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固执地挺直脊梁，像一颗肃立的雪松，珠缉米珠龙形的耳坠共三钳，却丝毫未因女君的政平刑肃而摇摆】
不必同本宫说甚么苦衷，皆在南阎浮提中，哪个无有苦衷。今日她为拯救亲眷而藏污纳垢，明日是否要暴慢主位？【此刻止遏凛音，沈静轻吸溽暑之气，嗅见牧克乌西哈定省时折来的清水荠香。草芙蓉馥香浅澹，却兀地在此时渲染些春晖与慈悲的禅意，于是，我想起牧克乌西哈富艳皆备的文章、吉勒玛尔愈加精湛的手谈、尚在襁褓中的振衣……但幸甚，这样的迟疑只停滞了蟪蛄光阴，我又想起扬佳氏问鼎慈闱的风闻、昌妃皦然切切的衷语、嘉妃明作慧礼的献言】
【由是抒开水湾淡眉，平和而果决，诉出第一个、却绝非是最后一个残忍的英断】
但本宫可怜她事敬妃半生，又是女流，便赐她站笼之恩。理应教阖宫人长个记性。
【那位姑姑死在第一日的薄暮时分，这是很令我遗憾的事。我原以为她会坚持得更长久些，久至再教更多慕名而来的宫鬟与黄门瞻清将死者的可怖，以濒死的危机，肃清蝼蚁膺中踟蹰的悖念，再以椒闱的胆战与骨寒，为坤宁襄赞崭新的金衣】
【但她的死只是一个平凡、微小的肇始。我目视着或媚行、或容冶的少艾嫔御落座，眄光缓和地流淌在她们华烛般的鸳鹭裙裾之上，那些仙鹤、绿莲的纹样昭示各式吉祥遐想，但却无从自铅华款施的笑靥上寻得内里的答案，我很想知道，她们是否言行如一，道着忠于坤宁的誓词。但这样的问询绝不会诉诸唇齿，有些千古棋局，毁于单刀直入的旦夕，我愿意学磨而不磷的姜太公，在新安城东的磻溪河伫守，只是他求明君，我求忠臣】
【因矜惜身份，很少在花厅有扺掌而谈的闲适时刻，泰半是肃然威仪、庄重宝相，即便是妃嫱散去，三两燕谈的浮生暇时，也极少忘却铸颜要事，在晏笑的缝罅间，集结每人的脾性，再定有应当何如的认知】
不急于各回宫中，本宫想同众位姐妹商讨一事。【说起人命存亡，如谈潮涨潮落的常事，波澜不惊】或许你们也已知晓，投状处的那位掌事姑姑——即是敬妃身边很得脸的，早先私设壁垒，若宫人不予其银钱，则不录其投状事。
更有甚，含冤宫人竟说她以敬妃之名招摇【哂笑一声，瞳仁底却毫无笑意】这样惑乱兰庭的奴才，本宫已赐以站笼刑罚。今日本宫留你们在此，是欲除投状一处。因那奴才可知，投状处最易成为宫人狐假虎威的地界，由此一来，投状处早已名存实亡。诸位之意如何，不妨说与本宫听。

【 雕花殿门的后头，沉睡着一个暗沉沉的谒月馆。唯有小宫女倚门值夜，不出声儿地打着呵欠，也还算警醒。很快，这更阑人静的夜晚就被促促跫音打破了。内外间不过隔着一道垂帘、一扇槅门，于是璧月的声音模模糊糊地递了进来，惊扰此间主人的清梦。】
【 宫娥挑灯点烛，黯淡深晦的色彩就此散去，晕开一室明亮。暗影背抵着描金画彩的殿梁，光明悠然升转到乘尘之上，如此四散开来，在镜面与家什上皆漾出一丝丝星辉样的浮光。她张唇欲言，可帷帟中沉睡的人早已苏醒，半支了身望来，目光中蕴了雪亮冷意。 】
【 贝齿间字句咬得清楚，也不避讳是否冲撞殿中鬼神 】：人几时去的？可发往吉安所了？
【 于近乎嗫嚅的声息中得到确认，转瞬间，谒月馆主已轻悄利落地披衣起身，移步于妆台前，吩咐身边两个大宫女亲自伺候梳洗。胭脂薄施，绢花斜簪，都是只图尽快尽稳的。】
：去徽显堂——【可瞧见一众宫人惶惑不安的眼神，忽地又改了主意】罢了，直接去坤宁宫，想来正主儿都在那等着。
【 电光火石间，便念起去岁景仁四妃的动向。哲嫔随扈多伦，而当时十二宫事宜，悉数交由敬、钦二妃打理。投状处设立至今已近年余，诸事繁杂，若非日日留心，还有谁能如此清楚其中关窍，且能一举捉住把柄？而七月方正位坤极的女郎，又是如何知悉这样细节的事体——桩桩件件，皆令人不胜其忧。】
：黛云，你去盯着仰山堂的动静，看看咱们钦妃娘娘几时动身，一会儿报我知晓。
【 愈是如此，愈不能去往徽显堂，以免落人口实。昨日慎刑司将人锁走时，一颗心便揪得极紧，梦里都尽是苦捱。即便搭进那姑姑的一条老命去，也绝无轻了此事的可能。】
【 待坤宁定省过，始知今日鸿门宴为谁人而开。倘若中宫当真容人分辨定夺，岂会率先抛出个名存实亡来定调？目风扫视心思各异的妃御，昔日能尽孝慈宁抑或亲近养心，今儿自然也能献好坤宁。诚如自己既已做过选择，焉有临阵怯战、的道理？】
【 素性直鲠，眉间遂不复昔日委婉 】：皇后娘娘行峻言厉、谳决神捷，原不止赐了掌事姑姑一死，亦赐了投状处一死。不过以娘娘明示投状处之过失所在，当真值得以站笼酷烈而罚、三推六问？
【 酷刑加身，只怕该招的、不该招的，做过的、没做过的，俱已呈至案前做了供词罢？今儿的沛公，看来可不单单是敬妃一人了。】

【我同羡英抵赴坤宁时，尤以敬妃尽失的尊面为谈资：那中饱私囊的苏拉已足可彰示众人，扬佳氏一心以拔犀擢象标榜己任，成全她堪大阃范的嘉名，实不过是草台班子一簇伙儿，迨鹰觑鹘望的凤台新主火眼相观，便即杀得七零八落、毕露原形。】
【刻下嫔子如雀子，全一脉地噤音，诸芳沈寂的当儿里，好似连玉口琼鼻间的吐纳尚得一闻。我设座坤极下首，亦无妨先声】
娘娘慧眼如炬、虑周藻密，臣妾敬服。然则投状处本便宜六宫，其本功不足后见小人贪利，委实事出有因。宫人挈瓶之知，饭囊衣架、惟知饮食，岂可拢担大任？此不过主事妃子怠行而致，上行下效，实由兹起，臣妾因请裁撤敬妃，严惩主事嫔御，以儆效尤。
【数往历历，俱针锋对扬佳淑寿；略匀一息，翠颦抒展，话音也折】投状叙理，其类前廷之工，后闱同设亦可观过知仁，设若料理停当，於治下亦有襄助之能。臣妾以为，投状处不必除，溯之本末源流，不若更替主事为上。
【率为躬身，至于立枷也好、大辟也罢，不过敲山震虎，与我无碍】臣妾今作毛遂，愿替此劳，为求允正，娘娘再指另一姊妹共事，互为督管，便为上计。

（肃气伊始自宣化二年新秋，吹破彤庭下几絮千秋衔凤之梦。当乌努氏在翌年里遡风上瑶阶，踏入中宫殿时，即便未对伣天有过多狎近，已不似当时凌惊犹疑，更不必过多忖度尊德肚量。）
（牧克乌西哈蕙质在兰闱徽音里，似乎足以弥缝承乾熹妃素常在坤宁座下缄默之阙，乌努也安于此道，在诸妃熙洽景况下，不偏不倚地将目神遗落在金娇所奉的碧茵芬芳上，仅为显不甚敷衍，适时对昌妃、娴嫔殷切而顺淑的文辞，倾出不足道的赞语。）
（直至觉禅氏淡若描云的笔管，曳锋于绸缪已久，当下徐徐铺展的白宣上，最先钤落玄色的一印。有授嬖爱则为之增色添彩、兴心嫉妒则大可借题发挥、绘出大相庭径之象。而后题词、烙章的人，恰在这卷开张时就离宫礼佛，不知正嫡金钮，可会越俎代庖一次？）
（乌努耳畔明玑方是轻微动了，从牧克乌西哈那簇瑞萼中，望回厅中：）“听闻、掌事姑姑在站笼，捱了不过一日？”
（灵囿将荧煌金藻衬得愈发辉煌，她欲揽的富贵也愈发急切。前言是毫无益处的一抛，乌努却不惯常作这抛砖引玉的功夫，而后讥嘲之语也不算罕奇。何况，明眼的人也有分晓，她甘愿作惊扰扬佳双姝的尪尬，此次当不例外。）“这身子骨，看来也是敬贵妃寻常惯下的咯？是为宫人贱作，这些苦都捱不来，平白在这仲秋团圆时候添得些晦气。本不关妾身甚么事，今儿听了，瞧着佛斋多得去一回了。”
“也不能怪投状处金玉其外败絮其中，都是敬贵妃寻常不分黑白好歹喂出来的。”

[ 宣化元年光景，皇太后慈谕，攒会群妃。彼时中宫待主，敬贵妃借壸闱传芳，得慈仪青睐有加，可谓是风光。人前多显赫，人后便少不了是非。景仁扬佳氏执廷馈、掌坤权的蜚语，随着又一季的煦暖微风，吹进了东西十二宫的角角落落。 ]
[ 陵光颖悟立后大典不会迟过这一年的白梅花期，却难预料恢弘殿宇之上，与帝王比肩的女君，竟是陕甘总督的掌上明珠。日复一日的晨昏定省，陵光遥遥望着上殿，足以将之英肃容目下的野心窥见一二。 ]
[ 袅娜的熏烟自尖挺的鹤嘴飘然而出，消散于衣香鬓影之间。皙嫩的指尖被银鎏金累丝嵌珠石护指包裹着，无意识的在手背上打圈，粼粼眸光投向虚空，陵光沾沾自喜于擢晋妃位，满心念想着与婺女炫耀一番乾清的赏赐，或是在长春宫置办小筵庆贺庆贺。只怜这遐想未半，先聆得一席威言厉辞。 ]
[ 绣闼并非沙场，亦有龙争虎战。坤音方才落定，便引得哗然。前有仪妃宝济氏甘做出头鸟，话里话外透着回护扬佳氏的意思；后就有慧贵妃叩德氏奚嘲讥诮，直指上梁不正致下梁歪，末了却摆明了要夺扬佳之权。 ]
[ 陵光不擅弯弯绕绕，更怠于揣摩九曲玲珑心，未曾细细设想投状处关停与否同在座诸妃的牵连，只凭当下所知所感论断。 ]
：“臣妾觉着一人督管与两人督管，又能相差多少呢？人性劣根难除，今时有握权贪污再一，日后便会有揽势索贿再二。”
[ 泠音一顿，眼风稍向乌努氏，续直言说明心思。 ]
：“如今投状处已失了本意，反倒成了藏污纳垢之所，理应如皇后娘娘所言，裁撤罢除。”

（那本又是一场无关于齐妃的风，我见着投状处起，敬妃得慈宁盛眷，那是兴助奴才的好地方，亦见着它落，那惨状是光叫人听了都觉着凄惨，却无人无辜，管她是一时鬼迷心窍还是早有盘算，错处即已被人抓到，活下去倒还不如死了，只一件，她那身后的主子当如何，我无从知晓。）
（坤宁驭下威严乃此刻间众人皆知的事情，我本以为那风已然要平定，却未曾想到今刻暖阁之中，又起风浪。）
（坤宁递了一句话，方叫由座下众人畅谈，管事儿的即已死了那处留着又有何用，猜坤宁心思已定却不知又何必寻众人来。慧贵妃口口声声所言，内里皆不过是想取了敬贵妃的权，边上敬贵妃尚未开言，反倒是仪妃先下一言，后头那熹妃，恭贵嫔再接上，皆不过是各为其主。）
（当帮谁当拦谁，这风浪涌不到我身侧便并不需开口，只昔日含清斋一事叫我已清楚，即坐在这处便躲不过，倒不如早些入场才好早些退下。）
臣妾以为，这投状处本是为了宫人们办事的地方，眼下既是烂了根儿，当不可留——（我想的是那人惨死之状，却也想着见着那些个拜高踩低的奴才和受人欺辱的小婢，非是那怀着慈心之人，却还愿再说一句。）
只不过，不若先寻得替代此处的法子，再做取缔，也好叫这些个时日真真受罪的奴才们有个说话的地方

【此情熟稔，太肖似昨日。我便闲坐在那雀蓝羽帷的后头儿，支着两只耳漫听纠纷，俗事忒扰，辩左辩右无非是一桩藏污纳垢的小人心性。唯一教我稀罕的，便是向来韬光养晦的敬贵妃初露哀容，保养雪净的面上写着怒厄、惊悔，还有不甘。我不敢再梭巡，也不愿出言指摘得罪。谁料那嬷嬷的陈词哭恸，像魔爪勾挠着我的心海。】
【我想起了吉兰泰——丑恶奴仆的嘴脸，她几乎贯穿我的每时每刻，怂动着我的一招一式。是以我当时突兀的向皇后拜倒，提出站笼之刑罚。不以重刑痛打奸贼，何以让这六宫自恃身份的侍从诚心拜服。】
【觉禅皇后是果断英勇的一剑烈魄，这是我第一次定省坤宁宫的领悟。她眉宇间是从容不迫，盖不因风雨而轻易式微，又不会催损肝肠而怜悯。我的提议很是奏效，听说那嬷嬷捱不过一日便殒命了。】
【死了呀，那挺好啊。便以她做先筏，我巴不得教吉兰泰睁眼看看，这便是她日后的下场，可得好好珍惜眼前光景呢。诸芳的谏言又将我心神拉回刻下，我既已甘做皇后的掌中兵卒，便得适时出声发阵。】
【红唇两瓣翕动，漫不经心地分说。】
投状处本是为排忧解难而设，如今却成了贪赃纳污的金银窝。敬妃姐姐一片好心反倒让那刁奴作践，不明不白的招上疑影儿，为免落人话柄，自然不宜再掌管这方地界儿。至于再拨冗旁人嘛.....【略微顿了顿，瞟了一眼在座的高位主子们。】
谁能保证不再生事端呢？主子娘娘本就日夜操劳宫中事务，区区投状处怎可多劳费娘娘的心神。臣妾赞同主子娘娘所言，越性儿将它裁撤了去，岂不干净！

【此情熟稔，太肖似昨日。我便闲坐在那雀蓝羽帷的后头儿，支着两只耳漫听纠纷，俗事忒扰，辩左辩右无非是一桩藏//污//纳//垢的小人心性。唯一教我稀罕的，便是向来韬光养晦的敬贵妃初露哀容，保养雪净的面上写着怒/厄、惊悔，还有不甘。我不敢再梭巡，也不愿出言指摘得罪。谁料那嬷嬷的陈词哭恸，像魔/爪勾挠着我的心海。】
【我想起了吉兰泰——丑/恶奴仆的嘴脸，她几乎贯穿我的每时每刻，怂动着我的一招一式。是以我当时突兀的向皇后拜倒，提出站笼之刑/罚。不以重/刑痛打奸贼，何以让这六宫自恃身份的侍从诚心拜服。】
【觉禅皇后是果断英勇的一剑烈魄，这是我第一次定省坤宁宫的领悟。她眉宇间是从容不迫，盖不因风雨而轻易式微，又不会催损肝肠而怜悯。我的提议很是奏效，听说那嬷嬷捱不过一日便殒/命了。】
【去了呀，那挺好啊。便以她做先筏，我巴不得教吉兰泰睁眼看看，这便是她日后的下场，可得好好珍惜眼前光景呢。诸芳的谏言又将我心神拉回刻下，我既已甘做皇后的掌中兵卒，便得适时出声发阵。】
【红唇两瓣翕动，漫不经心地分说。】
投状处本是为排忧解难而设，如今却成了贪//赃//纳//污的金银窝。敬妃姐姐一片好心反倒让那刁奴作践，不明不白的招上疑影儿，为免落人话柄，自然不宜再掌管这方地界儿。至于再拨冗旁人嘛.....【略微顿了顿，瞟了一眼在座的高位主子们。】
谁能保证不再生事端呢？主子娘娘本就日夜操劳宫中事务，区区投状处怎可多劳费娘娘的心神。臣妾赞同主子娘娘所言，越性儿将它裁撤了去，岂不干净！

（一场风雪久未停歇。却闻宫闱骇人之事。敬妃设投状处，却因疏于管理，令姑姑得以从中牟利，竟亦将此事置于皇后跟前儿，才惹得这一场风波。之于皇后的映像大抵是和善的，可今日所闻，确实有些雷霆手段。只诸人所闻，皆是言皇后手段过于狠辣。可论起来，皇后自是比不过潜邸诸人的往昔绸缪，此时亦有敲山震虎的意思。我倒不欲为此事得罪皇后。）
（至晨昏定省时，见诸妃都在，并非多言，只听闻站笼刑罚过于严苛，可到底是那姑姑犯了错儿在先，皇后此为倒也并非是无处可循。聆嘉妃之言，瞧了瞧诸人的面儿，半晌才言。）
依臣妾看来，敬妃姐姐既然得太后，万岁亲眼，设此投状处也是敬妃姐姐一片好意，可敬妃姐姐这般疏于打理，实是不该呀。不过既然敬妃姐姐有这般的缘由，想必如今也是顾及无暇。倒不如让敬妃姐姐好生歇歇？
（殿外宫人，大多对此有些颤栗，但既是规矩，便无可例外。若非如此，何以能管的了这汲汲众人，又何谈威严所在。不论皇后今日手段如何，但论这位姑姑的所为，也如何都轻饶不得，况且，这其中牵扯敬妃之由，亦是今日这偌大阵仗的缘由。）
臣妾瞧着那姑姑既是做下了如此的事儿，皇后娘娘的责罚自是有理有据。至于这投状处，嘉妃姐姐说的有理，这投状处本是惠及宫人的好事儿，可如今被这狐假虎威的奴才糟践了，又有何必要？这后宫自有规矩祖制，往常没设投状处时，亦是好好的，怎么如今倒惹了这么多事儿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