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君书
第二章第二节 红绸绫罗知吾心,报君天将明志归
入冬后天玑侯的身体每况愈下,不到元日,竟是已然昏迷多次。
这天齐之侃随蹇宾参加朝会,穿着蹇宾为他特制的白虎侍服,手里抱着自己的长剑,剑上挂着蹇宾送他的象征着世子府势力的白虎玉佩。齐之侃挺直着脊背,如同一棵挺直的小白杨,四根小辫子垂在两鬓,显得他是那么的灵动。
站在齐之侃周围的大都是天玑重臣的侍卫仆从,突然,大司命的侍卫向齐之侃走来,说道:“这位小兄弟这么年轻就做了世子的侍卫,想必是有什么过人之处吧?”
话音一落,众人的眼光都向两人看来。
齐之侃是第一次被这么多人注视着,他突然想起了曾经父亲带他在集市上见过的玩杂耍的小猴子。
齐之侃有些不自在,握紧了手中的剑,看着眼前这个长相英俊的中年男子,蹇宾曾经说过在世家贵族侍卫一职关系重大,如果不是由世袭而来就必是真的本领过人,而齐之侃以来便被蹇宾直命为世子侍卫,不服之人肯定会很多,蹇宾让齐之侃不要害怕,以自己为重。
可是齐之侃不想为蹇宾惹麻烦,他露出了小酒窝,扫视了一圈周围那些不怀好意的人:“我没有什么过人的本领,不过是世子信任我而已。”
众人却像听说了什么好笑的事一样,哄堂大笑起来,大司命的侍卫尤其笑得厉害,看向齐之侃的眼神如同在看一个傻子:“小兄弟,我没听错吧,你说世子爷信任你?”
齐之侃不明白他们为什么会笑,有些无措:“是啊。”
“小兄弟,看在我们都是侍卫的份上,告诉你你有多傻,”那侍卫说道,“钧天国内,谁不知道咱们的世子爷生而多疑,他身边的人,每一个能被他信任的,这几年犹甚,听说世子府里的仆役们二等以下每半年换一次,二等及一等的丫鬟、小厮、公公们都必是拖家带口,一家子都掌控在世子爷的手里的,你呢?你有什么在世子爷手里?”
齐之侃突然不想说话了,他知道这个侍卫大哥说的都对,可是他想:“我在他手里。”
可是这句话齐之侃不会说出来,因为谁都不会信。
“小齐在干嘛呢?这么开心?”
众人连忙回过头,原来是下朝了,大臣们都出来了,走在最前面的就是蹇宾。
“没什么。”齐之侃低下头,去给蹇宾牵马。
等齐之侃回来时,就看见很多大臣围在蹇宾身边,对他说着一些讨喜的话。齐之侃就站在人群之外,看着被人们环绕起来的蹇宾,他就像一轮明月,总是那么的吸引人,让人驻足,可是他不属于任何人。
“究竟是为什么想要和你在一起呢?为什么想要靠近你呢?”齐之侃这样问着自己,他觉得自己的心里空落落的,自己捡回来了一个人,却又像一不小心丢掉了什么。
“小齐,”蹇宾在侍女的服侍下换上常服,却见齐之侃仍旧是呆呆的,“小齐今天怎么了,好像有点不太开心。”
“没,没有,”齐之侃不善于说谎,看向蹇宾的鹿眼显得有些闪烁,“倒是阿蹇,今天怎么了,这么开心。”
蹇宾示意众侍女退下,房中只剩下他和他的小齐。
明明房间一下子空了,齐之侃却感到格外的压抑,就像有一只无形的手,扼着他的脖子。
蹇宾缓缓走到齐之侃面前,伸手默默他的头,嘴角绽开了一抹迷人的微笑:“父君今日为我赐婚了,元旦前就可以完婚。”
“赐婚!”齐之侃突然一惊,强力忍住自己要后退的脚步,“和谁啊。”
“和······”蹇宾的眼珠转了转,俯下身,在齐之侃的耳边慢慢的说,“和你啊。”
齐之侃再也忍不住了,朝后跳起,眼睛瞪的圆圆的:“怎么会!”
蹇宾看着齐之侃的反应,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也只能装作无所谓的样子:“怎么,小齐嫌弃我吗?”
“没,没,”齐之侃结巴着,“我们······不该······”
蹇宾笑道:“是和大司命的侄女若安禾。”
“这样啊,”齐之侃露出一个微笑,“那属下也要恭喜世子了,听说若小姐可是出了名的美人呢。”
蹇宾没说话,只是把手搭在齐之侃的肩膀上,两人就这样直视着,就像被彼此的双眼拽入了一个不甚完美的梦。这时的齐之侃过于年轻和单纯,他只知道那双好看的眼里有许多蹇宾想告诉他的话,却不知道到底是什么。
半夜齐之侃在床上翻来覆去,这张床对于他来说过于柔软,像是一个温暖而又迷人的陷阱,他总怕自己睡着睡着会被这张床包围住,挣脱不开。所以齐之侃带着少年人的天真,每晚入睡都是紧皱着眉头,越来越像蹇宾。
齐之侃叹了口气,他做起来,他突然想要见到蹇宾,越快越好。这么想着,齐之侃登上鞋就出了门,他觉得自己有很多的话堵在胸口里,但是不知道该从哪里开始,他就想看着蹇宾,沉溺在他的目光里,就像被一片桃花林拥抱。
齐之侃运起轻功,躲开了所有的世子府的侍卫,停在蹇宾的书房门口,抬手要推门,却听见里面有一个人的声音,有点熟悉,好像是大司命的一个属官。知道蹇宾在做正事,齐之侃就算再心急也不敢随意闯进去,只是站在门口。
“世子,大司命最近想要收买您身边的侍卫齐之侃,为其效力。”那人压低了声音说着。
齐之侃心中突然像是被塞上了一团棉花,酸酸涩涩又很闷,可是他想让蹇宾知道他不会背叛蹇宾。
谁料蹇宾却毫不犹豫的说:“孤留下齐之侃不过是为了前代大司命的预言,否则,不过一个山野之人,孤又何必······”
剩下的话齐之侃没有再听了,他第一次恨自己身为练武之人五感如此通达,连蹇宾想要隐瞒自己的话都听到了。
齐之侃愣愣的运起轻功回到自己的房间,他已经忘记了自己出门之前有多么迫切的想要和蹇宾见面,和他说说话,看看他的微笑,他现在想离开这里。齐之侃活了十四年,为了蹇宾离开了自己无忧无虑的生活,被莫名其妙的敌视,还有被自己最喜欢的人欺骗······
喜欢?齐之侃被自己心底的答案吓了一跳,“原来,是喜欢吗?”
齐之侃在黑暗中坐了一整夜,窗外一阵凄烈的寒风吹动了窗杦,也惊醒了齐之侃,齐之侃换下才穿了不久的华服,从床头的柜子里拿出了自己的粗布白衣换上,取下了剑穗上的玉佩,将屋子好好整理了一番,抹去了所有自己存在过的痕迹。
第二天傍晚时齐之侃坐在自己父母的坟前,齐之侃洒下一杯清酒,将碑前的杂草除尽,自己小声的说:“父亲,母亲,我见到天玑侯的世子了,儿子小时常听父亲母亲说你们能在一起,儿子能平安活下来全赖世子之母劝谏侯爷,侯爷才会法外开恩,让身为白虎暗卫的父亲得以和宫女身份的母亲在一起,父亲和母亲总是对儿子说若是有机会一定要向世子母子报恩······”齐之侃停了停,又说,“父亲母亲明鉴,儿子似乎对世子有了不容于世的感情,可是世子留下儿子只是为了一句预言,可笑儿子从来不信这些莫名其妙,玄而又玄的东西,儿子注定和世子不是一条路上的人,但儿子喜欢他,想要让他得到他想要的,想要保护他,从今往后,世子就是儿子的信仰,儿子不信神明,只信世子,不会再有任何越举之处,若是父亲母亲在天有灵,还请父亲母亲在天保佑世子,儿子愿意为了世子肝脑涂地,以谢君恩。”
说完,齐之侃在坟前磕了三个头,他想,他再也不会离开蹇宾半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