围城 「英雄使命Ⅱ明天就是胜利」衍生篇
文/吉各阿洛
第一章:长风哨卡
1945年8月9日凌晨2点16分,长风。
还有四分钟,四分钟之内,返回去接应首长的冷月和张汉再不出现,薛敏一行人都必须穿过眼前的这道哨卡。
淮县沦陷,突围的部队只能一路往北撤至南州城,淮县以南,地势开阔,是撤离的禁地。而这长风,是淮县通往南州城的必经之地。原来一个不起眼的小长风,此刻却是重兵把守,两个临时用木材搭建起来的炮楼,一个上面是不停扫来扫去的刺眼的探照灯,一个上面则架着一挺随时扣动扳机的轻机枪。
薛敏就着扫过去的余光小心翼翼的抬腕看了看时间,有裂纹的玻璃表盖挡住了分针的位置。她看了半天,终于在秒针走过十二的时候看到露出头的分针:“还有三分钟。”她低声对身边的吴国忠道,“时间一到,副队长你带头三人一组过哨卡,我殿后。”
吴国忠并没有转头看薛敏,眼睛依旧死死盯着对面不停交叉巡逻的日本人,对她擅自修改计划很是不满意:“不行。原计划,你打头,我殿后。”
“副队长,我考虑过了,你打头阵,有突发情况也好及时做出对策。”薛敏原本紧皱的眉头似乎又紧了些,回头看了看一字排开隐蔽的同志们,一整个大队差不多快两百人,淮县一役之前执行各种大小任务牺牲了近五十人,而这一战下来只剩下了二十八个人,其中还大半带伤,“况且我们还有一半的伤员。”
“不行。”吴国忠一口回绝。薛敏的心思他知道,作为游击大队的副队长,张汉不在,他必须挑起担子,尽最大的努力保证所有人的安全。
薛敏扫一眼周围,尽量压低声音:“现在的情况你也看到了,张队长不在,队伍只能靠你。”
“所以我更不能让你殿后。”吴国忠丝毫没有松口。
“……”
他们彼此都知道,殿后更危险,却都想把生机留给对方。现在的情况是,前有狼后有虎,闯过去了或许还有生机,若是不幸后面的虎追了上来,这里,可能就是最后撤离的人的归宿。
眼看只剩下最后的一分半钟,如墨的夜色里依旧没有冷月和张汉的身影。不止是薛敏和吴国忠在静静的等着,还有一旁一直没有开口的岳苏。他们平静的表面下,都如同翻滚的波涛,完全静不下来,只是谁都没有点破。
吴国忠强硬的态度让薛敏更加焦急,她强行把人拉到一旁,继续劝说:“鬼子的目的很明确,不管最后能走多少人,只要进了南州城说明情况,也不枉我们这次的突围。淮县一战,失去那么多同志,大家心里都很难过,士气也低落。看看现在的情况,要过的这道封锁线大家心里都没底,如果没有你带头,没有你的支撑,你觉得大家会过去吗?”薛敏顿了顿,郑重补充道,“副队长,大局为重,我也是经过慎重的考虑才做出决定。”
“可我也不能把你一个女同志丢在后面。”
“那你就能让所有人都跟着你等后面的鬼子追上来?”
“……”
就在火药味异常重的时候,两人耳旁突然传来岳苏的声音,“我跟政委殿后。”
吴国忠陷入两难境地。如果不幸,后面一直咬着不放的中岛次郎追了上来,剩下的人想要过封锁线就困难了,另一方面,留下薛敏殿后,他知道她是想等冷月和张汉。可是她说的也对,刚刚经历艰难的一战,突围出来后又被一直追着不放,此刻又面临这重兵把守的长风,士气确实低落。如果自己不带头,大家势必都会跟着自己留下来等待冷月和张汉,这样的话,他又会将所有人都陷于危险之中。
“没时间考虑了。”薛敏洞察了吴国忠的心思,一句话拉回思考中的他,向他保证,“你放心,就算到时候不见队长和冷月,我们都会过去的。”
时间紧迫,一分一秒都不能浪费,吴国忠再考虑就会耽误时机,他只能点头同意,却还是不放心的再三叮嘱了两人,无论如何,所有人撤完之后他们都必须过去。这是命令。
很奇怪,看着秒针一下一下的跳过小格子,既像飞一样的快速流逝,也像一生一样的漫长。这一分钟里,是即将要闯哨卡的不安,还有等待的煎熬。薛敏不想表里的秒针一秒一秒走到顶端,却无法阻挡,不得不在到达指定时间的时候对吴国忠点头示意。
吴国忠和唐思以及中岛大诚作为第一组过封锁线的三人小队,在探照灯扫过去的一瞬间快速冲出埋伏的地方,卡着敌人巡逻队伍的时间,丝毫不敢分心的埋头往对面林子里冲。看着三人的背影,薛敏的手紧紧攥成拳头,心跳不断的加快再加快,直到三人顺利到达对面才松了一口气。
第一组的成功,后面的人压力就会减少很多,这样的话过封锁线也不会轻易的犯错而导致暴露。
第二组开始,每一组都会带着一个伤员。幸而都不是重伤员,不需要背或者担架的帮助,这一点,薛敏感到很庆幸。因为要卡巡逻和探照灯的时间,每隔两个组就会有一次大概两分钟的等待。大概八分钟之后,剩下最后的四个人,薛敏,岳苏,还有另外两个没有带伤的同志。
又是两分钟的等待,吴国忠焦急的等着,眉头好像都要拧在一起一样,担心得不得了。他死死盯着对面,默默掐着时间,到点上的时候,他的担心果然还是发生了。
最后的一组,四个人一起过来,只要小心谨慎便不会有什么问题。而现在,出现在视线里的却只有两个人。他一捶打在泥土里,一颗尖锐的石子瞬间刺破他的皮肤,一阵疼痛感顿时窜上心头。
“政委和岳大哥……”唐思带着些哭腔,视线变得模糊。
他们怎么可能丢下张汉和冷月。这一点,所有人都是知道的。
岳苏回过身看着眼前的那一片漆黑。没有冷月,也没有追兵。就那样静静的,没有奇迹,也没有地狱。她怎么样?是活着?还是……
目送最后两个同志安全到达对面,薛敏也回头盯着没有任何动静的夜,片刻后,下了命令:“走吧!”
岳苏不甘心的收回视线,和薛敏一起踏出了这等待的最后一步。可也就是在那一瞬间,一声枪响打破了所有的宁静,接着便一声跟着一声的响起来。这一阵枪响,带来了奇迹,却也带来了地狱。
同时收回刚迈出去的脚步,薛敏二人对视一眼,虽有担心,更多的却是庆幸。
枪声,就代表冷月他们还活着。
两人不约而同的转身向着发出枪声的地方奔去,身后,跟着一队迅速集结完毕的日本人。
顺着探照灯固定的方向看去,只有一队奔跑的日本人,没有开枪,那就说明薛敏和岳苏暂时还没有暴露,可是他们躲避的范围就大大的减小,而且接下来他们面对的将是被包围的局势。快速思考了片刻,吴国忠给唐思和中岛大诚下了死命令:带着被炸毁的电台立即往南州城撤去,不管发生任何事都不能回头。
电台是他们与后方取得联系的唯一途径,中岛大诚本来就负责电台这块,唐思又是整个队里最小的女孩子,另一方面,她也认识刘成等人,让他们二人撤往南州城是目前最好的办法。一是能给南州城说明日本人兵力的具体情况,二也是给游击大队留一个根。还有另一个虽然不大可能完成的任务,但拼一拼或许会有希望。至于剩下的人,他吩咐所有人都将仅剩的手榴弹拿出来做好准备,关键的时候一个不留全都要丢出去吸引火力。
离发出枪声的地方越来越近,薛敏和岳苏便更加的提心吊胆。要接应人的同时也要小心翼翼的避开身后的探照灯和追兵,尽可能的缩短这边暴露的时间。
另一边,一直咬着不放的中岛次郎正愤怒的让身边的中尉小井上雄去查清放第一枪的到底是哪个**。他的愤怒,让小井上雄很是不解。从淮县溃逃出来的残余部队根本不用这么大费周折的围剿,反正以他们的兵力,拿下南州城也是轻而易举的。相反,把溃逃的敌人逼进南州城,他们的兵力就会被城里守军所知,虽然南州城兵力薄弱,但是有了准备想拿下来也要费些时间。原本能快速解决的事情,眼前的少佐却偏偏要走弯路。况且追击敌人的这么多士兵里,他怎么可能查出来是谁放的第一枪,就算真查出来了,难道真的要交给他让他一枪处决?现在正是兵力紧缺的时候,在战场上,一个士兵都能起到很关键的作用。
小井上雄并没有动,而是在沉默了半晌后不满的询问:“少佐,就那么点溃逃出来的人,何必如此的大费周折?这是在浪费兵力。”
“不必知道为什么,执行命令。”中岛次郎一声令下,小井上雄虽然不甘心,却不得不执行命令。
一颗子弹嗖的一下嵌进张汉的右腿里,他毫无防备的一个趔趄摔倒在地。冷月反击一枪之后费力将人拉起,两人在唰唰唰的枪林弹雨里用蛇形奔跑战术继续往前跑去。他们已经隐约的看到敌人固定在一个位置的探照灯发出的光亮了,那里就是他们的目的地。而他们也知道,光亮越是渐渐变大变刺眼,危险也就越来越大。
薛敏和岳苏也终于和冷月两人碰了头,只是看见只有两个人的一瞬间,他们有一刻的愣神,另两人则是自责的沉默。
枪声突然密集起来,两边枪声此起彼伏,耳旁是不间断的子弹打进树木和土地里的声音。
薛敏快速从愣神中反应过来,一把将冷月和张汉拉蹲了下去,岳苏则在冷月的提醒下摸黑给张汉简单的包扎了一下伤口。
“长风现在是重兵把守,现在的情况,”薛敏停了一下,继续,“对我们很不利。”
“包饺子了。”岳苏一句话解释完薛敏婉转的意思。
“老吴呢?”张汉问。
薛敏道:“他们都过去了,但我估计,都在准备敲打一下。”
张汉有些无奈:“不见我们,老吴是不会走的。”
子弹擦着薛敏他们的头顶嗖嗖的飞过,有的嵌进树干里,有的穿透树叶,瞬间结束树叶的生命将其击得粉碎,随凉风飘飘悠悠的落到地上。
张汉退出弹夹看了看仅剩的十几颗子弹,说内心不悲凉那是假的。可作为大队长的他,无论如何都要把现在身边的人带出去。哪怕是牺牲自己。
从兜里拿出一个折好的染了些血迹的信封交给薛敏,张汉趁着前后两方还没有停下互击的时间,吩咐了一些事宜:“这个千万要保管好,这可是咱们大队的根。”
“你自己保管。”薛敏拒绝接过张汉递过来的信封,率先拉起他往一旁走去,打算绕过支援的日本人到达封锁线。
岳苏与冷月对视一眼,小心翼翼的跟了上去。
张汉尽量把身体重心从瘦弱的薛敏身上移开,强行把信封塞给薛敏:“如果我牺牲了,你和老吴一定要保住咱们游击大队。”
薛敏停了下来,叫过岳苏接替自己,背过他们三人尽量掩饰有些哽咽的声音:“你必须活着。你就是大队。”
“不,我不是。”张汉的声音有些低沉,“所有拼命抵抗日本人的兄弟才是咱们大队,他们是整个游击大队坚不可摧的根。”他的内心更加悲凉,这种话也只能在薛敏他们三人面前才敢说出来,“而我不配。”他保不住所有人,在一次次的任务中,有人为他挡枪而牺牲,有人为掩护大家撤退而牺牲,甚至因为他一个错误的战略决策而牺牲。他一直在谴责自己,质问自己,他一直很茫然,这样的牺牲什么时候才是尽头。
薛敏捏着手里的信封,把眼眶里打转的泪水硬生生给憋了回去,小心翼翼的将信收了起来。这一场该死的战争,要吞噬掉所有人的骨血,毁掉这万里河山才会停止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