某方面来说，殷尚翰一唱而胜，张晓待他莫名地用心，难不成爱上他的歌喉了，殷尚翰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想法。
「就这些？」
「里头一千多首歌，够你听了。」
殷尚翰特意去买了台iPod，拿给顾翔叫他下载歌曲，顾翔把自己的最爱放进去，新旧都有。
「我说你怎麼忽然听歌了？」
「没什麼，想学著唱。」
「唱歌这码事儿学不来的，有些人就没那副歌喉，你省省，叫齐琪让那什麼太阳庙的唱给你听。」
「是日光寺。」
「嘿，你能记得他的名字！」
殷尚翰一愣，下意识看向顾翔又立刻转头，他在开车。
「你最近到底搞什麼鬼啊？」
「我还想问你搞什麼鬼。怎麼推辞了Tom，放弃与Chanel合作的机会。」
「我又不是没接过Chanel的案子，想试点别的。」
「是爱相随吧。什麼时候的飞机？」
顾翔邪邪笑笑，眼神若可以尝，那会是甜的。
「就这礼拜！」
「自己当心点，刚果可不一般。」
「放心吧，亚霓一个女孩子家都跑了好几趟了，我你就不必担心了，会注意的。」
「别给食人族捉了去。」
「那是你们英国佬的偏见！告诉你食人族也只吃战俘而已，战俘『非我族类』，就与吃猪羊无异，人家文明得很！倒是你才要当心著点，有些人比食人族还可怕，吃人不吐骨头的！今儿你就把话说清楚了，年莉那是怎麼回事？」
「Tom告诉你了？」
「他有什麼事情放肚子里。」
「她找上我，我只好打太极。」
「是她找上你，还是姚将军找上你？」
「都有。」
「年莉找上你，我大概心里有数，你自个儿看著办吧。姚将军找上你，那只能是为了皇宇。」
「我还不晓得他的打算，见了面才知道。」
「唉，我说，你做什麼把自己累得，原先不是好好儿的嘛，稳稳当当地赚，获利就很可观了。结果非要进入什麼皇宇，搞得乌烟瘴气，为了什麼呀！」
顾翔问得好，为了什麼？初衷是为了复仇，他想捣乱，与叶兆玄作对，甚至支持魏思成，在公司快被搞垮前取利抽身，让叶兆玄不得善终。
如今呢？殷尚翰动摇了，皇宇的市值与他刚投资时差不了多少，尚无利润可言，然而他现在就有抽身的念头。
顾翔的工作室到了，先下车，殷尚翰继续开往皇宇，下午有一场例行的临时董事会，这是皇宇的规矩之一，例行的临时董事会在开会前一天通知，只要能到的董事超过半数便成立，会议主旨在突击检查各行政部门的运作。
做为小股东，殷尚翰非常低调，会议上不大发言，很被动，但不代表他走神，一桌子人的心思都看在眼里，渐渐地，叶兆玄常暗里注意他，可能是爱屋及乌的心理吧，某些方面来说，叶兆玄始终抱著一丝希望，殷尚翰许多地方都很像他，比如开会时多半沉默这点。
「听说殷董事搬新家了，恭喜恭喜！」散会，魏思成来致意。
「谢谢。周末寒舍作东，请财务长务必赏光。」殷尚翰与之握手。
「殷董事有请，一定、一定！」
罗子勋正好经过，礼貌上必须叫住他：「罗总经理。这个周末，寒舍作东，欢迎莅临。」
罗子勋想刺讽，张口想起魏思成在一旁，又改口：「喔，殷董事客气了，听说是乔迁之喜？我一定到。」
殷尚翰垂眸暗哼一声，魏思成面前，罗子勋果然不愿泄底。
交好或不交好，熟识与不熟识的都下帖了，殷尚翰坐在车里，好一会儿才发动引擎开出皇宇大楼。
胡图得到门房的消息，颇惊讶：「董事长，殷先生来了！」
叶兆玄刚到家不久，把他折腾的，还没缓过劲来：「什麼殷先生？」
「殷尚翰先生。」
「殷尚．．．！珍儿来了？！」
「喔不，只有殷先生一人。」
足以刺激叶兆玄的细胞活化：「快！快请！」

殷尚翰的步伐是轻的，但至少他踩下去了：「董事长。」
叶兆玄站著等他来：「殷董事！欢迎、欢迎！坐。那个老胡，让他们倒茶来。」
佣人们端上的是英式杯具，泡的是英式茶，殷尚翰低哼在心里，他的童年，不是在午茶点心中度过的。
都放下茶杯，殷尚翰先道：「冒昧打扰，原先打算在董事会散会后拜访董事长，但一什耽搁，董事长已先行离去。」
叶兆玄点点头：「喔，我看到了，你和财务长还有些话要说，无妨。自你加入皇宇，我一直想找机会和你深谈，今儿你来得正好，留下吃晚饭吧，咱们可以好好儿聊聊！」
殷尚翰礼貌拒绝：「谢董事长好意，但家中还有事得赶回去。主要是感谢董事长上周光临寒舍，并且这个周末我邀请了政商界夥伴同乐，也请董事长再度赏光。」
叶兆玄有喜色：「一定、一定！殷董事啊，令堂近来好吗？」
殷尚翰沉了下来：「有劳董事长挂念，家母很好。」
叶兆玄点点头：「喔，那好，那请殷董事替我问候问候？还有，我这儿，有好些很好的滋补，想著明后天得空，登门拜访、拜访高堂，啊？」
殷尚翰没有看著叶兆玄了，黑著眸子道：「董事长，我来邀请您，首先基於礼貌，再者，不错，是为了我母亲，但是，请您自律，那是我家！」
叶兆玄一愣，殷尚翰的尾音是带有怒意的：「你．．．唉．．．孩子，我们谈谈好吗？」
殷尚翰若无其事起身站挺：「除了皇宇的事，我不晓得与叶董事长之间还有什麼话题。打扰了，告辞。」
叶兆玄吃力站起，喊道：「孩子，我晓得你一定都知道了，你坐下来，咱们好好谈谈！你给我个机会，让我补偿你母亲、补偿你！」
殷尚翰定住步子，没有回头：「那我父亲呢，你也补偿得了吗？叶董事长，我最多来邀请你赴宴，不要逼我。」
老胡看了叶兆玄一眼，但叶兆玄没有要把殷尚翰拦下的意思，只是跌坐回沙发上，落寞失神。
「董事长别著急，慢慢儿来吧，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兰兰不是认识殷先生麼，我让她替您说说去。」
「罢了，别让兰兰难做，咱们上一辈的乱，不要坏了他们年轻人的感情。」
晚饭好了，大圆桌就叶兆玄一人，还有老胡，叶兆玄只是闷闷吃著，无话，好几把空椅子绕一圈，拿掉又觉著不体面，可摆齐了又看得清冷。
换成摺叠式的小圆桌就没这样子的烦恼。殷尚翰把热好的菜端出来，硬挤下：「该换个，太小了。」
张晓晕在沙发上，盖著棉被：「再大摆不下，我一个人做什麼弄个大桌子。」
殷尚翰自那日一鸣惊人后，隔一日回家，与张晓这儿两头换住。他自己好得快，多喝热水多睡，捂暖两天就好了，却紧接著张晓病倒，半夜高烧硬撑，第二天撑不下去腿抽筋，殷尚翰来接上班时发现她意识模糊，全身滚烫，才挂了急诊。
童瑷懿提议过让张晓过去住几天，白日里她能照顾，可张晓坚持逞能，一来不好意思麻烦长辈，二来这感冒来势汹汹还是隔离得好，三来不成了登堂入室麼？
殷尚翰只会热菜，都是中午还有剩下的：「起来吃吧。」
张晓捂著鼻子，蜷窝起来，眼睛一闭：「你先吃吧。」
殷尚翰已经拿了个大碗，盛好稀饭，夹了半高的菜，拿到只三步之隔的客厅，挤坐下：「给你拿来了。」
张晓依旧窝著，但是撇掉枕头，枕在殷尚翰的大腿上：「实在没味口。」
殷尚翰把碗放下，顺著张晓的发道：「鼻塞就失了味觉了，但多少都要吃才有体力。周末要是不好就不要来了。」
张晓窝得非常舒服：「正好，原本就不想去的。」
殷尚翰有些不高兴：「你跟我妈两人说好的是！人家女朋友、太太，哪个不是黏得紧紧的，各场合非连诀出席不可，你倒好，能躲就躲。妈也是，还说要过来你这儿陪你，都把我丢下，搞得好像只有我一个人住那儿似的。」
张晓笑了声，还是道：「别让阿姨过来啊，我会不安的，再说这病毒厉害，弄不好染上了。」
殷尚翰没好气地瞪了一眼，伸手拿起碗来：「快起来吃吧。」
张晓披上外套坐起，殷尚翰已经在搅饭，替她吹凉，索性她就不动手了，裹在被子里头。
「你这是什麼意思？」
张晓笑而不答，轻轻挪点位置过去，倚在殷尚翰的臂上。
「啧！自己吃！」
张晓缓缓抬头呜鸣，作鼓两腮，用三百年前对付十四的办法对付殷尚翰，她一直想试试这办法对胤禛有没有用。
答案是，殷尚翰皱眉头，骂她做什麼学小狗，非常没好气地，可是盛好菜的汤匙已经送到嘴边。

夜里，殷尚翰坐在床上敲著笔电办公，张晓睡了一天不困，就窝在里侧取暖，还有擤鼻涕。
终於殷尚翰放下电脑，脸色却沉下来道：「我请了叶兆玄。」
张晓一愣，再想，点点头：「是了，於公应该的。」
於私呢？「再多我也做不到了。」
张晓轻轻拉下他：「慢慢来。需要我过去陪阿姨麼？」
殷尚翰冷哼一声：「你先把病养好吧，我妈我不是请叶兆玄来了！」
张晓淡淡一笑，抬头在脸颊上啄了一口：「奖励你的。」
殷尚翰瞧了会儿，一时情动，翻身压上，张晓赶紧抵住他：「我感冒的！」
张晓的手就在殷尚翰胸前揪衣服，殷尚翰苦笑一声：「你真的很会磨人。」

「喂！」
「罗子勋！怎麼，你没在叶董事长身边？」
「这会儿还缺我一个麼？」
张晓往罗子勋指的方向看过去，殷尚翰、魏思成、南馥容与郭锦慧围著叶兆玄，五人不晓得讲什麼讲个没完。
罗子勋很有礼貌的：「伯母。」
童瑷懿第一眼就不喜欢罗子勋，说不出个所以然，非常奇妙的感应，无故觉得罗子勋碍眼，但这感应不深刻，只是轻轻骚了骚痒，抓抓就好了。童瑷懿笑笑：「罗总经理。」
服务员经过，罗子勋拦住，顺手拿了一杯，张晓摇摇头，又问童瑷懿，童瑷懿也摇头，罗子勋自己喝：「嗯，勃艮第红酒，极好的，殷先生割爱了。」
张晓愣愣没研究，童瑷懿笑答：「好东西与好夥伴分享。」
罗子勋微微笑，再尝一口红酒，一只手在他背上拍了一下：「子勋。」
「喔，思成哥。」
「一溜烟跑不见了，原来你在这儿。」
殷尚翰上前，开口介绍叶兆玄：「叶董事长，这位是家母。妈，这位就是皇宇集团董事长叶兆玄先生。」
叶兆玄不动声色伸手：「殷太太。」
童瑷懿也维持得无一点破绽：「叶董事长。」
张晓疑惑，眉心微动，再看罗子勋与南馥容，什麼事都没有。不知怎地，张晓忽瞟眼魏思成，又看向殷尚翰，殷尚翰瞄了她一眼，继续谈笑风生。
「历史又要重演了麼？」张晓好容易抓到空档，这回根本躲到顶楼去了。唐富、姚将军、年莉、齐琪，连钮太太都与儿子一同出席，全员基本到齐，这些人究竟斗到何时才到头？死过一回了都不愿放过彼此麼？
罗子勋知道在哪里找她，轻步走来，点了支烟，连张晓都没察觉：「下头乌烟瘴气的对吧？」
张晓缓缓转过头来，罗子勋正好呼了一口，迎面扑上，张晓抬手猛挥，别过头去：「这儿也是！你少抽点！」
罗子勋没好气地往墙上一熄，张晓啧他：「弄弄乾净！」
殷尚翰也是这麼对服务员说，一名客人打翻果汁，正好殷尚翰经过，逮住一个服务员叫他处理，转身碰上南馥容过来。
「我还是第一次来你家。」
「寒舍的荣幸。」
「她来几回了？」南馥容摸著墙，欣赏装潢，淡淡道。
「馥容，请你．．．」殷尚翰憋了口气，脱口道。
「不要紧张！我只是，问问。」南馥容移回视线，看向殷尚翰：「与我想像中的一样，无多余装饰，基本功能设计而已，极简风格，这就是你。呵，奇了，你一走，我心里就跟明镜似的，可你在的时候．．．还记得我另外买的那栋房子麼，本来我邀你同住的？」
「嗯，我记得大门还是金色的。」
「是啊，你光是看到那扇门就不想进去了，勉强绕了一圈，与我打太极，一再推拖，那栋房子至今荒废在那儿。想你的时候，我就到那儿去坐坐，越坐越恨张晓、恨阿姨、恨顾翔、恨Tom、恨我家人，恨所有明著暗著拆散我们的人，甚至恨我自己，就是恨不了你。」
「你无须如此自苦，放手你会得到更多快乐。」
南馥容苦笑两声，转头走开，移步前殷尚翰轻轻叫住她：「不要与『他』在一起。」
南馥容没有转身，侧头道：「为何不？他顺著我。」
殷尚翰一叹：「他不是什麼好人。」
南馥容哼笑两声：「你又是了？」
殷尚翰无奈：「我很愿意把你当朋友，就是基於这十年的情份，好意提醒你。」
南馥容扭过头去，要走：「放心吧，我也不是好骗的。只有你，把我当傻子。」

张晓反驳：「我从没把你当傻子。罗子勋，可以不要再继续这个话题了吗？否则我要收回那个笑脸。」
罗子勋举双手投降：「好好好！随口说说而已。咱俩是朋友，我一点也不敢逾矩！唉，我朋友的男朋友还是我老板呢，什麼世道！」
张晓没好气地瞪他一眼，但罗子勋正经起来：「你知道他是个什麼心思麼？」闻言张晓疑问，罗子勋讲清楚：「他进入皇宇，究竟是站在哪一边的？」
张晓眉头一皱，心头一揪：「这种事，别再问我了，如今我只想安生过日子，那些相争相残的，再与我无关。」
罗子勋很想再抽一根，方才只抽了两口而已：「董事长老了，渐渐许多与他并肩作战的都背弃他了，所有人都想分一杯羹，思成哥的势力越来越大，表面上看起来，董事长还有几分脸面说得上话，但其实我很清楚，董事长已到了众叛亲离的地步，除了手里的股份，皇宇没一砖一瓦是他的了。」
张晓淡淡一叹：「名利、成就、财富，生不带来，死不带去，有差别麼，迟早要交棒的。」
罗子勋上火：「你讲话怎麼这麼扎人！易地而处，你不想看到皇宇完完整整地交给自己属意的下一任麼？」
张晓冷笑一声，斜眼看向罗子勋：「嗯，属意的下一任。」
罗子勋扭头避开，远望，面上不好看，张晓也不戳破他，仅超然道：「狼、狐狸、豹、猛虎，今儿简直蛇鼠一窝。」
其中一条赤蛇妖娆出动，打与殷尚翰说话的牛津帮背后悄悄经过，眼神悄然一勾，纤纤抚慰著扶栏上二楼，伺伏在客房门后，引得猎豹随之，转身一缠，曲曲扭扭盘绕如织。
「殷先生．．．」年莉一袭高衩低胸露背大红色长裙，裙衩边，一只玉腿轻轻一抬，勾住殷尚翰的，两只玉手扣住殷尚翰的脖颈，交付出去全身的重量，非常密合地。
赤蛇的红唇来到猎豹耳边，细蛇轻挑，央视前主播就是败倒在此杀招之下，从那之后，白蛇、青蛇、褐蛇退散，只有赤蛇出没。
无意间，张晓说中殷尚翰当下的感受，罗子勋冷哼一声，张晓漫不屑他，眼神清透，似洞悉一切而优越。

【十二】【枝繁】
「怎麼不说话？」殷尚翰看了一眼又正视前方继续开车。
「一天累得。」张晓淡淡道。
「你累什麼，不要你动手。」
「要笑啊。」
殷尚翰苦笑：「哪儿来的歪理。」
张晓回敬：「哪儿来的香气。」
殷尚翰眉心动了下，还是提起了：「哪儿来的烟味。」
张晓居然噗嗤一声，窃喜：「哪儿来的醋酸？」
殷尚翰的脸挤得扭曲变形，依旧难产，恨道：「哪儿来的响屁。」
张晓呵呵笑出来，颇得意，殷尚翰懒得理她，车速稍快，过弯稍大。见巷口快到，张晓已经准备找钥匙，今天直接开到门口，并未下车。
「明天再来接你。」
「你是说真的啊？」
「不然呢？」
「可我从没打过！」
「放心，我妈也没打过，你们俩正好作伴。」
叶兆玄席间邀请的，不过殷尚翰没有拒绝。
张晓担心：「你确定？不要勉强。」
殷尚翰淡淡道：「於公，董事长既开口，又是全到的场合；至於私，我尽力吧。」见张晓愁容，不动，殷尚翰弹她一记：「只好你陪著我罗！」
张晓给他忽然一下子吓著，捂著额头：「我管什麼用！」
殷尚翰轻轻笑：「我要是抓狂了，只好你拽住我。」
张晓傻傻道：「怎麼拽？我哪里有力气！」
殷尚翰探身过来，趁张晓语落合嘴前好好一吻：「这样就拽住了。」
张晓推了他一下，却不言语，又别过头去。殷尚翰莫名会儿，复了然，叹道：「她是对我有意思，可我现在还不能得罪她，请你体谅。」
张晓依旧看向窗外。
殷尚翰轻轻把她转过来面对：「下礼拜她就去法国了，好阵子不在跟前。」
张晓歪了歪嘴：「你先把身上的香水味洗掉吧。」
殷尚翰眉毛一抬：「那你身上的烟味呢？」
张晓张口欲辩，却不知从何说起，又沉寂。殷尚翰挪回去位子上坐好，直视前方。
「你都晓得的，之前也撞见过，还要我说什麼。」
「我看见什麼是我看见的，但你不该给我个交待麼？」
「你都晓得的。」
「这与你自己坦白不同。」安静一会儿，殷尚翰复道：「晓晓，我告诉你年莉的事，是希望我们之间没有隔阂，我希望坦诚相见。」
张晓缓缓抬头直视殷尚翰，殷尚翰的眼神非常清澈。
「你永远都不会瞒我，什麼事都告诉我？」
「除非你不想知道。」
张晓胸口一鼓，严肃道：「十．．．，不是，罗子勋，他是我永远的朋友，仅止於此。」
殷尚翰微微笑，再次探身过来，慎重地在额上落下一吻：「明天中午来接你吃午饭。」
张晓也顺势在他脸颊上亲一口：「好。」

高尔夫球的装束刚刚送到，童瑷懿正在试穿，有点别扭，其实不是很想去。殷尚翰回家来，看到母亲在试装，轻轻敲门。
「禛儿正好，替妈瞧瞧，怪别扭的啊！」
「不会，妈穿很好看。」
殷尚翰顺手捡起衣物摺好，童瑷懿微叹，上前拉过儿子坐在床上：「你不想去咱就别去了，嗯？」
殷尚翰看著童瑷懿拉著他的手好一会儿，终於淡淡一笑：「没事。妈也难得出去走走，高尔夫球场宽敞，一起去散散心吧。」
童瑷懿愧疚在心里，疼道：「你这是为了我吗？禛儿，妈很清楚的，妈不愿你再承担这些，你若不喜．．．」
殷尚翰猛地深呼吸一口，打断了童瑷懿，缓缓舒坦胸口：「我愿意去试试，能做到什麼地步我也不知道。其实我心里也清楚，有些事道不明、说不清，该让它过去的，紧巴著不放於人於己都没意思。呵呵，」殷尚翰自嘲：「我今天，刚刚才这麼劝过馥容，虽然情况不大一样。」
「禛儿，这些日子里，你变了。」
「有麼？」
童瑷懿慈祥一笑：「妈果然没看走眼。」
殷尚翰不解：「没看走眼什麼？」
童瑷懿笑而不答，另外道：「衣服刚送来，没赶上晓晓，我替她留了这套，晓晓肯定会喜欢，妈的眼光不会错。」
殷尚翰接过：「那谢谢妈，我拿去收著了。」
童瑷懿送走殷尚翰自梳妆台拿出白玉镯，玩赏一番。她许久不戴了，如今也可以放心地替镯子换个主人。
张晓摸摸自己的腕，还记得那支白玉镯，孝懿皇后带走一只，交给胤禛一只，胤禛好意把那只给她订情，却引来轩然大波，差点无法全身而退，至心想起，心有余悸。
搁下手表，开电视放放松，刚转台就是年莉，娱乐新闻大幅报导，Chanel要为她量身打造形象，特别企划，成为东方第一名模。
「怪不得你说她要走了。」
张晓仔细看新闻，忍不住百度一下，年莉确实很有本钱勾魂。
拿起洗衣篮收拾，经过门边，挂著前天殷尚翰换下的衬衫与西装裤，张晓一把拽了下来，狠狠往洗衣机里扔，面有蝎容：「搅死你。」
你？哪个你？

殷尚翰一早先到张晓家送衣服，实际上他时常这样不顺路地跑来跑去，童瑷懿从不说他，反而乐见其成，殷尚翰也不客气，有事没事按门铃。
张晓还在睡呢，给吵醒，只要一到周日，她就听不见闹铃：「肯定有周期性的问题。」
殷尚翰笑她：「是你自个儿发懒。衣服给你带来了，先穿穿看吧。」
张晓换好，但不想出来，白短裙真的不长，她好久没露腿了，不自在地拉拉扯扯。
「这样子正好，你别拉来拉去就不会有人注意你。」
「太短了，能不能换件！」
「挺好的啊！」
「又不要你穿，不舒服的是我！」
「正好的，女孩子都这麼穿。」
张晓冲他一轰：「眼睛瞧球杆还是瞧竹杆的！」
真没见过踩到地雷还笑得出来的：「你吃味儿的样子很好看。」
张晓拧了殷尚翰一记，殷尚翰嘶嘶嘶叫很疼的，可是张晓转身不理，殷尚翰快手逮住，困著不让动弹。
张晓其实小看自己了，比本钱，张晓还是有点料的，尤其高尔夫球装贴身，前后该翘、左右该凹的，都有达到标准。
殷尚翰有些不大安份，今天手放得低些，一只在腰际，一只接近臀腿处。张晓只是刚换上，没来得及扣好Polo衫的胸前扣，在殷尚翰看来很故意。
这还是面对面的，转过身来会更热呼些，打高尔夫球时就得如此。一众皇宇董事、高级主管无不携家带眷，姑且称联谊吧。殷尚翰的球技不算出众，比赛时有输有赢，他较擅长踢足球、打网球。
「别看我，我没一样会。」
「教你就是，走吧。」
与童瑷懿说一声，她正与腰椎受过伤不适合玩高尔夫的张研斋聊天，挥手让年轻人自娱。高尔夫球场大，殷尚翰领著张晓散步至一处没人的，楞是要教给她，天晓得那姿势多痒人，这叫虐己及人，虐自己也虐张晓。
殷尚翰站在张晓身后，搂著她打，可张晓碍於羞，老摆不好。小腿、大腿、腰、臀、手臂、胸背、脖颈，高尔夫球是个很细末的运动，调来，调去。
「咳！」
张晓腾地跳起来，魏思成温笑：「今儿是好日子，难得皇宇的主心骨在董事会之外齐聚一堂。」
殷尚翰迎合他：「的确难得。」
这回跟在魏思成身边的是郭锦慧：「张小姐，咱们走走吧？」
张晓微愣，听不懂暗语，但至少配合了：「好的。」
女人离开，男人才能好好打，魏思成提议道：「来两杆吧？」
殷尚翰其实觉得扫兴，提不起多大的劲：「奉陪。」
魏思成第一球便一杆进洞，反而受让先发的殷尚翰乱挥。
「哪里。思成胜之不武，是殷董事分心了。」
「我一直注意著杆洞。」
「果岭一溜长、中、短共一十八个杆洞，不晓得殷董事目标哪一个？」
「循序渐进。」
殷尚翰又挥一球，过头了一点，魏思成随后，又是一杆进洞。
「财务长再谦虚就说不过去了。」
「承让、承让。」
半途，遇上叶兆玄、罗子勋与其他几位董事，插队进来，魏思成与罗子勋不相上下，其他人也表现不错，只有殷尚翰心不在焉。
一名董事道：「殷先生很随意，志不在此啊？」
殷尚翰走神愣了一下，才好好答：「喔，这与我平时踢足球不大一样，我都瞧准了goal，直接score。」
另一名董事笑笑：「各运动有各运动的规矩不是，这高尔夫球，进程才是最重要的，途中路线、策略什麼都要随时应变。不像足球那股干劲，瞧准了就死咬不放。」
罗子勋天外飞来一句：「我觉得篮球不错。」
挥下一杆了，这回殷尚翰专心点，小有成绩，而罗子勋一赶进洞，压制魏思成两杆，魏思成微转指戒。
一行人又往下一杆走，再换一名董事继续方才话题：「篮球与足球其实本质上是一样的，所谓『绊手绊脚』，一会儿这个不能踢球、一会儿那个不能触球，太多原则，只会自己把自己捆死。」
快到下一个杆洞，叶兆玄把玩著球杆，低笑：「唉，运动嘛，君子之争。改天，咱们也见识见识篮球与足球，办场运动会好了。」
罗子勋先偷瞧叶兆玄，才瞄魏思成，魏思成闲步走，旁边就是殷尚翰彷佛没在听。站定位后，叶兆玄第一个挥杆，大夥随白球眺望，一名董事道：「皇宇要是办运动会，得多少人争杯啊。」

「这年头，什麼没人争？就连搭一站地铁也要抢位。」
「争来争去，有意思麼？」
「有没有意思，只有争的人心里有数。不争的人，也没什麼清高的，不过是不需要、不在乎罢了。」
「争，也要有个限度、原则。」
郭锦慧一笑：「你肯定不打高尔夫球。」
张晓摇摇头：「我不运动的，偶尔看看棒球。」
「哦？我以为你看足球或网球。」
「迎合殷先生的兴趣麼？」
「馥容就是这样的。亚洲女孩哪里踢足球、打网球，可她都学了。」张晓面不改色，郭锦慧再道：「我没有旁的意思，正如我说，这年头什麼没人争，更惶论这麼好个对象。」
张晓提步前行，不再同速，郭锦慧叫住她：「张小姐，我只道出事实，你不必闪躲。在我来说，争，没有什麼，平日里，各种目标，看上的，我也争，我更佩服你争取到了。」
张晓只是无谓笑笑，还回过头来：「嗯，谢谢。」
郭锦慧一愣，被撂在空旷的果岭上，张晓只觉得乏味，漫步回豪华休息室，里头吃的喝的应有尽有，干麻跑下去活受罪。
人家童瑷懿就聪明，与张研斋及几个婆妈们一聊就是一下午，吃吃喝喝快活得很，只有吴雅诗似与她谈不来几句，也难怪，她反正看不惯罗子勋。
童瑷懿很爱照相的：「这是个伟大的发明，以前人都得用画的，工笔画也有时候四不像。」
张研斋笑笑：「呵呵，那是！只可惜老了不上相。」
张晓坐在童瑷懿身旁，很机灵道：「那叫时间的光轨，只在这个契机点上才捕捉得到，难能可贵。」
张研斋笑大声，觉著很有道理，开开心心与童瑷懿玩起自拍，魏思成与另一名皇宇高层的妈也都凑过来挤照，张晓要帮她们，可大夥支开她：「别别！咱也要试试这玩意儿！他们年轻人一天到晚．．．叫什麼来著？」
童瑷懿笑道：「自拍！街上到处都是，咱来试试。」
连照几张，魏思成的母亲笑道：「唉罗太太也来呀！」
吴雅诗扯笑两声，面和过去，挤在童瑷懿身边照，两人头一回见面，却说不上来针针刺刺的。

反倒最尽兴的是这些婆妈、太太们，除了童瑷懿之外，都来过好几回。晚餐后，几个年轻的高层干部喊续摊，老一辈的都回家休息，太太们有些落单、有些带著孩子回去，心里有数了。
张晓闻言偷看殷尚翰，大夥正在劝进，殷尚翰之后走来，报备他得出席。
「去吧、去吧，不好驳了人家面子。」
「我先送你们回去，再与他们会合。」
张晓明理，但女人感性，回程不大多话，倒是殷尚翰一人滔滔讲。
「魏思成开了个包厢，在SUZIE WONG，朝阳区农展馆南路甲一号，大概会请十到十五个陪酒，当场还会有些玩咖过来打招呼。你放心，明天一早还要上班，大夥不会玩太晚的。」
「我不懂这些，没上过夜店，你该应酬的就去吧，只是当心，少喝点。」
殷尚翰在巷口停车，送张晓上楼，可是他把车扔下，另外打车过去。
「还真有这地方！」张晓又百度了，只是见到装潢与环境，盖上笔电的动作、声响大了些。
烦心开电视，随便转台，《康熙来了》正巧介绍夜店玩咖组合，张晓认真听讲，什麼是包厢、吧台、舞池，酒又是怎麼喝的，遇上什麼情况有什麼应对。
想想这是怎麼，三百年前也没让她这麼动气，或者在那样的时空，比较容易说服自己适应，现在人皆生而平等了，凡事都想要求。
好久没练字了，却懒於前置，一想到还要洗毛笔，罢了。张晓选择上微博，回覆庄承欣的留言，另外刷刷屏，吴奇隆又放了些澳洲行的照片、冯绍峰的《狼图腾》好像要杀青、袁弘与林心如的合照越来越多、王力宏晒恩爱却屡屡遭疑。汪峰还是上不了头条，一晚上也差不多耗过去。

可是门铃却响，张晓还得从被窝里爬起来，十一点说早不早，说晚还行，非常警觉，问了个清楚才开门，殷尚翰撑在门边摇头：「你乾脆给我把钥匙。」
张晓那股子气还憋著的：「休想！」
殷尚翰进来关上门：「给我杯热咖啡总行吧。」
张晓瞪他一眼：「瞧你喝的！」
殷尚翰不必走两步就是沙发，一屁股坐下去就不想起来：「我本来就不爱喝酒，只得为了应酬苦练。」
张晓却泡来热茶：「这才解酒。」
殷尚翰吹凉喝：「嗯，这味道不错。什麼茶？」
今儿一天就属这件事喜：「太平猴魁。」
殷尚翰却皱眉：「猴魁？哪个猴魁？猴子的猴吗？什麼典故与猴子有关系。」硬生生浇了桶冷水，张晓翻他白眼，殷尚翰无辜，以为负了她的好意，喝得一滴不剩给检查：「好喝的，我随口说说。」
张晓只是默默拿过杯子去洗，可殷尚翰跟了上来，他有点醉意，后头覆上，一下手就很重，引得张晓一颤，轻吟。
「下回再去打高尔夫球，不找人，就咱俩。」殷尚翰是啄著张晓的耳垂说的。
「再、再说吧．．．我要睡了．．．」张晓脸蛋滚红，就是方才那壶子水烧开的模样。
殷尚翰难忍，他是为著什麼把车扔在巷口的：「我今天留下来。」
张晓摇头：「你上回衣服还没乾。」
殷尚翰轻笑一声：「车上还有。」
「啊！」张晓腾地叫了声，还一跳转过身来，却被殷尚翰逮著，制伏在水槽边。
「让我留下来．．．」
尾音结束在吻中，酒气醺得张晓也醉，与那日一样的味道，胤禛被灌醉而来，她喊彻通宵。
「呜！！」
张晓使劲才挣脱了吻抢著呼吸，浑身烧得滚滚，怎地好好儿想起羞人的。殷尚翰看在眼里，张晓的模样似要滴出蜜的，忍不住强势吻上，把张晓好不容易抢入心肺的气息全拿走了。
殷尚翰快手一揽，撑住张晓，张晓被吻得虚脱而要滑跌下去。中途，殷尚翰稍停，这是最后一个关卡，再不停就要到底。
两人激喘，张晓也是渴望的，她怎忍心拒绝，一切是那麼地熟悉。
殷尚翰轻轻替她擦过泪痕，吻没几滴：「不要担心，总要你心甘情愿才行。」
张晓紧贴著殷尚翰，无法思考，她这一生、二世、三轮回都好，还没有接受过胤禛以外的男人。
这算胤禛以外吗？完全一模一样的，可如今物换星移，时空颠置，心中有惑，像隔著一片琉璃，需要一把榔头。
「我不知道．．．」
「是因为他麼？」
张晓喘息著、无声泣著，抬头，对上殷尚翰烧著欲火的眼神，竟然摇头：「因为你。我、我不确．．．」
殷尚翰没有让张晓把话说完，头三个字之震憾，足以让他忘乎一切，把张晓的手一抓搁在自己心口上：「这里！你感受到了吗？这儿！我能给你的，我的心！」
张晓是恨不得把它掏出来的，用力一抓，揪紧的是殷尚翰的衣服，浑身紧崩得快承受不住时，一个吻释放了全部。
殷尚翰把什麼都吻殁了，张晓的难、疑、忧、惧，全数吞下，把张晓的一切掏空，所剩只有最原始的欲望，想把那些被掏空了的地儿都填满，怎麼也不够地。
殷尚翰将张晓轻轻搁下，却很快无法忍耐地压覆上，彼此都在邀请对方，一片一瓣，如洋葱，非要剥到底不可。
殷尚翰的双肩是宽阔的，胸膛是结实的，张晓的指尖有记忆，胤禛的每一寸都存录在她的指纹中，当回路苏醒，张晓已无法抵制，时空也慢慢消失。

张晓简直是跳起来的：「嘶！！」腰酸得要命，两条腿和手臂都像被卸了，彷佛四肢都不是自己的。
手机说早上十点，吓得，可身旁老早没人，倒有张字条，被木兰花压著：「我上班了。」张晓一暖，又窝回被里，字迹虽不一样、花虽捡她客厅里现成，但心意是不变的。
还有那时也一样，因快意的喉间低鸣、霸道的吸吮：「张晓！！」张晓立刻摇头，脸烧通红，甩乾净那些羞人的，跳下床往浴室去。好心，日光节约，可今天应该要开灯的。
看看表，张晓想赶中午前，至少下午该上个班，上礼拜都在家养病，这礼拜再混过去，实在不像样子，更别提早上睡晚还是为了这种事。
「你也不叫我。」张晓埋怨的。
「没关系，你好好睡。」殷尚翰破天荒开会一半中断，十一点时打了通电话过来。
「我下午就去上班。」
「休息够了再说。」
「可以了，不然同事们间我也过意不去。」
「那你中午到，我们吃个午饭，我快饿死了，还没吃早餐呢。」
「啊？怎麼不吃呢！」
「你在睡啊！」
「啧！怪我了！」
殷尚翰却低笑，一手拿著手机，一手插在西装裤口袋，站在大玻璃窗前看市景。这一切发生得有点快，殷尚翰不得不承认，昨天一天下来是冲动了，但是他不后悔，觉著今日前所未有晴朗，这是交往以来头一回张晓直接喊了他的名字，最重要的是，或许张晓有一部份的记忆必须分给她的胤禛，但终究她没有对他付出全部，让她全然托付的是自己。
高才敲门，殷尚翰离会的时间够久了，回到会议桌上，殷尚翰的专注力来到前所未有之巅。
张晓也饿坏了，随口几片饼乾先垫肚子，没一会儿该吃中饭，殷尚翰带她去吃一家烧烤，很丰盛，只不过下车前殷尚翰没有立刻开启中控锁，一转头才看清楚张晓，忍不住失笑。
张晓自己摸摸，不明所以，放下车窗从右后镜看，倒吸一口气。殷尚翰笑著下车，自后车厢拿出他还没收起的围巾，虽然不适合这个季节了，但张晓一见到它像救命似地抓了围紧。
殷尚翰站在车门旁等著，张晓确定好无缝才下车，不忘冷瞪殷尚翰一眼，可罪魁祸首却乐在其中。
「今天周一，晚上还一起吃饭。」
张晓腾地脸红，抓著烧烤串咬不放。
「就知道你脸皮薄，先提醒你了。」
「你会和阿姨说吗？」
殷尚翰猛吃，真的很饿。
「不会，她要是知道了就知道，不知道就不知道。」
「她要是知道了，会反对吗？」
殷尚翰觉得好笑：「为何要反对？这是我自己的事。」
张晓也讲不出个所以然，再想想，要问什麼又赶紧打住，埋头吃东西。
殷尚翰察觉到，吃完一串，搁下竹签擦手，淡淡道：「你想问吧？」
张晓提著警：「什、什麼？」
殷尚翰看了她一会儿，直到张晓很不自在，才一叹：「就之前和你说过的。」
张晓垂眸，还记得：「你是说那位耿小姐与南经理吗？」
「嗯。」
忽然间张晓觉得冷了点，昨晚的情不自禁有些冲动了，也不是说现在后悔，只是开始反省自己。
殷尚翰似看穿她的想法，起身自对面过来同坐长椅上，轻轻搂住张晓的腰，张晓心中一暖，这也是第一次：「不要多想。我说过，你拥有我的心。」

然而张晓这样的身份在办公室并不受欢迎。在花龄女员工的眼中，她们老板说高不矮、说富不穷、说帅不赖，还拿英国护照，听起来就很风光，三十三岁正开始散发著成熟男人的媚力。张晓之前空降高才对面那个位置就已经惹人眼红，现在登堂入室了都，还动不动不见人影，来不来人事部连个假表都没有，连一些男性员工都认为，张晓仗著他们老板好吃懒作。
「就搞不懂她哪点好，长得也没怎样，打扮也不怎样，老板是瞧上她哪一点了？！」
「唉，床上吧。」
「真的假的！」
「不然还哪点行？」
「嘘嘘嘘！」
三人同时转身照镜补妆，张晓走进隔间，却很快一点水声没有又出来，三人望其背影面面相觑，心虚了快走。
「正找你。」
「啊？先等我一下。」
张晓开了抽屉拿了包东西，看都不看一眼就要走，殷尚翰瞧她脸色不对拦住，张晓却皱眉轻轻甩开了。
「没什麼。」
「不舒服吗？」
「没事儿，别管。」
回到洗手间，张晓坐在马桶上大舒口气，盯著眼前小片血渍非常混乱。自己是不是太大意了，这里不是大清朝，胤禛要了她就是他的人了，但殷尚翰呢？午餐那话可以算承诺麼？可笑的是，即便殷尚翰现在率八抬大轿而来，恐怕还要考虑。
感谢老天，来得巧，张晓打开小包，拿出棉垫来用，心里清楚往后还得难分难舍，她自己也渴望。然而心中总有片阴影，有一点殷尚翰与胤禛不同，她没有得到安全感。
「到底怎麼回事？」殷尚翰就等在她办公桌前，反正高才不在。
「没事儿啦。」张晓稍微闪躲。
「你脸色真的很不好，到底怎麼了，我们不是说好坦诚相见？」殷尚翰非常在意张晓的变化，毕竟这一夜之间的转变很大。
张晓瞪他一眼，不好说，只把小包开个口给他看，殷尚翰疑惑凑过去，恍然，一时间也不晓得该说什麼。
「．．．Well．．．那，我能做什麼？」
张晓噗嗤一声好没辄，倒是这点殷尚翰比胤禛强。大清朝的男子很避讳这事儿，但殷尚翰晓得关心。
「啊！起码这事儿可以，我办公室里就有洗手间，你进来用，方便些。」
张晓坐在椅上抱著肚子，有些腰酸：「有啊？我都不知道呢！早说呀！」
一名员工敲门进来送资料，该张晓去接，但起身动作缓，根本动还没动殷尚翰就替她拿过了。那样也好，张晓便腾出手来接电话，总机内线，说是年莉来电。

「年莉、年莉耶！」
「就那年莉？」
「还有哪个！就她！真的！你看，三线一直亮著，老板没挂断，真是她！」
「哇！！唉唉唉，这样就对了！人家是年莉，她张晓什麼东西！若是年莉那行！」
来自总机的小道消息一传十、十传百，只有殷尚翰那间屏避世外。张晓接到总机转来的支线，按下保留，人不舒服时脸色也顾不著了。殷尚翰看著她，半天不接电话。
「唉！你做什麼？」张晓按住殷尚翰终於拿起话筒的手。
「接电话啊。」
「啧，去你自己办公室里接，别在我这儿。」
「就在你这儿，反正待会儿还要再讲一遍给你听，索性就在这儿接。」
「你们有私事讲你们的，我不想听。」
「我和她没私事。」殷尚翰手一挥，把张晓的手拨开了，另一只手趁隙拿到话筒。
「喂？」
「殷先生。」
「年小姐找我何事？」殷尚翰靠坐在张晓桌边，吊眉看她，张晓翻了个白眼别过头去，忙起手上资料。
「我在熟悉剧本，想起你来。一到那边第一场就要拍珠宝广告，场景会在Ritz Carlton Paris总统套房的主卧床上，窗外就是巴黎铁塔。你猜猜，我会穿什麼入镜？」
「请你直说。」
张晓吊著耳朵听，资料忙了老半天还在同一页，可她听不见年莉说什麼，只能从殷尚翰的回答中拼凑。
「J'ai porter Chanel dans son lit.」年莉接著柔声译道：「I wear Chanel in bed.（只戴了珠宝而已）」
「知道了。」
「呵，给你．．．留个念想．．．」
「谢谢。」
「后天的飞机，殷先生可有空？白天、夜晚，都可以．．．」
「年小姐先忙，来日方长。」
「好啊，来日方长，等我从法国回来，还有一千零一夜那麼长．．．」
殷尚翰哼笑一声：「嗯，天方夜谭。」
年莉还啵了声才挂断，张晓收起耳朵东翻西翻不理人，殷尚翰挂了电话笑著摇摇头，也不说什麼回里间去，张晓听见关门声音才抬头，却不料一抬头就被逮住，倒吸口气。
殷尚翰离手门把，又折回来，满脸笑意：「就说了有事找你。」
张晓抱著肚子没好气：「骗我上当很好笑吗？」
殷尚翰眨眼无辜：「我是要走的，可想起原先有事找你，结果一会儿你去洗手间、外头又送资料来、还有刚才电话，这不打岔了。」
张晓头一抬，傲看他：「那请问殷先生什麼事儿？」
殷尚翰很配合：「请张特助替我改改行程。」
张晓翻个白眼找出行程表，殷尚翰一样样说给她听，可打字人最讨厌这样，平时霹啪霹啪打得响亮亮，旁边有人嘀咕的时候就不顺。
「啧，自己改算了！」张晓把键盘挪过来，殷尚翰吸了口气但没叹出来，咽下当认了，自己改好档案，存档关上。
「我看你还是不大舒服，不然你到我办公室来，休息一下吧。」
「老天爷，这不是一时半刻的事儿！得了，我工作了，你远著点我，起码一个礼拜，先说啊，这时候我顾不上什麼脸色的！」
张晓是看人的吧，冲童瑷懿就不敢摆脸色。童瑷懿还给她脸色呢，晚上吃饭频频挤眉弄眼，笑中有鬼，张晓是真不舒服，迟钝不察。
接童瑷懿下课前，张晓坚持，殷尚翰不敢在这节骨眼上惹她，只好答应，晚上回家没留宿，刚进门就被忍了一晚上的童瑷懿逮住不放。
「妈。」
「回来啦！今儿你待家里呀，那明儿要不要上晓晓那儿？」
「嗯，还没讨论过，明天再说吧。」
「唉，晓晓的感冒是不是还没好全？你要不抽空再带她去看回医生？」
「好了吧，怎麼没好全？」
「我瞧她围著大厚一条围巾，那条还是你老早在英国买的，她怕冷是不？」
殷尚翰眼神瞟了一下又钉住道：「那条，喔，办公室空调冷些，她怕再著凉，正好我车上有，她拿去围著。」
童瑷懿点头，慧然道：「那就好。你们年轻人啊，身体还是要顾好，不要仗著年轻就胡来，到老了就晓得了，尤其女孩子，回头你替她记著，定期去医院检查检查，好好保养保养。」
殷尚翰听得一楞一楞，说不上来哪儿不对劲：「喔，晓得。」

【十三】【错节】
不安的感觉不只张晓有。殷尚翰回家后一直在书房研究投资标的，童瑷懿给他弄了些点心就去睡了，他一个人还在看各方财报，对於皇宇的更投入些。
「睡了吗？」
「还没。」张晓在忙家事，洗东西不方便，用扩音。
「在浴室还是厨房？」
「浴室洗东西。」
殷尚翰嗯了声，一边滑鼠滚动页面：「微信视讯好麼？」
张晓腾地脸红，这东西又大又重不好处理，先手洗弄脏的地方，待会儿还得再丢洗衣机洗一次：「我在洗东西。」
刚说完殷尚翰把电话挂了，张晓才反应过来微信的视讯邀请在呼叫，犹豫一会儿，也没道理按不接受。
「讲电话不就好了？我家网路有时不稳定。」
「想看看你。」
「才刚分开。」
「你不是在洗东西，你忙你的，我忙我的，视讯就开著放那儿。」
结果给逮个正著，张晓刷地烧起火来：「忙你的去！」
殷尚翰的眼中尽是宠溺：「那麼厚重搁著吧，换上新的用就好，回头我拿去送洗。」
「开什麼玩笑！这东西怎麼能拿外头去！得了你别罗嗦！」
「不然你丢洗衣机洗完先摆著，我明天去替你晾，太重了。」
张晓只是闷闷搓，但这不失为一个好主意：「再说吧。」
各忙各的，张晓继续做家事，殷尚翰研究他的投资，没一会儿放下资料，盯著张晓忙活。几乎可以想像了，彷佛张晓就在他眼前张罗，第一次他有一番打算，不为了给谁一个交待或是人生必然。
拿起皇宇的资料，殷尚翰站在一个分岔点上，眼前有两条路，右边通往魏思成，左边追随叶兆玄；右边一路径辟，落叶都在两旁；左边草疯丛发，得杵杖而行。右边是容易的，径途上的脚印是先例，然而左边荒烟蔓草，无前例可循。
殷尚翰其实向右边偏一点点的，顺脚走上去就好，然而不知道什麼时候张晓站在他左边，让差距平衡。
「喂？喂？」
「嗯？」
「发呆呢。你忙完了吗？我想睡了。」
「睡吧。」
「那我挂断罗。」
「再摆会儿。」
「我想早点睡。」
「你睡你的啊。」
「一双眼睛盯著我睡不著，挂了让我安安稳稳睡一觉。」
张晓之言在殷尚翰心中流转。半晌，殷尚翰微微笑，让我看你睡下就好。张晓拿著手机进房，才发现新床单还挂著没套上，殷尚翰没憋住的笑声传来，张晓索性把手机往桌上一扔，让他欣赏天花板去，坐进被窝里了才拿起来：「睡了。你也早点睡。」
殷尚翰轻轻舒了口气：「嗯，明早还去接你。晚安。」
张晓自己挂断的：「晚安。」
殷尚翰盯著断讯的萤幕一会儿，起身自书架上拿下一本翻旧的诗集，大学时旁听过文学课程，他的兴趣，好久没回味。书上的标记还在，Robert Frost也站在岔路口，两条小路在树林中分手，诗人选了那条人迹罕至的行走，后来的一切都截然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