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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星屠异-安德系列补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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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屠异》,也译作《外星屠异》,这本书是安德系列里承前启后的一本。
为什么这么说呢?在内容上,如果把虫族战争故事算作前半段,而后对不同文明间的冲突,理解看做另一段,那么《死者代言人》和《屠异》则刚好是这中间的过渡了。
《屠异》的中文版至今在科幻世界的幻想商城里还有售卖,可以花钱买到实体书,网上似乎也不难找到资源。这本书对《死者代言人》中的不同文明和种族间相互理解这一非常深刻的主题,进行了更深的挖掘,同时对已经出现的部分深刻问题进行了进一步的揭露,比如简的暴露,星际议会对猪仔星球的抹杀决定…
按内容上来说,这部分的阅读顺序应当为:死者代言人--屠异--精神之子;部分吧友在看精神之子时,会觉得内容跳过太多,所以我在此处把屠异奉上,相信这本书的精彩、深刻的内容一定不会让你失望。
本翻译稿与市面上已有的版本自然有不同,只是为了方便找不到资源的书迷们,与大家分享、交流之目的,请切勿用于任何商业行为,谢谢!喜欢本书和安德系列的吧友、书迷们,请支持正版。
--译者前言。


来自Android客户端1楼2018-04-01 10:42回复
    《屠异》
    (又译《外星屠异》)
    作者:沃森.斯科特.卡德
    翻译:梦的画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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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章 永别
    今天,一位兄弟问我:假如你站在一个地方,却不能越过雷池一步,那这地方岂不就是一座可怕的监狱吗?
    你沉默以对。
    我跟他说过,我现在比他还自由。我正因为能活动,才解脱了,不用承担行动的责任。
    你们说大话,你们撒大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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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韩非子在妻子病榻旁边光溜溜的地板上安静地打坐。也许他刚才已经不知不觉睡了一觉,现在才刚刚醒过来,但他说不准。然而,他注意到妻子的呼吸发生了轻微的变化,轻微得犹如蝴蝶飞过时翅膀震动带来的一丝清风。
    而武箜*呢,她也一定注意到了丈夫的变化。先前她一直保持沉默,现在却确实能开口了。她的声音十分微弱,不过他听得清清楚楚,因为整座房子一片寂静。他先前要求过朋友和仆人们,在武箜生命弥留之际要保持绝对的安静。在即将到来的漫漫长夜里,当她的嘴唇不再喃喃低语时,那时候有的是时间大声喧哗。
    “我还没有死呢。”她说。
    几天来,她每次醒来都用这句话来招呼他。最初,他觉得这句话似乎很古怪,带有些许的讽刺意味,现在他恍然大悟:她是在极度失望之下才这么说的。她渴望死亡,这并不是因为她不热爱生命,而是因为现在死亡不可避免了。凡是不可避免的事物,都必须去拥抱它。
    这就是“道”。而她在一生中从来没有偏离过“道”半步。
    “看来,神在向我发慈悲呢。”韩非子说。
    “向你?”她气喘吁吁地说, “你刚才在沉思什么?”
    这是她要求他吐露内心隐秘的方式。要是别人问及他内心的隐秘,他总是有被偷窥的感觉。可是,她向他询问则是为了保持彼此心灵的相通,这是夫妻俩灵魂合为一体的方式。
    “我在沉思欲望的本质。”韩非子说。
    “谁的欲望?”她问道, “什么欲望?”
    我的欲望是你的骨头能够愈合,强壮起来,这样不至于稍有压力就伤筋断骨。这样你就可以站立起来,甚至可以举起手臂,而不至于脱臼,或者骨头受压折断。这样我就不必眼睁睁地看着你枯萎下去,到现在体重只剩18公斤了。到了我们再也不能朝夕相处时,我才意识到我们曾经是多么相亲相爱……
    “我的欲望是,”韩非子说, “拥有你。”
    “你只对你无法拥有的东西才垂涎三尺--这话是谁说的?”
    “你说的。”韩非子说, “一些人说的是,你无法拥有的东西。而另一些人说, 你不该拥有的东西。而你则说,是永远渴望的东西。”
    “你永远拥有我。”
    “今晚我就会失去你。或者明天,或者下周,迟早而已。”
    “让我们沉思欲望的本质吧。”武箜说。同往常一样,她用哲理将他从优伤的冥思中解脱出来。
    他拒绝服从。
    “你是个暴君。”韩非子说, “就像你心灵的祖先一样,你洞悉别人的弱点并且对之毫不宽容。”武箜这名字取自古代天朝的一位女皇帝。这位拥有非凡勇气与智慧,同时还具备罕见的平等观念的伟大女性试图开辟一条崭新的道路,梦想从此使女子也能和男人一样有机会当上皇帝,但她最终还是没有成功,愤怒的男人们趁她衰老之际推翻了她的统治,从此天朝再也没有出现哪怕一个女皇帝。韩非子认为他的妻子不该死在他前面,因为她那心灵的祖先就死在丈夫后面。再说,妻子应该比丈夫活得久些,毕竟从生理上来说妇女的肉体更加健全。她们与孩子在一块儿会生活得更好,绝不像男人那样孤独。
    她不想让丈夫重新回到冥思苦想的状态: “当一个男人的妻子死去的时候,他最大的欲望是什么?”
    韩非子带着抵触的情绪,对这个问题撒了一个大谎: “躺在她的身边。”
    “不对,是肉体的欲望。”武箜说。


    来自Android客户端3楼2018-04-01 11: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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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看来,不将这个话题继续下去她是不肯罢休的。于是他细细道来: “肉体的欲望是行动,包括各种抚摩,随意的和亲密的,各种常见的动作。这时,他的眼角会瞥见一丝画面。于是,他觉得他那死去的妻子正在穿过门廊,他要走到门口去亲眼看到那不是他的妻子才放心。接着,他从梦中醒来,不由自主地大声回答,仿佛她能听见他的声音似的。”
      “还有什么呢?”武箜问道。
      “我对哲学感到厌倦。”韩非子有些不耐烦地说, “也许古希腊人可以从中找到安慰,可我不行。”
      “精神的欲望。”武箜说,她执意要谈下去。
      “因为精神属于大地,所以正是它推陈出新。丈夫所渴望的是由于妻子之死而夫妻俩未完成的事情,是假如妻子继续活着,夫妻俩还会编织出的新梦。于是,男人对孩子们长得酷似自己而不怎么像亡妻而感到恼怒。于是,他讨厌他们夫妻俩共同生活过的房子,或者是因为他无法改变房子,结果房子就像亡妻一样死寂。或者是因为他确实改变了房子,结果把亡妻亲手布置的一切弄得面目全非。”
      “你用不着对我们的小清照生气。”武箜说。
      “为什么呢?”韩非子问道, 那么,你会继续活下去,帮助我把她培养成一个真正的女人吗?我是什么样,我就只能把她教成什么样――冷酷、坚硬、锐利、强壮,就像黑曜石一般。她本来这么像你,但如果长成那个样子,我怎么能不对此生气呢?”
      “你也可以把我的一切教给她呀。”武箜说。
      “如果我身上有你的任何特点,”韩非子说, “我就不会娶你做妻子,从而成为一个完整的人了。”此时,他也用哲学大道理来回敬她,想要以此摆脱这个痛苦的话题: “这就是灵魂的欲望。灵魂的质地是光,它栖息在空中,这个部分拥有着孕育和守护的意识,尤其是自我意识。丈夫渴望获得完整的自我,而这个完整的自我是由夫妻共同构成的。于是,他从来不相信自己的思想,因为总是有疑问萦绕脑际,而这个疑问只有妻子的思想才可能解答。于是,整个世界对他来说都似乎是死寂的,因为在这个不可解答的疑问面前,他无法相信任何事物能够保持它的意义。”
      “非常深刻。”武箜说。
      “假如我是日本人的话,我就要剖腹自杀,然后让我的肠肠肚肚流进你的骨灰罐里。”
      “那可真是一塌糊涂。”她说。
      他笑着说: “那么,我就应该是一个古代印度教徒,在火葬柴堆上自焚。”
      然而,她的玩笑开完了。 “清照。”她低声说。那是提醒他不要慷慨激昂,以死殉情,还有小清照需要他来抚养呢。
      于是,韩非子一本正经地说:“那么,我怎样才能够把她培养得像你一样呢?”
      “我的全部美德,”武箜说, “都来自‘道’。如果你教她服从神明,尊敬祖先,热爱众生,侍奉统治者,那么她身上就会既有你的一半,也有我的一半。”
      “那我宁愿把‘道’作为我自己的一部分来教她。”韩非子说。
      “不对。”武箜说, “我的夫君, ‘道’可不是你的自然部分:即使神天天教诲你,你也要相信在这个世界里,万物都有自然规律。”
      “我服从神。”他有点愤愤不平地说。他没有选择的余地,哪怕是延迟服从,都会遭受折磨。
      “你不了解神。你不热爱神的造化。”
      “神是热爱众生的,对神我们却只有服从。神抓住每一个机会羞辱我,折磨我,我怎么能爱上神呢?”
      “我们热爱众生,因为他们是神的造化。”
      “别向我说教了。”
      她叹了一口气。
      她的忧愁像蜘蛛一般刺痛了韩非子。他说: “对不起,那不是我的心声,我真宁愿你会永远向我说教。”
      “你之所以娶我,是因为你知道我爱神,而你身上压根儿就缺乏这种爱。我对你弥补的方面就是这个。”
      即使现在他也憎恨神给他带来的一切,以及神强迫他做的一切,还有神从他生活中偷走的一切,但他又怎能和她争论呢?
      “答应我吧。”武箜说。
      他知道这话的含义,她感觉死亡近在咫尺,便将生活的重任压在他身上,而他自然乐意承受这个重任。很久以来,他一直担惊受怕的就是会在“道”的旅途上失去她这个伴侣。
      “答应我教清照热爱神,永远遵循‘道’吧。答应我把她抚养成既是你的女儿,也是我的女儿吧。”
      “即使她从来没有听见过神的声音吗?”
      “‘道’是为每一个人存在的,并不只是为真人。”


      来自Android客户端4楼2018-04-01 11: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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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韩非子心想,真人遵循“道”也许会更容易些,因为只要他们偏离了“道”,便要付出可怕的代价。而常人则是自由的,他们可以离开“道”多年,而不至于感到离“道”之痛。真人却一小时也离不开“道”的指引。
        “答应我吧。”
        我会的,我答应。
        但他不能大声说出来,他不知道为什么,但是他在内心深处是不情愿的。
        她在等待他的誓言,在沉默中他们俩能够听见房子大门外面碎石路上奔跑的脚步声。那只可能是清照,她正从花园里归来。在这静悄悄的时分,府中只允许清照跑动,发出声响。他们在等待,知道她会径直奔向母亲的卧室。
        门被几乎无声地滑开,甚至连清照也受到了寂静气氛的感染,她在母亲面前步子迈得轻轻的。虽然她踮着脚尖走路,但还是控制不住地手舞足蹈起来,几乎是奔跑着穿过房间。
        当然,她没有伸出手臂拥抱母亲的脖子。在三个月前,清照一次急切的拥抱折断了母亲的颚部。尽管如今母亲脸上那可怕的伤痕已经消退,但清照对那次教训依然记忆犹新。
        “我数了数,花园小溪里共有二十三条白鲤鱼。”清照说。
        “这么多呀。”武箜低声说。
        “我想鱼儿在向我展示它们,”清照说, “以便我好数下去,这些鱼儿一条都不想被漏掉。”
        '“那是它们爱你的表达方式。”武箜低声说。
        韩非子听见武箜那气喘吁吁的声音出现了异常--一种细微的爆裂的声响,犹如看不见的气泡正被她的话胀破。
        “我看见这么多鱼儿,你觉得这是不是意味着神要对我说话?”清照问道。
        “我会请神对你说话的。”武箜说。
        突然,武箜的呼吸变得急促、粗重起来。韩非子立刻跪下,望着妻子--只见妻子眼睛睁得大大的,目光恐惧。
        时辰到了。
        她的嘴唇依旧翕动着。虽然她的呼吸已经发不出声音,只是在大口喘气,但她仍然在试图说话: “答应我吧。”
        “我答应。”韩非子说。
        于是,她停止了呼吸。


        来自Android客户端5楼2018-04-01 11:3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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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来自Android客户端6楼2018-04-01 11:4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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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谁也不知道韩非子的纸钱上写着什么,否则,他们会惊恐失色的。因为他写的是“我的肉体”、“我的魂魄”和“我的灵魂”。这象征着他也在火葬武箜的柴堆上自焚,伴随她走向天堂或是任何地方。
            这时候,武箜的贴身女仆牟婆将火把放在了圣木上面,顿时柴堆燃起熊熊的火焰。热浪灼人,小清照躲在父亲身后,不时地伸出头来瞄一眼,目送母亲踏上永恒之路。灼热烤痛了韩非子的皮肤,烤脆了他的绸袍,但他却非常欢迎这份灼热。她的尸体并非十分干燥,纸钱饶成了灰烬,往上飘出青烟后许久,尸体还在咝咝作响,大火周围弥漫着浓郁的蜡香,但也掩盖不住肉体燃烧的气味。这就是我们在这里焚烧的:肉、鱼、腐尸和虚无。焚烧的不是我的武箜,而是她生前穿的服饰。除了肉体之外,构成我所爱的女人的一切依然活着,必须依然活着。一时间,他想自己或者看见了,或者听见了,或者多少感觉到了武箜的离去--升向天空,步入大地。他似乎感觉到自己也走进了大火中去,飘向未知。
            我与你同行。


            来自Android客户端7楼2018-04-01 11:5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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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武箜:即天朝历史上空前绝后唯一的一位女皇帝,武则天之名。在翻译本书时,尤其是在对道星的描写上,无论如何避不开天朝相关的方方面面,尽管我会尽力和谐化、用各种同音或同意词来代替,也难免会出现尖锐的地方,届时会单独标注出来。武箜的箜字,原本应是明字下面一个空,本稿翻译中用箜代替,倒并不是笔误,仅仅出于和谐的缘故。--译者注。


              来自Android客户端8楼2018-04-01 11:5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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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章 相会
                人类最奇特之处就是男男女女进行配对的方式。男女双方时时刻刻都在争斗,永不满足于让对方各行其是。他们似乎压根儿不懂得男人和女人是完全不同的两个物种,具有完全不同的需求和欲望,男女双方被迫走到一起的唯一理由或者说目的,仅仅是为了繁衍后代。
                你们当然会这么想,你们的配偶不过是没有头脑的寄生虫,是扩约并延伸出来的部分,没有自己的归属。
                我们对自己的情人了如指掌。人类发明了一个想像的情人,并将这个面具强硬地戴在了躺在他们床上的那个肉体的脸上。
                我的朋友,这就是语言的悲剧。仅仅通过象征符号来认识对方的人们,被迫靠想像来了解对方。而且,因为他们的想像是残缺不全的,所以他们常常犯错误。
                这就是他们悲剧的源泉。
                我想,同时这也是他们力量的源泉。你的人民和我的人民,都为了自己进化的缘故而不惜与具有天壤之别的人结为配偶。我们的配偶总是在智力上比我们低下得不可救药。而人类却与挑战他们权威的人结成配偶。他们同配偶发生冲突,并不是因为他们之间的交流比我们差劲,而是因为他们居然还需要交流。
                ------
                华伦蒂·维京仔细地阅读她写的文章,这儿改一下,那儿改一下。完稿后,词句悬浮在计算机上空。她很高兴自己写了一篇妙文,文中对星际议会内阁主席瑞马斯.奥加曼的人格进行了妙趣横生、冷嘲热讽的剖析。
                “我们完成对‘人类星球’主人的进攻了吗?”
                华伦蒂没有向丈夫转过身去,只需要听他的声音,就清楚他脸上此刻的表情。因此她只是莞尔一笑,而不必转过身去。他们夫妻俩结婚二十五年了,就是闭着眼睛也能看见彼此的音容笑貌。
                “我们让瑞马斯.奥加曼丢丑了哟。”雅各特往她那小小的办公室挤进头来,脸与她的脸贴得很近,连他读文章第一段时轻微的呼吸声她都听得见。他不再年轻了,由于用力将身体探进她的办公室,双手使劲支撑在门框上,结果直喘粗气,让她听起来很不舒服。
                随即,他开口说话了,脸与她的脸依然贴得很近,她能感觉到他的嘴唇摩擦她的面颊,每说一个词嘴唇都擦得她痒酥酥的: “从现在起,甚至连那个可怜的**的母亲看见他,都要背着手嘲笑了。”


                来自Android客户端9楼2018-04-01 12: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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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上文中被屏蔽的词是雅各特对星际议会的瑞马斯的鄙视称谓,一不小心就被和谐了,哈~--译者注


                  来自Android客户端10楼2018-04-01 12: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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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要把文章写得既讽刺又俏皮还真不容易,”华伦蒂说, “我发现自己不自觉地想要一再谴责他。”
                    “俏皮些好啊。”
                    “哦,我知道。如果我流露出自己的满腔怒火,如果我只是单纯地一味谴责他的种种罪行,反倒会使他显得更加强大,更加可怕。那样的话, ‘法制集团’反倒会更加热爱他,而每一个星球的懦夫反倒会对他更加低头跪拜。”
                    “如果他们跪拜得更低的话,就得买更薄的地毯了。”雅各特说。
                    她笑了起来,但这也是因为他的嘴唇在她的面颊上擦痒,让她有些受不了了。他只是略微挑(和谐)逗她一下,激起她的欲望,但这欲望在旅途上是无法满足的。他们全家人都在星际飞船上,因此飞船显得太狭小,没有任何真正意义上的私人空间。
                    “雅各特,我们快到终点了。我们一生中每年都要外出航行一次,每次旅途我们可都比这次忍受得更久些。”
                    “我们可以在门上挂一个‘请勿入内’的牌子。”
                    “那还不如干脆挂一个‘果(和谐)体老夫妻正在里面重温旧情’的牌子。”
                    “我还没有老呢。”
                    “你已经六十多岁了。”
                    “如果一个老兵仍然能够站起来,行军礼,那我就会让他参加阅兵式。”
                    “在旅途结束之前不会举行阅兵式的。再过几个星期旅途就结束了,我们只需要完成与安德的继子的会合,然后就得重新踏上飞往卢西塔尼亚星*的旅程。”
                    雅各特从她身边移开,抽身退出门口,到走道上挺直身体――飞船上仅有几个地方能够让他真正站直,此处就是其中之一。不过,他一边伸腰,一边呻吟着。
                    “你吱嘎吱嘎的,就好像一扇生了锈的旧门。”华伦蒂说。
                    “你从写字台跟前站起来的时候,我听见你发出同样的声音。我并不是家里惟一的一个年迈体弱、老态龙钟、可怜巴巴的大笨(和谐)蛋。”
                    “走开吧,让我把这篇文章发出去。”
                    “我习惯了在旅途上工作。”雅各特说, “在这儿一切工作都由计算机完成,而且飞船在宇宙里航行,绝不会像轮船在大海里一样摇摆,或者倾斜。”
                    “去找一本书读吧。”
                    “我担心你,只工作不休息,会变成一个坏脾气的老巫婆。”
                    “我们在这儿交谈一分钟,相当于真实时间的八个半小时。”
                    我们在这艘飞船上的时间和他们那儿的时间一样真实。”雅各特说, “有时候,我真希望安德的朋友没有找到办法让我们的飞船与地面保持联络。”
                    “这需要耗费大量的计算机工作时间。”华伦蒂说, “先前,只有军方才有能力同以接近光速飞驰的飞船保持通讯联络。而现在安德的朋友做到了,因此我们能与地面保持联络,我欠他们一份情。”
                    “你做这些可不是因为欠谁的情。”
                    这话倒是真的。“如果我每小时写一篇文章的话,这就意味着,对于人类世界来说,德摩斯梯尼每隔三周才发表一次。”
                    “你不可能每小时写一篇文章。你还得吃饭,睡觉呐。”
                    “还有和你说话时,我也得花时间听。走开吧,雅各特。”
                    “要是早知道拯救一颗星球免遭毁灭意味着我要回到处(和谐)男状态,那我是绝不会同意的。”
                    他是半开玩笑半认真的。离开特隆海姆星对她的全家来说,都是一个艰难的选择――甚至对她本人也是如此,尽管她知道自己将要和安德重逢。
                    现在,孩子们都长大成人了,或者快要成人了;他们把这次旅途看作一次伟大的冒险。他们对未来的憧憬并不拴在某一个特定的地方。他们谁也没有继承父业,成为水手;他们都要像母亲一样,成为学者或者科学家,过着或者公开授道解惑、或者独处幽室沉思的生活。他们可以在任何星球上的任何地方过着自己的生活,基本不变。雅各特为孩子们感到骄傲,但同时又感到失望,因为家族的香火在特隆海姆星海上延续了七代人之久,眼看就要在他那里熄灭。现在,为了妻子的缘故,他自己又放弃了大海。本来,妻子感到最难办的莫过于要求雅各特放弃特隆海姆星,可是他却欣然答应了。
                    也许有一天他会重返故里,果真如此的话,那么,海洋、冰雪、风暴、鱼儿,还有夏日那芬芳醉人的绿草都将依旧。然而,他的水手们将不在人世了,而且现在已经不在人世了。他了解这些水手胜过自己的妻子儿女一一在他离开前,这些水手就比他年长十五岁,当他回去时――如果他能回去的话,又有四十五年将过去。到那时候,他们的孙儿都将会当上水手了。这些晚辈水手不会知道还有个叫做雅各特的人。他将会成为一个异乡的船主,来自天涯海角,而不是一个水手,一个双手沾满斯克里卡鱼那腥臭的黄色血的人:他不会成为他们中的一员。


                    来自Android客户端12楼2018-04-01 12:3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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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卢西塔尼亚星:既“猪仔”生活的星球,该星球上人类殖民地与猪仔部落和虫族三种文明间暂时和谐地共存着,期间发生的故事在此不做赘述,忘记或者没看的吧友请补一下前作《死者代言人》吧。--译者注


                      来自Android客户端13楼2018-04-01 12:4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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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所以,每当他抱怨被她冷落,取笑夫妻俩在旅途上缺乏亲昵的时候,这不仅仅是衰老丈夫在闹着玩的。他不知道自己究竟说过没有,总之她能够明白他的弦外之音:我为你做出了牺牲,难道你就没有什么回报给我的吗?
                        而且他是对的--她做得过头了,大可不必这样。她在做出不必要的牺牲--而且对他的要求也过分了。在这次路途上,德摩斯梯尼发表了多少煽动性的文章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有多少人阅读并且相信她写的东西,然后又有多少人作为星际议会的敌人来思考、发言和行动。也许更重要的是,她希望议会官僚层内部有人能受到感动,觉得对人类的忠诚是更崇高的职责,从而打破狂热的小团体内部的铁板一块。她的文章肯定会改变一些人,不会有很多,但也已经足够了。再说,也许她的文章能够及时阻止他们毁灭卢西塔尼亚星。
                        如果不成功的话,那么她和雅各特,还有那些放弃了太多东西离开特隆海姆星、跟随他们踏上征途的人,不是及时到达卢西塔尼亚星、然后掉头逃跑,就是与那个星球上的所有人同归于尽。因此,雅各特感到紧张不安,想在她身边多待一些时间,不是没有道理的。也是因此,她只顾专心致志,争分夺秒地写宣传文章,也不是没有道理的。
                        “你只要在门上挂上牌子,我就保证你不会孤单单地待在屋里。”
                        “老婆,听你这句话,我的心就好像垂死挣***目鱼一样,扑通扑通的。”雅各特说。
                        “你一用起渔民的腔调来,就浪漫极了。”华伦蒂说, “孩子们如果知道了这次旅途才三周,你都忍不住要接触我的身体,他们一定会捧腹大笑的。”
                        “他们身上有我们的基因,如果咱们一两百年还能有情欲冲动,他们应该为我们喝彩才对。”
                        “我要持续到我的第四个千年。”
                        “什么时候呢,啊,什么时候我在特等客舱里等你呢,‘古人’?”
                        “等我把这篇文章传出去后。”
                        “那是要等多久?”
                        “等你走了,让我安静一会儿以后。”


                        来自Android客户端14楼2018-04-01 15: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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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深深地叹了一口气,便轻轻地沿着铺着地毯的走道走开了。他的叹气与其说是真正的悲哀,还不如说是在做戏。
                          片刻后,传来一声叮当响,接着她听见他在痛苦地大嚷大叫。当然是假装的了,他在踏上旅途的第一天就偶然间一头撞在金属梁上,但从此以后,他的碰撞都是故意的,都是为了获得喜剧效果。当然,没有人哈哈大笑--当雅各特用身体来上演滑稽戏时,不能笑,这是一个家庭传统--当然,雅各特这人并不需要别人的公开鼓励,他就是自己的最佳观众。一个自制力不怎么强的人不可能一生既当水手又当领袖,就华伦蒂所知,只有她和孩子们才是他勉强需要的人。
                          然而即使是对家人的需要,也没有到了他自己得放弃水手和渔夫生活的地步。从前他当水手和渔夫的时候,一出门就是数日,常常是数周,有时候甚至是数月。最初,夫妻俩彼此对对方的性(和谐)饥渴总是满足不了,于是有时候华伦蒂也随丈夫出海。不过,几年后,他们的性(和谐)饥渴让位于耐心与信任。在丈夫出海期间,她便做研究,写书;丈夫归来时,她便一心一意地相夫教子。
                          孩子们老是抱怨: “真希望父亲回家,这样母亲就会走出她的房间,和我们说话聊天了。”华伦蒂心想,我不是一个好母亲。孩子们能够成才,这纯粹是运气。
                          文章依然悬浮在计算机的上空,只需要做最后的润色了。在文章末尾,她将游标移到了中间,输入她发表所有文章的化名:德摩斯梯尼。
                          这是小时候她和哥哥彼得在一起时,哥哥给她取的名字,那是五十年前--不,三千年前--的事了。
                          她一想到彼得就仍然感到心烦意乱,五脏六腑一阵冷一阵热的。彼得是个心狠手辣的人,绝顶聪明,却又满肚子坏水,才两岁就操纵她,到了二十岁就操纵世界。二十一世纪,兄妹俩还是小孩子时,生活在地球上,当时他就研究了在世的和死去的男女伟大人物的政治著作,目的不是为了学习他们的思想--这些思想他一读就能够心领神会--而是学习他们是如何表述这些思想的。用通俗的话说,是为了学习如何使他的话听起来像成年人说的话。一旦他掌握了诀窍,便也教给了华伦蒂,强迫她化名德擘斯梯尼写一些低劣的政治性煽动文章,而他自己却化名洛克写颇具政治家风范的阳春白雪般的大块文章。然后,他们将文章上传到互联网上,短短几年间兄妹俩就成为了政坛的风云人物,红极一时。
                          当时华伦蒂最感到恼怒的--时至今日她依然感到隐隐作痛,因为在彼得死之前这个情结压根儿没有化解--权迷心窍的他强迫她写表达自己的人格之类的东西,而他却写一些充满热爱和平、高尚脱俗的情感的文章,本来这些正是她的品格。当年,她感觉“德摩斯梯尼”这个名字犹如一个可怕的负担压在她身上。她用这个化名写的一切都是谎言,甚至还不是她的谎言,而是彼得的谎言,是谎言中的谎言。
                          今非昔比。事隔三千年后,时过境迁。我已经赢得了自己的名声,我写的历史书和传记影响了“人类星球”上数以百万计的学者的思想,帮助数十个民族形成各自的特色。彼得,你原来不过如此。你想塑造我,不过是枉费心机。华伦蒂在心中喊,只是现在她在打量自己刚刚完稿的文章的同时,意识到自己虽然摆脱了彼得的主宰,却仍然只是他的学生。她对修辞学、雄辩术--当然还有煽情技巧--的一切知识,都是从他那里学来的,或者是因为他坚持要她学的结果。现在,虽然她将这一切用于崇高的事业,但还是沿用彼得所钟爱的政治操纵的老套路。


                          来自Android客户端16楼2018-04-01 15:3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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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彼得青云直上,当上了人类的“霸主”,在“大扩张”初期统治全人类达六十年之久。是他将人类所有争吵不休的社会联合起来,进行一项宏伟的事业,发射星际飞船到虫族居住的每一个星球去,随后又发现更多适合居住的星球。到他去世的时候,所有“人类星球”不是已经有人类定居,就是有运载殖民者的飞船正在前往那里的途中。当然,之后时光又流逝了几乎千年之久,星际议会才重新将全人类联合在一个政府之下。然而,对第一位真正的“霸主”--那位“霸主”--的追忆才是那段历史的中心,正是那段历史才使人类的联合成为可能。
                            如同彼得灵魂的道德荒原产生了和睦、团结与和平一样,另一方面,在人类的记忆里安德留下的遗产却是:谋杀、屠杀、异族灭绝。
                            华伦蒂的弟弟安德是她和家人要前往会面的人--他是一个温柔、善良的人,她钟爱的弟弟,早年还受过她的尽力呵护呢。他是一个好人,哦,是的,他也有残酷的一面,其程度与彼得不相上下。但他毕竟是有良知的,对自己的残忍大为惊骇。她对他满腔热爱,正如她对彼得满腔仇恨。于是,当彼得决心称霸地球,将亲兄弟从地球上放逐的时候,华伦蒂便随同安德一道流放,从而与彼得对她个人的主宰一刀两断。华伦蒂心想,现在,我又回到政治事业中来了。她以干脆利落的声音果断地给计算机下了指令: “传输。”
                            “传输”这个词出现在她的文章的上空。从前她写学术著作的时候,往往不得不注明发往何处--通过迂回路径将文章发给出版商,从而不可能立刻查明文章作者就是华伦蒂·维京。而现在,安德的一位古灵精怪的捣蛋鬼朋友,表面代号为“简”,替她做着这一切--将由以接近光速航行的飞船发出的安赛波信息翻译成可以由行星地面的安赛波解读的信息。使用安赛波,时间的流逝要快五百多倍。这项工作十分复杂,全由“简”来进行。
                            由于与星际飞船通讯需要行星方面耗费大量的安赛波时间,因此通常只用来传递航行信息和指令。只有政府或者军方高层官员才被允许发送扩展的文本信息。
                            最初,华伦蒂不明白“简”是怎么弄到这么多安赛波时间用于传输的--与此同时又避免被任何人发现这些煽动性文章来自何方。另外, “简”还使用更多的安赛波时间,将公开发表的对她的作品的反应传输给了她,向她报告政府用以反击她的宣传的种种论点和策略。
                            无论“简”是谁--华伦蒂怀疑“简”只是一个秘密组织的化名,这个组织已经渗透进政府的最高层--她都是一个极好的人,同时也是一个极其愚勇的人。但是简自己--或者说他们自己--甘冒风险,即使单单为了她所有的这份风险,华伦蒂也应该炮制尽可能多的小册子,并且使小册子具有尽可能大的威力和危险性,这一切都得归功于她--或者他们。


                            来自Android客户端17楼2018-04-01 15:3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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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如果语言可以成为致命武器的话,那么我就一定要提供一座致命武器的兵工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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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迫不及待地想去雅各特的屋子,他正在等她,为此她还真有点感到羞愧呢。历史上大多数伟大的革命宣传家大概都能够忍受三个星期的清心寡欲吧。或者,真是这样?她纳闷是否有人研究过这种具体的问题。
                              她来到四铺位休息舱时,依然在想像研究人员会怎么写关于这个课题的资金申请报告。他们夫妻俩与希夫特及其丈夫拉尔斯共同住在这间舱里。在离开特隆海姆星之前三天,拉尔斯意识到希夫特真的打算离开,便立即向她求婚。与新婚夫妇同住一个舱真尴尬--华伦蒂总是有一种外人闯进来,使用同一间屋子的感觉。虽然飞船就像一艘豪华游艇,所有设施一应俱全,但毕竟没有被设计用来装这么多人。不过它毕竟是特隆海姆星附近惟一一艘适合远程星际航行的飞船,因此只好差强人意了。
                              他们二十岁的女儿罗和十六岁的儿子瓦尔萨姆与普利克特合住在另一间舱,普利克特是姐弟俩的终生导师,也是全家最亲密的朋友。那些渔船上追随雅各特的职员和水手住在另外两个舱里,这些人主动随同他们踏上这次旅途--如果都被辞掉,扔在特隆海姆星的话,那是说不过去的。
                              驾驶舱、餐厅、沙龙、客舱--全都人满为患,人们尽量控制自己,避免因为拥挤而产生的烦躁情绪发作出来。
                              然而,走道上空无一人,雅各特在门上贴出了告示:
                              “离远点,否则死路一条。”
                              落款是: “船主”。
                              华伦蒂打开门,只见雅各特靠在紧挨着门的墙上,她惊得喘了一口大气。
                              “你一看见我就快活得叫起来,我真高兴。”
                              “我是吓了一跳。”
                              “进来吧,我可爱的煽动家。”
                              “要知道,从法律上讲,我才是飞船的主人。”
                              “你的就是我的,我娶你就是为了你的财产。”
                              她已经走进舱里了,于是他把门紧紧地关闭了。
                              “我对你就意味着这个吗?”她问道, “地产吗?”
                              “一小块地,我可以春耕,夏播,秋收。”说着他就向她伸出双臂,她投进他的怀抱。在他的怀抱里她感到从容自如,无拘无束。
                              “已经是深秋了。”她说, “眼看冬天就要到来。”
                              “也许是耕地的时候了,”他说, “也许是生起篝火,温暖帐篷的时候了,好迎接冬雪的降临。”
                              他亲吻她,那感觉就好像是初吻般。


                              来自Android客户端18楼2018-04-01 15:4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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