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技术活儿交给我来干,你守门,给我一分半钟就好!”技师顾不得晕头转向,向中心电脑奔去。
班长木然地转向门廊,赫然发现墙角倒着一名敌方技术员,僵硬的手里还攥着用来引弹自尽的手枪,而在遗体旁边的墙上,清楚地用血迹写着:1:32。
32!那正是自己整个游击群的人数!这最后一个敌人竟然躲在暗处,一丝不苟地将己方兵力准确数了一遍,然后在死前记下了以一命换三十二命的最后骄傲——无疑就是他在最后关头重启控制链,激活了遍地的原型机。
技师不在身边,战友们也一个都没活下来,班长崩倒在地、极力忍着呜咽,直到入口处响起了幽魂般的电子噪音。
扑向那只进门的“天狗”机器人时,班长完全没抱活下去的念头了。巨大的冲击力根本没能撞动那铁疙瘩分毫,握住机腹下红烫的枪管阻止其转向射击时,班长听到自己的手被烧焦发出细微声响。“天狗”随后启动了背部喷射口,将班长整个顶进了中央机房。
摔在机房地板上,班长正好滑进了技师投下的身影里,只见他小心拈着一张方形芯片,在“天狗”追杀而至时将其插入主控箱。
一阵漏电般的颓音,猝然失去动力的“天狗”,在惯性作用下翻倒于地再无动静,一如它被激活时那样突然。
“搞定了,我已经侵入了中心控制链。”技师擦了擦汗,“太险了,要是能早一步进到这儿来切断电源,本来可以避免很多不必要的伤亡。”
“‘济公’,你还活着吗?”叶未零的讯道终于再次接通。
“活着呢,我的‘韦陀’。而且还拿到了宫崎战役最后的大礼包……你姥姥!”
“咋还骂上了?”叶未零正打算庆功。
技师看到的,却是一排倒计时电子数字:“这买卖做不得,他们早就预留了自毁程序……我先逃命去也!”
班长一直无法解释,那小身板的技师究竟是如何在危急时刻爆发出无穷伟力,竟然拖着已经意气全失的自己逃出生天。那辆拼死掩护他们的麒麟坦克,再一次奇迹般地活了下来,虽然所受的重创足以使它报废、再也不可能投入新的战斗了,但这台伤痕累累的功勋甲车,仍然像英雄一样,被一路拖回了阵地外的林子里,停放在破败的石坊和神社之间,作为最有力的胜利象征。底盘下沿的斑斑锈迹丝毫没有破坏它的豪迈英气,驾驶员把半个身子露在舱外、抚着自己忠诚的“坐骑”;装填手靠着一双肉掌扛起了双联主炮的火力输出,此时垂着已无知觉的膀子坐在炮塔后沿,半道侧影中尽是恶战后的落寞与疲惫;炮长则扛起卡固在外部储物槽里用于自卫的单兵防空炮,展示着由累累伤痕血迹铸就的自信与力量;车长从幡杆上扯下了半面早被烧穿中心红日图案的太平洋阵线残旗,高踞在炮塔之上、让敌旗在火中残飘成一尊纪念雕象式的剪影。乔木深深,虫鸣在侧,战火的喧嚣让位给了荫浓静谧,树冠滤碎的光影投在炮塔和坦克手们身上,就像一领荣耀无两的披风。可是,没有豪言壮语,没有欢呼致意,只有一名全副武装的战地记者将照相机摆在坦克跟前,安静地记录下了胜利瞬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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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班长把脸埋在两块红领章之间,快步躲开了他们。
他没有勇气承认那次并未受到叶未零追究的抗命,归国之后还领取了战斗英雄勋章,作为有实战经验的老兵,受命指挥代号“穿山甲”的战斗工兵班,但一切荣誉,对他而言都已经没有什么意思了。
他只知道,自己犯下了作为军人最卑劣可耻、不可饶恕的罪行。无论哪个阵营的士兵,都将“任务目标”这四个字看得高于一切,在心灵战争的世界里,即使是被最愚蠢的指挥官命令去做炮灰,基层的普通一兵,也从来没有对自己的任务提出过任何质疑、作出过任何退却。
自那以后,他再也未敢逃避过任何攸关战局的任务,甚至在没有接到明确命令时,也再不敢苟安偷生了。日后他在普里皮亚季作出的决策,可以看作是这种心态的典型缩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