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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复:【小说】番外:六年前的『星辰明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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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刚才,只要他做出的哪怕一个动作失误了、或受到干扰,那他就铁定摔下火车、变成一摊烂泥了。
——大风呜呜地吹,吹得他的大衣汹涌地向后飞去、吹得他眯起了眼。飞沙走石中,他粗糙而带有棱角的脸被打得生疼万分。
——火车顶……没有敌人。那个敌人跑去哪儿了?我明明创造出了一对一的绝对公平的决斗环境,他也仍然不愿意出面接战吗?
……难道那个家伙更宁愿以少打多、来突显他的强悍?或是说,他想要在暗中刺杀掉我们所有人,来确保他不会在行动中受伤吗?
“说实话,我未必打得赢你;光是你让枪械延时击发的能力、就能让我们绝望了……我是绝对没有百分之一百地战胜你的把握的。”
“但是,即使我打不赢你,我也还是不会退缩不前……”在猛烈的风中、“伐木工”已无意识地屏住了呼吸,以防猛烈灌注而入的凛冽之风伤到他的呼吸道,“‘铲’,继续追查!”
在他面前的不远处,一个与他姿势相近、同样伏下身子在火车顶上蠕动的幻影出现了。
——他先是向前爬行了一段距离,而后……而后消失不见了……?
理论上能够百分之一百地复现出万物的记忆的“铲”,居然出现了这种异常情况?
伏在火车车厢顶上的“伐木工”眯着眼睛,迎着满天卷来的呜呜低泣的风、和炫目地明晃晃挂在穹顶的太阳,瞧见了不远处火车的前路:要进山洞了!必须抓紧时间!
这是电灯尚未出现的时代;莫要说火车车厢的顶,即使是火车的车厢内部,也会在进入粗糙开凿出来的山洞时陷入一片漆黑——除非有人将油灯点亮用以照明。
但在这种情况下,没有人会点起火灯:在黑黝黝的车厢内部点起的油灯会让点灯者成为活靶子,他的敌人的子弹会盲目地打向光源。
——那个着装怪异的男人不可能点灯,而跟随他攀爬上车的“伐木工”更不可能点灯。
在车顶活动的“伐木工”将会在一片黑暗中浪费掉所有的时间——浪费掉的时间的总和就是火车穿越山洞隧道所需要的时间。在这段时间里,敌人能做的事多了去了!
换了个姿势的“伐木工”已平躺在了凹凸不平的金属车顶上。尽管那些凹槽与凸面让他的背非常不舒服,但他仍然咬着牙坚持着躺了下来,并把霰弹枪搁在了他的小腹上。
拆卸弹仓——将早已预备好的标准份量的火药和弹丸装填进去——来让它得以进行下两次近距离接触下致命而可怖的打击。
他一边紧张地进行着手上的工作,一边以阴郁的眼神打量着周围各处。
——“我知道你就在我的附近。”
“铁铲”能够挖掘万物的记忆,没有例外。若是老板给予的情报没错,那它确实如此;在这几次实战中,老板和“伐木工”也已经验证了它的强大效用,并对它的能力深怀信任。
所以,就算“铁铲”无法将那个戴着缝合起来的奇异帽子的敌人揪出来,“伐木工”也不会认为那是“铁铲”失灵了。
——“因为你就在那儿。这根本不是能够被它挖掘出来的『过去』的记忆,而是『现在』。”
他阴沉着脸继续装填。左右两侧的树飞速地迎面闪过、冲到了他的身后直至遥远的大地彼岸,转瞬即逝的树影让他古井不波的脸在日光下显成一片斑驳。
——只要那个敌人在他装填弹丸的时候发起偷袭、进行攻击,“伐木工”就会立即反击。
他曾经在大高原处遭受过“铲”的曾经拥有者的袭击。他的敌人挖掘出了他阴暗、不堪回首的过去,并以此作为武器、几近让他送命。
在那个时候,“伐木工”便已明白,“铲”不仅仅是勘察、搜寻的工具,更是锁定式的让敌人避无可避的武器:它足够摧毁目标的精神。
……但是敌人仍然没有现身。
即使“伐木工”确信他已是当着那个看不见的敌人的面装填子弹、几乎是将他的软肋露在了敌人的面前,那个敌人仍然没有像他想象中的那样、突然冲出,向他扣动扳机。
睡在车厢顶部的“伐木工”仰着面,长声吐出一口浊气。绚烂的阳光断断续续地倾泻在了他的脸上,让他本就眯起来的双眼的眼皮几乎合拢。沐浴在来自古老的大山的风中,他几近感受到了敌人漠然的注视他的目光。
“那个家伙不打算给我任何机会。他一定要在进入山洞隧道时才现身,并给予我痛击!”
——待在车厢顶部注定一无所获,更何况、躺在如此空旷地方的我实在太过明显;我只能放弃索敌、先支援受巡警攻击的老板!
借助腰力和腹力,“伐木工”干净利落地在车厢的顶部翻了个身,改为趴的姿势——他实在不敢起立,身下火车无法预判的一个拐弯便足够将他甩下去、摔成烂泥。
显而易见地,列车巡警是从另外的车厢支援过来的;我只要匍匐前进到车厢顶部的末端、即是两节车厢的连接处,就能够和攻击老板的巡警们接火!
他四肢并用地朝枪声的来源爬去。粗糙而凹凸不平的车厢硌得他的胸膛与小腹一阵阵生疼,手中持着的冰凉的霰弹枪和“铲”更让他的动作略显迟钝与生硬——


IP属地:浙江来自Android客户端105楼2019-07-24 16: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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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yuarp不知道为什么只吞一楼的话剧情还是能看懂


    IP属地:浙江来自Android客户端106楼2019-07-26 10:3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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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车厢内的老板费力地探头。在脱离了巡警们的弹幕齐射过后,他终于能够自由地活动了——“锤”将背包中同时作为碳水化合物与有机物的干粮变作了他与“金海豚”缺失的身体部件,弥补了全部血淋淋的伤口!
      “‘伐木工’,你的两发霰弹怎么都交出去了——”
      在听见那两声雷霆般的咆哮后,心知不妙的老板立马蹲下,将“铁镐”点向他手中左轮枪的弹巢;他无须多费心思地规划编排他的子弹,因弹巢中只余最后一发。
      在默念中、使“镐”点中子弹了,他当即站起身子,手也麻利地合上弹巢;几乎是在老板听见弹巢入枪那清脆的“咔”声,另一种熟悉的连续不断的枪声再次让他神经紧绷。
        


      IP属地:浙江来自Android客户端108楼2019-07-27 17:3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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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熟知“铲”的老板微微眯眯眼睛:那是“铲”制作出来的记忆的幻影被破坏的声音。
        “金海豚”已接过枪、反手把她自己的左轮枪丢了过去;这个女牛仔也娴熟至极地抖开枪的弹巢,麻利地进行装填,灵光跃动的眉目中透着一丝冰冷的平静:“嘘,不要说话。”
        ……血……血把嗓子眼堵住了……快治疗我,我要说话啊……你们会栽在这里的……
        “金海豚,当心了……”老板回首看了这个在受袭击后、仍冷静得像个疯人的女子,提着枪漫步向巡警的来处、枪弹灌射而来的源地迈步走去,“‘铲’不在‘伐木工’手里。”
        ——只要“铲锤镐”中的其中一样落在了敌人的手中,情况就会急转直下。
        “他不知道我们的位置,我们也一样。”已彻底闭嘴的“金海豚”向老板打出一个又一个复杂的手势,“‘铲’对他而言并无大用。”
        “伐木工”徒劳地再挥挥手,而终于抓住了掉落在地上的“铁锤”——“金海豚”,你错了啊……那个“铁铲”,若是落在了有杀心的人的手中,便就成了最恐怖的无解的武器……
        死谷中“铲”的原主人轻易地用它重创了他和老板;夺取了“铲”的鸟人则用它让他们彻底丧失抵抗能力、被奄奄一息地吊在空中。
        在那个时候,他们早就应该就此死了——他们之所以能够活下来,是因为对手尚且存着“放你们一马”的念头。
        然而,车顶上的敌人根本就不是这一类人:只要宰人能够达成他的目的,他就会丝毫不犹豫地连续开火!
        “金海豚,你先给‘伐木工’治疗。”已走出去一段路的老板再回头、望见“金海豚”如战士一般握着枪弓着腰,脸色登时有些不太好,“我出去迎战他,你做好接应的准备——”
        ……不!不能出去!如果老板出去和他对射的话,那么、先开枪或是先用“铲”发起攻势的都是敌人,老板不可能先手的……
        面对老板的手势,“金海豚”沉默了两秒;她长吁一口气,蹲下身子、放下手枪,摸索着抓住了握着“铁锤”的“伐木工”的手。
        她突然清亮地喊了出来:“车顶的——如果我们愿意把‘铲’、‘锤’和‘镐’交给你,你愿意放过我们、放弃攻击我们吗?”
        在这一瞬间,所有人都震惊了。就连握着枪的老板也惊愕地满眼不可思议地转过了头。
        “在你攻击我的时候,你曾经问过我话;我听得出来,你就是在追寻这三样奇特的工具的下落吧?”对此不加留意的“金海豚”继续朗声发言,“既然如此,若是我们放弃战斗、自愿将它们交出来呢?你的态度如何?”
        已回过神来的老板立即抬起了手中的枪。只要车厢顶部传来声音,他就会立即射击——但女子严肃的神情和“停止攻击”的命令手势又让他的动作停滞了下来。
        ——古老的蒸汽火车仍在轰隆隆地行驶着。剧烈的风从破碎的窗户中卷进,卷起了女子一头飘逸的栗色秀发。
        “告诉我。”那个被烟熏得沙哑的嗓音隔着一层薄薄的铁板传来,在风中便显出一种失真的感觉,“你是从哪儿搞到它们的?”
        “金海豚”看了一眼老板,便一声不哼地俯下身子、一板一眼地翻看“伐木工”身上狰狞的扑通地喷涌着血的伤口了。
        “我们是从路上阻拦我们的袭击者手上缴获而来的。”将枪缓缓放下的老板理了理他僵硬的脸,尽可能语调平稳地将他们的经历简述而出,“我们要一路向东、到纽约去——”


        IP属地:浙江来自Android客户端110楼2019-07-27 17:4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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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车顶的敌人冷然打断了老板的自述;隔着风和一层铁板,老板甚至想象得出他的漠然冷峻的表情:“你们为何要去纽约?”
          “因为一宗绑架案。”犹豫片刻,老板最终选择了坦诚相待——双方都放弃了在通过对方的声音而获悉对方具体位置的情况下开火偷袭的机会,故他们都已表现出了很大的诚意,“绑匪将我们要追回的目标绑了向东。”
          “绑匪?绑架?”那声音的主人嗤了一声,显然对这个事件不感兴趣,“绑的是谁?竟能让你们不辞万里地追过去?”
          “绑的是……托拉斯盈利组织的两位董事。我们都是盈利组织的成员。”
          “原来是盈利组织的人。”对方不紧不慢地沉吟几秒,“……你们应也看出来了,我只是受了差遣、要将‘铲’、‘锤’与‘镐’回收的人。”
          ——伏下了身子的“金海豚”长吐一口气——她仅通过对方一句质问,她便赌“对方仅是前来回收这些异能工具的人”、而不是与劫匪一伙的拦路虎;而她赌对了。
          “……那么,正如你们所言,你们会把你们手中的‘铲锤镐’交还给我,对吧?……我不想要误会和对峙,所以我希望我能在回到车厢时、看见你们没有拿枪指着我……可以吗?”
          “那是自然,”抢在老板之前、“金海豚”先开口作出回答,“当然,我也希望你不会在落地时将枪指向我们。”
          ——即使我们将枪指向你,我们也不可能先于你、将子弹率先打出去吧?
          老板与“金海豚”交换了一个眼神,二者相互甩手、把刚换过去的左轮枪又拋回给了原来的主人。也正是老板将武器塞入皮套之时,那堆满了巡警们血淋淋身躯的车厢连接处亦翻身跳下来了一个男人。
          正是那个顶着怪异帽子的男人。他以挑剔而微带愤怒的目光扫向面前的三人,而后者亦不甘示弱地回以警惕和不信任。
          “如果我没有理解错的话……”他缓声问,那慵懒的语调里尽是令人厌恶的自负,“这是一场你们率先提出来的交易,对吧?”
          ——老板一声不哼地先伸腿、将铁镐勾起,而后远远地将它甩了过去。男人信手一挥、就在空中将它揽住了。
          他低头、若有所思般地摩挲了片刻“铁镐”粗糙不平的表面,才默不作声地将背后的蛇皮袋背囊摊开、将它裹进去;而后,男人又无感情地再望过去,望向“金海豚”手里的“铁锤”。
          “我给你十秒钟的时间、来给他治伤。”这一副冰冷的声音顺着风轻松地流入了“金海豚”的耳中去,“如果你不能在十秒内将它交给我的话,我便将其视作毁约行为……”
          脸色铁青的老板一言不发。既然他们已选择了将“镐”交出去、来博取对方的信任,那他们就没有回头路可以走了。
          “金海豚”微微抬起脸望了对方一眼,眼睛里闪过一丝不悦。但她最终还是加快了手上的动作,而没有给予任何答复。
          ——她和老板都清楚那句话的含义——“这是一场你们率先提出来的交易”。
          他们的确没有和对方讨价还价的本钱。与之前的敌人相比,这戴着奇妙帽子的男人简直强得离谱;尽管战斗并未分出胜负,但从某种意义上说,他们已经是名副其实的失败者了。
          治疗完毕。“金海豚”一只手扶着因疼痛而止不住地“嘶嘶”喘气的“伐木工”,另一只手将对方要求拿回的“锤”轻飘飘地投过去。
          面前的男子面无表情地撑开手中鼓胀胀的蛇皮袋,轻松地将“锤”收入囊中。
          “我的名字是‘戴森’(Dyson),是欧洲方面派来的专业雇佣兵。”他一把扎紧了手中的蛇皮袋,“奉命将丢失的『工具』回收。”
          三个人不约而同地长吐一口气。这名强悍而恐怖的敌人的妥协让他们如释重负。
          如果对方没有像“金海豚”预料那样选择止戈,那即使他们没有交出『工具』、也仅能落得个毁灭和死亡的下场。
          ——在血迹斑斑、狂风弥漫着的车厢中,因失血过多而只能勉强地站着的老板能察觉到、窗外正飞速地向后掠过的景色的速度正在逐步下降,蒸汽火车独有的富有节奏的机械活动声也低落了许多。
          “……现在不是说话的时候。”戴森返身将蛇皮袋背到背后去,面无表情地冲面前三人伸出了手,“火车很快就要停了,驾驶员应该注意到这边的异样了。先离开这里。”
          “现在跳车吗?”不久之前就差点成功地跳车了的“伐木工”冷声反问,“你确定?”
          ——老板望了“伐木工”一眼,无声地撇嘴。他已非常知晓这个男人的性子了:爱憎分明。
          面前的戴森就在方才还是与他们不共戴天的仇敌;但转眼就要让“伐木工”和对方心平气和地说话,这对他而言确实不容易。
          戴森一言不发地向他们各抛出个什么东西。反应极快的老板率先一把抓住,那冰凉而坚硬的触感让他下意识地松开手掌:一枚稀松平常、没有任何特点的石头。
          “都握紧这块石头,只要枪一响,就直接往下跳。”男人扶稳了他的帽子,回头给予严正的告诫,伸手将他的左轮枪抽出,“——再重申一遍,枪一响、就往下跳!”
          ——这小子学习能力有点强啊。方才老板刚玩过这一手,他就灵活地现学现用了。


          IP属地:浙江来自Android客户端111楼2019-07-27 17:4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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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yuarp


            IP属地:浙江来自Android客户端112楼2019-07-27 17:5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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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思虑之间,“伐木工”和老板已一言不发地走至车厢的尽头,站到了大风的源头;“金海豚”一撇头,将无谓的想法甩到一边去,加快脚步跟到了她的同伴的背后。
              立于三人身前的戴森看也不看地抬手、指着面前繁茂的绿色森林,拇指扳下了击锤——
              ——电光火石之间,“伐木工”满身的冷汗都被激出;他失态地大喊一声:“不要开枪!”
              戴森疑惑地回头。下一秒,车厢前的翠绿踪影转瞬便消逝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片逐渐蔓延、最终深至彻骨的漆黑。
              ——隧道……火车进入山洞的隧道了。
              如果刚才他们真就顺着那一枪跳出去了,那他们定会在巨大的惯性作用下被拖进隧道之中,而后在车厢与隧道的夹缝中被研磨成血肉的浆糊、最终顺着『引力』随风飘散在盐湖城郊外的旷野。
              在视野陷入漆黑的那一刻,老板便死死地盯住了面前敌人的面孔——那个人的脸上是惊愕和茫然。他只是失误了,他并没有敌意。
              “伐木工,金海豚,冷静!”不作任何解释的他高声警告了一旁的两名队友。
              ——“金海豚”板着脸一言不发,那张标致的脸上没有多少情绪的波动,人们唯可从她紧紧捏着石头而显得发白的手知晓她内心起伏的情绪;“伐木工”的眼神则更显阴厉,不知不觉间他的手已搭在了斧头的柄上。
              “对不起。”戴森的脸上挤出来一个难看而尴尬的笑,“……我失误了。”
              ……
              戴森,“欧洲某不方便透露名称的组织”派来的专业战斗雇佣兵,此次前来的目的是“回收该不知名组织要求获取的所有『工具』”。爱好是用各类动物的皮与布料缝在帽子上,以及啤酒和大麻烟。
              他自称“专业战斗雇佣兵”,但他也承认了他在战斗中的失误——例如他没有使用他的“表”去化解“伐木工”的“铲”的进攻,也在他具有绝对优势的时候仍选择蛰伏、等待“伐木工”将他手里的两发霰弹打出去——
              ——但他最大的失误,仍然是:“忘掉了列车即将要进入山洞隧道”。
              这个致命的失误差点要走了他的命,也葬送了一大半追击的三人好不容易才建立在了他身上的信任。
              盐湖城郊外不远处。离开了广袤的金黄沙漠与荒芜的戈壁高原,这一抹久违的绿色让西部的旅者们的心不由得松弛了许多。
              “我已从你们的手上收缴回了‘铲锤镐’,这也意味着我已完成了我的任务的一部分。那么,我们之间也应没有任何交集了。就此别过吧。”
              “除却‘铲锤镐’之外,还有其他需要你去回收的『工具』吗?”老板惊疑不定地试探着问。
              “确实有,但这也和你们没有关系了。”已背过身子的戴森无顾忌地打了个哈欠,“我会继续收集『工具』,而你们则继续追击绑匪。就这样吧,再见了——”
              “等一下,”已红了眼睛的“伐木工”吼一句,“你害得我们逃下了火车,而后你打算将我们丢在这荒无人烟的地方不管了?”
              戴森笑笑;和组织的伪君子们相比,他的笑已显得很有人情味了:“如果不介意的话,我可以送你们去丹佛——丹佛那儿有火车站。”
              老板的身躯悚然一阵。对方的言下之意已非常明显了——“如果你们不介意的话”。
              他们有胆子和戴森共乘一趟载具吗?
              确实,“金海豚”于之前的拉斯维加斯应也算是他和“伐木工”的敌人,但在他们互相知晓对方都是组织的人、且“金海豚”要维护的母子都死在暴风雨中后,他们就没有敌对的理由了。
              但面前的“戴森”(老板并不确定这是不是他的假名)却不一样:“伐木工”并无和“金海豚”正面对抗过,他们之间的矛盾再激化、也仅仅是持枪对峙;而戴森则是名副其实的敌人、使用枪械重创过这三个人的袭击者!
              “金海豚,你还有买火车票的钱吗?”老板低声询问昂首挺胸地站在一旁的女子。
              “有是当然有,但我们可没有回盐湖城买火车票的时间了。”
              “金海豚”哼一声,望着老板的眼神里也带上了一丝鄙夷,“老板——一点风险也不愿承担的人,是没办法做成大事的!”
              不理会旁边两个犹豫不决的队友,这名出身于荒芜沙漠高原的勇敢女牛仔率先站在了戴森的面前:“我不介意。”
              ——过于瞻前顾后,确实什么事都做不成!
              老板的眉毛挑了挑。在他闷塞了的胸腔里,一阵似乎能够吞噬一切的火微微地燃烧;在他向前迈去、耸起宽广胸膛的那一刻,他似乎又回到了洛杉矶那血腥的一夜。
              ——那时候的『勇气』,可都遗失到什么地方去了?那是拉上素不相识、仅有片刻交集的队友、几近单枪匹马地向荒原杀去的『勇气』!
              他情不自禁地望了一眼“伐木工”——对方的眼睛里亦燃烧着老板所熟识的炙热的烈焰。
              “载你们一程倒也无所谓。”戴森耸耸肩,将背后扛着的蛇皮袋放下、松开扎着的口子,把里面的物品哗啦啦地丢下,“确定不后悔了?现在后悔还来得及,后悔的人请退后一步。”
              他没有再回头了。即使他看不见身后那三个人,戴森也明白、他们之中不会出现因后悔而退后的人。所以他干脆地将蛇皮袋甩在地上。


              IP属地:浙江来自Android客户端113楼2019-08-04 16: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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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用来装『工具』的蛇皮袋,本身也是一件应被回收的『工具』!
                这一次,不需要戴森的警告了,所有人都情不自禁地退后了——并不是因为后悔,而是为了给那逐渐膨胀的五彩斑斓的那一口蛇皮袋腾出位置来。
                “你们听说过热气球吗?”
                早在古典时期的中国,热气球的雏形已被某位著名的士大夫所发明、并用于军事;他亦用自己的字来给它命名,即“孔明灯”。
                而在遥远的一千八百多年后、十八世纪末,第一艘得以载人飞行的热气球终于问世了。
                ——比起传统的蒸汽火车与蒸汽轮船,热气球会显得更加灵活敏捷;它不需要沿着固定的铁轨一路前进,也无须考虑水域的深度能否挨住承重的吃水。
                然而,热气球仍然有它的局限:危险、速度偏慢、受天气环境的影响大。在狂风或大雾的天气,热气球航线将无以为继。
                老板等人并没有什么惊奇与惊讶的表示。
                比起“能够变成热气球的蛇皮袋”,改变事物性质的“锤”、挖掘记忆的“铲”给予他们的震撼已算是足够大了;相比之下,这一口“袋”的功能着实称得上是稀松平常、不足为奇。
                戴森一脚踩在了悬在热气球下那巨大的木头篮子处、以蛮力蹬住了它的台阶:“这热气球算是小了点……但这也是没办法的事。”
                “喂……你单就用一只脚踩着台阶、就能将它摁在地面上?你就不担心它会挣脱、飞走吗?”
                “『工具』可不存在失控的情况。若是我没有命令它起飞,它是不可能起飞的。”男子毫不在乎地回答,“你们先登上去,待会儿由我来把这截木台阶抽上去。”
                依着对方的话,三人踩着台阶、接二连三地走进了篮子中——这时候他们才发现,戴森确实没有骗他们:这热气球是真的偏小了!
                “这是紧急用的交通『工具』。当初我也没想到会有人与我同行、同乘热气球。”
                男子伸手将实木的沉甸甸的台阶抓起,抛到了热气球的角落处:“没办法,挤挤吧。
                虽说这木头篮子是小了点,但每人分得一个足够坐下去的角落还是没问题的。”
                ——刚坐下的“金海豚”像是坐在火堆上那样、忽地从地上跳了起来:“这是什么?”
                戴森漫不经心地望过去一眼,伸手将那一卷揉得皱巴巴的布料抓过去:“我的睡袋。我拿热气球赶路时、会在上面睡一觉。”
                热气球逐渐升空。在篮子的中央,那一口烧得通红的锅炉正在呜呜地喷出炙热的气;烧红的炭火活物一样打着滚、颤巍巍地发抖。
                已坐在脏兮兮的木地板上的老板探头望了一眼热气球外面的光景。
                那些茂密繁盛的树木都已离他们远去了,从高空望去,那更像是一蓬蓬绿油油的予人失真感的油漆印。
                “伐木工”突然张口:“戴森,交流下经验吧。”
                被呼唤了名字的男人仍垂着眼皮,似乎正预料到了对方的要求;他随意地抽出胸前口袋中预备的卷烟,将它凑到了火星四溅的炉火前:“正好,我也有几个问题想问你。”
                “伐木工,我们已没有‘铲锤镐’了。”并没有加入谈话意愿的老板介入其中,“经验交流得再多、于我们而言也是没有意义的。”
                “但我用得上,对我而言仍有意义。”看着纷飞的火星将卷烟点燃、劣质的薄纸上窜出一阵浓烟,戴帽子的男人将它衔住,“问题一。在车厢顶时,我曾经向你开了一枪……”
                “在车厢顶时,你向我开了四枪。”作为受害者的“伐木工”立即作出了指正。
                “因为我打出去的第一枪没能打死你,所以我有些茫然了;但我知道我必须继续射击,所以我紧跟着打了三枪。”
                戴森耸肩,“……但也如你所见吧,后续的三枪我都是瞎打的。”
                从刚才开始便一直仰着头挨在壁上、闭目养神的“金海豚”也嘲弄似地开口了:“对。你对这些『工具』的使用非常‘专业’,但你根本不会打枪;一旦打枪、你的子弹都是飘的。”
                ——老板撇撇嘴,露出一抹难以察觉的笑——她的言下之意便是“你的枪打得还没我好”。只有水平高的人才可对水平较低者评头论足。
                但让他们始料不及的是,戴森没有任何心理障碍地承认了:“的确如此,我的枪法称得上是非常糟糕,因为我根本就没练过。”
                撇开这个话题,他继续追着明显不想再开口应他的“伐木工”问:“所以,在那个时候、你是如何规避掉我的第一枪的?”
                ——老板也好奇地望了“伐木工”一眼。
                发生在火车上的战斗堪称转瞬即逝,双方都选择了高速运动战,对抗的地点一变再变;但无论如何,狭窄的车厢始终让枪械的威力得到了最佳体现:只要开枪,枪弹必中。
                自视甚高的“伐木工”不情不愿道:“用‘铲’。”
                ——尽管他主动提出交流经验,但交流经验并非他的本意。他和对方一样骄傲。
                但在这场战斗中,他是差点死去的败者,而对方是胜者。自尊心让他羞于和对方交流,但他又不得不用这句话来构筑双方沟通的桥梁。
                ——他更明白他队友的秉性。如果“伐木工”不先开这个口,“金海豚”和老板是会沉闷着在这数个小时里一言不发的。


                IP属地:浙江来自Android客户端114楼2019-08-04 16: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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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肯定用的‘铲’!我只是很好奇,你对‘铲’下达了什么指令,才能够把子弹挡掉……”
                  “复现我本人半秒前的记忆。”“伐木工”粗暴地打断对方的讲话、轻飘飘地抛出这一句后就别过头去,不愿意搭理戴森了。
                  ——半秒前,“伐木工”伏在那儿;半秒后,他仍伏在那儿,位置纹丝未变!
                  所以,“铲”生成出来的幻影会与他本人完全重叠,而覆盖在他的身上——当子弹击中他的躯体,如薄膜般与“伐木工”完美贴紧的幻影便会代替他本人受攻击、而支离破碎!
                  “原来如此。”戴森惊讶地抬了抬眉毛;他原还打算问些什么,但在看见“伐木工”那一副恼怒不屑的表情后,他就明白了对方的意思,转而将身子转向“金海豚”和老板,“对了……”
                  ——像他这样高情商的人、是不会提出“明明是你提出来要交流经验的、为何却表现得如此冷漠”这样幼稚的问题的。
                  “伐木工”的意图显而易见了。这个甘愿为团队作出牺牲的人,已不惜抛弃了他并不厚的脸皮,而让他那两个比他更心高气傲的队友有了和戴森搭话的理由和借口。
                  “金海豚”抢先卸下她回答问题的权利:“我没有参与方才的战斗。我自一开始就重伤了。”
                  “不,和这一场战斗没关系。”男人自皱巴巴而油腻的皮带上抽出他的左轮枪,“我只是想跟你们请教一下,关于枪法……”
                  “你想学打枪?”老板顿感啼笑皆非了。
                  “打枪是要练的。”“金海豚”亦跟着摇头,平静的面容上隐约带着一丝嘲讽、和难得一见的优越感,“练得多了就打得准了,这技艺真是没办法随意说两句就能教人学会的。”
                  “你们两个都是使左轮枪的……”皱着眉头叼着烟的戴森仍在作最后的努力。
                  ——两个人几乎不约而同地摇头,道出一句一模一样的话:“我们用的是同一型号的枪,但我用枪的风格和他(她)完全不同。”
                  “伐木工”微微睁开刚才合拢的眼睛,眯着眼望了一眼角落那一男一女——没想到啊,极端唯物主义者和天主教徒之间居然有共同语言。
                  “我是一名追缉组的追猎者,而她是西部荒野上的牛仔。身处的环境不同、面对的敌人不同,我们对枪的理解自然也不同。”老板率先作出解释,作势一摊手。
                  戴森呲牙笑了笑,那支喷着火星的烟无精打采地耷拉下头:“……理解?有意思,说说看。”
                  “女士优先。”老板冷漠地辞让。
                  在角落眯着眼睛偷看的“伐木工”嘴上的笑意更浓烈了。这老板居然还不愿意分享他的个人经验了,难道打枪宰人的经验与本领也能当宝贝、像淘金术那样只传给自家后代?
                  ——“金海豚”是游弋在荒凉戈壁高原上的放牧牛仔,她的敌人是求财的亡命之徒与嗜血的袭击马匪。
                  “我的敌人往往会光明正大地亮相,并驱马发起进攻;所以我会在射击时预判敌人下一步移动的位置。”
                  “金海豚”不假思索道,“更多时候、我也不得不驱马向前、和袭击者面对面地对冲,用梭镖和马刀将对手打下马——这都是后话了。”
                  众人心中一阵悚然。这个脸上仍带着婴儿肥、似乎年轻而柔嫩地带着稚气的女子的过去似乎比他们想象中的要残忍血腥得多。
                  “牛仔……?听说西部盛行决斗,而且决斗的主人公大多是牛仔,这是真的吗?”
                  “决斗并不常见,那只是人们将这种赌命的活动夸张化、浪漫化了。”
                  “金海豚”只一个劲地摇头,“除却些要钱、要尊严而不要命的外来淘金者之外,很少有牛仔会选择用这种方式去维护自己的尊严。”
                  ——而后,她又话锋一转:“当然,我也决斗过一两次——和马战相比,决斗中的目标简直就是不会动的靶子。这时候拿枪指着对手的脑门或是心脏搂扳机便是了。”
                  在一旁默默地听着的“伐木工”心中默默地划去了对“金海豚”的印象中“花瓶”的标签。
                  ——若是再假以她些许时日、并将她投进更恶劣极端的环境里,或许她会比“伐木工”这样一个疯子更加暴虐残忍。
                  戴森静静地听完了“金海豚”的自白。而后,他不动声色地转向了老板。
                  “伐木工”幸灾乐祸地跟着望过去。为了让他的小队得以和对方产生沟通,他已是主动地把脸皮给丢了;现在,就看老板的表现了,
                  老板凝视着热气球外的光景,身躯如岩石雕塑般、一动不动,似乎整个人沉浸到了来自过去的回忆之中。片刻后,他才下定决心般地长叹一声:“……我,是追缉组的追猎者。”
                  ——组织的追猎者。追猎者是沿着血迹一路奔袭的饿狼,是追寻血的气味的狂鲨——
                  “我的任务是追缉组织的叛徒、猎杀反对组织的敌人,在黑暗中与企图颠覆组织的对手周旋,并用武器摧毁他们的根埋和爪牙。”
                  他于风中沉声阐述,“我活跃于冰冷的钢铁城市之间,下水道、小巷、公寓的楼道、凌乱密集的房间群,都是我的战场。”
                  “比起像‘金海豚’那样面对面地和敌人死斗、决一胜负,我的任务会更为复杂。”
                  ——那完全不是“开枪射杀敌人”那样简单粗暴的工作。这份工作危险而压抑、残酷而冰冷。


                  IP属地:浙江来自Android客户端115楼2019-08-04 16: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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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不意味着我们没有底线。”
                    “伐木工”茫然地点头。在郊野凛冽地刮削着的风中,披着夹克的男人紧皱起了眉头;现今,他曾血气萦绕着的眉目间满是迷惑。
                    ……


                    IP属地:浙江来自Android客户端117楼2019-08-04 16: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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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既然我们要当火车劫匪了,那我们应也不需要争分夺秒地赶时间了吧?既然如此,不如先在丹佛进行一番休整、如何?”
                      “伐木工”的古怪思维方式让两人倒有些奇异的感觉:在盐湖城时,为了赶时间、他们买的是几近将要发出的火车的票,这导致他们没有时间去收购物资、来预备接下来的远行。
                      但“伐木工”的一席话却让另外两人顿时如释重负了:我们之所以赶时间、是因为我们必须在火车开出之前上车;但现在不一样,如果我们坐不上火车的话,直接劫持一辆不就好了?
                      “的确,按照我们的进度,我们绝对能够在下一次灰色理事会召开之前抵达纽约。”老板数了数日子,“用一个早上的时间来休整也不是不可接受的主意。”
                      “既然要休整,那就先去吃饭吧。”精神顿时抖擞起来了的“伐木工”挺直腰杆,“我已经好久都没吃过一顿像样的正餐了。”
                      ——“喂……你小子是早有预谋的吧。”
                      “伐木工”得意地笑两声。老板留意到,在他发自内心地笑时,他眼睛上那两道触目惊心的疤会情不自禁地垂下、而显得柔和无比,这似乎使他整张绷紧的脸瞬间放松了下来。
                      “你小子平时板着脸不说话,背地里还真是一肚子坏水。当初在拉斯维加斯,赌瘾攻心的你也是这么给老子下套的,对吧?”老板笑骂。
                      旁边的“金海豚”含笑着为“伐木工”辩护了一句话:“这是我教他的。”
                      “好吧,两位饕餮之徒。”老板耸肩,“既然这主意是你们提出来的,那由你们带路吧。”
                      ——和盐湖城类似,丹佛是拓荒者开拓的西部新城镇,也是无数淘金人西部梦的开端;这座凭借金矿矿脉发家的城镇的扩张速度令人瞠目结舌,它的繁荣程度亦每日剧增。
                      淘金人们将大量的贵金属掷于市场。在短暂的通货膨胀后,巨额的财富吸引来了农夫、牧人、屠夫和手工业者;他们是继淘金人以后的第二批开拓者,也是城市真正的根基。
                      ——它与其他人类聚居地的命运大抵类似。他们开垦良田、养殖数以万计的牛羊与骆驼,而后用石头和砖块铺出通往万千世界的路。
                      “就这一家吧。”“伐木工”压抑不住兴高采烈的呐喊让老板暂时收回了他的思绪。
                      这是一家看起来非常普通的店。在步入其中时,老板甚至能望见敞开着的厨房的门,所谓的侍者在期间四处乱穿——在他找到位置、随着同伴坐下时,更有某人吸引了他的注意力。
                      那是一个皮肤尚黑的人。并非是太阳晒出来的黑,而是自然的黑——但那又不是黑人的肤色。即使是在后世、平等非歧视的观念仍然得不到广泛的认可,更何况是在这个时代。
                      老板有些疑惑地将那个侍者呼唤而来。在对方走过来时,老板甚至看得见他笑时露出来的一口大黄牙。
                      “你是哪里人?”他并没有掩饰他内心的好奇。
                      “我是印度人。”那人以一口非常奇怪的腔调回答——这让老板有了“听起来对方很高兴”的错觉,“我和我的同乡都来了『亚美利加』,他会做最纯正的印度菜。客人要试试嘛?”
                      “伐木工”冲老板挑眉毛:“我来这里、就是为了吃最正宗的印度菜的。几年前我去丹佛出任务时便久仰它的大名了,只是那次我实在时间太赶而没来得及吃上。
                      这次我是肯定不会再错过了——再错过的话,我又得等几年才能来这儿了。”
                      “印度菜是辣的,而且很贵。”——“金海豚”真不愧是大学生,居然连印度菜是辣的也知道。
                      男人将他的胸脯打得咚咚响:“我连挨子弹都不怕,我会怕所谓的辣?”
                      老板照例点了牛排。他并非对牛排情有独钟,他只是知道这种高蛋白高热量的食物能够让疲倦的人以最快的速度恢复体力,让干瘪的肌肉重新充盈。
                      ——这是非常简单的菜肴,而“金海豚”的菜竟是比他还早就上了——一张白色的发酵面饼和一杯红色的葡萄酒。看她那一副安之若素的模样,老板很难想象她真的认为这种份量的食物足够让她获得饱腹感。
                      在他提起刀、切进牛排滋滋地响着、冒着油的肉中时,他的心神再次恍惚了片刻。
                      他想起了那决定了他命运的黄昏。那时候的他也像是现在这样,用刀叉严谨地切割着盘中油淋淋的酱汁牛排,心中思虑着那张简洁易懂的纸条。
                      ——他更想起了那片铅灰色的天幕,因他清晰地记得、那时候他的心情与天空的颜色无异。
                      盘子落在桌面上的响声让满心迷惘的老板抬了抬头,望见了“伐木工”桌上的食物:一碟煮熟了的稻米。上面浇了一层黄色的酱汁。
                      “‘伐木工’,你拉过肚子吗?”突然恶作剧心起的老板没来头地问了对方一句。
                      “闭嘴(Shut up)!”“伐木工”干脆利落地给予了标准的回答,一手抄起调羹,“你再敢提这个话题一句,我就把椅子塞进你的胃里!”
                      在“伐木工”兴奋地举起调羹、将第一勺沾着黄色咖喱酱汁的米饭送进嘴里时,他看见,他面前的“金海豚”和老板都不约而同地停下了他们手上的吃食,而紧紧地盯着自己看。
                      “你们在看什么?”即将送进嘴中的食物又无可奈何地顺着操作者的动作停滞住了。


                      IP属地:浙江来自Android客户端118楼2019-08-04 16: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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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金海豚”和老板对视一眼,在眼神接触的一瞬间、二者又相当自然地别过头去,再次望向握着调羹的手浮在空中的“伐木工”:“你继续吃你的印度菜吧,不用理我们的。”
                        于是后者发狠般地一口将咖喱饭自勺子上抹去,让它在口腔中研磨、翻滚、扩散。
                        于是老板和“金海豚”都看见,“伐木工”的表情开始了微妙的变化。
                        这种脸部肌肉的变化并不十分显著,从中读出来他的感情转变也并非易事,但那些哗啦啦地从衣领里涌出来的汗和瞬间通红的脸都暴露了他的情绪。
                        老板叹了口气,放下刀叉:“要不,你吃我的这份牛排吧?我刚才还在用刀叉将它切成条块,整份食物我都没有吃过。”
                        “伐木工”很不自然地笑笑:“你继续吃你的牛排吧,不用理我的。”
                        老板悠然地将背靠在了墙上,翘起二郎腿,以叉刺稳条状的牛肉,将它们逐一送进嘴中;在这个过程中,他的眼睛始终锁定着“伐木工”大汗淋漓的脖颈和红得发烫的脸颊。
                        “金海豚”则更加惬意。她的食物的份量与上菜的顺序注定她是第一个完成用餐的,所以她大可以将全部注意力都放在“伐木工”精心准备的喜剧表演之中。
                        只见“伐木工”手上功夫丝毫不停、快速地往嘴里递出去一勺又一勺的咖喱浇饭,脸部却绷紧了纹丝不动,那一道疤亦因此显得古怪和狰狞。他的脸鼓胀得通红,自天灵盖至脖颈上的每个毛孔都涌着涓涓细流的汗——
                        “如果这菜实在太辣、你没办法吃得下,那就不要勉强自己了。”看戏看够了的老板懒洋洋地给予了指导建议。
                        “伐木工”兀然地抬起头来,冲着老板灿烂地一笑,那看起来甚至有些诡异的笑容让老板顿时有种不寒而栗的感觉。
                        “并不是很辣,只是有一点辣而已。”他含糊不清地回答;在他咀嚼时,汗几近渗进了他的嘴唇中,而他甚至浑然不觉,“非常好!很好!”
                        ——老板和“金海豚”都不知道他最后这两句没头没脑的话是在夸谁、或是夸什么东西。
                        在结账时,更戏剧性的事发生了——两人都瞥见,随意瞅了一眼账单的“伐木工”突然眼皮止不住地跳了跳,整个人也僵在了那儿。
                        “这份……咖喱饭,为什么会这么贵?”他哑着嗓子尽可能心平气和地询问柜台前的侍者。
                        “因为咖喱是用许多香料勾兑而成的,例如小茴香、胡椒籽、辣椒、花椒、孜然等等;而『亚美利加』大陆并不产这些香料,即是说,客人您吃的咖喱的原材料都来自东南亚。”
                        或者是被无数顾客提问得多了,那名侍者的回复竟是无比地流畅,“这些香料在跨越重洋抵达美洲的集散地后、又必须以蒸汽火车运输到丹佛来,运输成本可谓极高。所以这一份咖喱饭的价钱是完全公平合理的。”
                        在旁边笑眯眯地听着的“金海豚”不咸不淡地补充了一句很彰显她大学生身份的话:“你可赚到了。古时候,香料和黄金可是等价的。”
                        “伐木工”多次地挤弄脸上的肉、来达到翻脸不认账的目的,但他却失望地看见,他的两个同伴都只是在那儿微笑着看着他——不仅如此,侍者们也微笑着看着他——
                        ——喂,为什么我旁边围过来了这么多人?!
                        在狼一样的餐厅厨师、侍者和主管的虎视眈眈之下,男人再次大汗淋漓了;但他却没有第二个选择,而只能用颤栗的手掏出钱包,震悚着取出与账单上完全对应的钱。
                        这时候,他才回忆起来了一个财大气粗者应有的大气与潇洒模样。
                        “很好!这家餐厅真的不错,这份菜确实该是这个价位!”他突然犯疯癫似地哈哈笑两声,只是这两声笑怎么听都显得干巴巴的,“让你们的主管多进些货,下回我还会来!”
                        门边的老板垂下眼帘、喃喃自语:“完了,这小子吃印度菜把脑子给吃傻了。”


                        IP属地:浙江来自Android客户端119楼2019-08-04 16: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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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yuarp


                          IP属地:浙江来自Android客户端120楼2019-08-08 08:4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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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蒸汽火车的时代,火车的重要性已日益凸显而出,对于这种新型运输工具的合理调度也成为了专业的功课。
                            为了让火车站的运作不成亏本的生意,负责调度的站长会计算火车每次出发的成本、每次运载带来的收益,以及火车站总体的货物与客流的吞吐量。
                            站长还需派人联络本地的马场运输企业,让它们将货物送至城镇的各处,来让这份并不显著的收益更快速、更直观地完成转换。
                            为了使得火车站能够盈利,站长需精打细算地确保每一趟列车的出发所带来的收益抵得上它出发的成本;还需确保所有火车的总净利润足够应付高额的维护费。
                            而在丹佛、盐湖城这样偏西部的偏远地区,火车站并不能真正地盈利,它的货物吞吐量和客流吞吐量注定了它赚得的利润还不够购买能填满火车煤仓的燃料。
                            ——能够支持这一新兴的交通产业发展的,仅有政府的财政支持而已。
                            “那边的架空着的小屋,就是站长平时办公的地方了……”这是“伐木工”刚刚得到的情报;此时此刻,情报的提供者正被蛮横的男人踩在脚下,剧痛使他的脸不成形状。
                            “伐木工”冷冷地嗤一声,一脚将这名俘虏踹飞了出去——那只是一名他随手抓来的火车站的工作人员。
                            “伐木工”实在兴不起灭口的兴趣;更何况,他再残暴嗜血、也不至于对这样无辜到了极点的人下手。
                            “金海豚,老板,消息都明确了。”看着那人一边竖着中指咒骂着、一边连滚带爬地朝着远处的森林遁去了,“伐木工”才侧过了脸,“目标就在小屋里。”
                            “你支开警卫了吗?”老板仰头左顾右盼;西部并不乏去撬火车钢板、偷窃煤铁资源的穷疯了的人,站中常驻着一百来号全副武装的警卫也并不是什么怪事。
                            “伐木工”自信地摇头:“没有必要。如果我们的速度够快,我们可以在惊动警卫之前逼出来我们想要的所有东西。”
                            潜伏在树丛中的“金海豚”与老板都纷纷从中跳出。他们毫无滞迟地将原本收藏得紧密的左轮枪拔出,堂正地亮在手中。
                            这一队人本就以潜行的态势绕过了警卫、抓获了无辜的工作人员并逼问出了信息;他们早就受够了这一路遮遮掩掩、如暗渠老鼠般活动的憋屈与无奈。
                            ——现在,距离成功仅有一步之遥,他们也不再掩饰地亮出了手里的武器。
                            上楼。踩着有些腐朽而吱呀作响的楼梯、作为全队先锋的“伐木工”率先走到了那籍由木梁架在空中的小屋门前——与其同时,听见了脚步声的小屋中人仍懵然不知地发问:“谁啊?”
                            “伐木工”并没有做任何回答,而只是慢条斯理地扭腰、突又猛一脚踹在了小屋的铁门上。
                            “哐”一声巨响,镶嵌在门框里的铁门深深地凹进去了一片,原本坚硬而毫发无损的门轴也吱吱呀呀地惨叫出声。
                            “开门。我以我的人格担保、只要你开门,我就不会杀你,”“伐木工”瓮声瓮气地冲小屋中大声威胁,“否则,我就会放火。”
                            ——这火车站站长的审美还真是难以评判。这小屋、平台与楼梯明明都是木制的,他却要造一扇能够以机括锁起来的铁门。
                            在短暂的唯唯诺诺的“好”过后,被“伐木工”一脚踹得有些变形的铁门终于开了。
                            领头的汉子大摇大摆地迈步进去,将门前站着的那名干瘪的老头挤到了一边去。
                            跟着第二个进去的是“金海豚”。她饶有兴趣地打量了那脸色发白、嘴唇颤抖的老头:“你就是这里的火车站站长?”
                            后者强自镇定地站稳了——否则他很有可能会在恐惧与压力下整个人垮下去:“是……是的。”
                            在“金海豚”走进去以后,就是殿后的老板了。这名看起来还算温和的青年意味深长地笑了笑,一边迈步进去、一边顺手将门关上。
                            跟随同伴的步伐时,老板还不忘好奇地友好地咨询了一句:“为什么你的房子明明是用木头做的,但门却是用铁做的?”
                            “因为,因为……”在短暂的惊愕后,老头子终于恢复了思考和说话的能力,“小屋里有一些珍贵的资料,用锁起来的铁门能确保窃贼没办法进入室内、也没办法偷到那些资料……”
                            已经在翻箱倒柜地找东西了的“伐木工”刚听见这句话,就毫无顾忌地哈哈大笑了:“那我们不也一样进来了嘛——这铁门毫无作用!”
                            “没错。”同样憋不住笑的老板伸手拍了拍老人的肩膀,稍微表示了他的同情之心,“以后有钱的话、记得将你的小屋换成砖瓦房;这样匪徒就没办法借放火来威胁你了。”
                            ——火车站站长眨巴着眼睛、还没从这一番话中反应过来,“金海豚”便毫不客气地将站长原本坐着的木椅据为己有,且随意地踢过去一张木头板凳:“坐。”
                            接过板凳的老头结结巴巴地应着、将它定在了面前“金海豚”的面前;望着女子那张标致而毫无感情的脸,他却磨蹭着坐立不安了:这位老头并没有在匪徒面前安之若素的勇气。
                            ——他没有这样的勇气,让“伐木工”给他便是了——已把资料文件夹堆得一桌子都是的汉子转头望见老头踟蹰的模样,眼一瞪、怒声咆哮道:“让你坐就坐!听不懂英语啊?!”


                            IP属地:浙江来自Android客户端121楼2019-08-20 23:4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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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站长匆匆忙忙地按住板凳、一屁股将它坐住了。作为始作俑者的帮凶的“金海豚”心中叹了一口气,默默地在胸前画了个十字。
                              “我们来这里并无所求,只想做两件事。”去除心中多余的杂念后,女子朝前伸出了两根手指头,“第一件事,我们需要一趟火车——直达芝加哥的火车。”
                              皱着眉头的“伐木工”纠正:“没有直达纽约的火车吗?我实在不想磨磨蹭蹭着、每到新的一站都要想办法去换乘下一趟火车了。”
                              “不行,煤仓装不下那么多煤炭。除非你们每抵达新的一站、就找专人收购新的燃料、来把用以提供动力的煤仓填满。”
                              站长摇头解释,“但煤炭是需要预约的,在火车出发之前就需要预约,否则煤炭的供应商根本就来不及准备。”
                              ——各个城市之间的站点的平衡运作,全赖于站长们依盈利规律制定出来的火车站表,以及严格遵守发车时刻表的一丝不苟。
                              “那就不去纽约,去芝加哥!”仍在翻箱倒柜着找资料的“伐木工”不耐烦地呐喊一声,“第一个要求,给我们安排一趟去芝加哥的火车!”
                              站长唉声叹气,显然是被这群蛮不讲理的强盗欺压得完全没了脾气:“何必如此呢……明天早上吧,明天早上正好……
                              明天早上有一趟去芝加哥的火车,我给你们证明、让你们不买票就能上车便是。”
                              “喂……你听不听得懂我们的潜台词啊。”老板微笑着磕了磕手中的左轮枪,让冰凉的枪管在老人的背上撞出哐哐的响,“我们需要的是空无一人的列车。”
                              ——“除却驾驶员之外,没有其他任何乘客的空的火车。”“金海豚”收回思绪,冷声补充。
                              让所有人都始料不及的是,面前的俘虏的神色一下子就黯淡了下去:“……我做不到。”
                              正在快速地阅览着房间中存放的资料的“伐木工”兀然地停下了手。
                              他抬起头、冷眼注视了那一脸悲怆无奈的站长,闷声哼了一哼,甩手就将手里的文件夹拍在了桌上,大步流星地朝着对方迈步走去。
                              “‘伐木工’,冷静,听他说完!”挨在沙发上的女子昂声喝了一声,使手已搭在了腰间挂着的斧柄上的“伐木工”止住了前进的步伐。
                              “我名义上是火车站的负责人、是站长,但我实则只管理火车站的开支收入。”老人悲凉地自述,“我确实有权与其他站点的同僚制定发车表、决定列车的发车时间——
                              ——但我却不能擅自命令某火车违背发车表的时间、提前或提后发车。”
                              ——老板的眼皮跳了跳。就挨在距离门边不远处墙上的他飞快地探头往外望了一眼:外面什么也没有,仍是一片苍翠的碧绿。
                              “真正管辖这个火车站的,是一个组织。”
                              “金海豚”和“伐木工”对视一眼。两人都能从对方的眼中读出来恐惧和不解的感情。后者焦躁地蹙眉、使鼻梁处的肉皱起来,而前者则勉强能够维持镇定地继续询问工作。
                              “你知道这个组织的名字吗?”——组织?难道就是托拉斯盈利组织?有可能这么巧吗?
                              老人依旧摇头:“我不知道。他们都叫他组织而已,而不会叫这个组织的全称。”
                              ——这个特征与组织也很像。没有人会以组织的全称“托拉斯盈利组织”来称呼它,人们只会心照不宣地用“组织”这个普通得诡异的名字。
                              它是籍由人所组成的组织,亦是庞大的资本与浓郁的欲望衍生而出的增生组织。
                              “你和组织有联系吗?还是说,你仅仅只和那几个真正掌管火车站的人联络,而对他们背后的这个组织一无所知?”
                              “稍等。”老板突然低沉道,这句话的语气更倾向于命令了。他微微地推开有些变形了的铁门,使门栓发出了令人牙关发酸的生涩而尖锐的吱呀声。
                              铁门洞开。外面清凉而沾染着浓郁的大自然气息的风席卷而来,将桌上“伐木工”收集出来的档案与资料吹得哗啦啦地响。
                              “‘金海豚’,你先把第二个要求提出来。”铁门已斜斜地往外开去了,挨在门框中的老板一边侧着头、观察着外界,一边无声息地将手按向了腰带上的武器。
                              “然后……站长,我们对我们唐突而无礼的闯入深表歉意。作为补偿,我们非常乐意带您去喝茶、咖啡,或者喝点别的什么东西。”
                              “金海豚”微微眯眼。老板察觉到危险了,他已作出了撤离的决策——的确,他们的行动实在太过冒险了:他们未必成功瞒过了火车站中成群的警卫,他们也许已被发现了。
                              “我们的第二个请求是——请你为我们调出档案,告知我们这个月以来全部列车班次中乘客的信息。”女子不再犹豫,而从沙发上轻盈地站起,“……当然,仅限于向东去的乘客。”
                              ——敌人若也想要在『亚美利加』中快速地移动,他们也肯定会选择“蒸汽火车”这一便捷而高速的交通方式!
                              ——荒芜落后的西部沙漠与高原中的铁路仅有一条线,而不同于东部地区成网状的铁路系统。这意味着、只要劫匪选择了蒸汽火车,他们就肯定会途径此处、而留下蛛丝马迹!
                              除非……除非他们和这一队追击者一样,选择了动用武力来为自己谋取便利这一条捷径。


                              IP属地:浙江来自Android客户端122楼2019-08-20 23:4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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