抱！”
姐姐便温柔地抱起温宜，“你母妃去了其他地方，你愿意跟着华母妃生活么？”
一直沉默的皇后沉不住气了，“华贵嫔你……”剩下的话让皇上拦住。
温宜看看姐姐，看看端妃，又看看乳母，犹豫不决。
丽贵嫔适时道，“公主许是忘了，小时候，你几乎长在华母妃身边呢。这个步摇也是她的。”
温宜当然记得自己亲母妃和谁要好，于是选择抱紧了姐姐。
此举让众妃震惊，端妃更是失声大喊，“温宜，端母妃不疼爱你么？”
我冷眼看着，敬妃下意识抱紧珑月，皇后的眼中闪过失望，倒是一袭铁锈红如意纹的沈眉庄开口，“温宜公主可要想好了，华贵嫔的脾气可不如端妃娘娘……”
“这就不劳沈婕妤费心了吧。”姐姐语气冰冷。
皇上便道，“既然温宜喜欢华贵嫔，就让她跟着你吧。端妃自己且将养身体吧。”
“皇上……”端妃急切的语气被姐姐打断，姐姐抱着温宜，走在皇上身侧，笑道，“那我们开始给温宜庆生吧。”
姐姐的红衣与皇上的黄袍一道，和着那日的日光，晕开了时光。

捌.有心人设计弄小巧，无意者随性却大胜
温宜的到来让华贵高傲的宓秀宫增添了不少新鲜味道，五岁的小孩子最是可爱，何况温宜五官精致，玉雪可爱。姐姐也确实比从前更喜爱她，但姐姐性情的确不如端妃温和，温宜虽然觉得这个华母妃与自己的亲母妃亲近，但每次见到姐姐时她还是有些怯怯的。
而我就不同了，对于这个比我小五岁的漂亮小妹妹，我可当真是疼到骨子里了。温宜也很爱粘着我，有了我这样姐姐般的陪伴，笑容渐渐多了起来。
春光晴好，柔柔的阳光暖暖地洒了一地，如碎金般灿烂。皇上牵着姐姐的手在宓秀宫庭院里漫步，提起温宜来，便唤我出来。我举步出门，身后着精美宫装的小温宜跟着跑了出来，笑脸灿烂，如银铃般清脆的笑声扬起。
这样温馨可爱的场景，皇上和姐姐不禁笑了笑，皇上道“世兰你的妹妹果然不错，很久不曾见过温宜这样开心了。瞧她，像个小花蝴蝶扑腾着跑啊笑啊……”
姐姐笑道，“芍儿本身就是个孩子，和温宜很是玩得来。”
皇上也带着笑意，“不如封你妹妹为郡主？总这样当宫女在殿中也不是好办法啊。”
我问言，抬头笑道，“芍儿不是为了做郡主，只是真心疼爱温宜公主。”
皇上点头，“朕知道。朕不仅为了奖赏你，也是为了你姐姐。”
我见姐姐的笑容愈发明媚，不仅也笑的灿烂，“皇上姐夫有这样的心意，姐姐便开心了。”
皇上一怔，问：“你叫朕什么？”
我和姐姐脸上的笑容都凝结了，正想如何回复，皇上又道“果然会说话，你以后就这样叫朕！”
姐姐暗淡的眸子又闪现出光芒，眼波流转，脉脉含情。我也松了一口气。
次日，皇上封我为花娆郡主的旨意便传到了宓秀宫。姐姐和我坐在一起，姐姐笑道，“祺嫔最近可不得宠，皇上赏赐的东西剩下的可不多了，不知道还能砸几个？皇后头风想来也加重了。”
我努努嘴，“这才到哪儿，不过一个郡主的虚位罢了，我们家族还没开始复兴呢。”
适时温宜跑过来想找我玩，却不小心被什么一下子绊倒了，将皇上御赐的描金芍药纹花瓶打碎了。宓秀宫人人都知这是姐姐爱物，一时间安静地吓人，温宜虽小，见状也知道闯了祸，磕疼了也不敢哭，大大的眼睛蒙了一层水雾，趴在地上可怜兮兮地看着我们。
姐姐本来大为恼火，见温宜这样也不好发作，只是脸色沉重。我见温宜眼中的怯怯和害怕越来越明显，忙过去把她抱起来，“温宜怎么样？我们的小宝贝没有磕着吧。”
温宜得了安慰，愈发觉得委屈害怕，才扑在我怀中嘤嘤哭泣起来。
姐姐美眸一转，白我一眼，“你倒是会做好人，本宫最爱的花瓶被这个小祖宗打碎了！”
我毫不示弱，仰头道，“姐姐果然没耐性，小孩子打碎东西不是很正常嘛？”
姐姐气结，“你说我没耐性，你小时候打碎了我多少爱物，我眨过眼吗！”
说完我，她又对温宜说，“温宜你过来，我有话说你！”
温宜吓得不敢哭了，依偎在我怀里，小脸雪白。
姐姐严厉道，“摔疼了吧，怎么不敢哭？温宜你记住，你是大周的公主，是我慕容世兰的女儿，你比什么都珍贵！不错，这个花瓶是我的爱物，可是你是更重要的。我心疼花瓶，生气花瓶，但更气你这个胆小的样子。”
温宜怔住了，五岁的她不能完全理解，但也知道姐姐在说她是最重要的，不由得产生了找到生身母亲的感觉。看向姐姐的眼神也变了。
我很是感动，正欲开口，只见一个黄色身影进来，正是皇上。他更是动容，眸光温柔而感动，抓住姐姐的手：“世兰……”

姐姐显然不料皇上听见了一切，长长的睫毛闪动着，很是美丽动人，“皇上，臣妾纵然有过通过孩子争宠的想法，但臣妾真的会很疼孩子的。臣妾……”
“世兰，”皇上用手点着姐姐的樱唇，“朕知道。花瓶朕让人做一个更好的，孩子，朕会和你生几个的。”他把姐姐揽入怀中，“朕从前竟不知道你这许多的好处……眼下又要选秀了，不过你放心，无论谁来，朕必定还是最疼宠你。”
姐姐娇嗔，生气道，“皇上又要选秀了，这宫里又要多好多佳人了。”
“最好最美的佳人，不就在眼前吗？”皇上笑着，在姐姐耳旁道，“从今起到新人入宫，朕每晚都宿在你这儿。”
姐姐绯红着脸，“新人来之前，皇上还记得臣妾，她们来了后，世兰可就成了被忘记的旧人了。”
“怎会？”皇上吻吻姐姐的额头，“新人入宫，总要按例先宠爱些时日。你要闹小脾气，朕便尽量少选些人。”
姐姐美眸流转，风情万种，“这可是皇上自己说的，可不许食言啊！”
我与温宜退了出去，屋里传来皇上爽朗的笑声……
次日，皇上一走，我就立即去找姐姐。
“怎么了？”姐姐递给我一杯牛乳茶，笑的温柔。
我命令屋子里的人都下去，只留下颂芝伺候，然后问道，“姐姐不觉得皇上昨日来的奇怪吗？”
“什么？”姐姐烟眉一蹙，疑惑不解。
“姐姐请看。”我手心里托着一颗石子，“姐姐可知这是从哪里来的？”
姐姐皱着眉头，“昨天温宜突然绊倒……”
“正是。”我点点头，“温宜又不是刚学会走路，宓秀宫的路她也熟悉，昨天跑的又不是很快，怎么就摔倒了。我觉得奇怪，居然在地毯下发现了这个石子。”
“娘娘恕罪！”颂芝闻言立即跪下，“奴婢不知道昨日是谁当值打扫，居然留下了石子，若是伤到主子，奴婢罪该万死。”
我忙把颂芝扶起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颂芝姐姐快起来。宓秀宫天天有人打扫，本来就不应该出现石子。更何况是在地毯下面，想来是有心人故意为之。”
颂芝依旧心有戚戚，“那也有奴婢管理不严之罪……”
“得了，现在不是治你的罪的时候。”姐姐干脆利落地打断，“那个花瓶也是才插了花放在那里的，温宜恰巧那时跑来，又恰巧打碎了它，而皇上也刚好过来……”
“是啊，如果姐姐训斥了温宜，那皇上必然会怪罪姐姐。只怕直接把温宜带走了也不是没有可能……”
“哼，真是厉害。”姐姐冷哼道，“能安排地这么详尽，时间上又没有一点儿问题……恐怕咱们屋子里有别人的钉子。只可惜她们还是算错了，本宫并没有怪罪温宜。”
“究竟谁是内鬼还要再排查，我们日后行事都要小心些。不过这次她们倒是弄巧成拙了，皇上待姐姐比从前还要好了呢。”我笑着打趣姐姐。
这话倒是一点儿不假，皇上现在对姐姐的宠爱更盛从前姐姐做华妃时，用姐姐的话说“从前他的笑只挂在嘴边，现在他的笑意在眼底。芍儿，他宠溺的黑眸里有我的影子，你不晓得我有多开心……”，我看着姐姐原本就美颜绝伦的脸庞上泛着光芒，愈发美的倾国倾城，让人移不开眼。加之温宜乖巧可爱，与姐姐相处也自然了很多，我心里更是高兴。
最让我欢喜的还是玄轩的归来，听说他已领旨，启程回京了。
这个亦兄亦友的皇室子弟陪伴了我整个童年，我极其依赖他，两个哥哥死后，我愈发把他当做亲哥哥看待。而他的回京，也在前朝掀起了很大的波澜。本来甄嬛父亲和瑞嫔父亲出事让祺嫔管氏的父兄骄傲放纵，玄轩的回归，让他开始收敛。连带着后宫的祺嫔也安静了些许，虽还有些不堪的言语，但在皇上的冷落，姐姐压力和丽贵嫔折磨之下，也不敢放纵如从前了。
皇后的头风几月如一日的发作着，早晚的请安依旧斗嘴不断。少了甄嬛，再没有谁说的过姐姐了。
这样美好的时光却没有持续多久，在玄轩到京城之前，在我们开始复兴家族之前，选秀时一位叫做傅如吟的美丽女子突然结束了属于姐姐的一切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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玖.风筝怨世兰再伤情，驯马狂玄轩又故人
慕容家族素来出美女，不说姐姐美艳绝伦，倾国倾城，娘亲和我也是美丽娇妍的。但我不得不承认，傅如吟也是难得一见的美人。她不像姐姐美地那么张扬，而是沉静如水，温婉清丽。若说姐姐如太阳般光芒万丈，她则如月亮般静逸柔美，很难说谁比谁更美丽些。而美丽并不是最大的问题，问题是她有七八分像从前的莞贵嫔甄嬛。
人人都说是皇上想甄嬛了，才这般宠爱傅如吟，而甄嬛远在宫外，众人的怒火也没处发泄。但我却不这么想，仔细看来，傅如吟是比甄嬛更美些的，但她美的有些空洞，如精美的瓷器般木讷，甄嬛容貌虽不及她，但却胜在灵动上。若说皇上是想甄嬛了，必然是想念她如解语花般的灵巧可人，不应该找一个仅仅貌似的木美人啊。故而事实也很明显了，傅如吟和甄嬛一样，都是另一个人的替身。而且傅如吟的容貌更相似些，且不如甄嬛聪慧，正是最理想的替身，故皇上才能不加节制地宠爱于她。
然而这一切我并不能与姐姐分析，当局则迷，她已然沉浸在无限的悲伤和愤怒中。甚至派人去甘露寺监督甄嬛的举动。
可情陷傅如吟的皇上不说和从前的许诺一样照旧宠爱姐姐，他几乎完全顾不上姐姐的情绪，甚至皇后的劝阻也不听。毫不夸张的说，自傅如吟进了宫，皇上的眼里就没有留下别人的半点影子。整个后宫他都视若无物，只留宿在傅如吟处，
傅如吟偏偏又是个非常张扬的女子，拥有与她的沉静美貌不同的骄傲跋扈，她恃宠而骄，天天出门找事，几乎把后宫妃嫔都得罪了一遍。起初她忌惮关于姐姐从前的传闻和皇后的身份，近一个月来她也渐渐放开了，甚至敢当众让皇后没脸。皇后却总是小惩大诫，没甚作用。
这日，我和姐姐陪温宜出来放风筝，温宜的笑声如银铃般荡漾在御园里。
姐姐叹息道：“若能像孩子这样天天快乐就好了。做皇上的女人，为什么就这么难呢？”
我看着姐姐前些日略微丰腴的身子又消瘦下去，美艳的眉眼带着憔悴痛苦，很是心疼道，“姐姐记得吗？我们小时候是比温宜更快乐的啊！姐姐带我去跑马，教我骑术……可是……”
可是姐姐入宫后，就再也没有那样开心过了。我说不出口，勉强笑道，“姐姐看这风筝，多好看啊，放风筝也是放晦气，我们且剪了它，将烦心事都放走，可好？”
温宜闻言回头，看着我，眨眨眼道，“芍姐姐要剪我的风筝？”
我笑着说：“温宜不开心呀？姐姐剪了这个，再命人给你做个更好看的。温宜看，华母妃最近不开心，把温宜的风筝剪了将她的伤心放走行不行？”
温宜歪着小脑袋想了想，“好吧，温宜想华母妃开心。”然后恋恋不舍地将精美的彩蝶风筝递给我，“姐姐慢慢剪，好好剪，别弄疼它。”
姐姐不由得笑了，欣慰地看着温宜，“还是温宜想着母妃。”
我拿着银剪刀剪了，见风筝乘风而去，飘飘摇摇，心里果然畅快不少。
但姐姐眉宇间笼罩的愁苦一点儿也没消散，我暗自叹息，却不知如何再安慰。
可过了一会儿，却有傅如吟带着满腔怒意拿着风筝前来质问我们。原来可巧不巧，那风筝偏偏落进了傅如吟的轿子里。只见她带着怒气走近，美眸里满是不悦，“华贵嫔娘娘雅兴。放风筝把晦气都放到嫔妾这里，是何意思？”
姐姐本就烦她，此刻怎甘示弱，美眸一扬，“傅美人见了本宫也不行礼，规矩都学到哪里去了？莫说晦气自己找到了你，就是没有这事，本宫也要好好教导你的礼仪了。”
傅如吟气的脸色绯红，咯咯冷笑，“我这好礼仪都是跟华贵嫔姐姐学的呢，姐姐见了皇后，正经行过几次礼？不仅如此，您还做了许多伤天害理之事吧，所以皇上之前才厌弃了你。”
姐姐扬手，颂芝一个巴掌招呼下去，傅如吟的脸立即红了，她不可置信地看着姐姐，美眸里泪水点点，“你敢打我？”
我冷笑道，“打你都是轻的，你有几个胆子敢冒犯姐姐？”
她气的浑身发抖，“不过是罪臣之女，你们有什么好招摇的？一个蛇蝎心肠的弃妃，仗着皇上念旧情才苟且存活，如今我来了，恩宠求不得了，你便……”
一听罪臣之女，我和姐姐就都被触及逆鳞，哪里还听的上后面的不堪？我立即拿出随身的软鞭，将要抽打时听见一声“住手！”回首，正是皇上。他满脸怒容，“华贵嫔，你在干什么！”
傅如吟及时地扑入皇上怀里，将红色的脸颊扬起，“皇上替臣妾做主啊！她指示这个奴才打我。”
皇上揽着她，安抚几句，冷冷地看着姐姐，“来人。颂芝杖责二十！”
“谁敢动！”姐姐将颂芝和温宜护在身后，“皇上不问问傅如吟做了什么臣妾才会动怒？皇上不想想您之前怎么承诺臣妾，说无论谁进宫，您都会最爱臣妾的？皇上你……”
皇上冷冷地打断，“她有错你给朕说便是，朕现在只看到你的错！你还敢质问朕？那朕问问你，你之前说的愿意为朕做出的改变在哪里？”
我只觉得心里凉透了，不敢看姐姐的表情，淡淡道，“傅美人适才辱骂臣女的父兄和华贵嫔娘娘，如果这样我们都不能反驳，那温宜会怎么想自己的母妃家族？难道皇上想让温宜记住这些不堪入耳的话？”
傅如吟眸子里没有一丝慌张，反而娇滴滴地辩解，一副受了天大委屈的样子。

听了我的话，皇上眼睛闪烁几下，平静道，“如吟你先回宫吧。至于你们……今日之事朕且不计较了，作罢吧。下午玄轩就进宫了，朕会允诺他来看看你们的。”
“皇上……”姐姐喃喃唤着。
“够了！朕让玄轩进宫已经是极大的恩宠了，你们不要再惹事了！”皇上怒气冲冲，直接摔袖走了。
“姐姐……”我示意颂芝将温宜带走，上去握住姐姐的手。
“芍儿，我有多恨傅如吟，有多想害她你知道吗？和我争宠的人，就只有死！可是……可是皇上给我说希望我不要再害人，我答应了他，我在努力了啊……”姐姐失神地喃喃着，眸子里黯淡如死灰。
我担心地看着御园里疯狂纵马的姐姐，我知道她的痛苦和恨，自从皇上上午说了那些话后，姐姐便一直面无表情喝酒，后来又命人牵马，在此跑马，且一开始就不停了。情绪不好骑马本就危险，何况这么久，马也累了，我越发担心，催促道，“再去看看玄轩来了吗？让他快些！”
果然，玄轩的身影从远方跑来，我还未来得及说话，只见姐姐的马因为长久奔跑发了性子，嘶鸣一声就要把姐姐摔下来。一时间，我惊慌失措，下意识地飞扑去救姐姐，玄轩却一把拉扯开我，身手敏捷地控制住了马。但姐姐的腿还是被马鞍磕到了，被我们搀扶了下来。
玄轩叹息道，“世兰你的性子在宫中这么多年，都没有磨平啊。若是方才我没有及时赶到，现在你还能好好地坐在这儿吗？”
我插嘴：“姐姐她是因为皇上……”
“谁不是因为皇上？从伯父，松兄柏兄的死开始，哪一件不是因为他？难道折磨自己就行吗？”玄轩回头看了看我，他俊朗依旧，却明显地黑了瘦了。
我哽咽，“那你呢？你决心与他对抗，最终遣送边疆，难道不是折磨自己？”
他的黑眸深深地看着我，“我是为了坚持维护我的底线。”
姐姐脸色依旧绯红，仍是醉醺醺的。我们也就只能先把她扶到屋子里，颂芝早就跑去请太医了。
很快来了一个太医，为姐姐诊治。玄轩是外臣，不能进宫嫔寝殿，便在外站着等候。这一位太医十分仔细，千叮咛万嘱咐，我瞧他不过二十出头，面目清秀儒雅，总让我感觉哪里有些熟悉感，但我确实在宫中未曾见过他。于是在他出门前叫住他，“太医好脉息，且请留步，敢问太医姓名？”
太医闻言目光深远了很多，吐字清晰而沉稳，“微臣陈茝，见过慕容四小姐。”
我怔怔地看着他，熟悉的话和场景从记忆深处一点点摊开，思绪拉长，回忆慢慢漫上心头。
陈茝看着我，徐徐道，“岁寒，然后知松柏之后凋也。”
这话一出，连姐姐也抬了头，一时间我们复杂的目光都落在了他身上，他不禁赧然脸红，微微收敛了他清润的眼眸。
我们都知道后宫可是个“鹦鹉前头不敢言”的地，默契地收回了目光，姐姐依旧横卧榻上，合起美眸。我依旧礼貌地寒暄着送陈茝出门，颂芝等人也各司其职。
醉酒后的姐姐很快入睡，但就是睡梦中的她依旧愁眉不展。我心疼地看着她微微蹙起的烟眉，嘱咐了丫头们，又安顿好了温宜，这才出门与玄轩叙旧。
“她怎么样了？”
“姐姐睡着了，可我知道，梦里的她也是痛苦的。”我低眉，叹息道。
玄轩俊朗的眉眼间带着沧桑，他道，“能睡着也是好的，梦里再苦，也没有现实中清晰的事实令人绝望。”
我点点头，又不禁轻声问，“那个太医陈茝……”
玄轩笑道，“原来你还记得他！那时你不过和温宜一样的年纪，他也是个十多岁的少年郎。你问他名字中的‘茝’是何意。他便玩笑让你说自己的名字何意，你偏不说，最终将松兄柏兄的名字说了出来。”
“是呀，我说‘岁寒，然后知松柏之后凋也。’装成老夫子般摇头晃脑，你们都笑我，我一时得意，也忘了问他的名字了。”我也笑道，“没想到，二哥的随身军医之子也能入宫，还与我们相见了。”
“它父亲一生医者仁心，救人无数，后来又作为随身军医追随松兄柏兄征战沙场，于人民，于社稷可谓功劳匪浅。”玄轩回忆道。
我冷笑道，“一代名医，便在这场毫无硝烟的权位斗争，在皇上的疑心与猜忌中黯然离世。难为他儿子还肯在宫中做太医。”
玄轩叹息，“皇兄没有将陈茝牵连，也没有逐他出太医院，想来也是一种补偿吧。只是陈茝自己不争不抢，在太医院身份也不高，这次估计是皇兄训斥了世兰，那些势力的太医不愿来看，才轮到陈茝。”
我又是一声叹息，突然看见蕊香来报，“郡主，刚刚的陈太医有话禀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