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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复:一个小小的非良长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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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一)
  咸阳宫内,富丽堂皇。高屋建瓴之伟,金碧熠辉之华,从来让人不敢正视,不敢亵渎。然而今日,这一切却在晨光初下时黯然失色。
  金桌两翼,相对二人。并无交流,夹隔其中的桌案,却升腾起缕缕尘烟。似马蹄后的飞尘,似战车下的碎烟,似行军侧的扬土,似沙场上的硝毡……
  “良鸟择木而栖,良臣择主而事,韩卿当分得出轻重缓急。”嬴政首先站起,飘飘龙衣,依旧金丝华丽。可奇怪的是,明明有阳光照在上面,韩非眼中,却比那时身处于暗无天日的地牢里还要黑漆。
  “呵呵,那是自然。”韩非低眉,始终没去碰嬴政的目光。
  “你是个敢有所为的人,既然做出了选择,你就一定会实现。只是……”嬴政放了一声长音,仰头似叹,“若要你忘了韩国,你恐怕不会有什么困难。可想叫你忘了……”
  “大王是信不过臣非?也罢,到底是个异国之人。”未等嬴政说完,朱唇已张。韩非轻挑墨眉,目光抬高到嬴政的眼睑,似是戏谑,似是嘲讽,却看不出悲伤。
  “哈哈哈,当然信得过。识时务者为俊杰,韩卿自然不同凡响。朕知韩卿胸中匡扶宇宙之才,吞吐天下之志,今天下局势,诸侯纷争,不知韩卿何计教我?”
  韩非瞄了一眼嬴政满是期待的眼神,冷笑一声身体向前挪了挪,轻描淡写地说道“子曰;为政以德,譬如北辰,居斯而众星共之。”
  听到这里,嬴政收敛了目光,表情严肃,似有微怒。“韩卿若是真心教我,怎会用这等无用腐语搪塞?”
  “大王若是真心求教,当初臣非也不会知道咸阳还有这么个地牢;现在也不会坐在这里和大王讲话。”
  这……嬴政惊得向后退了两步,怔怔木讷,双睛放大钉在韩非平淡似水的面上。半晌,整个屋中寂静如杀,只能微弱听见一个起伏不定的喘息和风掣袍袖的波澜。
  嬴政几次微启贝齿,却没有发出声音。冕旒冠上的十二串珍珠,瑟瑟战栗。鞋底忽然传出声响,渐行渐远;不久归来时,满耳庄严。
  嬴政双手捧着一册锦帛,一步步都压的沉抑。重现韩非面前双臂一展,赫然一幅天下江山。双手抱拳深施一礼,“是朕的失德,朕不能识人,不辨忠奸,才叫人蒙蔽了双眼。而今天下之局,能纵览者唯卿一人,朕诚心求教,望卿不吝才昭。”
  韩非看着嬴政,面色平静,眼中却泛起波澜。这等人,也堪比明主了吧,比在韩国时……可是韩国……
  唉,到头来,他竟也会留恋那个郁郁不能得志的地方。若是没有那个羁绊,他恐怕早就弃韩而去了吧……
  休休休。韩非,你已身在秦疆,就这样了吧。
  着眼地图,一香未尽,指点天下,计已成胸!
  “大王,以秦之号令赏罚,地形利害与天下, 天下不足兼而有。且秦战未尝不克,攻未尝不取,所当未尝不破,开地数千 里,此其大功也。而今兵甲顿,士民病,蓄积索,田畴荒,囷仓虚,四邻诸候不 服,霸王之名不成,此唯无尚法……”
  “赵出地中,前后尽通,为有举赵、 抑韩,臣楚、魏,亲齐、燕,以成霸王之名,朝四邻诸候之道……”
  “臣今日之言,若使大王霸王之名不 成,四邻诸候不朝,则大王斩臣以徇国,以为王谋不忠。”
  言到尽时,忽然风紧,丝丝柳带不知应归何处,飞叶漫天不知长终泥土……


来自Android客户端130楼2018-03-22 23: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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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通朝鼓,百鸟争飞;一掸袍袖,灼眼金辉。令下山摇动,升帐鬼神惊,高堂之座,金阶之上,如立天下之颠,俯瞰江山!
      阶下衣裳贴着地皮开出花来,而那一个个峨冠博带的头顶上,站立着的,是龙,是凤,更是天。众星捧月,才是嬴政最享受的感觉,他要让普天之下,再无例外——自然也要包括那个人!
      韩非身处乌合中,亦在无人境,他的头冠只高处旁侧一点,却如傲然挺立一般。即便萧艾中的兰芷,也只能自惭形愧罢了。
      这一跪,跪的是自己的主,别的是从前的人……
      班首出列一人,依旧靛袍玉带,依旧抹不掉的傲气。“大王,今天下之计,久分不和,当以兵贵神速,从中击之,从而北燕,东齐,南楚,皆可以服。天下居中者,赵与韩也。夫赵,虽有长平之战,然元气未伤,况已逾五十逾年,实非日下之机;唯有韩地,国小民寡,若进兵韩国,不月可下新郑,当是时,北围赵,东孤齐,南抑楚,而坐拥天下。”齿牙相碰间,不忘瞟一眼身后的人。
      嬴政看了一眼李斯,微皱着眉头又瞟了一眼韩非,似在询问,又似在斥责。沉吟半晌,仍不见韩非动作,只得搪塞应付一下,随便听了几章奏折,便匆匆退朝。
      人流如潮水一般,蜂拥而至后,便是卷沙退散,强大的力量如滔天同巨浪拍在韩非肩上,而韩非却像水中巨石一般屹立不动。不多时,潮流退去,偌大金殿,只剩下两张面面相觑的脸。
      “师兄,好久不见。”李斯首先挑起了话茬,面上尽是得意之色。从当初桑海分别直到现在,很显然,还是现实赢了。
      “好自为之。”韩非看都没看李斯,撂下一句冷冷的话便径自离去,周身的寒气甚至给脚下的金砖都铺上一层白霜。
      “师兄当初说过,再见面时我们就是敌人了。”丝履才跨出宫殿的门槛,随后便追上来一句这样的尾音。驻足稍顿,微微轻复了一下呼吸,足间更替的脚步声便以更快的速度飘远。
      “今天在朝堂上,你为何不出班反驳?”嬴政偏过头,盈盈光影打在侧颜,又流转到另一张更精致的玉面,让人不得不将此妙景刻入眼帘。
      可如果换了其中一个人,恐怕会更美吧……
      日光下澈,流光飞舞。云卷云舒,明暗交替,似有水波徘徊,又如音律翻飞。鸿雁之鸣带着远方人的思念划破天际,久久盘旋,忧长难消。鸿雁传书,书已带到,可接信人的双手,已经无力拾起那薄如蝉翼的锦宣。
      “若大王知臣,那便不用解释;若不知,那便也不用解释了。”韩非长叹一声,抬头遥望高天。但很快收敛了目色,重新做回“人臣”。
      “你还是有所拘谨。在这里,你到底是伴君如伴虎,还是长嘶故园心?”秋风吹带这袍襟卷起,“瑟瑟”的是锦缎撕开空气的声音。高挑的眉峰里露出了一抹坐拥半壁江山的嬴政从未露出过的忧思。
      苦笑一声,眼里噙满了真实可见的悲伤。“都不是,我所忧者,现在只有天下的粮食是否充足,布匹是否温暖,土地是否荒芜罢了……”
      周围的空气开始瑟瑟发抖,分不清是秋天的躁动,还是受不住这咄咄逼人的凄悲,就像分不清韩非口中,有几句是假话,又有几句,是真言。


    来自Android客户端131楼2018-03-23 22:4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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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放下吧,跟着朕不好么!”连廊下,嬴政能地转身,挡在韩非身前,将两个身躯间的距离削不盈尺。
        韩非轻闭双睛,噎回眼角的泪珠,后退两步避开咄咄逼人的气息。轻撩袍襟,头渐渐低垂下去,膝盖弯曲的角度越来越大,直到最后,长跪膝下。“臣不能及时觐与大王恪守礼义之言,臣非有罪。”
        嬴政紧咬牙关,拳头握得指节发白,绷着全身的力量抬到半空,“你!”拳头停在半空,颤抖着,愤怒着……
        胸腔里发出一声咆哮,猛然转过身,一拳打在身边的石柱上。闷响过后,伴随着窸窣的撕裂声,裂纹好像活了一般,以骨节滴血的地方为中心,带着血丝漫延到四面八方。
        “韩非,你莫不知好歹!”指尖正对着韩非的鼻尖,殷红的珍珠从端点坠下,重重摔碎在地上,爆出一朵血红的花。
        韩非跪在地上拱了拱手,没有任何表情。“臣非得遇明主,实乃三生之幸,定会尽心为国以报大王知遇之恩。可是至于臣的私事,大王若执意不放,则有损国体,有害王威。”
        嬴政闭上眼,长长吸了一口气,又带着胸中闷气尽数吐出,弯腰双手扶起膝下之人。“韩卿请起,朕自然相信韩卿会尽心为国。今日朝堂上的事,请韩卿多加谅解,相国也是为了秦国之益。朕知你二人同门之谊,从今往后当以和为贵。左膀与右臂,能少得了哪个?正如左传中云‘辅车相依,唇亡齿寒’,切莫暗流相涌,尸位素餐。今朕授你中大夫,望你能恪尽职守,为国出力。”
        韩非没有说话,只是低眉跟在嬴政身后,若有所思。
        雨过天晴,空气中本来应该是泥土之香,可现在却令人胆寒。蜷缩在床脚,张良的身上瑟瑟颤抖,右手死压住断裂的裂缝,左臂无力垂在一侧。
        他的伤口,每逢阴雨天气,就会疼痛难消。现在淋了雨,便更难过了。他不知为什么要去保护那两只雨中的蝴蝶——可能,同是天涯沦落人吧……
        夜深时,郊外一间不起眼的驿站中,停泊着四个大人物。一个是韩国公主,一个是大将军,至于另两个——从明天日出起,他们就是全国通缉的重犯了。
        卫庄躺在床上,头枕在手边,目渐朦胧,眼前流光忽明忽暗。
        窗外桃花在半空中打了个旋,突然一阵疾风掠过,霎时间支离破碎。
        “大将军,你若束手就擒,红莲便不用联秦。”
        起初是一阵缄默。
        而后一阵杂乱脚步和青铜相碰的锒铛声响,便又是死一般的沉寂,了无声息。
        偌大宫殿,唯有怒插地下崩裂金砖的鲨齿孤独伫立,剑柄的宝石再寻不着那长着薄茧的书庇护,对着昏暗的灯火,闪闪泛着泪滴……
        眼睛“刷”的睁开,表情依旧是那不变的模样,胸膛却在上下起伏。
        翻身坐起,蹬上鞋子,只穿着一件单衣便出了门。卫庄刻意使自己的脚步放得缓一些,他自己都能感受到,今天脚下的频率明显加快几分。
        来到隔壁透过房门,强大的内力感受到了门后平稳的呼吸,卫庄感觉心中亮了几分。
        “你究竟为何这样拼了命的救她?”未见其人先闻其声,话音刚落,便从不远处的黑暗中闪出一人。其实两人之间没有遮挡,但是黑暗,恰恰是他们最好的护盾。
        “你不也是么。”卫庄的话中充斥着不屑,至少在他自己觉得是充斥着不屑的。
        “我是在问你。”墨鸦向前跨了半步,侧眼打量着卫庄——半夜三更寒夜无人亦不安寝;身受重伤更深露重却只着单衣,今日的卫庄,着实可疑。
        “因为她是公主,我是大将军。”
        “这可不是你说话的语气。”
        “现在是了。”寒风阴冷,吹起衣裳,若桅头之帆。
        “红莲是王上下诏联姻,大将军不应该服从王命么?”
        “她去了也是死,这种没有意义的命令,为什么要遵从?”卫庄说过这句话,脚尖碾着砂土转了半圈指向自己的房间,向前挪了一步,“嘭”地用屋门隔开了墨鸦的审视。
        转瞬闪逝的飞影带走一声叹息,院子重归静寂。
      (我就想知道我写的这段话里系统为什么说有敏感词……)


      来自Android客户端135楼2018-03-24 22:5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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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给子留打call


        IP属地:广西来自Android客户端136楼2018-03-25 09:3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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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坐等更新


          IP属地:广西来自Android客户端137楼2018-03-25 09:3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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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是又发不上去了么……






            来自Android客户端139楼2018-03-25 23: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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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最近莫名写出的东西全有敏感词(然而我并没有找到 原因……)




              来自Android客户端140楼2018-03-26 22:3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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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七日之后,新郑,或者说韩国,又发生了一件大事,一件比天还大的事——韩王退位,韩国易主。
                  七天前,夜半十分,灵柩前铜盆中的火苗不安的跳动,似乎知道有大事发生。
                  “守灵时辰已过,子房怎么还不睡啊?”佩环相撞的声音由远及近,最后停在张良的耳边。听出是韩宇的声音,时间甚至还来不及流逝,面上幽沉的表情退隐无踪,悲哀凄婉之色形于颜表。
                  抬头看着韩宇,手指不安地拧着袍襟,好像被逼到绝壁的羊羔。没有一句话,却将这一切表现得淋漓尽致,此处无声胜有声。
                  “子房应该知道,相国大人的死,于朝中文武大臣,都有干系。若不是他们嫁祸,若不是他们故意作梗——当然,谁都不知道他们在更隐秘的地方做了什么——相国许也不会归西。”
                  清水粼波般,点点光芒从眸子中闪忽不定,似在诉说,亦似渴求,更像是对脱离苦海的渴望。
                  “我有一计,可以惩处这些人,但需要子房帮我。”
                  双眉微怒,轻轻皱起的眉头中迸发出莫大的决心,一声令下,便会逢山开路,遇水叠桥。
                  “事成之后,我,便允你接承祖位,子孙万代,永享侯爵。”
                  听到这里,张良若醍醐灌顶一般,挺身站起,一双笃信的眼睛正对上韩宇投来的目光,又弯下腰对着韩宇,施了一个大礼。
                  三言两语,这两个都是聪明人,一点就透,根本不需要长篇大论。只是,一番说辞,张良的脸色,却越来越难看,到了最后,像是看着仇人一般。
                  “四公子这是弑父!”张良“噔噔噔”向后退了几步,撞在棺材上,看着韩宇的双眼,充满了浓缩的恐惧,手指指着韩宇的鼻子,张嘴想要说话,却像哑了嗓。
                  “哼,这件事你行也得行,不行也得行!难不成,你想抗旨吗!你现在是我手下的谋士,难道不应该服从命令为我出谋划策么!”
                  张良靠着棺材大瞪双睛,目追韩宇飞身转出堂门,怒不可遏,又丧胆销魂。
                  佩环的碰撞声最终消失不见,张良苦笑一声,起身直立,扶正了被撞的偏斜的棺盖。
                  “你真的不后悔?”繁花落处,几只蝴蝶翩飞飘然,一个苍颜老者,忽然出现在梧桐树下,青莲儒衣一尘不染。
                  张良猛回过头,看到彩蝶飞舞,有些惊奇。“你怎么……”
                  “乞丹药,断左臂,远赴秦,屈心志,穷其一生,你究竟有没有悔过?”
                  “悔,当然悔,悔不该当初,年少轻狂。可是,现在无论做什么,都只是徒劳罢了,不是么?”
                  “呵呵,终究不能参悟啊……如果是我,现在虽天各一方,但也彼此相伴,又悔从何来?”说完便化为千万巨大的蝶翅,互相依托着,飘向远方……


                来自Android客户端142楼2018-03-27 22:5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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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最近暖楼的人好少呀ヽ(゚∀゚)ノ我来暖暖ヽ(゚∀゚)ノ太阳当空照~(ฅ>ω<*ฅ)


                  IP属地:吉林来自Android客户端144楼2018-03-28 12: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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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为什么二人还不相见呢。


                    来自Android客户端145楼2018-03-28 12:31
                    收起回复
                      支持大大啊啊啊,非良文本来就很少的,别的作者都更新的好慢啊,苦苦等待好几天着急死了呢,大大你就好敬业呢,每天都更哎,也是辛苦大大了,也很喜欢大大的文风,希望大大继续努力呀,也不要太敬业了,多注意身体,嗯,总之是支持你的!!!!大大要加油(ง •̀_•́)ง哈哈哈你有我这个小迷妹支持你哈哈哈


                      IP属地:广东来自Android客户端146楼2018-03-28 19:4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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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别走,你说清楚!”追赶着那过眼云蝶,间差不盈寸,却总不能触手可及。嗔怒之下,脚底生风,腾空而起。然纵用轻功疾步,终了也只能望尘兴叹。
                          “啊,你追不上我的。可我却能将你,带到高处。”霎时间众星捧月,飘飘若幻的彩蝶在丝履下划过,并青衣旁挑拨。有时抬手,去点蝶翅上的鳞光,明眼只剩毫厘之差,却轻姿一转,飘散无形,化为飞沙。
                          不知何时,零落星火点点泛起,俄而云过,若拉开了厚重的帷幕一般,瀚渺银河,流光飞转,倾泻九州。伸出手指,那繁星灿灿,如身边之蝶,近之毫寸,远之千里。
                          满眼的灿烂,目中映射出漫天华幻。嘴角微挑,此时此刻,怕是唯有此情此景,才能暂离懑愁,畅快胸襟吧……
                          耳边重新响起了那个声音,和蔼,却也沧桑。“看天空的正中,那是帝王紫微星。”
                          顺着声音的方向,极目远望。透过如纱的星辉,挑破最后一层屏障,一粒泛着红光的星,如沙粒般,孤独立在天空中央。
                          然而只一眼瞄到了光亮,还来不及欣赏,却“忽”的一声,飘落,消散,湮灰……
                          “唉,古书中说,天地人适位相连,宇宙何处,便在大地何方;大地何方,便是其人何彰。”飘飘荡荡的声音还未飘散。脚底突然真空,顷刻一仰,只能看见天空离自己远去。耳边风声骤起,咆哮着,嘶号着,巨大的轰鸣让人近乎晕厥。
                          痛苦地闭上双眼,许久之后,却没有意料中的碰撞和剧痛,反而一股愈来愈浓烈的香气,扑鼻四溢。兰芷香?这味道永远不会变似的,仍似从前。睁开紧闭的双眼,如炙的日光模糊了细节,却掩不去面部那完美的轮廓。两只手毫不费力地轻托腰肢,没用多大气力,却感觉无比心安。
                          “韩……韩兄?”一个张良口中久违的称呼从贝齿间迸出,无比依恋,却又夹杂这嗔怨。
                          “子房还在怪我吗?”桃花眼柔情若水,容颜依旧,鬓角却带了两根白髫。小心翼翼将手中轻似片羽的美人放在地下,偏过头,想要掩住耳侧的不堪。
                          “我……韩兄……”呼吸不稳,声音抽搐,颤抖着又像呜咽,“都是良儿不好,不能遏制,遏制这一切……”
                          “好啦,这样吧,我不怪良儿,良儿也原谅我,好不好?”声音流出,就像月下之光,玉宇澄清,千般柔转,万般爱怜。韩非提起衣袖,抹去美人眼角泪痕,问道“良儿是愿意回去,还是愿意留在这里,与我一起,逸于世外,再无俗争?”
                          眉头紧颦,陷入为难——张良知道,眼前的一切,亦不过梦魇,但世俗坎坷,他经历得太多,终也要厌倦了……
                          然而,他还有更重要的事,张良觉得,不应该这样自私,这样逃避。
                          “没关系,那良儿再陪我喝一杯酒吧。”说着挽起张良的左臂,这时张良才发现那久违的触觉,不由得一阵心喜。跟在韩非身后,目光又溅到鬓角银丝,心中又是说不出的酸涩。
                          竹影边,石案上金樽玉壶,却是浊酒漾漾。
                          “韩兄怎么喝这种酒?”
                          “诶,故人不在,什么酒都是浊劣不堪,故人来时,什么酒也都醉妒仙人。”一边说着,一边端起酒杯,一杯塞到张良手里,另一杯,捏在手中,一饮而尽。
                          看看杯中酒,张良不禁苦笑,用力一仰头,和着难流之泪,灌进肚肠。两人对视,浅笑慰然。
                          韩非向后退了两步,轻启朱唇“大丈夫能屈能伸,论语 微子说,我则异于是,无可无不可。”话音未落,风卷残云,流沙飞散。
                          “韩兄!”惊跳而起,查眼四周,已是东方既白。
                          “紫微星,陨落,天之正中,韩兄……”
                          不好!天地相通,天空中央是紫微星,地只中央,便是……韩国!
                          难不成,韩兄……不可能!
                          “无可无不可……”这句话在脑海中闪过千回,这是韩兄给自己的出路吗?既然如此,那么,韩国……
                          相府通向四公子府的小路上,飘过青缎倩影,路边一棵笋芽,甩掉头上的泥土,接受了一生中第一缕晨光。


                        来自Android客户端147楼2018-03-28 23: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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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三)
                            青影渐渐远去,从帐帘后走出一个青年,收弓背箭。“义父,您就这样答应他?”方才张良与韩宇交谈时,暗处影绰绰的箭影,便是千乘。
                            “呵呵,这人事成之后必有大用。何况仁人志士,无求生以害人,有杀身以成仁。论语卫灵公的这句话你都忘了吗?我既料定他会如此,那么届时,也要他不得不依附与我。这种事,不过反掌之力而已,你且去安排吧。”话结便转进阁楼。
                            繁叶之间,高窗虚掩。穿过枝叶,透过缝隙,一道鹰视目光追随着韩千乘足有百步远,才撤回屋内。
                            韩宇抽身来到门边,背对着书架,“出来吧。”一声律令,书架后的暗阁内就变出一个人。衣衫褴褛,面部被一层又一层绑带束缚,但其中的愤怒——恨不能碎尸万段的愤怒,丝毫不能扼掩。
                            “我劝你识些时务。别忘了,那胡夫人还……”
                            “我答应你。”
                            韩宇仍旧没有转过身,在李开看不见的地方,冷笑暗挑。人性的弱点,从来都这样不堪一击。
                            宫冷,日寒。
                            阳光被剥削了温度,冻掉了枝头零落枯叶,寒透了房上闷郁柱梁。在这个再平常不过的秋日里,似乎注定有大事发生。
                            “臣张良见过王上。”跪倒在地,仍像从前那样有条不紊地执行君臣之礼,一主一臣一问一答,却皆是些无关紧要的问题。张良有些按捺不住了——他今天可不是为了叙闲话而来,他是觉得张开地的死,远非那么简单。“王上,臣有一言,是祖父大人……”突然耳边传来异响,这一声如号令一般,顷刻间二人身侧刀枪林立,直到这事,才传出短枪钉死在墙上的声音。锃亮的刀刃可以看得见滚滚杀气,仿佛下一秒他们两个便会顷刻雪溅飞河。张良面无表情,但心中隐隐作痛。他知道的,那天韩宇已经和他提起,在四公子府,他又答应不揭发,亦不加阻挠。
                            深宫中幽幽钟鼓乐还在到处游荡,但对现在的一切,都像是一首哀歌。
                            士兵间为首一人,已换下破败衣衫,取而代之的,金甲金盔。一步步走到韩王跟前每一步身上的盔甲便咆哮一声相视最后的送别。
                            韩王盯着一步步走开的李开,往后退着,!一个趔趄栽倒在墙角——然而一切已经晚了。
                            站定,手握佩剑,在寒气露出的一霎那,韩王到底身体便停止了瑟瑟发抖。切断目光,眼前的一切都不可直视。张良站在一边,痛苦之色在脸上闪过。闭上眼,准备引颈受戮。他说过,不会阻挠这一切。
                            李开以同样死亡般的步伐走到张良面前,耳边传来的,却是宝剑入鞘的鸣音。
                            “李开见过主人。”难以置信的张开双目,看到的是一个大礼参拜的将军。震惊中的恍然大悟,重心不稳,差点叫摔在地上——果然,韩宇不会就这样放过自己!
                            伏在地上的人默不作声,头顶的盔樱却在打颤。
                            只听门外一声弓弦响,迅雷不及掩耳,一支冷箭直扑张良面门。下一秒,血光冲天。
                            “李将军!你……”鞋底被血水浸湿,半跪在那个轰然倒塌的大山旁边,一直银箭贯穿肩头。“你是受韩宇所迫对不对?”
                            “恩公……”李开神色奇怪,似笑非笑,琢磨不清,嘴角一张一合,泛出血沫。“我实在有愧于你……当年是你把我从贼人手下救出,而今天……”
                            “李将军……”
                            李开费力地抬了抬沾满血迹的手,示意让自己说完,“今天,我早已远离沙场,什么大丈夫之志,对我来说都……都没什么用了……我现在,只想让……让妻子,平安……”
                            “呵,妻子平安?李开啊,如果胡夫人知道你本来没死,现在却死了,岂不是更会悲痛欲绝?所以哈为了帮你……”韩宇抬手一扬,一块血红色的玛瑙在地上蹦了两下,滚到李开手边。石上丝绦,被染的殷红。


                          来自Android客户端149楼2018-03-29 23: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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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火雨玛瑙摊在地上,与李开的血水融在一起,滴着血泪。箭头直插入肉里的地方,红色的液体如泉涌一般流出,却好像将血管里的空间腾出给了另一种力量,一种能够摧毁一切的力量!
                              “韩宇匹夫,你不得好死!”眼角因为盛怒逼出了血,将眼珠染得如最艳丽的火雨玛瑙。一声雷鸣般的惨号,身体腾空而起,跃上足有丈高,饿虎扑食朝韩宇压下去,插在肋下的箭矢顶在韩宇的肩头,一下闷响,又从肉里穿出两寸。
                              李开已经失了理智,像头癫狂的恶狼。脖子一勾,血齿钳住箭杆,两颚用力“——咔嚓”一下,挡在他与韩宇之间那节恼人的障碍应声而断。嗥叫着,两颗牙齿从将近撕裂的嘴角边掉落,掉在韩宇的脸上,给两个人都上了一层无比可怕的妆。
                              张开血口,凝满了仇恨的牙齿就是李开唯一的武器,撕裂着韩宇的衣物,肉体,直逼咽喉……
                              周遭侍卫,没有一人敢上前一步,同样被吓傻的,还有韩宇的义子韩千乘。
                              “父……父亲……原来您叫我去取人头,竟为了……”韩千乘眼睛瞪得浑圆,即便见惯生死,却也没见过这等场面,他自以为投了明主,到头来竟然是认贼作父。
                              金衣在地下翻滚成血袍,四肢无助地踢蹬,肺里的空气一点点消耗殆尽。两只手指看准了李开充满了复仇的双眼,用尽浑身气力——潺潺血流灌进衣袖,然而一切都只不过徒劳。
                              一道寒光闪过,野兽霎时抽干了气力,轰然倒塌,在地上溅起一个水花。躺在地上足有半刻,韩宇才从昏厥中缓过来。
                              刚刚睁开眼,只见一把长剑抵在咽喉边。染了血色的空气,劈开了一道裂缝,凌虚就在那里闪闪发光。
                              “他已经疯了,所以我杀了他。”凌虚剑锋直指咽喉,“至于你,我随时也能要了你的命。”
                              “呵呵,你以为你走的了么?”韩宇拨开剑尖,从地上站起,抹一抹脸上的狼藉。“你觉得没有万无一失的把握,我会出手么?”说罢拍拍手,忽然人浪滔天。
                              黑压压足有千余人——这只是王宫内能看到的。“如果你能够继续履行你的诺言,我一定不会亏待你。”韩宇绕着张良转了半圈,鞋底的脚印蹭出半边血痕。
                              “我问心无愧,何需贼人厚待?”张良手中紧握凌虚,目光追随。
                              “问心无愧?方才的前左司马李开与你相交深厚吧?朝堂无凶器,你却带剑而来,岂不是要谋权?本公子受人胁迫,却见死不救,而今竟以剑相向……一桩桩一件件,你张良也是百口莫辩。”
                              凌虚渐渐低垂,低到极致,便是妥协。君子报仇十年不晚,现在韩非虽远在秦国,可他的安危性命却在每个人手中。
                              “来人啊,韩千乘谋反大逆,指使李开杀害王上,亦欲嫁祸于人,立将他收押大牢,择日裁判。”韩宇高声令下,自始至终没看韩千乘一眼,语调中没有丝毫怜惜,却走上前对张良投以笑意。


                            来自Android客户端151楼2018-03-30 22:4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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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忽略韩千乘的人设,剧情需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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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可是你义子!”张良终于忍不下去,凌虚又灌进了力量,一晃攀到韩宇颈上。“乡愿,德之贼也,卑鄙小人,怎敢妄图王位!”
                                “呵呵,子房饱读论语,出口儒经。但别忘了,韩国不是什么桑海,王宫更不是那小圣贤庄。”面对脖子上的凌虚,避也不避,眼睛都不眨一下。
                                “贼人匹夫,想不到我嬴千乘竟有眼无珠,认了你这么个父亲!你当初口口声声说什么秦王暴虞,可是你呢!你的暴虐才是十倍于我生父不止吧!”挣扎着撕拧死死缚在身上的链条,肌肉被勒出一条条凛子。拖拽着,空间渐渐缩减,甚至遏制住了呼吸。
                                韩宇回手“啪”一下打过去,千乘半边脸一片红肿,“你说的都对,可是你别忘了,你现在冠的是韩姓。为父分忧,不应该么?”冷笑一声,转头对押解千乘的侍卫说,“逆袭韩千乘,罔顾国法,弑君逆父,罪不容诛。按韩国律法,谋反大逆,当处凌迟极刑。暂且收押大牢,三日后行刑。”
                                满屋的咒骂都已成徒劳,今天每个人的命运都成定式。第二次白日初挂天空时,万臣俯首。
                                长表千字,慰天礼毕,座上龙袍,阶下青衫,只此二人,心照不宣。
                                他张良不是没有这个胆,更不是没有这个力,他只是想不到,在这个纸醉金迷的外华之韩下,还有第二个人有这个才能,在这种形式下力挽狂澜;举国上下出了他,坐镇韩国,还有谁堪。正如方才韩宇口中那篇承天表里唯一一句张良认同的话——国不可一日无君。皇宫中侍卫林立,却没有一张与昨天重复的脸,至于那些“叛军”,怕早已成了虎穴狼窝中的果腹之餐。
                                也就从那一日,张良入主相国府,然而这个他自小长大的地方,从未让张良感觉如此阴暗。
                                “你回来了。”夜深人寂,新郑城中只有一处是灯火通明。紫衣魅影拨开屏风,走向稍带风尘的一行人,“红莲殿下也全身而退了。”腰肢一扭,动辄仙人。
                                “让他俩去休息吧,一路上废了不少力气。”墨鸦跟在卫庄身后,话说得轻松,一只手肘搭在白凤肩头。
                                卫庄轻蔑地对墨鸦的话便是嗤之以鼻,又瞄了一眼身边的红莲。稍稍收拾收拾发梢的疲惫,一阵风吹过,人影不见,留下两片晃荡的窗板。“他是去找子房了。近日宫中不太平,红莲殿下就暂且住下吧。至于你们俩,也留在这,紫兰轩可是个藏匿当朝第一大通缉犯的好地方。”
                                阑珊灯火照映摇缀,屋中只剩下两人。烛台星星点点的光亮,就像白凤眼中跳动的火光。目所落处,是一张古琴——华丽而显得淡泊,就像世外桃源。琴弦被风吹得微颤,低吟,一缕清香,飘飘荡荡。
                                “好了,别再想了,已经无力回天了不是?说到头还是你自己不够快——当然你做的够好了,毕竟这个世上,没有人能快过时间,快过生命。”一只手搭在白凤肩上,一张口才出众的墨鸦这时也有点力不从心,只能努力地试着平复白凤曾经的心伤。


                              来自Android客户端153楼2018-04-01 00:2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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