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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复:【病态】断断续续的雨水又总让人猝不及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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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采来大捧大捧的花朵,把它们堆满了中秋的小屋,中秋从前最喜欢温情的事物。现在他只要看见这些花朵,就开始拼命地撕扯。他面无表情地将花瓣揉裂,花朵哭泣的声音充满了整个屋子。我搬着小凳坐在屋外为他熬药,通过门缝偷偷地望着他,他常常在床上一动不动地躺上一整天。我总是以为他死了,以为而已。
  中秋像我从前那样,会在夜晚大声地哭泣,他只在梦境里肯同我讲话。他一遍一遍地喊我的名字,清明,清明,我守护着你,没人能够伤害你。
  清明,清明,我明天就会好起来。再不让你采药。再不让你受累。
  清明,清明,你快把剪刀扔掉啊。这多危险,它会伤着你自己的啊!
  我不敢走上前去亲吻中秋,安慰中秋,同中秋对话。我怕一旦把他惊醒,他就会不再理我,像白天那样将我冷淡。我躲在他的门外面替他疼痛。中秋,傻孩子,你怎是这样痴迷,这样不肯回头的傻孩子呢?
  中秋的情绪始终不能够稳定,频繁的剧烈的动作让他的伤口难以愈合。我每日从他的身上取下裹满了血水与脓血的纱布时,都胆战心惊地不敢言语,我甚至发现他的伤口已经烂得越来越像一朵罂粟的形状。
  我怀疑伤口的溃烂是由于内伤引起,我想要请郎中来看看。中秋强烈地拒绝。中秋的小屋中开始散发出一股愈来愈浓重的尸体腐朽的味道,我插遍了香草来掩饰这样一种死亡的味道。在白日中秋的神情更加呆滞,在夜晚中秋的哭泣更加哀痛。他每哭一声,他的伤口都会裂大。我想到我握着剪刀深深地捅入他的背脊的一刻,我的心底就泛起了不可遏止的要紧的痛。


237楼2013-08-12 16: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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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仍然是那一句: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我的南绝岭却已变成了春风吹无生,这里真的变成了一片死亡的土地,黑色的山岗,烧焦的砂砾,连孤独的黑鸟也不愿停留。
      后来人们常常见到一个失神的女子,她赤裸着上体,在南绝岭每一寸荒废的土地上行走。邻镇的一些老辈人将她认出,他们说,她不就是宋家的那个失踪多年的清明格格吗?她当年是个圣者,是个花神。但同时也是南绝岭的罪人,毁灭的缔造者。她竟仍旧活着?!
      是的,我竟然仍旧活着。当那些与我流有相同的血液的人,与我相爱的人,与我厮杀的人全部远离之后,我仍旧活着。也许我唯一的使命,就是替他们来记录这一场场灭亡的旧事,一场场二分之一的爱情。


    239楼2013-08-12 16: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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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芦花荡去来
      [作者:林静宜]


      本楼含有高级字体240楼2013-08-12 16: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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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
           光绪二十二年夏,大雨夹杂着碎石瓦砾在台风中横飞不休。那声响已然回环了千百年,它宛似甲午荒郊外凄离的呜咽,撕破了整个世纪的悲凉。泥泞的街道上行人寥落。街道尽头艰难地行走着两个白皙的小女孩。稍大的女孩刚刚十岁,名叫小君。比她小两岁的妹妹小芦紧紧地搂着姐姐的手臂。尽管稚嫩的身躯贴得如此紧密,两张小脸仍兀自冻得发紫。她们流浪了三天,挨家挨户地乞讨,天真地巴望着有个好心人会收留她们。可是在那年头,谁家能有多余的口粮来收留无家可归的浪荡儿呢?!虽然在这座城市里,有的是王公巨贾的深宅豪院,冷冷的大门却是终年紧闭着的,难容一个衣裳不整的人在那里逗留半秒。
          万德路出去是一条大路,大路的一旁是淡水河,另一旁是大片田野。偶尔你能看到几座民宅,却没有可以避雨的檐子。姊妹俩好容易来到一棵苍天巨榕之下,终于得以驻足而憩。忽而一根断裂的老榕树枝从半空中压下来,险些砸中小芦的脑袋。正当两人挪开身子,那树枝恰恰悬在离地面不到一米的半空中。两人愣愣地盯着那条断枝,等待着它的彻底倒地。半晌,它仍旧不声不响地悬着。小君用她那纤弱的臂腕环抱着遭受惊吓的妹妹。
          夜幕四合之际,雨渐渐地小了,两个女孩缓缓地踱在淡水河旁。河畔原本高傲的芦苇,此时横七竖八地压倒在半堤上。小君的脸色有些苍白,她的身体正在发烫。两个孩子足有一日没进食了,她们的饥肠正辘辘作响。小芦放眼望向远处,只见浑黑的河面上泊着几艘老朽的船只,它们被河水腐蚀得很沧桑。这时,小芦突然感到胳膊一沉,身体被拽了下去。只见小君昏厥了过去,她倒在湿漉漉的芦苇叶上,脸色发紫,身体变得滚烫。小芦摇着她的身体唤着:"姐姐,姐姐!"好容易,小君睁开了眼,却翻个白眼又合上了。小芦心里发了慌,对着远远的乌篷船喊到:"有没有人在啊?我的姐姐病得厉害,她就快死了!"河面太宽,小芦任是喊得喉咙生疼,仍旧无人应答。挂在她下巴尖上的泪珠滑入了风中,随即划过冰冷的芦苇叶。小芦伤心地守着小君,她开始担心自己的姐姐能不能撑得过这一夜。


        241楼2013-08-12 16: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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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过了半个多时辰,小芦隐约听到河上有水声在响,她连忙站起身来,只见在夜色笼罩的河面上,有个黑影在动,看样子是个人。小芦使劲喊,但是刚才的嘶喊导致现在发不出声来。小芦焦灼地注视着水面,那个黑影似乎有意朝这里游来。待它上了岸,原来是一个十一二岁的少年。少年爬了一半堤岸,就趴着懒得动了,看样子已经精疲力竭。小芦走近少年,不愿相信他已经死去。她惶恐地伸手碰碰少年,少年被这么一触,猛然抬起头,见是个小妹妹,长舒了一口气。


          242楼2013-08-12 16: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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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少年的浓眉大眼在夜色里依稀可见,他的双眸装满疲惫,俊秀的脸盘显出一丝正气。小芦被少年那么看着,自己也吓了一跳。她指着不远处的姐姐,用沙哑的声音求道:"我的姐姐病得很厉害,她就快死了,求求你,救救她!"少年见小芦那双水汪汪的大眼睛里噙着泪,不觉生出几分怜意。此时,小君的眼睛眍得很深,双唇淡无血色,已经奄奄一息了。"快,再不治怕是就坏了!"少年顾不上自己的疲惫,咬起辫子,背上小君就望另一条小路奔了去。小芦加紧步伐尾随着,暂时顾不上心中的种种疑团。
              二
              少年把两姊妹带到了一处破败的庙宇,庙宇的地上铺着些许枯槁的芦苇叶儿,芦苇叶上睡着几个无家可归的老乞丐。少年将小君放在地上,就地生起了一堆火,随即替小君把起脉来。
               "你会看病?"小芦问。
               "一点点,我在药铺里给一个老师傅做长工,多多少少跟着学了点。"


            243楼2013-08-13 18:4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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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哦。"小芦睁着大眼睛好奇地打量着少年的左下臂,上面有一道两寸多长的无规则的肉疤。肉疤鼓鼓地隆在那里,样子有点吓人。小芦的食指指着少年的疤痕问:"这怎么了?"
                "被人砍的。"少年漫不经心地回应。他的漫不经心叫小芦惊讶地捂住了嘴,小芦不禁又问:"为什么?"
                "嘘!"少年示意小芦安静,他在把脉。小芦会了意,端详着少年的眼睛,仍旧禁不住地猜测。少年专心致志地用指腹去感觉小君的脉搏,他应该不会是坏人,他在救姐姐。这时,少年开腔了:"你在这里等我,我去去就来。"
                半个多时辰工夫,少年提着个笼子进了破庙。少年打开笼盖,拿出两个热腾腾的馒头递给小芦,又端出一个瓷碗来,里边盛着中药。少年扶起小君,将中药送到她嘴边,让那黑浓浓的液体缓缓地流进小君的嘴里。小芦一边啃着馒头一边睁圆了眼睛盯着少年看,不一会,眼眶里又满是湿漉漉的了。
                "你怎么又哭了?"少年问,小芦眨了眨眼,泪滚了出来,滑进了她的小嘴里。少年微笑道:"她喝了药就不会有事了。"小芦摇了摇脑袋,用舌头去舔滑进嘴里的那滴泪,见少年正望着自己笑,便还以调皮一笑。干禾燃剩的最后一点火光映红了小芦的脸,不久便灭了,此时的她宛若暗夜里的精灵。


              244楼2013-08-13 18:4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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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少年摸摸小芦的脑袋:"你们怎么不好好地呆在家里,乱跑出来?""我从来就不知道什么是家,两岁时被送进收养所。那时收养所里有一个很可爱的老阿嬷,老阿嬷经常说,我们都是幸运的孩子,上帝会保佑我们的。后来,老阿嬷死了,上帝就不保佑我们了。收养所里有人病了,阿姨不给他们请大夫,天冷了,很多人害风寒,就那样一个一个地死了。姐姐说,我们不能再在那里呆下去了,不然,我们也会死的。"说到这,小芦长叹一声,"哪里知道,即使我们逃了出来,姐姐还是病得差点没命。"
                  "看来,我们都有着相同的命运,我也无父无母,他们叫倭寇杀害了。"少年的鼻子抽动了一下,眼眶变得红红的。少年是个善良的少年,这样的人为何还会被人追砍?
                  "那,我也有很多东西想问你!"
                  "你说。"少年又是一记响指。
                   少年的响指打得特别好,小芦边模仿着,边说:"你说你手臂上的疤是被人砍时留下的,你为什么会被砍呢?"
                   "因为偷。"
                   "你会偷东西?"
                   "不过,我只偷坏人的东西。"
                   小芦若有所思地"哦"了一下。
                   "那第二个问题呢?"
                  "你刚才怎么会在水里游泳呢?"
                   "因为逃。"


                245楼2013-08-13 18:4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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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又偷东西了?"
                     "不是,因为我用弹弓打着了一个日本军官的马屁股,马一跳脚,害他掉到地上了。"
                     "啊!可是他有枪,你是怎么逃的?"
                     "那时我在河岸的树上呢,没等他拔枪我就跳河溜了!"说到这,两人畅怀大笑,几个老乞丐醒过来跟着一起笑。
                    这个少年自小搞多了恶作剧。甲午过后,父亲将他的原名林闯改作林复川,要他立志光复台湾统一中国,然而他宁愿跟着一帮混混东家进西家出,直到亲眼窥到日本人杀光他全家,从此不再偷鸡摸狗拔蒜苗。少年仍旧喜欢他的小名,仿佛两百年前与李自成是一家,今天他只想仗着李闯的胆量,等着有朝一日和日本鬼子周旋到底。


                  246楼2013-08-13 18:4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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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自从遇到这个劫富济贫行侠仗义且有些好事的少年林闯,小君的病日渐好转。
                      小芦大多数时间和姐姐呆在一起,除了每天清晨林闯来了,她会离开小君,凑上去和他玩几下。但林闯不是来找两女孩玩的,他才十二岁,对女孩子不感兴趣。林闯的到来很有目的性,他在等一个人,一个梨园子里的老先生。那个老先生每天清早都会到庙前的槟榔树下吊嗓子,练拳脚,林闯很是佩服老人家的拳脚功夫,也跟着学了几招。梨园老先生教他功夫的时候,小芦也学着老先生的样子一会唱,一会压腿,有时也学着翻跟斗,搞得身上脏兮兮的,俨然一个假小子。任凭小君怎样唤她回来,她偏要玩到大汗淋漓四肢无力方肯罢休。老先生回梨园的时候,林闯也回铺子里去了,小芦方才乖乖地听姐姐的话。
                      林闯除了晨练,他的出现总是有些诡异的,那种神出鬼没全不在你的意料之中。譬如说他在那间破庙里给老乞丐们分吃的,往往不是一日三餐时候,动辄要到万籁俱寂时分生物进入睡眠状态,并且他来了也无人知晓。当然,人们中间有传言是林闯在做好事,林闯却从来没有向任何人承认过,用他的话说,那一定是高坐庙宇的神明显灵了。林闯也并不是每日都来送吃的,他从江湖小混混中学来的偷鸡摸狗的本领大都因阅历有限未能来得及实践,只是先学会了如何逃跑,如何保全性命于乱世。
                      小芦在庙宇里过得很快乐,只是,这样的日子过不了多久,她们不得不再次浪迹天涯。林闯的东家,那个救死扶伤的先生李成,去年在简大狮旗下当民兵,自淡水起兵一路攻至台北,身上多处负伤,不得不退出疗伤。如今,李成的伤病早已痊愈,救死扶伤的日子也有一年了,便欲随简大狮到福建泉州招兵买马好回来跟鬼子血拼。林闯随李成去了泉州,那座庙宇里的老老小小讨不到施舍物的,只有等待饥饿来宣判生命的结束。
                      日据年代的台湾,生灵涂炭,民不聊生,乞丐的队伍日益壮大,劫富济贫的义盗或者混混虽是与日俱增,却解决不了根本问题。正如村里的戏子那么唱的:"宰相有权能割地,孤臣无力可回天。扁舟去作鸱夷子,回首河山意黯然。"


                    247楼2013-08-13 18:4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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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五
                        翌日华灯初上,男人带着两姊妹出了家门,说是要带她们去见亲戚。路过东京亭的时候,只听得戏院内吹拉弹唱热闹非凡,不时地掌声欢呼声四起,喧闹不已。小芦禁不住好奇朝里边张望:"爸,里边在做什么,为什么那样多人?"男人说:"里边在演戏。""演什么戏?我们进去看看吧!"小芦说着,便拉着小君望里头钻。男人拉出小芦,说是天晚了,明天再带她们来。
                        男人所谓的亲戚住在一条灯红酒绿的巷子里,那里弥漫着男人们的铜臭味与女人们的脂粉味,两种气味纠结在一起,便是一笔交易。出双入对的男男女女从他们身边经过,两女孩只是面面相觑,嘴上没有说什么,心却变得诚惶诚恐起来。这里的人很有钱,这里的人也很热情,小芦想。但,有钱的男人,他们的脸上为什么挂着贪婪的表情?热心的女人,她们愉悦的欢声笑语中,又为何隐藏着难以掩饰的倦意?这里的女人看上去很憔悴。
                        巷子的尽头是醉月楼,火红的灯笼悬在门前招摇着,像两张喝酒涨红的脸。醉月楼的大门敞开着,在此出入的人络绎不绝。男人和女人们的脸颊映着灯笼的火光。一种醉生梦死的气味在夜晚的巷陌里发酵,腐烂。门外停着几辆黄包车,车夫们坐在地上等待着生意的到来。这些市井间斑驳的迹象,无疑将发展成为一片新起的小艋■。两女孩跟着男人来到醉月楼的牌匾下,却不再往前走。男人站在门槛里,微笑着朝两姊妹打手势:"快进来,我带你们去见阿姑,阿姑最喜欢你们这样的小女孩哦。"两女孩的眼神变得惶惑不安,任眼前的男人如何地说好话,她们的心中充满怵惕。"爸,我们不进去好不好?"小君说。"爸,我们还是回家吧。"小芦说着,躲到了小君的身后。男人见两孩子固执起来,索性左手抓起小君,右手拖着小芦,直将两个稚嫩的女孩往里拽。两女孩哭喊着被带进了醉月楼。
                        "哎哟,郝先生啊,你多日没来了呢!"一个浓妆艳抹的胖女人从厅里迎了出来,见男人携着两个小丫头,兴奋道,"我说郝正坤啊郝正坤,你每次来总是叫我这样高兴啊,我这正缺人手呢!"
                        男人说:"那是自然的啦,我素来照顾花姐你啊,每次还不是都把第一手弄来的往你这送。你仔细瞧一下,这两丫头值多少钱?"两女孩惊恐地往角落里退。
                        鸨母仔细将小芦从头至脚打量一番,又端详起小君。两姊妹都长着一张白皙的鹅蛋脸,细长的眉眼和削尖的下巴,并且都有着樱桃般的小嘴。尤其是那个小的,两片红嫩嫩的唇嵌在完玉样的脸蛋上,与台湾女孩丰满的嘴唇相较显得小巧玲珑。鸨母用食指挑起小芦的下巴,小芦的汪汪泪眼看得叫人喜欢,却也叫人怜惜。但是鸨母终究做了个决定:她要小君。缘由是,她正缺个丫头做帮手,小君大一些好干活。


                      250楼2013-08-14 15: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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